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变了。”波洛突然说。他和卡泰丽娜坐在萨沃饭店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桌子旁。

“您指的是哪方面?”

“这种细微的差别很难说明。”

“我变老了。”

“您是变老了。我的意思不是说,您的脸上一下子出现了皱纹,我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您象是一位冷静地观察生活的观众,给人一种泰然自若的印象,似乎您在舒坦地坐着观赏一出喜剧。”

“那么现在呢?”

“现在您不是旁观者了。我的比喻可能有点可笑:您现在给人的印象是,一个拳击家面临着一场胜负未卜的格斗。”

“我那位老小姐有时候有点孤僻,”卡泰丽娜微笑着说道,“但是我可请您放心:我可不想与她拳击。有时间您倒是可以去拜访她一下。我相信,这位坚强的老人会使您喜欢的。”

服务员很敏捷地送来一只带平底锅装着的烤鸡。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波洛打听道:

“自从您回到英国之后,您见过我们在利维埃拉的朋友了吗?”

“我见过奈顿少校。”

“噢,噢,真的?”

卡泰丽娜看着波洛睨目而视的双眼,而自己却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帘。

“过几天我要拜访一下冯-阿尔丁先生。”

“您有什么新情况告诉他?”

“为什么您认为会这样?”

“哎呀,我只是问问而已。”

波洛从桌子对面望着她,不断地眨着眼睛。

“我看,您象有话要问我,为什么又不问了?难道‘蓝色特快’上的秘密不是我们俩合作的一部小说吗?”

“我的确要问您几个问题。”

“那您就鼓起勇气问吧!”

“您在巴黎干了些什么事?波洛先生?”

波洛略微一笑。

“我拜会了俄国的公使。”

“是吗?”

“这对您说来难道不是过于离奇了吗?您可能认为,现在对德里克-凯特林的起诉还不太令人满意?当然,是我把德里克送进了监狱。没有我的参与,侦察官先生可能还在忙于进行罗歇伯爵罪行的调查。但是,我对我所作的一切并不后悔。搞清事实真象是我的责任,而线索直接与凯特林先生有关。难道,这条线索以他的这一结局而告终了?尽管警察局方面持此看法,而我,赫库勒-波洛却不满意。”

他突然转了话题。“告诉我,您最近听到有关雷诺斯的消息吗?”

“她给我写过几封信。对我回国一事似乎有点生气,感到烦恼。”

波洛点点头。

“在凯特林先生被捕的那天晚上,我同她谈过一次话,一次特别有意思的话。”

两个人又都沉默下来,卡泰丽娜并不想去打断他的思路。

“小姐,”他最后说道,“我的脚正踏在一只摇晃着的船上,但我要告诉您的一点是:有人爱凯特林先生,正是为这了个人,我希望我是对的,而警察方面是错的。您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停了一会儿,卡泰丽娜低声说道:“我相信我是知道的。”

波洛摇了摇头。“我不满意,不,我很满意。所有的事实都证明凯特林是凶犯。可是,却有一个情况被忽视了。”

“您指的是什么?”

“那就是死者被打变形的脸。我上百次地问过自己:德里克-凯特林是那种人吗?把自己的妻子害死之后再给她这血腥的一击?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百思不得其解。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只得到了一种帮助。”

他掏出一个信封,用拇指和食指从里面夹出一点东西。

“还记得吗?我在包厢里的枕头旁边拾到这一缕头发时您是在场的。”

卡泰丽娜很有兴趣地弯下腰去看那一缕头发。

波洛不住地直点头。“您对这些头发说不出所以然,这我看得出。可是,我似乎觉得,您知悉一点内情。”

“人们常有一些想法,”卡泰丽娜慢悠悠地说。“很古怪的想法!因此我问您,在巴黎您干什么了。”

“您指的是我写给您的信?”

“在里茨饭店写的。”

波洛的脸上露出独具风格的一笑。“如果可以到百万富翁那里报账,人们是会生活得很美好的。”

“您刚才说起了俄国公使。”卡泰丽娜皱起眉头说道。“这与此案又有什么关系?我一点都不懂。”

“没有什么直接的瓜葛。我到他那里去了解一个情况。我还同另一个人物谈过话,并对他进行了威胁,对,就是我,赫库勒-波洛,威胁了他。”

“是同警察谈了话?”

“不是,”波洛毫无表情地说道。“同报界,同这个致命的武器谈过话。我怀疑一个人,这个人积极参与了卖给冯-阿尔丁宝石的交易。我向他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把事情的真相全盘端出。我在他那儿了解到,宝石是在哪里交货的。我还了解了这个人的情况,交货前后此人一直在附近徘徊,他一头白发,走起路来有点瘸,模样却很年轻。我把此人称为‘侯爵’先生。”

“那么现在您就到伦敦来了,以便同冯-阿尔丁谈谈这件事。”

“不只是为了这个目的。我在这里还有其它的事要做。我还同两个人谈过话,一位是剧院的经理,一位是有名的医生。从他们那里我都得到了一些绪料。请您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理一理,看看是否能从中找出开这把锁的钥匙。”

“我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从一开始我就怀疑,偷窃和谋杀是不是出于一个人之手。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此不敢肯定。”

“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明白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卡泰丽娜抬起了头。她的双眼发出光亮。

“我不象您那样目光敏锐、善于思考,波洛先生。您同我谈的那些情况只能使我越来越糊涂,而且我觉得前后没有什么联系。我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完全是另一种角度。”

“事情都是这样,镜子里的映象并不变化。”

“我的想法可能很荒唐……肯定同您的想法不一样,但是……”

“什么?”

“您怎么看待这个,波洛先生?”

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剪报,递给了他,他看了一遍,点了下头。“这就是我同您说的。每个人从不同角度向镜子里看,可是镜子是同一面镜子,映象也是同一种映象。”

卡泰丽娜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她说。“我还得赶得上那趟火车。波洛先生……”

“怎么?”

“事情,事情不允许再耽搁下去了。再耽搁我就受不了啦。”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受。

他安慰地握着她的手。“要勇敢些!您现在不能再软弱下去了,胜利就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