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平台!好一座宫殿!陶醉的花园哟悬在半空,在月光下不知在等待什么!时值三月,暖融融已有春意。我刚一回到户外,不适之感就涣然冰释。我这个人在室内呆不惯,需要畅开肺腑痛快地呼吸。阿里阿德涅朝我跑来,热乎乎的嘴唇一下子就贴到我的嘴唇上,而且来势甚猛,带得我们两人都站立不稳了。

“走,”她说道。“我并不在乎别人看见我们,不过要谈话,我们最好还是到骂笃蓐香树下去。”

她拉着我下了几个台阶,朝花园一处草木更加茂密的地方走去;那里树木高大,遮住了月光,但是挡不住月亮在海面的反光。她改了一身打扮,换下带裙环的裙子和有胸撑的胸衣,穿了一件轻飘飘的连衣裙,能让人感到里面光着身子。

“我想像得出来我母亲对你讲了些什么,”她开口说道。“她疯了,完全丧失了理智,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首先一点:你来此要冒很大危险。我知道,你前来与我那同母异父的兄弟弥诺陶洛斯搏斗。我讲这事儿是为了你的利益,你要仔细听我讲。我确信你一定能战胜他,只要看看你的样子就无可怀疑了。(你不觉得这像一句好诗吗?你对此敏感吗?)然而,怪物住在迷宫里,到现在为止,谁进去后也未能再出来;你也走不出来,如果你的情人不来帮一把,你也不可能走出迷宫,而这情人就是我,即将是我。你想像不出,那迷宫有多复杂。明天,我把你引见给代达罗斯,他会告诉你的。迷宫是他建造的,可是就连他也认不清路线了。他会向你讲述,他儿子伊卡洛斯如何冒险进去,凭借翅膀飞起来才得以脱身。可是这种方法,我却不敢建议你采用,那太冒险了。你应当马上明白,你惟一成功的机会,就是永远也不要离开我。你我之间,从今往后,就应当生死与共。你也只有借助我,只有通过我,只有以我为化身,才可能走出迷途,重见天日。这是不容讨价还价的。你若是丢下我,那就自找倒霉。因此,你第一步就要得到我。”此话一出口,她就毫无保留地献身予我,投入我的怀抱,紧紧搂住我,一直到清晨。

老实说,我觉得这段时间挺长。我向来不喜爱居所,哪怕是在欢乐的怀抱里,一旦新鲜劲儿过去,我就一心想脱身了。随后她对我说:“你答应我了。”我什么也没有答应,还特别坚持我行我素。我要对得起我自己。

尽管我醉意醺醺,观察力锐减,我还是觉出她的保留部位很容易进入,无法相信我是先驱者。这一留意非同小可,我就有了充分权利,以后好摆脱阿里阿德涅。此外,她那种温柔甜蜜,很快也让我无法忍受了,忍受不了她那永远相爱的旦旦信誓,忍受不了她送给我的那些滑稽可笑的亲昵称呼。我一会儿是她惟一的小狗,一会儿是她的金丝雀,一会儿是她的狮子狗,一会儿是她的小猛禽,一会儿是她的小乖乖……我讨厌这些小爱称。而且,她过分沉迷于文学。“我的小心肝儿,”她对我说道,“鸢尾花刚刚开放,很快就要凋谢。我知道什么都不久长;不过,我只考虑现时。”她还说:“我离不开你。”我听了这话,就只想离开她了。

“这事儿,你父王会怎么说呢?”我问过她。她当即回答:“弥诺斯嘛,我的宝贝儿,他什么都忍得下。他认为最明智的,就是承认无法阻止的事物。我母亲同公牛出了那件风流案,他没有责难,仅仅说了一句:您这么做,我实在领会不了。这是我母亲同他解释之后,向我复述的。他还补充说:木已成舟,什么也改变不了事实。他也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们的事儿。大不了,他将你赶走,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

这我们就走着瞧吧,我心中暗道。

我们随便吃了点儿现成的饭菜,我就求她带我去见代达罗斯;一见面我就说要同他单独谈谈,阿里阿德涅让我以波塞冬的名义发誓,一谈完就去王宫找她,这才肯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