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登上月球的人--五、卡沃尔失踪

五、卡沃尔失踪

我们前进时光线越来越强。隧道扩展成一个大洞,而这种新的光亮在洞的尽头。

“卡沃尔,”我说,“光从上头来!我肯定光是从上头来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赶快向前猛跑。

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到了这光的下面。它从洞壁一个裂口射进来,当我仰头看时,滴答,一滴水落在我的脸上。我吃了一惊,站到一旁;滴答,又有一滴水落到岩石地上。

“卡沃尔,”我说,“要是我们一个人把另一个人举起来,就能够到那个裂口!”

“我来举你。”他说着立即把我当作婴儿似地举了起来。

我把一只手臂伸进裂缝,刚好抓住一块岩石的突出部分。现在白光亮多了。我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爬上去了。我站起来,用指头摸索岩石,越向上,裂缝越宽。“可以爬上去,”我对卡沃尔说,“要是我把手往下伸给你,你能跳起来抓住它吗?”

我跪在岩石上,向下伸出一只胳膊。我看不见卡沃尔,但我听得见他蹲下去准备跳时发出的沙沙声。然后,啪地一响,他挂在我的手臂上,比一只小猫重不了多少!我把他拉了上来。

“他妈的!”我说,“在月球上谁都能当登山运动员。”我往上爬了几分钟,裂缝不断开阔,光线更亮。只是……

它根本不是白天的阳光。

过了一会儿,我看出它是什么了,一见之下我失望得简直要拿脑袋去碰石头。因为我只看见一片凹凸不平,形成斜坡的空地,在它上面长着一片棒状小菌,每一个都灿烂地闪耀着带粉红色的银光。我对它们的柔和光彩凝视了一会儿,接着坐下来苦笑,这时卡沃尔红彤彤的面孔出现了。

“又是磷光!”我说,“不必忙了。坐下来,象在家里那样随便吧。”他咕哝着。我无聊地把棒状小菌扔到岩缝里去。

“我本以为它是阳光,”他说。

“阳光!”我喊道。“黎明,日落,云层和刮风的天空!我们还能再看见这些吗?”

“那是你的错,”卡沃尔说。

“我的错!”我叫道,“我的天呀!”

“我本来有个主意!”

“去你的馊主意吧!”

……

我又开始破坏那些菌类了。这时我突然发现了甚至在当时的绝境也使我忘掉一切的事!

“卡沃尔,这些镣铐是金子做的呀!”

他正在沉思,两手棒着双额。他慢慢转过头来望着我,我又说了一遍,他望着缠在他右手上扭弯的镣铐。“它们是金子?”他说。“它们是金子”他迟疑了一会儿,又继续沉思,我坐了片刻,搞不清为什么现在我才发现镣铐是金子做的,后来想起我们原来一直是处在蓝光下,蓝光使金属失去了本色。由于这一发现,我开始浮想联翩。金子呀……

卡沃尔说话了:“依我看来,我们有两种可供选择的办法。”

“嗯。”

“要么我们想法找到出路,必要时杀出一条路回到月球表面,然后寻找我们的球体,直到把它找到为止;要么让黑夜的严寒把我们冻死,或者我们再试图跟月球人打交道。”

“依我看还是用第一个办法。”

“你要明白。”卡沃尔说,“我认为不能根据我们已经看到的情况来判断月球人。他们的中心世界,他们的文明世界,想来是在底下很深的地方。我们所在的这层是外层,是一个游牧地区。这是我的判断。我们看见的这些月球人,可能仅仅是相当于牧童和看守机器的工人。假设我们躲到一个角落里,躲上一周左右,我们出现在月球上的消息就可能会透露出去,传到更有理性、人口更稠密的地区……”

我不以为然。不管怎样,我说,“我想你不会认为这些月球人比人类聪明得无可比拟吧。”

“他们必定比人类知道得更多——或者至少知道许多不同的东西。”

“我想你会承认,卡沃尔,你的确是个很不寻常人。”

“怎么见得?”

