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波洛说,“我们是同事了。好吧,如果你们愿意,请让我熟悉一下情况。”

萨特思韦特先生简要地介绍了他们回到英国以后所采取的步骤,波洛十分认真地听着。萨特思韦特先生很善于讲解,他有创造一种气氛或描绘一张图画的本领。他对修道院、对仆人们、对警察局长的描述都很精彩。波洛对查尔斯爵土在壁炉底下发现未完成的信件表示十分赞赏。

“呀!这太了不起了!”他欣喜若狂地叫起来,“这种推理,这种设想,真是妙极了!查尔斯爵士,你本来应当成为一个大侦探,而不是一个名演员。”

查尔斯爵士有礼貌地接受了对他的赞许。这是一种特殊的礼貌。多年以来,每当他在演出后接受观众的称赞时,毫无例外地要以一种完美的方式来答谢他们。

“你的观察也是很准确的。”波洛说着,转身对着萨特思韦特先生,“关于他与管家突然亲热起来的分析,也是很准确的。”

“你认为我们对德-拉什布里杰太大的判断有什么问题吗?”查尔斯爵士急急地问道。

“这只是一种设想。这个……它有很多可能性,对吧?”

对这些可能性,谁也拿不准?但是谁也不愿那样说,所以只能说谋杀只是一种勉强的判断。

查尔斯爵士接着介绍了他们后来的查询情况。他讲述他与蛋蛋姑娘拜访巴宾顿太大的情形,以及无功而返的结果。

“你是个高级侦探,”他说,“你知道我们该做什么。告诉我们吧,我们说的这些情况,你是怎么看的”他孩子般地凑上前去,渴望着波洛的回答。

波洛沉默了好一阵子。另外三个人看着他。

他终于说道:

“你还记得吗,小姐,巴塞罗缪爵士放在他餐桌上的是哪一种酒杯?”

蛋蛋姑娘不耐烦地摇摇头。这时,查尔斯爵士插嘴说:

“我可以告诉你。”

他站起身来,走到一个厨柜前,从里面取出几个很厚的饮雪利酒的刻花玻璃杯。

“不过,它们的形状有一点不同——更圆一些,正宗的葡萄酒杯。他从拉默斯菲尔德老店买来的,是一整套玻璃餐具。我非常欣赏。于是他把用不完的几个杯子给了我。它们不错,是吧?”

波洛拿了一个酒杯,在手中反复观看着。

“是的,”他说,“这是精品。我认为跟这相同的东西被利用了。”

“为什么这样说/蛋蛋叫起来。

波洛只是向她微微一笑。

“是的,”他继续说,“巴塞罗缪-斯特兰奇爵士的死,很容易就能解释清楚,但斯蒂芬-巴宾顿的死就困难一些。

哦,要是顺序不同,就好办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顺序不同?”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波洛转身对着他说:

“你想想吧,我的朋友,巴塞罗缨爵土是一个出色的医生。一个出色医生的死亡,会有很多原因。医生可以知道很多秘密,我的朋友,很重要的秘密。医生有某种特权。可以想象,一个处于危险的病人,只要医生一句话,就会被赶出这个世界。对于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来说,他真是一个恶魔!

医生对于他的病人的突然死亡,可能会有疑义。好啦,这样看来,对于医生的死,我们能够发现各种各样的作案动机。

“刚才我说,要是顺序不同就好了,现在告诉你,如果巴塞罗缨-斯特兰奇爵土先死,然后才能轮到斯蒂芬-巴宾顿,那就好办了。因为,斯蒂芬-巴宾顿可能会察觉某些事情。他可能会对第一个人的死提出疑问。”

他叹了一口气,又开始说:

“但是,事与愿违。我们只有面对现实。我愿意提供一个小小的看法。我认为,斯蒂芬-巴宾顿的死,不可能是偶然的。是有人下毒(如果有毒的话),目的是要毒死巴塞罗缪-斯特兰奇爵土,可是却错将巴宾顿给毒死了。”

“这是……个聪明的想法。”查尔斯爵士说,他那容光焕发的脸,现在变得阴沉起来。“但我相信它不可能成立。巴宾顿进入客厅四分钟以后,他就病倒了。在这段时间里,进入他口中的东西,只有半杯鸡尾酒。而鸡尾酒中什么也没有波洛打断了他的话:

“刚才你已经告诉过我了。但是,我有不同的意见。假如鸡尾酒确实是有问题,那么,是有意要毒害巴塞罗缨-斯特兰奇爵士的呢,还是巴宾顿先生喝错了酒?”

