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长辈们远游归来,天空突然布满乌云,他们看到,门口停着特列南斯那位大夫的马车。包维斯在门口接住了比阿特里斯。

“夫人,别害怕;两个孩子没有出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只不过遇上了一点小麻烦。我派人把大夫接来的。”

“出了什么严重的事吗?”

“还算好:他们只是伤了一条腿,还有几处碰上。不行,夫人,请您暂时不要进去。大夫吩咐转告您不必担心,请您等一等。他再过五分钟就出来。”

“是翻船了吗?”

“对,他们还算够幸运的”

“我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亨利喊叫着。“我已经说过了!大概这个包尔维尔根本没有像…….”

“老爷,不是他的错;他们没有和他在一起。只是在帮着救他们的时候,他才知道除了什么事。要是没有他,还不知道有什么结果呢。”

“您是说,他们是单独出海的吗?他们答应过母亲…….”

“他们去晚了。渔民都走了他们追渔民。”

“就是说,他们只是追渔民吗?可孩子们本来就会划船。出了什么事?翻船了吗?”

“船都变成了碎片。”

亨利心情激动地继续打听。沃尔特沉默不语;他两眼盯着妹妹的脸:她几乎是被迫治好了病,会不会像殴律狄克那样重又陷入忧郁的境地呢?不,她心情还算平静。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地握了一下他的手,叫他不要激动。他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开始听包维斯说下去。

“老爷,您相信吗,他们漂到了魔鬼牧场——这可是在涨潮的时候呀!显然,没有一个老师向他们讲过,有时在平静的水面下也会有潜流。他们抓住了那块叫鬼牙的礁石,水一下子就淹没了他们的腰部。”

沃尔特脸色煞白。

“可是…谁把他们从哪儿救出来的呢?”

包维斯耸耸肩膀。

“这不难猜出。在这一带只有那么一个人活腻了,所以他才决定为了两个小傻瓜跑到那样一个鬼地方去,也许您还不知道吧?”

“是比尔.潘维林吗?”

“还会是谁呢?”

范妮跑到他们跟前,暴跳如雷:

“是潘维林!是潘维林救了他们?不可能,根本不可能!这就会没完没了……”

“是他,夫人,”包维斯说。“这可真没什么好说的!不然他们只好一声不响地淹死,上帝安排得天衣无缝。”

范妮疯狂地向他扑过去:

“包维斯,我已经向您说过,我不能忍受……”

他替她把话说下去:

“比尔的粗暴。可不是,您已经说过,夫人。可最糟糕的是,他和他的粗暴安然无恙的保全下来了;这是怎么搞的,我也不知道。”

“你们两个都住嘴!”亨利气忿的喊叫着。“咱们还没有弄清孩子们会不会终身残废,难道你们就不能等会儿再吵吗?”

比阿特丽斯挽起他的胳膊,他咬着嘴唇不说话。但已经晚了,范妮疯子般的尖叫起来:

“啊,原来如此,沃尔特!现在您的奴才和您的妹夫都来欺负我,可是您却袖手旁观!如果您不让他们向我道歉,我在这儿一分钟也不待下去。一分钟也不待!至于您会怎么…….”

她嚎啕大哭,奔到街上去。沃尔特关上门,为了防备万一又把身子倚在门上面。

“包维斯,”比阿特丽斯说话了,“请您说说,孩子们出了什么事?”

他窘住了。

“请原谅,夫人。我认为,不必过分担心。迪克的一条腿摔坏了,胸部受伤,但会好的。”

“哈里呢?”

“他伤势很轻,当然有些青紫伤痕。他的手腕脱臼了,大夫替他复了位。孩子没叫一声,经受得住;他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您认为ie,他们没有受内伤吗?”

包维斯踌躇起来。

“大概没有,迪克少爷开始把我吓坏了—把他弄回来的时候,全身冰凉,怎么也摸不到脉。我给他喝了一口白兰地,又灌了热汤,很快他就醒过来了。他有时还说几句胡话。但已经没有问题了。他们居然没有把脊椎摔断!没有摔断,我检查过了,我让他们动了动手指和脚趾。”

“潘维林受伤了吗?还有别人受伤吗?”

