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心脏衰弱以外,安琪拉在分娩的时候又患了一种所谓子痫的特殊神经性的抽搐或是痉挛。这使病情更为复杂。在每五百个病例中,有一个是这种情形(至少这是当时的统计),能减少婴儿的数目。在每两个这种结局中,有一个母亲就会因此丧命,不管最有本领的外科大夫怎样预作防范。这病虽然不是起于肾脏的某种变化,却可以由肾脏的变化而诊断出来。尤金在过道里时没有看见,安琪拉当时睁大眼睛,嘴歪在一边,做出一个可怕的怪脸,身体象小船一样弯着,弯着胳膊,手指缓缓地重叠起来,前后伸缩,象一个机器人要停下时那样。接下来就是昏睡和失去知觉。除非小孩即刻生下来,子宫空了,否则母亲和小孩都会惨死。事实上,安琪拉没有真正挣扎的力量再恢复过来。一个基督教精神治疗法的专家试着替她“实现她与善的合一”,可是她以前也没有相信,现在又没有知觉。她清醒了一会儿,大吐了一阵,然后又发起烧来。在狂热中,她讲到尤金。显然,她是在黑森林,要他回到她那儿去。他握住她的手,流着眼泪,因为他知道这个心病是永远无法补偿的。他过去多么坏!他咬着嘴唇,瞪眼朝窗外望去。

有一次他说:“哦,我太不好了!我应该死掉!”

那一天过去了,又过了大半夜。安琪拉一直不省人事。早上两点钟,她醒过来要看看小孩。护士把孩子抱来,放在她的旁边。尤金握住她的手。她淌下快乐的眼泪,可是那么无力、无声。尤金也流着眼泪。

“是个女孩,是吗?”她问。

“是的,”尤金说,然后停了一会儿,又说,“安琪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很对不住你。我真惭愧。我希望你好起来。我会变好的。我真的会。”同时,他又在怀疑,几乎是下意识地怀疑,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变好。要是她真的好起来,他会不会还那样——或者更坏呢?

她抚摸着他的手。“别哭,”她说,“我会好的。我没有问题。咱们都会变好的。我也一样有错误。我对你太苛刻了。”她抚摸着他的手指,可是他只是哽咽着。他的声带有点儿发痛。

“我真对不住你,我真对不住你,”他终于说出来了。

一会儿,小孩给抱开了;安琪拉又发起高烧来。她变得非常虚弱,虽然后来清醒过来,却不能说话了。她做着手势。尤金、玛特尔、护士都明白了。孩子又给抱了来,抱到她面前。她无力地、渴望地微笑笑,望着尤金。“我会照护她的,”他弯下身对她说。他自己发了一个大誓。他要好好做人——从此以后他要规规矩矩。小孩又在她旁边放了一会儿,可是她不能动。她逐渐虚弱下去,终于溘然长逝。

尤金坐在床旁边,用手掩住脸。他如愿了。她果真死了。现在,他尝到了违背良心、天性和不变的规律的滋味。他这样坐了一小时;玛特尔请求他离开。

“走吧,尤金!”她说。“走吧!”

“不,不,”他回答。“我上哪儿去呢?我在这儿很好。”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走了,不知道今后得怎样安排他的生活,谁去照管——照管——

“安琪拉”这个名字来到了他的脑子里。是的,他就给孩子取名“安琪拉”。他听见谁说,她的头发将来会是淡黄色的。

这个故事的其余部分是记载哲理疑问和推测,以及尤金怎样逐渐回复常态,他的常态——他所保有的那种艺术家的常态。他想他决不要再做一个沾花惹草的感情主义者和梦想家,看见好看的女人就认为她十全十美了。可是有一时期,尽管他心里畏惧,尽管他对基督教精神治疗法细加思考,深感兴趣,认为它是一条可能的出路,尽管他感到自己对安琪拉残忍,几乎是谋杀了她,但是要是苏珊忽然回来,他们之间又会跟以前一样,甚至会更厉害些——因为昔日的诱惑力还在啮噬着他的内脏。虽然他现在有小安琪拉要去照顾,而且也分了他的心——一个他很快就疼爱的小孩——虽然他还要重新起家,虽然他对舆论那个抽象的东西有着责任感(舆论是由他所认识的人或认识他的人的言论所代表的),可是这个隐痛依然存在,还有就是那个控制不住的冒险感,因为他现在有自由再去结婚或者按照他跟苏珊所计划的那样去建立生活了。苏珊!苏珊!——她的脸庞、她的体态、她的声音怎样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是苏珊,而不是安琪拉,尽管她的悲惨的结局多么动人。他也常想起安琪拉——在医院里的最后几小时,她最后对他表示出的“请你照顾我们的孩子”的严肃目光。每逢想起这个,他的声带就象给一只手紧捏住,眼泪就涌了上来,可是虽然这样,即使在这时候,那个潜流,那个由他神经中枢伸向外面的神秘的线索,还是向着苏珊,也只向着她。苏珊!苏珊!那件风流韵事的实质就在她的头发上、她的微笑里,以及她在场时的那种说不出的风光里。他曾经希望能够享受到那件风流韵事,而现在,她不但不在这儿,并且大概是永别了,这使它焕发着实际上不可能有的光辉。

