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埃勾斯人很好,特别有教养。老实说,我仅仅是他推定的儿子。有人对我说过这事儿,而我是伟大的波塞冬生育的。果真如此,我用情不专的性格,就是这位神传给我的。在女人方面,我从来就不能专一定情。有时碍于埃勾斯,我才收敛一点儿。但是,我感谢他的监护,也感谢他在阿提卡恢复了对阿佛洛狄忒的崇拜。我很遗憾一次不幸的疏忽导致他死亡;我冒险去克里特,吉凶难卜,说好如果得胜返回,船上就挂白帆,而我却挂了黑帆。人不可能事事都想到。不过老实说,我若是们心自问,会不会有意那么干,我还真不能保证那是一次疏忽。可以这么讲,埃勾斯挡我的路了,尤其是精通巫术的美狄亚插了手,她像埃勾斯自我感觉的那样,觉得他当丈夫有点儿老了,就出了个讨厌的主意,让他服药重返青春,那样一来,他就会阻碍我的前程,而照理每个人都能轮到机会。不管怎样,他望见船上挂着黑帆……我回到雅典时得知他跳海自杀了。

我认为做了几件大好事,这是个事实:我从大地上彻底清除了不少暴君、强盗和魔怪,清扫了一些连最大胆的人踏上去都心惊肉跳的险径,也廓清了天空,以便让人额头不要垂得那么低,不要那么惧怕意外的事件。

必须承认,那个时期乡间并不太平。村镇分散,隔着广阔的荒野,连接村镇的道路很不安全,要经过茂密的森林、山间的隘道。有些地点十分险要,强盗盘踞在那里,杀人越货,至少也要勒索些许赎金才肯放人;而且任何警察都鞭长莫及,控制不了。强盗打劫,匪徒抢掠,再加上凶猛的野兽袭击,妖魔鬼怪作崇,结果一个失慎的人遭难,还真弄不清是吃了恶神的晦气,还是仅仅遭了人的暗算,弄不清像俄狄浦斯战胜的斯芬克司,或者柏勒洛丰战胜的蛇发女魔那样的怪物,究竟接近人还是接近神。凡是无法解释的,都带有神的色彩,恐怖的情绪扩散到宗教,以致英雄行为往往有读神之嫌了。人要赢得的头几场最重要的胜利,就是降伏神。

无论是人还是神,只需夺过武器,反过来对付他,就像我夺过埃皮达乌鲁斯的可悲的巨人柏里斐忒斯的狼牙棒那样,才能认为真正战胜了他。

至于宙斯的霹雳,我跟您说吧,人总有夺过来的时候,就像普罗米修斯夺过火那样。对,那是最后的胜利。不过,在女人方面,我总是喜新厌旧,这是我的优势,也是我的弱点。我摆脱了一个,只为了拜在另一个的长裙下,而且征服任何女人,无不自己首先被人家征服。庇里托俄斯①说得对(啊!我和他相处多么融洽!),关键是不要让任何女人给吓住,别像赫拉克勒斯落入翁法勒②的怀抱那样。既然我向来不能也不愿割舍女人,每次追求新欢,我总在内心告诫自己:“去追求,但要往前走。”如果说有一个女人借口保护我,有朝一日企图用一根线捆住我,把我同她捆在一起,线固然很细,但是没有拉长的弹性,那个女人也正是……不过,现在还不是谈她的时候。

①庇里托俄斯,希腊神话中拉庇泰人的领袖之一。在他的婚礼引起的一场恶战中,忒修斯帮拉庇泰人征服了人头马肯陶洛斯人。

②翁法勒,希腊神话中的吕狄亚女王,她接受要向神赎罪的赫拉克勒斯给她当三年奴隶。

在所有女人中,安提俄用最接近拥有我。她是阿玛宗人女王,同她的属民一样只有一个Rx房,但是无损于她的美貌。她训练赛马、格斗,肌肉发达结实,比得上我们的竞技力士。我同她搏斗过。她被我抱住,就像雪豹一样挣扎,没了武器就用指甲和牙齿,乱抓乱咬;她见我哈哈大笑(我同样没有武器),更是暴跳如雷,可又控制不住自己爱我。我从未拥有更为童贞的女子。我并不在乎后来她只用一个xx头喂她儿子,我的希波吕托斯。我正是要以这种贞洁、这种野性培养我的继承人。以后我还要讲述我终生的悼念。因为,生在世上还不够,还要不枉此生:必须传下去,必须做到后继有人,我祖父就一再对我这样讲。庇忒斯、埃勾斯,都比我聪明得多,庇里托俄斯也如此。不过,别人承认我通情达理,其余的随后而来,只要有好好干的意愿,而这种意愿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有一种勇气,也寓于我这体内,推动我去干些胆大包天的事情。我壮志凌云:我表兄赫拉克勒斯的丰功伟绩,我年轻时听人讲述,就急不可待了;我一直生活在特雷泽纳,要去雅典找我的推定的父亲时,也不管别人的建议多么明智,根本不愿意听,我知道走海路最安全,但我偏偏要走陆路,正因为陆路绕远,旅途凶险,才使我跃跃欲试,以便考验我的勇敢。自从赫拉克勒斯拜在翁法勒的膝下之后,形形色色的强盗都欣喜若狂,重又在那些地方逞凶肆虐。我长到十六岁了,可以一展身手。这次轮到我了。我兴奋到极点,心怦怦狂跳。我要安全干什么!我嚷道,要平坦的道路干什么!毫无荣耀的那种安逸,还有舒适、懒惰,我都嗤之以鼻。因此,我去雅典,就取道伯罗奔尼撒地峡,先考验一下自己,结果同时认识了自己的膂力和毅力,剪除了几个名副其实的凶恶的强盗,诸如辛尼斯、柏里斐忒斯、普洛克路斯忒斯、革律翁(不对,这个是赫拉克勒斯除掉的,我想说的是刻耳库翁)。当时,我甚至出了点儿差错,误杀了斯库龙;他似乎是个大好人,非常真诚,又有一副热心肠,乐于帮助行路之人;可是这种情况,别人告诉我也太迟了,由于我刚刚把他杀掉,有人就干脆说他可能是个坏蛋。

我也正是前往雅典的路上,在一片石刁柏丛中有了第一次艳遇。拍里戈涅身材修长而灵活。我刚杀了她父亲,但是我让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墨拿利普,也算是补偿了。我无意久留,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那母子二人。可见,我做过的事占据不了,也拖不住我,而还要做的事更能把我调走;在我看来,最重要的事情会接踵而来。

因此,我不会在琐碎的准备上过多耽搁,大不了花费一点点时间。然而,我面临一次令人叫绝的奇遇,连赫拉克勒斯都没有经历过。我要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