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成天忙着参事院,议会,法院,政治……唉,天哪!我过的那种生活把我头脑刺激得太灵敏了,只要夜里花上七个钟点就可以把这些事打发完了。奥诺丽纳才是我心上的一件大事。怎样把太太重新收服,才是我独一无二的研究工作。在她所住的笼子里监护她而不让她知道在我的掌握之中;供给她生活,让她所喜欢的很少的一些娱乐能够满足;永远待在她周围,但像天使似的既不教她看见,也不教她猜到,要不然我整个的前途就完了,这才是我的生活,我真正的生活!七年以来,没有一晚睡觉之前,我不是先去看一眼她床头的灯光,或是她照在窗帘上的影子的。她离开我家里的时候,除了身上穿的以外,什么都不愿意拿。这孩子把傲气推到极端,近于荒谬的地步。所以她出走了十八个月就被情人遗弃;因为他一看见贫穷那副粗糙,冰冷,阴沉,发臭的面貌便吓坏了。那男人当初一定以为能够过快乐美妙的生活,不是上意大利,便是上瑞士,像一般阔太太们抛弃丈夫以后的情形。奥诺丽纳本身每年有六万法郎收入。那该死东西丢下她的时候让她一文不名,还怀着身孕!一八二○年十一月,我央求巴黎最高明的产科医生冒充城关区域的一个无名的外科医生。我托她区里的本堂神甫张罗她的生活费,假装是行好事。一方面要让我太太隐姓埋名,绝对不给外人知道;一方面要替她找一个既要对我忠心,又要做我聪明解事的心腹的女管家……这种工作真要费加罗那样的本领才行。你当然知道要找出太太的住址,在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经过了三个月的失望而不是绝望以后,我决意为奥诺丽纳的幸福尽心竭力,同时也只让上帝知道我所扮的角色:这是唯有一厢情愿的情人才能体会到的诗意。既然一切死心塌地的爱情都需要养料,那么我对于这个孩子,因为我的疏忽才犯了错误的孩子,不是更应当加以保护,由我来做她的守护天使,不让她遭受新的祸害吗?她的孩子养了七个月,死了:这对她对我都是运气。她死去活来挣扎了九个月,在最需要有个男人帮助的时期被遗弃了;但是我,”他说着像天使般伸出手臂,“我始终在暗里做着她的后援。奥诺丽纳得到的照顾,和她住在自己的府第里一样。她身体养好了,问起是谁帮助她的,怎么帮助她的;人家回答说:——那是区里做善事的女修士,——产妇救济会,——还有是特别关切她的本堂神甫。

“这女人的傲气竟发展成一种恶癖,她在受难期间表现的顽强,使我有些夜晚把它叫作骡子脾气。她要自己谋生!啊,我太太竟然做工!……最近五年,我把她羁留在圣•莫街,住着一幢精雅的小楼,做着纸花和女人的装饰用品。她以为她的高雅的出品是卖给一个商人的,得到相当高的代价,每天足足有二十法郎收入;六年以来她在这方面没有起过疑心。买的日用品差不多只出三分之一的价钱,所以她一年六千法郎的开销可以有一万五千的享用。她喜欢花草,拿三百法郎雇一个园丁,实际我却出了一千五的工资,还得每三个月付二千法郎的账。我答应给园丁一个菜园,一所跟圣•莫街门房相连的种菜人住的屋子。我那个产业是由法院的一个助理书记顶名的。园丁只要泄露一些风声,他全部的好处就完了。奥诺丽纳住的小楼有花园,有花房,每年只付五百法郎租金。她出面是用她的女管家高朋太太的名字。这是我特意找来的,谨慎机密,万无一失的老婆子,非常喜欢她的女主人。但老婆子的热心,和园丁的一样是我出了重赏换来的,那重赏当然要等事情成功了才给。为了同样的理由,门房夫妇也花了我好大的代价。总而言之,奥诺丽纳三年以来很幸福,满以为她的花草,衣着,享用,都是靠她的工作挣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