“我们本质上那么善于想象,我们短短的一生最终只是一场沉睡。”我们本质上那么善于想象,我们的尖刻的、刺激性的现实无非都是想象。没有东西有想象那么生动、那么痛苦。

第二年春天和夏天,玛特尔照顾着小安琪拉。尤金也搬到她家里去住,他又去找过那个基督教精神治疗专家约翰斯夫人。基督教精神治疗法在安琪拉身上显示的效果并没有使他获得什么印象,不过玛特尔对当时困难情况的解释似乎也很合理。他异常忧郁。在这样的情况下,玛特尔劝他再去一趟。她坚持说,约翰斯夫人无论如何总会治好他这种病态的忧郁,使他觉得好受点。“你得脱离这个苦境,尤金,”她央告着。“你没有摆脱之前,什么都干不了。你是个大丈夫。你的一生并没有结束。生活才开始呢。你会恢复健康,变得强壮的。别担心。现在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他去了一次,自己内心里斗争着,因为尽管他受了重大的打击,或者说得更切实点儿,由于那些打击,他不相信任何宗教性的结论。安琪拉也没有得救。他为什么会呢?

可是那种玄妙的思想又激动了他——在精神痛苦中,不相信有一条出路是很困难的。有时候,他因为苏珊的淡漠也很恨她。要是有一天她回来,他要对她很不客气的。下一次不会再有温和的催促和恳求了。她把他引进这个圈套里,而且是明知故犯——因为她是十分聪明的——然后轻易地背弃了他。这是一个宽大的心灵所做的事吗?他问着自己。他自以为在她身上看到的那种奇妙的魅力会干出这一手吗?啊,在戴尔卢的那些时刻——在加拿大的那一次痛苦的聚会!——

她跟他跳舞跳得那么出神的那一晚!

在将近三年里,他象一个摸索的、病态的心灵可能会做的那样,一直在翻来复去胡思乱想。他先可以说是-差-不-多相信了基督教精神治疗法,接下来又几乎相信世界是被一个魔鬼统治着,一个硕大无朋的大骗子①。这个骗子阴谋破坏所有的理想,而且喜欢卑鄙、愚蠢的人和恶劣的行径。假如他的意识中可以说是有位上帝的话,他也渐渐变成一种双重性格的人物或是善与恶的混合物——是最理想、最清高的“善”,同时又是最离奇、最卑贱的“恶”。他的上帝(至少有一个时期)是一个狂暴而恐怖的上帝,同时又是一个恬静、完善的神明。然后,他到达了一个不是否认的地步,而是在哲理上毫无成见或不可思议的境界。他变得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一切似乎都有可能,没有东西是一定的。也许生活就喜欢变动、均衡、戏剧、嬉笑。在他私下思索或是跟人辩论的时候,他往往对生活谴责得最厉害。他认识到不论在最好的还是最坏的时候,生活都是美丽的、雅致的、繁华的。尽管他会变得年老,会呻吟、抱怨、退缩、干枯,可是这个他又爱又恨的生活照样闪耀着光彩。他也许会斗争,可是它不在乎;他也许会失败或是死亡,可是它不会。他是微不足道的——可是,哦,它里面的灿烂的地方和美好的幻想多么刺激、多么甜蜜——

①原文GargantuanBrobdingnagianMountebank,Gargantua是法国讽刺作家拉伯雷书中能饮干河水的巨人;Brobdingnag是英国作家斯威夫特的名著《格列佛游记》中所述的巨人国。

奇怪的是,就在他这样改变着的时候,他有一时期又去访问了约翰斯夫人,主要是因为他很喜欢她。他觉得她很象一位慈母,多少给他带来点儿从前在亚历山大自己家里所领略的那种气氛。这个女人,由于经常在做埃第夫人书里所暗示的那种深奥的功夫,自以为通过她的信心和体会能替她自己证明宇宙是无疵的(它的善良、亲切的管理;恐惧、病痛以及死亡全不存在。),她深信除了在人的观念里以外,邪恶绝对就不存在;有时候,她甚至使尤金也差点儿确信是这情形。他也跟着她的思路长时间深入地探索着。在愁苦中,他渐渐依赖着她,就象一个孩子依赖母亲那样。

