为了要保存这个文件的全貌,我把信抄了一份,然后上巴伊安纳街。奥太佛的烦躁不安比鸦片的力量更强,他正在园子里踱来踱去。

我把信递给他,说道:“你去答复罢。既然挑动了她的傲气,你就得想法抚慰它。这比着要刺探她潜伏在心里而人家已经代你挖了出来的傲气,更要难一些。”

在香巴涅那样的平原,和风雪交加而雄壮瑰玮的阿尔卑斯之间,哪个青年会看中恬静的原野?的确,这一类的比较在踏进区公所举行婚礼的时候是个不祥之兆。可怜一个人只要有了人生经验,才能知道夫妇生活跟热情是不相容的,家庭是不能以爱情的暴风雨为基础的。梦想过了世界上不会有的爱情和它的许多奇趣以后,对于自己的理想尝到了烈酒一般的快感以后,我又看到眼前摆着平淡的现实。有什么办法呢?你们会觉得我可怜罢?在二十五岁上,我已经怀疑自己了;但我很坚决的打定了主意。借着通报客人来到的借口,我回去找伯爵,看见他的脸被希望的光辉映照之下,变得年轻了。

伯爵嚷道:“噢!她有信给我吗?……”他念着信,脸色显得越来越快活。

他发觉我在旁看着他的得意,便做了一个手势教我走开。我懂得极度的快乐和极度的痛苦有同样的心理。那天正是特•古德维太太母女到伯爵家吃饭的日子,我就去招待她们了。

不论特•古德维小姐如何美丽,我那回重新见着她不由得感觉到爱情有三种面目,能引起我们完满的爱情的女子是极少的。我不由自主的把阿曼丽和奥诺丽纳比较之下,觉得失节的女性比纯洁的女性更迷人。在奥诺丽纳,忠实不是一种责任,而是缘分;至于阿曼丽,她会神态自若的发着庄严的诺言,根本不知道诺言的内容与义务。困倦到差不多要死下来的女子,需要你去搀扶的罪女,对我特别显得悲壮,能刺激男人天生的热忱;她需要你的心拿出全部的感情,需要你的精力竭尽所能的去干;她充实你的生命,要它为了幸福而斗争;至于对一切都有信心的贞洁的阿曼丽,只会把自己关在贤妻良母的天地中间,只能使我在平凡中去找诗意,精神上既没有斗争,也没有胜利。

“怎么!你不叫我奥太佛了?你救了我的命,给了我幸福,你竟……”

“好孩子!……”他忍着眼泪,抓起我的手握着。

“你怎么啦,莫利斯?”他看我脸色异样,吃了一惊。

“伯爵……”

“亲爱的奥太佛,如果你能劝伯爵夫人重新负起她做妻子的责任,我已经把她仔细研究过了……(伯爵瞧着我的眼风,活像奥赛罗第一次听信伊阿谷谗言的神气),你绝不能让她再看到我,也不能让她知道莫利斯当过你的秘书;千万别提我的名字,谁也不能露一句口风;要不然你就前功尽弃……你已经保举我当了审计官,请你替我在国外找个外交方面的差事,例如领事之类,别想再要我娶阿曼丽了……”我看见他把身子一挺,做了个惊讶的姿势,便向他补充:“噢!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个角色扮到底的……”

我又笑着说:“你给了我手套,我可没有戴。就是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