“你一个劲儿追求知识。”

“对,人有求知欲是很自然的……”

“你认为一切其他的人也都要求知吗?其实,你从事研究是因为你不得不这样干。这只是你自己的怪癖。100万人中难得找到一个有这种怪癖的人。大部分人需要——哎,各式各样的东西,只有极少数人是为了知识而求知。我很清楚,我就不是这样。那末你怎么知道,月球人会对我们感兴趣呢?我相信他们甚至连我们有个世界也不知道。他们晚上从不外出,出来就会冻僵。除了炽热的大阳外,他们可能从未见过任何天体。他们怎么能知道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呢?即使知道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好,就算月球人中有几个象你一样的哲学家,他们也会和你在利姆的时候一样:月球人落到地球上,你准是最后一个听说的人。你从不看报!现在你懂了吧。我告诉你,我们已陷入了困境。我们没有武器,失去了球体,没有食物,而且已经被月球人发现,被他们看作奇特、强壮而且是危险的动物。除非这些月球人是彻头彻尾的傻瓜,否则他们现在就会动手搜捕我们,而当他们找到我们时,他们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杀,事情的结局就是如此。如果他们抓我们,也很可能由于某种误解而把我们杀死。我们给干掉以后,他们也许会议论我们,但是我们却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说下去。”

“而另一方面,这儿的金子就象我们老家扔的废铁一样,到处都是。只要我们能弄点回去,只要我们能赶在他们之前找到球体,返回地球,那么……”

“怎么样?”

“我们可以把事情办得更稳妥。带着枪炮,乘一个较大的球体再回来。”

“天啊!”卡沃尔喊道,好象那是桩可怕的事情。

我把另一棵发光的苗子向岩缝扔去。

“喂,卡沃尔,”我说,“无论如何我对这件事有一半的表决权,再说,这是一个实干家的事。我是实干家,而你却不是。……我想说的就是这些。回去。一切保密,或者保守大部分秘密,然后再回来。”

他思索着。“我到月球上来的时候,”他说,“本该独个儿来。”

“眼前要商量的问题,”我说,“是怎样回到球体。”

有一阵子,我们一声不响地抱住双膝。后来他似乎决定同意我的推理。

“我想。”他说,“显然,当太阳在月球的这一面时,空气从黑暗的一面穿过月球的海绵状组织朝这边吹。在这一面,空气从月球的洞袕流出,进入火山口……很好,这儿有风。”

“是的,有风。”

“那就意味着,这儿不是死口;在我们后面某个地方,这个裂缝继续向上延伸。这股风是往上吹的,那也就是我们必须去的路。如果我们继续向上爬,我们就能走出……”

“嘘!”我突然说,“那是什么?”

我们听着。起初是分辨不清的咕哝声,然后听出是锣的叮当声。“他们一定把我们也当成一种月球怪兽了,”我说,“以为我们也怕锣声。”

“他们是顺着那条通道来的。”卡沃尔说。

“准是那样。”

“他们不会想到这个裂缝。他们会走过去的。”

我又听了一会儿。“这一回,”我悄悄地说,“他们好象带有什么武器。”

接着我突然跳起来。“天哪,卡沃尔!”我喊道,“但是他们会。他们会发现我扔下去的苗子。他们会……”

这时已能清楚地听见月球人轻轻的喊喊喳喳声和他们攀登洞壁时发出的声音。

我看见暗处有东西在动,但分辨不清那是什么。一眨眼的工夫,那东西猛击过来!我跳起来,猛烈地扑向那个击向我的东西。那是一支矛的锋利尖端。我一把抓住了它,把它扭在一边。就在这时,另一支矛又向我刺来,但没有刺中。

月球人抵抗了一会儿就松手了。我发出胜利的欢呼声,然后用矛向下面黑暗中发出的尖叫声刺去。卡沃尔这时也折断了另一支矛,在我旁边跳着挥舞,乱戳一气。

我缴获的矛对我没有用。它又细又脆,而且大长,刺出后不能很快收回。后来我发现地上有撬棍。它沉得让人高兴,不管多少月球人来,都可以把他们砸死。我扔掉矛,拾起两根撬棍。然后我转身去看卡沃尔。

他跳来跳去,用他的断矛继续乱戳。那倒不错,可以把月球人挡在下面,他们至少暂时上不来。我再一,次观察洞袕。我们现在究竟怎么办呢?

