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

波洛坐在埃莉诺的对面,用探询的目光望着她。如果不算隔着玻璃墙监视着他们的看守,那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波洛看到的是一副皮肤白皙、前额突出的清秀聪颖的脸庞,端正的鼻子和一对儿匀称的耳朵。美丽动人的脸形表现出了高傲、矜持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激情。

他说:

“我叫波洛,洛德医生派我来的。我想我会对您有所帮助。”

埃莉诺像在回忆什么似地说道:

“洛德……”在她脸上掠过了一丝微笑,马上又消逝了。

她客气而冷淡地点着头说道:“他很热情。可是我想,您同样也会是无济于事的。”

波洛没感到难为情。

“那也请您回答我提出的几个问题好吗?”

埃莉诺终于抬起她那炯炯有神的蓝色眼睛,把直率、求助的目光投向波洛。

“您相信我是无罪的吗?”

波洛反问道:

“您确实无罪吗?”

她讥讽地微笑了。

“这就是您提出问题的一贯方式?这样很容易回答成‘是’或‘不’,是这样吗?”

坐在她对面的波洛突然说道:

“你不耐烦了,是吗?”

她睁大了眼睛回答说:

“是呀……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将是高兴的。”

波洛默默地望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见过……为方便起见我将称他为您的表哥……罗迪先生。”

她那高傲白嫩的面孔泛起了红晕,于是波洛明白了,他用不着再询问,就已经得到了对一个问题的答案。

埃莉诺重复地问道:

“您看见……罗迪了吗?”

“看见了。他在为您想尽一切办法。顺便问一下,罗迪先生很有钱吗?”

“他自己的钱不多。”

“他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对吧?”

姑娘仿佛在想别的事儿,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我们花钱不在乎。我们知道总有一天……”她猛然停住不说了,波洛接下去说道:

“你们指望遗产吗?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然后,他又继续说:

‘‘可能您听到检验您姑妈遗体的结果了吧?她死于吗啡中毒。”

“我没害她。”

“也没帮助姑妈服毒吧?”

“帮助服毒?!……噢,我明白了。没有,没帮她。”

“您过去知道,您姑妈没写遗嘱吗?”

“不,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心不在焉地机械地回答道。

“那您本人写遗嘱了吗?”

“写了。”

“就是在洛德医生和您谈过这件事儿的那天吗?”

“是的。”

姑娘的脸又红了。

“请问,您的财产想遗留给谁,埃莉诺小姐?”

“罗迪。”

“他知道这个吗?”

“当然不知道了。”

“遗嘱是塞登先生替您写的吗?”

“是的。我给他写过信。”

“是您自己寄出的信吗?”

“不是,这封信是和别的信一起寄出的。”

“那么就是说您写完了信,把它放进信封里,封上了口,贴上邮票,扔进了邮筒,然后邮差从那儿取出来,不是这样吗?您反复思考这封信该如何写吗?您写完信又看过一遍没有?”

埃莉诺惊奇地看着他。

“我取了邮票回来后又看了一遍,检查是否写清楚了。”

“当时屋子里还有别人吗?”

“只有罗迪。”

“他知道您做了什么吗?”

“我对您说过了,他不知道。”

“当您去取邮票的时候,会不会有人看信?具体点说,罗迪能否偷看了这封信?”

埃莉诺说话时声音响亮而且带有一种嘲弄的意味。

“我可以使您相信,波洛先生,我表哥从来不看别人的信。”

“应当这么想。可是您要知道,人们常常做出他们不应当做的事。”

姑娘只是耸耸肩头。波洛好像是随随便便地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您不是就在那一天第一次产生杀害玛丽的念头吗?”

埃莉诺的脸第三次涨红了。

“这是洛德告诉您的吗?”

波洛没觉到有压力,他温和地说:

“就是说这事发生在那一天?也就是您向窗子里张望,看见玛丽写遗嘱的那天?那时您突然想到如果玛丽突然死去,那将是恰当而有趣的事儿。”

埃莉诺气喘吁吁地说道:

“洛德知道了……他瞧我一眼,猜到了。”

“是呀,”波洛同意道,“洛德医生知道很多事。噢,这个满脸雀斑、棕色头发的年轻人不是傻瓜。”

“他请您来帮助,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小姐。”

姑娘叹口气。

“我不理解,不理解他。”

波洛稍带命令口吻说道:

“听我说,埃莉诺小姐,您应当把玛丽死去的那天发生的事儿全告诉我。您上哪儿去过,做些什么,我甚至还想知道,您还想些什么了。”

她默默地看着他,在她的嘴角浮现出古怪的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说道:

“您一定是个不可思议的幼稚的人。难道您不明白,我能轻易地向您说谎?”

波洛满不在乎地回答说:

“这无关紧要。”

姑娘困惑不解地望着波洛,于是他阐明自己的想法说:

“谎言不比说真话揭露的事情少,小姐,有时甚至还多。

那么我们就开始吧。事情发生的那天早晨,您在路上遇到了您的善良的女管家毕晓普太大。她想和您一块儿去庄园里帮助您处理一些事情,可是您拒绝了,这为什么?”

“我想独自一人呆一呆……考虑些事情。”

“清楚了。然后您到哪儿去了?”

埃莉诺挑衅地扬起头答道:

“我买了吃三明治用的鱼肉糜。”

“两瓶吗?”

“是。”

“然后您回庄园丁。您在那儿做什么了?”

“我到楼上姑妈的房间去整理遗物。然后下楼去餐室,当我准备好三明治,把它放到盘子里之后,我就去更房了。

玛丽和霍普金斯护士在那儿。我邀请她们到我这儿吃茶点。

我们一起来到客厅,用了三明治。”

“以后呢?”

“以后吗?”埃莉诺凝神注视着波洛,“我到餐室去了。当时我的心情很怪,好像在梦中。是护土洗的餐具。”

“是呀,是呀,可是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您想什么啦?”

“在护士的手腕上有一个针扎的痕迹,我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解释说,是更房附近的玫瑰刺儿扎的。更房附近的玫瑰……这使我想起我和罗迪小时候分成红、白玫瑰两伙玩打仗……于是往事又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缠绕在我头脑中的令人厌恶的仇恨的迷雾,像施了妖术似的又消失了,我已经不恨玛丽了,也不希望她死了……”

她稍停一会儿又说道:“可是当我们回到客厅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又是一阵沉默。波洛一直凝视着对方。她面红耳赤地问道:

“怎么啦?您还是要问我,是不是我杀害了玛丽?”

“我什么也不问您了。有些事情我并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