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都让人觉得很难过,对不对?”两便士说。

他们刚搭了长途火车到林肯郡参加爱妲姑姑的葬礼回来。爱妲姑姑的家人和先人大都葬在林肯郡。

“不然你希望怎么样?”汤米理智地说:“大家都乐疯了?”

“有些地方就有可能,”两便士说:“像爱尔兰人就很激动,对不对?先恸哭一番,再喝很多酒,激动狂叫一顿。”她看看餐具架,又加了一句。“要不要喝点饮料?”

汤米走过去,拿了一瓶他认为适合此刻的“白色淑女”过来。

“喔,这样好多了。”两便士说。

她脱掉黑色帽子,一把丢到房间那一头,再脱下黑外套。

“我最讨厌穿丧服了,”她说。“老觉得闻起来有樟脑丸的味道。”

“不用再穿了啊,只有参加葬礼的时候才要穿。”汤米说。

“嗯,我知道。过两分钟我就要上楼换紫红色洋装,让自己觉得有精神一点。再替我倒杯‘白色淑女’。”

“说真的,两便士,我没想到葬礼会让人有这种曲终人散的凄凉感。”

“我不是说过吗?葬礼都让人觉得很难过。”两便士这时已经换了件亮丽的红喜色洋装,肩口还别了支钻石别针,”尤其是像爱妲姑姑这种葬礼——年纪太大了,没什么人送花,也没有多少人哭。太老又太孤单了,不会有什么人想念她。”

“总比要你参加我的葬礼好过得多吧?”

“那你就完全错了,”两便士说;“我不希望想到你的葬礼,因为我宁可比你早死。不过万一我真的参加你的葬礼,一定难过死了,我会带很多手帕。”

“有黑色花边的手帕?”

“我还没想过,不过那也不错。再说葬礼仪式也蛮可爱的,让你觉得被人抬得高高的。心里真的难过就是难过,那种感觉很不好受,不过对人确实有一种影响,就像出汗一样。”

“好了,两便士,你对我葬礼的看法真让我受不了,我实在很不喜欢,别再谈葬礼了。”

“我同意,不提了”“可怜的老太太走了,”汤米说:“她走得很平静,一点痛苦也没有。所以我们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我最好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

他走到写字台边,整理一些文件。

“咦?我把拉贝利先生的信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拉贝利先生是谁?喔——你是说写信给你的那个律师?”

“嗯,要我处理她的后事。家里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可借她没遗产留给你。”两便士说。

“要是有,她早就留给那个猫此之家了,”汤米说;“不会有什么剩给我了。当然,我倒不需要钱,也不想要她的钱。”

“她真的那么喜欢猫?”

“不知道。我只是猜想,从来没听她提过。”汤米沉吟道:

“我想老朋友去看她的时候,她一定常常说:‘亲爱的,我遗嘱里留了点东西给你。’消遣人家。其实除了那个猫儿之家以外,她什么东西也没留给任何人。”

“我相信她一定觉得那样开人家玩笑很有意思。”两便上说。“我可以想象她那样跟‘老朋友’说话的表情,其实她根本就不喜欢人家,偏偏喜欢逗人家胡思乱想。我觉得她实在是个老坏蛋,对不对?汤米,不过是个好玩的老坏蛋就是了。

别人就喜欢她这个样子。人老了,又只能被冷落在养老院的时候,能用这种态度面对人生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们要不要到‘阳光山脊’去一趟?”

“还有一封裴卡德小姐写来的信呢?喔,对,在这里,和拉贝利先生的信放在一起。对,她说院里还有几样爱妲姑姑的东西,我猜现在大概都算我的了。你知道。她搬进养老院的时候,带了些家具去,当然还有一些她私人的东西、衣服之类的。总得有人去替她收拾一下,还有信件什么的。我是她遗嘱的法定执行人,当然只有负起这个责任。其实我想没有什么我们用得着的东西,对不对?只有一张小书桌我很喜欢,是老威廉叔叔的。”

“那就留下来当纪念吧,”两便士说;“否则我们只要把东西统统送去拍卖就好了。”

“其实你也用不着去。”汤来说。

“喔,我想我要去一趟。”两便士说。

“你喜欢去?为什么?不是很没意思吗?”

“什么没意思?看她留下来的东西?才不呢。我很好奇,我觉得看旧信和旧首饰很好玩,我们应该亲自看一遍,不能就那么送去拍卖或者给陌生人看。不行,我们一定要自己去看看有什么想留下,什么要处理掉。”

“你到底为什么想去?一定有别的原因对不对?”

“喔,老天,”两便士说。“嫁给太了解自己的人真可怕!”

“真的有别的原因?”

“也算不了什么?”

“好了,两便士,我知道你没那么喜欢看别人的东西。”

“我觉得那是我的责任;”两便士坚定地说;“还有一个原因——”

“我想再看看——那位老太太。”她又补充道。

“什么?就是那个以为壁炉后面有个死小孩的老太太?”

“嗯,”两便士说;“我想再跟她谈谈,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究竟是她真的记得某一件事,或者只是胡思乱想。我越想越觉得奇怪,究竟是她自己编的故事,还是壁炉背后真“的发生过有关一个死小孩的事?她为什么觉得那孩子可能是‘我’?我看起来像有个孩子死了吗?”

“我不知道死了孩子的妈妈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汤米说;

“反正你不会像就是了。不管怎么样,两便士,我们应该去一趟,到时候爱做什么随你。就这么决定,我来写信跟裴卡德小姐约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