查尔斯爵士摇摇头。

“跟托利熟悉的人,没有谁会在鸡尾酒中下毒谋害他。”

“为什么?”

“因为他从来不喝鸡尾酒。”

“从来都不喝吗?”

“从来不喝。”

波洛做了一个表示为难的手势。

“哎呀,这事儿,全部弄错了。真是白费劲儿……”“还有,”查尔斯爵士继续说,“我不明白,一个人的酒杯怎么会被别人拿错了,还有诸如此类的事情。但普尔端着托盘轮流给大家送洒,每一个人都是自己拿他想要的酒。”

“是这样。”波洛小声咕哝着,“每个人都不会强迫别人拿起鸡尾酒,不像打牌,发什么牌都非要不可;女仆是什么样子?就是你的那位但普尔。是今晚带我进来的那位女仆,对吗?”

“对,对。我聘她已经三四年了。是个挺稳重的好女孩,干活很认真。我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的。米尔雷小姐对她的情况很了解。”

“米尔雷小姐?就是你那个秘书吧?一个高个子女人,像个又高又大的掷弹兵,对吗?”

“是这样。”

“以前有很多次,我跟你一起吃过饭,但是,我记得那天晚上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她。”

“是的。她通常是不跟我们一起吃饭的。你知道,那天是避讳不吉利的十三这个数字。”

查尔斯爵士解释的时候,波洛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看,是她自己建议要来参加宴会的吧?”

他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可以跟你的那位客厅女仆但普尔谈谈吗?”

“当然可以,我亲爱的朋友。”

查尔斯爵士摁了摁铃,马上就有人应答。

“你抿铃吗,先生?”

但普尔是个三十二三岁的高个儿姑娘,她容貌端庄、头发梳理整洁,很有光泽。她并不漂亮,但举止文静,干事利落。

“波洛先生想问你几个问题。”查尔斯爵士说。

但普尔把目光从她的主人转向波洛。

“我们正在谈论巴宾顿先生在这儿死去那天晚上的事情。”波洛说道,“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

“哦,是的,先生”“我想确切地知道鸡尾酒是怎么送给客人的。”

“对不起,请您再说一遍,先生。”

“我想知道鸡尾酒的情况,是你调制的吗?”

“不,先生,查尔斯爵士自己调制。我把酒杯端给他,还有苦艾酒、杜松子酒和所有的东西”“你把这些东西放在哪儿?”

“就放在那张餐桌上,先生。”

她指了指靠墙的一张桌子。

“酒杯托盘就放在这儿,先生。查尔斯爵士混合好了以后就开始摇匀,然后倒进每个杯子里,接着我端起托盘走一圈,把酒递给女士们和先生们。”

“托盘上所有的鸡尾酒都是你递给客人的吗?”

“查尔斯爵士拿了一杯递给利顿-戈尔小姐,他那时正在跟她谈话。他自己也拿了一杯,先生。萨特思韦特先生走过来,”她的目光移到他脸上。“他端了一杯送给一位女士。

我记得是威尔斯小姐。”

“完全是这样。”萨特思韦特先生说。

“其他的酒都是我端的,先生。我记得,除了巴塞罗缨爵士以外,每个人都有一杯酒。”

“但普尔,麻烦你再表演一下当时的情景好吗?让我们把这些坐垫用来充当客人。我站这儿,我记得……萨克利夫小姐在那儿。”

在萨特思韦特帮助下,当时的场景就布置好了。萨特思韦特先生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个人在客厅里的位置。于是,但普尔开始转圈送酒。他们看清了她是从戴克斯大大那儿开始的,随后是萨克利夫小姐和波洛,然后来到巴宾顿先生、玛丽夫人和萨特思韦特先生前面,他们三人是坐在一起的。

这跟萨特思韦特先生的回忆是一致的。

最后,但普尔退了出去。

“晦,”波洛叫起来,“这有何用。但普尔是最后端鸡尾酒的人,但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擅自改变这些酒。我说过,每个人都不会强迫别人拿起鸡尾酒”“人人都会很自然地拿起离自己最近的那一杯酒。”查尔斯爵士说。

“托盘有可能先送给要谋害的那个人,但这样做也不保险。所有的酒杯都是紧靠着,很难看出哪一个杯子比其他的离客人要近一些。不,不。这种完全没有把握的手段不可能被采纳。告诉我,萨特思韦特先生,巴宾顿先生把他的酒杯放下过吗?还是一直拿在手里?”