我们已陷入绝境。很明显,唯一能采取的行动就是进攻!当许多新来的月球人朝我们跑来时。这一点就越发清楚了。

“柏德福!”卡沃尔喊道,“他们有……象是一支枪!”

一个瘦得出奇的月球人扛着一件复杂的器械。

我迟疑了一阵。然后我抢着撬棍冲过去,呐喊着扰乱月球人瞄准。他把那东西顶在肚子上,用一种最古怪的方式瞄准。“嗖”的一声,那东西不是枪,它发射起来象弩弓。箭擦着我飞过去了。我右手的撬棍打中了那个月球人。他垮了,给砸烂了,萎缩成一团,脑袋象鸡蛋一样粉碎了。

“柏德福!”卡沃尔喊道,“伯德福!”我从他身旁飞跑过去。他的脚步声跟在我后面。

不久,我们发现我们面前的洞袕通往一片朦胧的空间。又过了一会儿,我们来到一个倾斜的坑道上。我们的眼睛顺着坑壁巨大的斜坡朝上看,就在我们头上老远的地方,我门看见一个点缀着暗淡星星的圆口,圆口的边缘有一半笼罩着使人眼花的白色阳光。我们看了这情景,同声大喊。

“来吧!”我说.一面带头向前走。

“这准是我们原先看见的那个洞口,”卡沃尔说,“在那个盖子底下”

我估计这条倾斜的洞壁大约有四五英里长。它的坡度很大,要是在地球上几乎不能攀登,但在月球上却很容易爬上去。

我们终于走出隧道,来到空地,走进了阳光和灼热之中。我们难受地爬上树丛中的一个斜坡,最后在一堆熔岩的陰影下坐下喘气。即使在陰影‘岩石也是热的。

“卡沃尔!”我说,“我们怎么办?”

他摇摇头,眼睛盯着隧道。

“不管怎样,”我说,“即使我们不能马上找到球体,我们还有一个机会。我们回头再下去打他一仗。”

我边琢磨,边环顾四周。由于灌木的快速生长以及随后的枯萎,景色已经整个改变了。看不到一个月球人的影子,究竟他们是在我们从内部通道出来时逃走了,还是他们把月球怪兽赶出来以后按习惯又退回去了,我无法猜测。

“如果我们把这些东西全都放火烧光。”我说,“我们也许能在灰烬里找到球体。”

卡沃尔好象没有听见我的话。他手搭凉棚窥探星星,尽管阳光强烈,天空里仍然可以看到很多星星。“你看我们来月球有多久了?”他终于问道。

“也许有地球上的两天吧。”

“多半是将近10天。你知道,太阳过了它的顶点,正向西落。再过4天或者不到4天,就是黑夜了。”

“可是——我们只吃了一次东西!”

“我知道。”

“但是,为什么在一个比较小的星球上,时间好象不同呢?”

“我不知道。就那样!”

“1O天,”我说。“那还剩下——”我向上瞧了一会儿太阳,我发现太阳已经处在头顶正上方与西方地平线的中间。“4天!……卡沃尔,我们不应该坐在这儿胡思乱想。你看我们怎样开始行动?”我站起来。“我们必须搞个标志,可以升起一面旗子或者一条手绢,或者别什么东西,然后围绕着它行动。”

他在我旁边站起来。

“对!”他说,“除了寻找球体以外没有别的办法。没办法。我们可以找到球体,我们肯定可以找到。要是找不到……”

“我们必须继续找。”

他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朝上望望天,朝下望望隧道,突然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使我吃惊。“啊!我们干得多蠢!落到这个地步!想想本来该是什么样,想想我们本来该办的事!就在我们脚下有个世界。想想那世界该是什么样儿!想想我们看见的机器、盖子和深洞!它们只是外层的东西,我们看到并且同他们战斗过的那些动物只是无知的农夫、外层的居民、半开化的乡巴佬和苦工。再往下!一层层的洞袕、隧道、建筑、道路……往下走它必定会开阔起来,更大更宽,人口更多。这是毫无疑义的。最后一直下到围绕着月球核心流动的中心海。想想在微弱亮光下漆黑的海水!想想瀑布般的支流从渠道流向大海!想想它的浪潮、落潮和涨潮时的冲击和漩涡!也许他们有船在海上航行,也许下面有大城市、拥挤的街道和超过人类才智的智慧和秩序……”

