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一些恋爱事件使我感到很大兴趣。我恋爱过三回。有一回我热爱上一个体态非常丰满的太太,她在弗赖塔格练马场上当着我的面骑马,因此每逢星期二和星期五——这是她骑马的日子——我就到练马场去看她,但是每次都那么害怕她看见我,所以总是离她远远的,而且从她必经的地方飞快地跑掉,当她望我这边的时候,我只是不经意地扭过身去,因此我连她的面貌都没有看清,直到如今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长得很美。

杜布科夫认识这位夫人,有一天他在练马场发现我躲在仆人们和他们抱着的皮大衣后面,而且听德米特里说到过我的热情,就要给我介绍这位女骑士,这个提议吓得我慌忙跑出练马场;一想到他要把我的情况告诉她,我就再也不敢进练马场,连仆人们那里也不敢去,害怕碰见她。

当我爱上不认识的女人,特别是有夫之妇时,我所感到的羞涩,比爱上索涅奇卡时所体验到的还要厉害一千倍。我最怕的就是,我的对象晓得我的热情,甚至我的存在。我觉得,如果她知道我对她怀着的感情,那对她就会是莫大的侮辱,使她终生不能宽恕我。真的,如果那位女骑士晓得我从仆人身后望着她,想象把她拐走,带到乡下,怎样和她住在那里以及如何对待她的详情,她感到是受了莫大侮辱也许是很有道理的。但是我想不明白,即使她认识了我,也不能马上发现我对她转的一切念头,因此,单单同她结识一下,并没有什么可羞愧的地方。

第二次,我爱上来拜访我姐姐的索涅奇卡。我对她的第二度爱情早已是明日黄花,但是我又第三次爱上了她,这是因为柳博奇卡把索涅奇卡抄的诗册给了我,在她抄的莱蒙托夫的《恶魔》中许多伤感的爱情句子下面都用红墨水画了道道,而且夹着花朵。回忆起去年沃洛佳怎样吻他的情人的钱包,我也试着那么做;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果真望着一朵小花,把它贴到嘴唇上,开始幻想,我感到一种快活得要落泪的心情,于是又陷入了情网,或者说,至少有几天工夫我这么认为。

最后,第三次,那年冬天我爱上了沃洛佳爱着的、常到我们家来的一位小姐。这位小姐,就我现在记得的,没有丝毫优点,特别是没有我一向爱好的优点。她是一位著名的莫斯科的聪颖博学的夫人的女儿,娇小玲珑,长长的金发梳成英国式的发卷儿,侧影线条分明。人人都说这位小姐比她母亲还聪明,还有学问。但是这一点我怎么也判断不出,因为,我一想到她的聪明和学问就产生一种敬畏之感,我只同她谈过一次话,而且还怀着难以形容的战战兢兢的心情。沃洛佳从来不因为有人在场而不好意思表现自己的欢欣,他那份欢欣强烈地感染了我,使我热烈地爱上了这位小姐。我觉得,沃洛佳如果知道哥儿俩爱上同一位小姐,他一定会不痛快,因此我没有对他提到我的爱情。恰好相反,这种情感最让我感到愉快的是这样一种想法,就是:我们的爱情是那么纯洁,虽然对象是同一个美人儿,但是我们依旧非常友好,而且必要时彼此都准备牺牲自己。不过,谈到准备牺牲这一点,沃洛佳同我的看法好像并不完全一样,因为他爱得那么热烈,要是他听说有一个真正的外交家要娶她,他就会打他一个嘴巴,同他决斗。我觉得牺牲自己的感情是一大快事,也许这是因为费不了我多大气力,因为我只同这位小姐很奇特地谈过一次深奥的音乐的价值,而我的爱情,虽然我拼命保持它,过了一个星期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