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把手电放在了床上,伸手摸索着。

“马里尼!”低语声沙哑且熟悉。

“这里.”马里尼悄声说道,“瓦托斯?”

“是我,我刚才看见有人从阳台上爬进了琳达的房间。”

“是谁?”

“不知道。是个男人。”

“很好,准备战斗!”他站起身,椅子轻响出声,“手电在哪儿?”

“我这儿有一把,”我说。“梳妆台上还有一把。”我用手电指向梳妆台的方向,飞快地闪了一下手电光。

“谢谢。”马里尼说,“找到了。现在,像耗子一样,保持安静。”

很快,门缝处的那条光带再次出现,我看见马里尼的身影紧靠在门上,侧耳倾听。门缝的光亮消失后,我走向马里尼,走廊里传来一声合页发出的吱嘎声,一扇门打开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门外移动,停在了我们的门口。

我脖子后面的皮肤一阵发紧,准备好手电。但是马里尼纹丝未动。

脚步声再次响起,蹑手蹑脚,走远了。

终于又传来了马里尼的低语声:“你们两个呆在这儿。”

门被拉开。他侧身出去,消失在走廊里。他没有关门.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探出头向外看。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前行。快到转角处的楼梯口时,他停下脚步,紧贴在墙壁上。

我注意到,隔着走廊,琳达房间的门虚掩着。在我身后,瓦托斯紧紧挨着我,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一阵刻意压低的拨电话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片刻的死寂之后,响起无法辨认的喃喃低语声。

谈话时间很短,声音突然消失了。马里尼迅速撤回身来。我们关上房门,站在门后,试图三个人挤在一起,从尽可能狭窄的门缝向外窥视。

“当他走到楼梯口的灯光下,”马里尼的嘴唇贴着我的耳朵,命令道,“我们就冲出去。亮出枪来。”

佛洛伊德梳妆台上的时钟嘀嗒作响,之前并未注意,现在在寂静中越发清晰,越发缓慢。我听得到上校粗重的喘息声,马里尼的肩膀贴着我,感觉得到他的紧张和戒备。整整一分钟过去了,却仿佛十分钟那么久——什么也没发生。一度我觉得听到了很遥远的声响,可能是转动门把手或是拉开门闩的声音。

马里尼突然低声吐出了一句:“该死的!”猛地拽开房门。他指着琳达的房门,仍然压低声音。

“进去,上校,”他发号施令,“窗户旁边。如果有人爬上阳台,就大声喊。”

我跟着他,脚步急促,却悄无声息地走下铺着地毯的楼梯。图书室里一片漆黑。马里尼打开手电,飞快地在房间里搜寻了一圈,马上又关上了。

“落地窗,”他说,“他从那儿逃走了。去检查一下。”我听见他抓起电话,开始拨号。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在夜色中未有所见。

“接线员,给我转布朗克斯6-3824,快点。警察局……”

“有人接好了那段电话线,罗斯。我早就希望这样了。他可能还想来这一手,所以……”

“喂,是葛卫冈吗?我是马里尼。仔细听好了,你们要在第一时间行动。我和罗斯·哈特又像以前一样,卷入了一场谋杀。我们急需帮助,真的需要帮助!……不,这可不是开玩笑。闭嘴,听好了。我们在位于东河的斯凯尔顿岛上,船都被凿沉了,电话一直不通,直到刚刚才接通,也可能在任何时候被掐断。这里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场纵火案,还有一大批嫌疑人——其中一个打算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他说要去加拿大。你的那一套……喂!”

他按着电话。“喂!”我听见他挂断,“线路又断了。我和你出去看看。”

他扭亮手电,我们翻过窗户,朝着通向阳台的楼梯走去。

一条细长的电线从我面前滑过,绊住了我的脚。眼看我就要跌倒时,身旁的马里尼伸手抓住了我,而后,他身手敏捷地跳上阳台。

当我的脑袋从二层冒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穿过了空荡荡的阳台,跑向我视线所不及的转角。他跃过一张躺椅,猛地停住脚步,转动着手电,环视四周。他迅速回到我之前站立的地方,琳达房间的那扇窗户旁。窗户敞开着。房间里只有黑暗与寂静。

手电的光线犹如手指般,伸入房间,触摸着蒙着布单,椅子上的尸体,还有倒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瓦托斯上校。他脸朝下趴着,脚冲着窗户。散落在地毯上的眼镜碎片在手电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甚至还溅落在他右耳后殷红的血迹上。

我们翻过窗台。马里尼跪在他身旁,将他翻转过来。

“罗斯,去浴室!拿水来!”他用手电照着一扇门。

我跑得太急,水都从玻璃杯里洒出来了。马里尼扶着瓦托斯,让他半坐起身,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他的头无力地向后仰着,下巴朝着天花板,嘴巴大张着。但是我注意到,他的眼皮颤动着。

另一个声音在窗边冷冷地响起:“你们到底在做……”

兰博站在那里,盯着房间里。接着,他抬起一条腿,迈过窗台。他的穿戴整齐,只是没有穿大衣。

水洒在脸上,上校呻吟出声,马里尼倾斜着杯子,贴近他的嘴唇,他急切地说着什么。缓缓地,他茫然地坐起身,一只手揉着脑袋。没了加鼻眼镜,他的脸看起来光秃秃的,眼睛里也泪水汪汪。

“你一会儿就会好了,上校,”马里尼说,“有人给了你一棍子,但是我觉得下手不重。”他扭开床头的小灯,从浴室拿出急救箱。他用棉花蘸着消毒药水,涂在瓦托斯的头上。我拆开一卷胶布,撕下一段。

兰博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上校望着马里尼:“是谁……你们看到他了吗?”

