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我对这个我觉得极神秘,但大众认为极容易了解(因为他们只要用怪癖二字就能把所有内心的谜都解释了)的人物,有了父子般的感情以后,他的家务被我大事改革,面目一新。伯爵不事生产,甚至把家里的事搅得很糟。除掉本兼各职的薪水,其中三个差事是不受兼职不兼薪的限制的,他一年还有十六万左右收入,支出是六万法郎,内中至少有三万落在仆役的腰包里。第一年年终,我把那些坏东西统统打发了,请伯爵运用他的威望帮我找了一批老实人。第二年年终,伯爵受到的侍候比以前好得多,饮食也精致了,现代设备也享受到了;他有了两匹好马,是我替他向马夫论月包租的;请客的日子,饭菜由希佛饭店承包,事先讲好价钱,弄得很体面;平日的伙食归我舅舅荐来的一个手段高明的厨娘负责,再加两名下手帮忙;特别开支不计,经常费用一年只花三万法郎,仆人反多了两名;有了他们收拾打扫,这所老公馆就显出它古色古香的诗意,不似先前那么荒凉芜秽了。

伯爵知道了这个结果,便说:“怪不得我那些下人会发财了。七年之间,我两个厨子都开了挺阔气的饭店。”

我回答说:“你七年之中损失了三十万法郎。你在法院里向罪犯提起公诉,却在自己家里鼓励人家盗窃。”

伯爵把我带引到巴黎最高级的人家,让我坐着他的车,带着他的跟班去作他的代表;那种机会真是太多了,因为他往往在正要出发的时候,突然改变主意,叫了一辆街车走了,上哪儿去呢?……简直是一个谜。我从人家招待我的态度上猜到伯爵对我的心意,知道他事先把介绍的话说得多么郑重。他像做父亲一般的体贴,非常豪爽的满足我的需要,而我的知情识趣更使他时时刻刻想到我。一八二七年正月将尽的时候,我在赛里齐伯爵夫人家赌运极坏,输了两千法郎,可不愿意在我经管的账上支付。第二天我心里想:“这件事还是告诉舅舅呢还是告诉伯爵?”结果我采取了第二个办法。他正在用早餐,我对他说:

一八二六年年初,大概伯爵把我的为人看清楚了;我们的关系也到了上司与下属不能再亲密的程度。他对于我的前程并没说过一句话,只是像老师与父亲一般的教导我:常常要我为他最繁重的工作搜集材料,起草报告;他一边修改一边指出他和我的观点有哪些地方不同,对法律条文的解释有什么分别。等到后来我办的一件稿能当作他亲自办的一样送出去时,他那种高兴的表示等于我最大的报酬,而他也体会到我这种心情。这个小小的插曲,对一个表面上这么严峻的人居然发生很大的作用。伯爵对我,用法律的术语说,已经下了最后一审的判决:他捧着我的头,亲着我的额角,说道:

“莫利斯,你已经不是我的同伴了,我还说不上来将来你跟我究竟是什么关系;倘若我的生活不变,也许会把你当作儿子看待!”

“昨天我手气坏极了,心里一火,便继续赌下去,输了两千法郎。你能答应我在本年的薪水中预支吗?”

“不,”他很可爱的笑了笑。“在交际场中赌钱,应当有笔赌本。你先拿六千法郎,把赌债还掉;从今天起,咱们各半负担;既然你常常出去作我代表,至少不能让你的自尊心受到委屈。”

我听了并不向伯爵道谢。我跟他之间,道谢的话似乎是多余的。这点儿微妙的地方,足以说明我们的关系是什么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