他站了一阵,双手下垂,面带忧伤。

“我们能够回来,”我说。

他朝四面望望:“首先我们要回到地球。”

“我们可以带来灯,攀登用的钉鞋,以及上百件其他必需品。”

“对,”他说。

“我们可以把这些金子带回去作为成功的证据。”

他瞧瞧我的金撬棍,一时没有说话。他双手背在后面站着,眺望火山口的那一边,最后,他叹口气说:“是我找到上这儿来的方法,但是找到一种方法并不意味着能控制得了这种方法。如果我把秘密带回地球,那会发生什么事呢?我不认为我能把秘密保守一年,甚至到不了一年。迟早会泄露,甚至别人会重新发现这种秘密。到那时候……政府和强国会争着上这儿来,他们会彼此打仗,还会和月球人打仗。别的事情可以怀疑,但这一点是肯定的……人类对月球好象没有什么用处。但月球对人类有什么意义呢?即使时他们自己的行星-一地球,人类除了把它变成战场,变成干无数蠢事的舞台外,他们又把它怎么样了呢?人类的世界这样小,生命这样短促,可是在短短一生中仍然有远远超过他能干得了的事情要做。不,科学长期以来辛苦地制造武器供蠢人使用。这是她应该慎重从事的时候了,让人类自己重新探索吧——花上1000年的时间。”

“有保守秘密的各种方法。”我说。

他仰望着我微笑了。“总之,”他说,“为什么要焦虑呢?我们的麻烦才开始。我们向月球人显示了暴力,让他们知道了我们的本领。我们的处境就象一只逃出笼子咬死人的老虎一样。有关我们的消息必定一层一层地往下传,直到中心部分……在充分了解我们之后,头脑健全的月球人决不会让我们乘那个球体返回地球。”

“坐在这儿,”我说,“改善不了我们的处境。”

我们并排站了起来。

“不管怎样,”他说,“我们必须分开。必须在这些高高的植物穗头上扎上一块手绢,把它系牢,以此为中心,我们去搜索。你向西走,而我向东走。我们要搜索每一条沟渠,查看每一块岩石,要尽一切力量找到球体,如果发现月球人,要尽量避开。我们必须把雪当饮料,如果想吃东西,可能的话我们宰一只月球怪兽,吃它的生肉。”

“要是我们当中谁找去球体呢?”

“他必须回到白手绢那里,站在它旁边,向另外一个人发信号。”

“如果我们俩都找不到?”

卡沃尔仰望着太阳。“我们继续搜寻,直到黑夜和寒冷袭击我们的时候。”

“如果月球人找到了球体,把它藏起来呢?”

他耸耸肩。

“或者他们上来追捕我们呢?”

他没有回答。

“你最好拿根橇棍。”我说。

他摇摇头,目光移到荒漠上。

他有一阵子没有动。他不好意思地望了望我,迟疑了一下。“再见。”他说。

我感到一种奇特的感情上的痛楚。“他妈的,”我想,“我们本来可以干得好些!”我正要跟他握手,他已并起双脚,离我往北跳去。他象一片枯叶在空中飘荡,轻轻落下。再跳起来。我站在那儿望了他一阵子,然后打起精神,向前跃起,去探索我那个半个荒凉的月球世界。我相当笨拙地在岩石中间降落,站起来四下环顾了一下,登上一块石板,跳了起来……

不久,卡沃尔已无影无踪了,但手绢仍然英勇地在地头上飘扬,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我很专心地找了一阵。天气仍然很热,空气稀薄得使人感到胸部发紧。我进入了一个坑地,四边竖立着高大、干枯的褐色羊齿植物,我坐在下面,想休息一会儿。我把撬棍放在身旁,手托下巴坐着休息。我发现月表岩石由于地衣萎缩而到处裸露出来,上面布满了金子的脉络和斑纹,发皱的圆金瘤莅矿床四处凸起。现在这些金子有什么用呢?我一时间不相信我们在这浩瀚而干枯的荒漠中会找到球体。