“别的人都没有靠近暗礁——比尔不让靠近。听说比尔的踝骨脱臼了。可他是自己走回家的,可见不太严重。他的船被打得粉碎。”

“好吧,这不难帮助他。大夫怎么说呢?……”

“大夫本人来了,夫人。”

大夫微笑的走了进来。

“喂,祝贺您。简直是奇迹!不必着急:两位病人全都没有危险,大孩子很快就会恢复,一点痕迹也不会留下来。手腕关节轻微错位,但没有骨折现象。当然,还有一些擦伤;受了些震荡,要完全恢复常态,淡然还需要两三天。小孩子需要卧床一个月左右,因为左小腿和两条肋骨闭合性骨折。但是明年夏天他就又可以赛跑了。”

“您确信他们没有受内伤吗?”比阿特丽斯问。

“没有任何根据可以这样认为。我非常仔细的检查过两个孩子。他们俩一切都正常。要强迫他们安静卧床休息。他们的饮食要清淡一些,要喝清凉饮料。我明天早上再来。要是今天夜里有人守候他们,那就更好了,因为这次震荡是够厉害的。”

“当然,大夫。我现在就可以去看他们吗?”

“当然可以,夫人,当然可以。小的很快就要打瞌睡了;他的腿很疼,我给他服了安眠药。大的不愿意吃药,可是晚上他还得吃,如果他不能入睡,就把药溶在水里给他服。天要下雨了。我认为,晚上一定会下的。”

“您不能顺便去看看潘维林吗?听说他的踝骨脱臼了,我们当然要给他各种帮助。”

“今天自然什么也不成了,可是明天,我离开你们这儿以后,马上就上村子里去一趟,那时开始退潮。我一清早就来,请允许”

当他打开比阿特丽斯面前的那扇门时,他们又听到了范妮的咒骂声和哭嚎声。下雨了,她又回到屋里来,现在躲在厨房里,把自己全部委屈都发泄在摸不清头脑的爱莲身上。比阿特丽斯转过身来。

“大夫,您是直接回特列南斯去吗?我们能不能求您帮一个大忙?我很为嫂子担心。经过这一场激动,她的歇斯底里症又发作了,可是两个孩子占用了她的房间,这所房子里连一张空床位都没有了。如果在特列南斯有旅馆或者比较合适的房子,给她租一个房间,那么,您也许会同意用您的马车顺便把她带走,是吗?感谢您的好意。”

“遗憾的很,特列南斯没有这样的房子。只有采石场工人的住房和几所私人住宅。”

“您认为,这些房主中没有人愿意帮我们的忙吗?我们会感激他们的。”

凶狠的尖叫声传遍了整座房子。大夫踌躇起来。这是符合常理的。一个乡村医生应该有求必应,为有钱的病人效劳,总是有好处的。这些都是有钱人,如果他能帮助他们摆脱这位胡闹的亲戚,那么算帐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因为几个基尼而唠叨了。

“我女儿出门了,”他说,“如果里维斯夫人不嫌弃我们简朴的招待,我相信托马斯太太乐意把房间提供给她用。可是她愿意和我同车去吗?”

“上帝保佑!”亨利呻吟着说。

比阿特丽斯转过脸看着他,不动声色。

“我觉得,最好咱们是让托马斯大夫处理这件事。他比我们更懂,没地方可躺,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对她的健康非常有害。我嫂子有风湿病,大夫,您不能让她服一粒您那个高效药丸吗?”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他的眼睛里含着冷笑。主意真不错;给这个女妖精服一点鸦片,让她睡觉。

比阿特丽斯在门口挡住他。

“大夫,您当然明白,这次谈话只是咱们俩之间的事。我认为,这样一切都会很顺利的,承蒙您的好意,我们大家都衷心感谢您。”

大哭大闹了一场的范妮终于坐在大夫的马车里了,亨利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用身体顶住大门,迎着呼啸的狂风暴雨,把门关上了。随后,比阿特丽斯小心翼翼地把卧室的门推开了一点。屋里很黑。从床上传出了低微的啜泣声,她在靠近她的一个孩子旁边停下来。他的呼吸深沉而均匀;迪克已经睡着了。哭着的是哈里,他是布莱特赫姆斯顿的恐怖事件的产儿。她向他俯下身去。

“亲爱的,你疼吗?大夫给你留下了药,以防万一。”

“不,不,我不是因为这个哭”。

她在床前跪下了。

“那是为什么呢?”