“没有。你也没看见?”

“没有,”上校的声音颤抖着,“我进来的时候,窗户开着。只有把头探出去,才能看到整个阳台。一把手枪从窗缘伸过来。一个声音,男人的声音小声说:‘不许叫!站起来!转过身去。’我照他说的做。我听见他进了屋。然后我就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就这些……我的眼镜……在哪儿……”他摸索着地板上的碎片。

“兰博,你房间面向阳台的窗户也开着?”我询问道。

“没错。我坐在窗前抽雪茄,焦虑不安。睡不着。听见你们拼了命地跑,还看见手电的光亮,就觉得还是最好出来看看。”

“你的房间就在转角处吧。朝着房后?”马里尼问道。

“是的。”

“没有入从你的房间借路到阳台上去吗?”

“没有。”

“他逃得真他妈快,”我说,“我们出门追他的时候,他一定到阳台上来,再次弄断了电话线。其他还有哪扇窗户通向这个阳台?”

兰博答道,“瓦托斯的,拉波特的。转过去,还有阿诺德的,就在我房间的旁边,”他转过身,望向窗外,“奇怪的是,他为什么没听到这动静?”

“不管这家伙是谁,”马里尼声明道,“都可以穿过这个房间,再溜进对面的房间里口还可以下楼梯,走出大门,都是易如反掌。反正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上校,头疼吗?”

瓦托斯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一只手紧紧地扶着椅背。

“嗯。”他说。

“罗斯,扶他回自己的房间。让他把这个吃了。”马里尼递给我两粒胶囊。

瓦托斯说:“不,我没事。我们四处查看一下吧。必须找出……”

“我们会去做。上校,你去睡觉。快去吧。你没有眼镜,根本帮不上忙。”

他仍想抗议:“我还有备用的。我……”他摇晃了一下,“好吧。”他妥协了。

我送他回到房间,让他躺在床上。

我回来时,马里尼正站在琳达的紧闭的房门前,和兰博低声争论着。

“你回你的房间去,”他说,“呆在里面。我会处理这些事情的。不用叫醒其他人。已经很晚了。我们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情况。”马里尼伸手握住佛洛伊德房间的门把手。

“我可不喜欢这些事儿,”兰博满是怀疑地盯着我们两人,低声咆哮着,“我怎么知道……”他耸了耸笨重的肩膀,快步走回走廊尽头的房间。

等到他关上房门后,马里尼开口说道:“快,进去。”他朝着琳达的房间示意。

我闪身进了房间,他也跟着进来,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不要开灯,”他说,“去把窗帘拉上。”

我照他说的做。他把房门反锁,而后,扭亮手电。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自动手枪,饶有兴致地打量片刻,又放回口袋。

“我们最好现在开始我之前提议的偷盗游戏,以免再次节外生枝。”他穿过房间。

“你从哪儿拿的手枪?”

“是兰博的。”他从墙上摘下一幅镶有巴克斯特装饰画的镜框,露出一个黑色的小型保险箱,密码盘闪闪发亮。

“你的扒手课程要收多少学费?我要报名参加。有了这手儿,侦查易如反掌。”

“这学期我不开这门课,”他说,“给,帮我举着手电。我要给你示范密码破解术。”

他从那巨大的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块手表,后来发现盘面上只有一根灵敏的指针,不停地晃动着。

“我从哈利·霍迪尼那里搞到这个小玩意儿.”他说,“仅此一件,这样正好。”

这表盘的一边,也就是普通手表发条所在的位置上,有一个杯状的小部件。他用那个紧贴在保险箱上,上下移动,另一只手拨动着密码盘,最后,停在一处,慢慢转动密码盘,紧盯着不时左右摆动的指针。每当指针轻轻跳动时,他就把密码盘向相反的方向旋转。

“你想在这里找什么?”我问。

“当然是钱了。也可能是杀人动机。我不知道。好了。”

他拉开柜门,举着手电探照柜子里面,伸手取出三块学校使用的写字板,就是我们之前见到的那种。递给我后,又拿出一本支票簿,一个信封大小的皮面盒子。

他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支票票根口“没什么特别的。”他说,“只有一张一百美金的支票是开给拉波特的,抬头是‘捐资灵魂学会’,其他的都很正常。”

他打开皮面盒子,取出一张法律文书。我看到上面写着:“琳达·梅·斯凯尔顿之最终遗嘱”,人名是用打字机打的。

他快速地浏览着遗嘱,我也趁机查看了写字板。

第一块儿上,用粉笔七扭八歪地画着斯凯尔顿岛的大概轮廓,一角的花式签名,据我辨认,好像是“鲍尔船长”。

第二块儿上面笔迹凌乱地写着“船头一百零八英尺,船舷一百一十二英尺……一我猛然停下,放下写字板。我拉住马里尼的手臂,急忙把他拽到窗户旁。

“看见那个了吗?”我问。

在我们左侧的海岸边,有一扇亮着灯的窗户,灯光不停地明灭闪烁,毫无规律却是有人故意为之,或明或暗……点与线……

“这么说,有人懂得摩斯电码了,”马里尼轻声说道,“罗斯,你为什么没当过童子军?”

“不知道我为什么错过了,”我说,“对不起了,我明天就去加入。那是盖尔医生的房子,对吧?我们要不要去登门拜访一下?“

“我还以为你很困呢?”他嗤笑一声,“好吧,我想我们应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