在她看来,宇宙就象埃第夫人所说的那样,是精神的,而不是物质的,并且任何悲惨的情况,不管表面上有多大的力量,都不能抗拒真理——不能否认神的和谐。上帝是慈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好的,不然就全是幻想。不可能是别样。她对尤金的情形,象对许多相似的情形一样,的确觉得有把握实现他最后的基本精神性,这样把他带出幻想的领域,使他看见一切事物的真正灵性,这是超越肉欲世界的。

“亲爱的弟兄啊,”她喜欢引述这一段话给他听,“我们现在是上帝的儿女,将来如何,还未显明。但我们知道主若显现,”(她解释说,主就是我们也是其中一部分的无所不及的完善的灵)“我们必要象他;因为必得见他的真体。”

“凡向他有这指望的,就洁净自己,象他洁净一样。”①——

①见《新约-约翰一书》第三章第二、三节。

她有一次向他解释说,这并不是意味着一个人得经过艰巨的道德斗争或削弱身体的禁食,才能使自己洁净;这是说他对自己更抱有希望,这个事实就会使他坚强起来,尽管他自身多么软弱。

“你笑我吧,”她有一天对他说,“但是我告诉你,你是上帝的子民。你身上有着神的光辉。它一定要发射出来的。我知道它会的。其他的一切都会象一场恶梦似的消灭,因为那不是真实的。”

她甚至象慈母似的唱圣歌给他听。说也奇怪,她的尖嗓音不再使他讨厌了,她的精神使她在他眼里也显得美丽了。他不想去纠正她的古怪而反常的物质缺陷。她的房间布置得那么不美观;她的身材那么没有样子,或者跟他一向熟悉的那种标准对比起来那么没有样子;她很奇怪地把鲸鱼看作是精神性的,把所有讨厌的虫类都算是人类思想的产物;这些事实并不使他着恼。这个精神宇宙的观念里——一个仁慈的宇宙,假使你要它这样的话——有点儿什么使他喜欢的东西。我们的五官的确不能认识到万物的全部;超越五官范围之外,一定还有深之又深的奇妙权力。它为什么不能起作用呢?它为什么不能是好的呢?他以前看过的那本书《世界机器》说明了这个行星上的生活实在是小得微不足道的;从无穷尽的观点上看,简直是不值一想的——可是我们在地球上就觉得它这么大。它为什么不能象卡莱尔所说的那样,是心理的状态,是很容易融化的呢?这些思想渐渐在他心里滋长力量。

同时,他也开始到外面走走。有一次,他碰巧遇见查理先生。查理先生热切地握住他的手,并且要知道他的住址和近况。这恢复了他从前对美术的热忱。查理先生带着极其关注的神情提议,他应当再举办一次他所选择的任何方式的展览。

“你,”他说,声音里带有一丝同情、鼓励的意味,然而又微微含有一点鞭策嘲笑的腔调,因为他只把尤金看作一个艺术家,并且还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艺术家。“你,——尤金-威特拉——做编辑——做发行人!-!你——乐意的话,你可以在几年里取得世界上所有爱好美术的人的敬仰——在你的一生中,你可以对美国的美术比我知道的任何人都有贡献——你竟然浪费时间去指导美术、编辑美术——干起出版工作来!哎呀!你自己不觉得丢脸吗?不过现在还不太晚。来一个出色的展览会!明年一、二月正当旺季的时候举行一次展览,你看怎样?到那时,人人都会感觉兴趣的。我把我们最大的画廊给你。这怎么样?你说怎样?”他满脸堆出法国人所特有的笑容,——一半是命令,一半是鼓励和劝勉。

“要是我办得到就好啦,”尤金平静地说,一面不赞成地摆摆手,嘴角那儿微微露出自我轻蔑的痕迹。“也许太晚啦。”

“‘太晚!太晚!’这真是瞎话!你真对我这么说吗?要是你办得到!要是你办得到!好吧,我对你只好不存希望了!你画得多么柔和细致,线条又多么有力。这太不好受了。这简直不能令人相信!”

他做出法国人表示绝望的姿势,把两手、眼睛、眉毛都扬起来,还耸耸肩膀,等着看尤金神情上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那也好吧!”尤金听了这篇话后说。“不过我不能先答应你什么。我们瞧着办吧。”尤金把地址写给了他。

这又使他行动起来。这个法国人常听人谈起他,他早期的画又都卖掉了,所以查理先生相信在他身上还可以发点儿财——要是在这儿发不了,在国外还是办得到的——既有钱挣,作为他的赞助人又可以替自己博得点儿名誉。他总得鼓励鼓励几个美国艺术家——总有几个会出名的。为什么不是尤金呢?这是一个真正该出名的人。