太阳显然更加西垂,比刚才低得多了,空气也变得凉爽多了。在我看来,好象有淡淡的一抹朦胧的蓝色悬挂在西边的坑壁周围。我跳到一个小小的岩石上,观察这个坑地。我看不到月球怪兽或者月球人的影子,也看不到卡沃尔,只看到手绢在远远的荆棘密枝上迎风招展。我环视一周,然后向前跳到下一个观察点。

我沿着一个半圆形向前搜索,又沿着一个更加渺茫的新月形回来,又疲劳又绝望。空气变得更加凉了,在我看来,西边坑壁上的陰影似乎渐渐变宽。我常常停下来仔细观察,但是没有看到卡沃尔,也没有看到月球人。我越来越希望见到卡沃尔。太阳已经下沉,几乎挨到地平线了。我感到焦急不安:月球人很快就要关闭他们那些盖子,把我们关在外面,受月球夜晚无情的侵袭了。我认为,这是卡沃尔停止搜索,来同我一起商量的时候了。我感到情况紧急,必须赶快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我们没法找到球体,我再也没有时间去寻找它了。洞门一旦关上,我们就会走投无路。太空的漫漫长夜将吞噬我们,那黑暗的虚空就是绝对的死亡。我毛骨悚然。不行!即使被杀死,我们也必须再回到月球内部去。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我们冻得要死,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捶打洞门的情景。

我再也不去想那个球体了。我也顾不上卡沃尔了,与其寻找他耽误了时间,还不如没有他我一个人回到月球内部去。我已经走到离我那块手绢一半路的地方,突然间……

我看见了球体;

我高举双臂,发出一声幽灵般的叫喊,大步向球体跳去。

在抵达球体之前,除了球体我什么也不想,甚至把卡沃尔也丢在脑后。最后一跳,我的双手猛击在球体的玻璃上,然后我气喘吁吁地靠在球体上,我发现自己直打哆嗦。再一次看到熟悉而黑暗的球体内部多好啊!我无法告诉你那是多么幸福。不一会儿我就爬进球体,坐在那些仪器中间。我透过玻璃观望月球世界,打了个哆嗦。我把金撬棍放在桌上,找到一些食物来吃。倒不是因为我需要吃,而是因为那儿有食物。好一会,我才想到应该爬出去给卡沃尔传递信息。

我终于振奋起来,努力爬出球体。我一离开球体就浑身发抖,因为晚上的空气变得很冷。我站在田地里向四周了望。我十分仔细地观察了四周的灌木丛,才向附近的岩石跳去。我向四处张望,想找到一个可以向卡沃尔传递信息的地方。有片刻工夫,我迟疑着不愿走得离球体太远。但马上我就对这一迟疑感到羞愧,我向前跳去……

我再一次俯瞰周围,在我自己的巨大陰影顶端的远处,那块小小的手绢在灌木丛上飘动。白手绢很远,很小,而卡沃尔却连一点踪影也没有。我认为这时候他应该来找我了。这是我们事先说好了的。可是哪儿也见不到他。

该死的卡沃尔!

我深深地吸口气,把手围在我的嘴边。“卡沃尔!”我大声叫喊,可那声音就象侏儒在远处呼唤。

我瞧瞧那块手绢,朝身后看看两边断岩逐渐加宽的陰影,又手搭凉棚瞧瞧太阳。我觉得我几乎能够看见太阳在向下移动。

我觉得如果我要援救卡沃尔,必须马上采取行动。我猛然脱下我的内衣,把它作为标志抛到我身后灌木丛那干枯的树梢上,然后动身直向手绢走去。也许有两英里的距离——这得连跨带跳两三百次。我曾经说过,在月球上跳跃仿佛悬在空中一样。每飘浮一次我就寻找卡沃尔一次、我觉得非常奇怪,难以理解为什么一点踪影没有。