“他把酒杯放在餐桌上。”

“他放杯以后,有谁走到餐桌旁边吗?”

“没有。我是离他最近的人,可我没动那个杯子,请您相信,即使我那样做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萨特思韦特先生谈论时口气很生硬,波洛连忙向他道歉。

“不,不,我不是在非难你-好一个主意!但是我想弄清事实。根据分析,鸡尾酒里没有异常物品,不管分析的情况如何,现在看来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被放在酒里。两种不同的考察得到了同一个结果。只是巴宾顿没有吃过或喝过别的东西。要是他是被纯尼古丁毒害的,那么死亡是相当迅速的。你们看看这样的分析会使我们进展到哪一步?”

“毫无进展,真该死。”查尔斯爵士说。

“我不那样看。不,我不会那样看。它暗示着一种非常奇特的可能性。但愿那不是真的。不,当然不是真的……巴宾顿爵士的死证明了……而且还是……”他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其他人好奇地看着他。他抬起头来;“你们明白了我的观点,是吗?梅尔福特修道院的宴会,巴宾顿太太不在场,因此,巴宾顿太太可以被排除嫌疑。”

“巴宾顿大太……但是做梦也不会有人怀疑她啊。”

波洛善意地笑起来。

“不会吗?这是一桩奇特的案件。我只是在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仅仅一瞬间。如果这位可怜的绅士不是被鸡尾酒毒死的,那么他必定是在进入客厅之前几分钟被下的毒。用什么办法呢?一种胶囊?或是可能避免消化不良的东西。那么说谁才可以把它换成毒药?只有他的妻子。谁才会有别人不会怀疑的动机?还是只有妻子。”

“但是他们相亲相爱。”蛋蛋不客气地叫了起来,“你简直不能理解。”

波洛和善地冲着她笑起来。

“诚然,爱情是可贵的。你理解,我不能理解。我看见的只是事实,是不受任何偏见影响的事实。让我告诉你一些情况吧,小姐。在我所办的案子中,有五宗由相亲相爱的丈夫谋害妻子的案件,二十二宗由相亲相爱的妻子谋害丈夫的案件。那些女人们,她们更会乔装打扮,做事不露声色。”

“我说你这人实在可恶。”蛋蛋说,“我知道巴宾顿一家不是那样的人。真是……令人厌恶!”

“凶杀才是令人厌恶的,小姐。”波洛说,声音里流露出一种责备的口气。

他随后用比较轻松的语气继续说道:

“但是我……也是依据事实,同意巴宾顿大太并没有于那种勾当的意见。你们瞧,梅尔福特修道院的宴会她不在场。不,正如查尔斯爵士曾经说过的,作案的人必定是两次招待会都到场的人,就是你们名单上的七个人之一/屋里一阵沉默。

“那么你建议我们应当怎么行动?”萨特思韦特先生问道。

“你们对自己的计划已经没有任何疑义了吗/波洛问道。

查尔斯爵土清了清喉咙。

“惟一可行的事情是采用排除法。”他说,“我的意见是逐个调查名单上的人,把他看成嫌疑人,直到有事实证明他无罪才放手,在我看来,我们要弄清那个人与斯蒂芬-巴宾顿之间的关系。我们要充分利用我们的聪明才智,找出两者联系的纽带。如果找不到这种纽带,我们就着手调查第二个人”“挺好的行为科学理论。”波洛笑着说,“那么你的方法是什么?”

“具体方案我们还没有时间讨论。波洛先生对此有何见教?也许你已经……”波洛伸出一只手来。

“我的朋友,请别要求我做具体的事情。我一生的信条是:只要动脑筋,天大的事情都能行。我会记住你们的……

叫什么来着?——侦查简报。你们的调查有查尔斯爵士如此巧妙的指导,请继续吧。”

“还有我呢?”萨特思韦特先生想道,“这些演员啊!永远都想在聚光灯下扮演主角!”

“你们也许会不时向我询问有关法律方面的意见。我吗?我就算是你们的顾问吧。”

他向蛋蛋微笑道:

“我说的对你有用吧,小姐?”

“好极了。”蛋蛋说,“你的经验之谈对我们肯定非常有用。”

她脸上的表情现在松弛了。她看看手表,惊叫起来。

“我得回家啦!妈妈要大发脾气了。”

“我开车送你回去。”查尔斯爵士说。

他们两人一起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