尤金就这样工作起来,迅速地、热切地、才气横溢地想到什么就画什么,虽然他自己有时候觉得往日的艺术魄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在玛特尔家附近,他租到一间光线充足的朝北房间,他试着画了她和她丈夫的画像,还有她和小安琪拉的,布局典雅简朴。接下来,他又挑选街头人物作为对象——工人、洗衣妇、醉汉——各种人物。他常把画布毁掉,不过一般讲来,他却在不断进步。他有一种奇怪的热望,想按他对生活的观察来描绘生活,想用正确的图画来表现生后——奇怪地、狰狞地表现出生活的狂妄、琐细、平凡、可笑、残酷等各个方面。下层民众随意涣散的混乱心理,吸引住了他。一个颓唐的醉汉衬着鲜明有力的生活,这种矛盾勾起了他的幻想。不知怎么,这叫他自己坚持下去,不断挣扎,谴责自然;这给了他很大的勇气,叫他干了下去。这幅画结果卖了一万八千块,创造了最高纪录。

在这期间,他失去了的美梦——苏珊——正跟着母亲在国外游历——到英格兰、苏格兰、法国、埃及、意大利、希腊。她从自己一时的、不稳定的初恋所带来的骇人的暴风雨中惊醒过来,这时候对紧跟在她后面降临到尤金身上的灾难感到震惊、烦恼,她真不知道该怎样做或者怎样想才对。她还太年轻,思想太模糊了。她的身体和意志是十分坚强的,可是心理非常不稳定——是一个梦想家和机会主义者。她母亲就怕她突然不顾一切,再做出什么破坏性的事来,使一切精细的安排都归于无效,所以极力对她表示殷勤、慈爱,耍出一套政治家的手腕——竭力避免旧事重提,使苏珊烦恼,也时刻提防着,怕苏珊骤然离开。她怎么办才好呢?随便苏珊要什么——只要她表示出一点儿意思,爱穿什么衣服,喜欢什么娱乐,要上哪儿去,看中什么朋友,她都极力依从。她爱上这儿来吗?喜欢看那个吗?对这个或那个感觉兴趣吗?苏珊看出母亲的用心,又因为自己给尤金带来的痛苦和耻辱感到发烦,所以这会儿简直拿不准她过去的行为到底对不对。她不断感到迷惘。

可是更可怕的是,她有时候会想着到底自己是不是真爱尤金。这不是一时的幻想吗?是不是血液里的什么化学作用,使她做出这样跟理智没有真正协调的基础的傻事呢?尤金真是她能够一起幸福生活的唯一的人吗?他是不是太崇拜她,太任性,算计得太傻、太错了呢?他真是她以为的那样,一个能干人吗?在短期内,她会不会变得讨厌他——甚至憎恨他呢?他们能够真正、永久地幸福吗?她会不会更中意一个精明、高傲、淡漠——一个她不得不崇拜、非赢得不可的人,而不是一个时刻崇拜她、需要她同情的人呢?一个坚强、稳定、勇敢的人——她的理想会不会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尤金真能算是这样一个人吗?这些和其他的问题经常折磨着她。

这是很奇怪的,可是人生就经常呈现出这种悲惨动人的矛盾来——这些性情和血气所造成的,而理智、环境和习俗所谴责的惊人的大错误。一个人的理想是一回事,他实现理想的能力又是一回事。两端都有偶然的最大的失败和最大的成功——举一个例子来说,阿柏拉德①的最大的失败,和坐在巴黎皇位上的拿破仑的最大的成功。但是,嗳,为了一次成功而遭到的多次失败啊!——

①见第一四四页注①。

不过在这件事上,也不能说苏珊已经决定不爱尤金了。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戴尔太太用了最聪明的办法使苏珊接近比较年轻的人——她现在也觉得更有意思的人——可是苏珊由于是一个相当喜欢深思的梦想家和平静的观察家,所以不会那么快又给爱情诱惑住——如果她过去是给诱惑了的话。她多少已经打定主意,今后要仔细观察男人;需要的话,利用他们,等待着尤金的,或者别人的行动可以替她作出决定的时刻。她的姿色的美妙的、破坏性的魅力开始引起了她自己的注意,因为她现在知道自己的确生得很美。她现在常照镜子——望着一束美妙的发鬈、尖尖的下巴、面颊、胳膊。要是有一天她回到尤金那儿去,她会怎样补偿起他所受的痛苦。可是她会吗?她能吗?他会恢复他的神志,满不在乎地对她傲慢地笑笑吗?因为毫无疑问,他究竟是个出色的男人,不久又会在哪儿显露头角的。到他出头露角的时候——他会对她怎么看法呢——她的缄默、她的背弃,她在道义上的懦弱?

“我毕竟算不了什么,”她对自己说。“只是他对我会怎么看呢!——那种狂热——那太美妙了!说真的,他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