他痛哭失声。

“这是我的过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好妈妈,我太难过了,太难过”

她抱住他,脸挨着脸。

“亲爱的,我也难过,比你要难过得多。好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亲爱的。我爱你。”

他用那只没有被包扎的手抱住了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胸前。

钟刚敲过十一点,包维斯脚上只穿着袜子,走进房间,抬着脚后跟正坐在被遮住的灯下看书的比阿特丽斯。哈里同意服安眠药,现在两个孩子都睡得很安静。

“我给您准备了一点热牛奶,在厨房里,夫人。里维斯先生要您现在就去睡觉,让我在这儿守着。”

“包维斯,您去睡吧,您这一天真够累的,我还不太累。”

“可是明天您就会感觉疲劳的,夫人,明天您的任务更艰难,比我们任何人都要艰难,因为您明天不得不和比尔打交道。等里维斯先生来换我时,我再睡。他要我在三点钟叫醒他。”

她站起身来。

“咱们先上厨房去;他们睡得很香。”

她在厨房桌子旁边坐了下来,用手掌托住下巴,在包维斯给她斟好热牛奶,端给她时,她仔细打量着他。

“请坐,”她说。“我想向您请教。您说我不得不和比尔打交道,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明天早上您不去看他吗?”

“去,我和特尔福德先生一起去。”

“好了,这就是说。您不得不为他们拉架。”

她微微一笑。

“打架需要两个人。我想,您也相信,特尔福德先生对潘维林会作很大忍让的。”

“这样就好,”包维斯严肃地说。“他只能作很大的忍让。”

“包维斯,咱们开诚布公地说吧,您是想预先告诉我,潘维林不是那种容易接受帮助的人,是吗?”

“是的,夫人。”

“不管怎样困难,我都应当帮助他。我并不要求您直言不讳,但我需要更好地了解他。您知道,我还一次也没有见过他。您很了解他吗?”

“不很了解,夫人。谁也不十分了解。他不愿意别人了解他。”

“可是您试着和他接近过吗?”

“没有,没有特地去接近过。但是里维斯先生试过。”

“他为什么不愿意别人更好地了解他呢?”

“这是因为,如果那样,他就不得不更好地去了解自己,可是他害怕这样做。”

“为什么害怕呢?”

这一次,包维斯想了想才回答。

“当您不能饶恕一个人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情,夫人,您知道吗?”

“很遗憾,我很清楚。请您告诉我,他不能饶恕谁呢?是里维斯夫人吗?”

“她吗?”包维斯脸上闪过了一种厌恶的表情。“比尔不想理睬她,她是吸血鬼!对不起,夫人;我知道当着夫人的而不应该说这种话。”

“包维斯,就让咱们象男人那样来谈话。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您指的是什么。他恨的是谁?但愿不是我的哥哥吧?”

“嗯,他没有对他作过坏事。不是他,夫人,那是一个更高的那是万能的上帝本身。他可能展开天使的翅膀升入天堂,可是比尔的诅咒也追随不舍。”

他不说话了,随后又小声补充说:

“不仅是比尔的诅咒。夫人,您知道,”他又停了一下,接着说下去,“上帝对比尔太冷酷无情了;作为仁慈的上帝,他是过分无情了。是的,比尔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我懂了。了解这一点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现在请您谈谈有关他妻子的情况。我哥哥说过,这不是很幸福的婚姻。

她有什么缺点呢?”

“玛吉吗?您一见到那个可怜虫,就立刻会明白的。”

“感谢佻。我现在去睡觉。可是……包维斯……”

“我听着呢,夫人。”

“大夫对我们说,您帮了他的忙,在他到达以前,您又做了许多事。我和特尔福德先生非常感谢您。”

比阿特丽斯向他伸出一只手。他抓住了她的手,握了一下就放下了,动手去洗茶杯。

“您不必为这件事情感谢我;我知道失去孩子是什么滋味。晚安,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