最后一跳,我已经到了手绢下面的洼地里。

卡沃尔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万籁俱寂,只有灌木的摇摆和影子的移动。突然间我直打哆嗦。

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接着我的眼睛突然看到什么东西躺在一堆断树枝中间。

我向它走近些。那是卡沃尔戴过的小小的板球帽。我看到帽子四周散乱的树枝曾经受过猛烈的挤压和践踏。我犹豫了一下,就走上前去,把帽子拣起来。

我站在那儿,手里拿着卡沃尔的帽子,凝视着我周围被踩碎了的杂草和荆棘。大约19多码以外,一阵微风刮起了什么东西,不大一点儿,白晃晃的。

那是一张小纸片,柔得很皱,好象在手掌心里紧紧地攥过。我.把它拣起来,那上面有一些红色的污点。我看到上面有模糊的铅笔字。

“我的膝部受了伤,我不能跑,也不能爬。”纸片上的字这样开头。

接下去就不大好认了:“他们已经追捕了我好一阵子,他们会抓到我,这只是时间——”“时间”二字写后又擦掉了。

下面的字迹就变得七歪八倒。“我能够听见他们的声音,”紧接着有一段字迹完全无法辨认。接下去的一小段文字十分清晰:“一种完全不同的月球人,好象在指挥……”字迹再度变得潦草难辨。

“他们头盖骨较大,大得多;身材细长,腿很短。他们的声音文雅,举止十分谨慎,富有组织性……

“我已经受了伤,孤立无援,他们的出现给我带来了希望——”这正象卡沃尔的口气。“他们没有对我射击,或者打算……伤害。我打算……”

然后,一道铅笔印儿划过纸面,纸片的背面和边上都有——鲜血!

我手里拿着这一使人惊呆的遗物,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发愣,有一种又软、又轻、又冷的东西碰到我的手上,一会儿就消失了,它是一片小小的雪花。

我惊恐地抬头仰望,天空已经暗下来,几乎变黑了,密布着许多寒星。太阳被渐渐变浓的白雾夺去了一半热和光,快要沉没了。一股冷风袭来,片刻之间,我突然置身于雪花飞舞的大雪中。周围的世界显得陰沉而朦胧。

接着我听到那种“钟声”,那种曾经迎接黎明到来的“钟声”,不象起初听的那么宏亮、清晰,而是微弱、模糊得象垂死的声音一样:咯!……咯!……咯!……

卡沃尔怎么啦?在“钟声”的呜咽中,我呆呆地站在那儿,发起得来。

不知什么时候,“钟声”停止了。

突然间,那个洞口象一只眼睛那样闭上了,消失了。

这样一来我确实是孑然一身了。

我扔掉那个柔皱的纸团,爬回到岩石顶上,然后鼓足勇气,对准我所留下的标记跳去。

跳呀,跳呀,跳呀,每跳一次都觉得有好几年那么长。不止一次,我跳跃时滑倒在积雪上。有一次我在半道上跌进灌木丛中,树丛哗啦一声成为碎片。还有一次我落地时摔倒了,一个筋斗掉进沟里,爬起来后发现身上某处已受伤流血,我整个身心都痛苦不堪。

球体在望啦。

我匍匐着向前爬。冰霜凝结在嘴唇上,冰凌悬挂在胡须上,冻结的空气使我浑身变白了。

离球体还有12码远,我双眼模糊了。

我挣扎着,到达人孔的边缘已半死不活了。我钻进去,里面还有一点儿暖和的空气。

当我竭力用冰冷的双手推上活门,把它旋紧时,我哭了。接着我用发抖的、几乎一碰就碎的的手指去找窗帘的按钮。

当我笨手笨脚地去摸索开关的时候——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躁纵过,透过布满水汽的玻璃能模糊地看到落日的红光,在暴风雪中跳跃、闪烁,黑黝黝的树丛在积雪之下渐渐变得模糊、弯曲、破碎。雪花越飞越密,显得陰沉沉的。即使现在,如果那些开关把我难住了怎么办?

突然,什么东西在我的手下咔嗒一声,月球世界立刻就在我的眼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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