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感到瞧不起所有的女性,特别是瞧不起索涅奇卡;我开始对自己说,这些游戏并没有丝毫的乐趣,它们只适合小丫头们玩,我特别想捣捣乱,露一手,使举座皆惊。不久就有了一个机会。

St.-Jérôme同米米商议了一阵以后,就走出屋去;最初听见他的脚步声在楼梯上,随后在我们头顶上,往教室那边去了。我想,米米一定告诉他上课时她在什么地方看到我,而St.-Jérôme一定是去看分数本。我认为,当时St.-Jérôme在他的生活中,除了想处罚我,没有别的目的。我在什么书本上看到过,十二岁到十四岁的孩子们,就是在过渡到少年的时期,常常特别爱好杀人放火。回想我的少年时代,特别是我在那个不幸的日子里的心情,我十分清楚地理解到毫无目的、毫无伤害人的念头而犯下滔天大罪的可能性,原因只不过是出于好奇,由于无意识地要干一番事情。有些时候,一个人觉得前途渺茫,使他连想都不敢想,他完全停止自己的思想活动,极力使自己相信既不会有将来,也不曾有过去。当思维不事先考虑意志的各种决定,而肉体本能变成生活的唯一动力的这种时候,我明白,一个孩子由于没有经验,特别容易陷入这种心情,他会毫不犹豫、毫无畏惧地,含着好奇的微笑,在他热爱的父母兄弟睡觉的房子里放一把火。在这种一时神志不清、几乎是心不在焉的情况的影响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庄稼小伙子,当他的老父趴在条凳上睡熟的时候,他打量着摆在条凳旁的一把新磨过的斧头和利刃,突然抡起斧头,怀着愚蠢的好奇心看那被砍断的脖子怎样往条凳下流血。在同样神志不清的情况和本能的好奇心的驱使下,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想:“如果跳下去,结果会怎样呢?”或者把一支实弹的手枪对准脑门,想:“如果扳了扳机,结果会怎样呢?”或者望着人人都阿谀奉承的某某要人,想:“如果我走到他面前,揪住他的鼻子,说:‘喂,来吧,亲爱的!’结果会怎样呢?”等等,都会感到一定的乐趣。

就是在这样内心骚乱和欠思考的情况下,当St.-Jérôme走下楼来,对我说,我无权待在这里,由于我行为不好,学习不好,我必须立刻上楼的时候,我对他伸了伸舌头,说我不离开这里。

St.-Jérôme最初又惊又气,说不出话来。

“C’est bien,”[54]他追赶着我说,“我已经几次讲过要处罚您,而您的外祖母总给您说情;但是现在我看出来,除了用树条而外,没有东西可以使您服从,今天您就好好地挨一顿鞭子吧。”

他说得那么响亮,使大家都听见了他的话。血液以罕有的强力涌上我的心头;我可以感到我的心跳动得多么厉害,脸色煞白,我的嘴唇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想必是那时我的神情非常可怕,因为St.-Jérôme躲避着我的眼光,很快走到我跟前,揪住我的胳膊;但是我一感到他的手碰到我就觉得那么不舒服,气得失去了理智,我甩掉他的手,使出孩子的全部力气打他。

“你怎么啦?”沃洛佳说着,朝我走过来,看到我的举动又惊又怕。

“别管我!”我眼泪汪汪地对他叫道,“你们谁都不爱我,都不明白我有多么不幸!你们都是讨厌的,可恶的!”我怀着狂怒对全屋子的人补充了一句。

但是这时St.-Jérôme带着苍白而坚决的脸色,又走到我面前,我还没有来得及自卫,他就用很猛烈的动作像钳子一样抓住我的两只胳膊,把我拖走了。我激动得头昏眼花;我只记得,我用头和膝盖拼命地又踢又打,直到精疲力竭为止;我记得我的鼻子在什么人的大腿上撞了好几次,我咬住什么人的礼服,我听到四面八方都有人的脚步声,闻到灰尘和St.-Jérôme用的violette[55]的味道。

五分钟以后,贮藏室的门砰的一声,我被关在里面了。

“瓦西里!”他用讨厌的、扬扬得意的声音说,“拿树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