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彭丝拉着简的胳膊,拖着她向车站走去。她敏锐的耳朵听到了徐徐驶来的火车。

“快点,”她喘着气催促道,“不然,我们就赶不上火车了。”

火车停下时,两个姑娘正好来到站台上。塔彭丝拉开一间空着的一等房间的门,她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跃坐在松软的座位上。

一个男人走过来朝她们看了看,又转到另一个车厢去了。简开始紧张起来,惊恐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心神不安地盯着塔彭丝。

“你说,这人是不是他们一伙的?”她喘着气问道。

塔彭丝摇摇头。“不,不,没事。”她握着简的手安慰道,“汤米不会叫我们去干他没把握的事。”

“可是我比他更了解这些人,”简颤抖着,“你不知道,五年了!多漫长的五年啊!

有时一想起,我就会发疯的。”

“别放在心上,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过去了吗?”

笼罩在夜色中的火车逐渐加快速度向前急驶着。突然,简?芬恩跳了起来。

“那是什么?我想我看到了一张脸,正从窗外朝我们看呢。”

“不,什么也没有,瞧。”说着,塔彭丝走到窗前,把窗子关上。

“你能肯定?”

“非常肯定。”

简觉得似乎应当解释一下:“我真有点草木皆兵了,但是我没办法,如果他们现在抓住我,他们会……”她的两眼睁很大大地凝视着前方。

“不会的,快躺下别去想它了。”塔彭丝恳求道,“你该知道,如果不安全,汤米就不会说安全。”

“我的表兄可不这么看,他不支持我们这么干。”

“那倒不假。”塔彭丝说,显得相当难堪。

“你在想什么?”简突然地问道。

“怎么了?”

“你的声音如此——古怪。”

“我在想一些事,”塔彭丝承认道,“但我现在还不敢告诉你。我也许错了,但我不这么认为。这只是我脑海中存在很久的一个想法。汤米也知道,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不过你别担心,以后有的是时间。也许根本就不是这回事。现在照我说的去做——躺下,什么也别想。”

“我试试看。”说着,简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淡褐色的眼睛。

塔彭丝却直直地坐着,一付高度警惕的神态。虽然她不断地劝慰简,但她自己也感到紧张,她的眼睛不停地从一扇窗子移到另一扇。她并非不相信汤米,而是偶尔也因怀疑而产生动摇。对手是如此凶残和狡诈,像汤米这样单纯而诚实的人如何能与之相抗衡。

如果她们能安全到达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那儿,一切都将平安无事,但是她们能如愿以偿吗?布朗那无声的威力时刻在威胁着她们,即便塔彭丝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手握左轮手枪的场米,也无法给她带来任何安慰。何况,汤米现在可能已丧失了武力,可能已被无数的重拳所击倒……塔彭丝在头脑中酝酿着自己的行动计划。

火车终于驶进查林街,简?芬恩一下子坐了起来。“到了吗?我还以为到不了呢。”

“哦,我想,我们得到伦敦去。快,下车吧,快钻进出租车里。”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穿过剪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

“国王十字街。”塔彭丝指示说,边说着边跳上了车。’车子正在启动时,一个男人在窗外朝里窥视了一下。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她们在火车上碰到的那个人,她不禁不寒而栗,一丝恐惧感从心底蔓延到全身。

“你瞧,”她对简解释说,“如果他们认为我们打算去詹姆斯爵士那儿,就会使他们失去线索,现在他们会想象我们去找卡特先生,他的乡间别墅就在伦敦北部某个地方。”

穿过霍尔博恩时遇到了路障,车子被迫停了下来,这正是塔彭丝所期望的。

“快!”她悄声说,“打开右边车门!”

两个姑娘悄然溜下了车,汇入川流的车辆与人群中。两分钟后,她们已坐在另一辆出租车里,朝着来的方向驶去,这次她们是驶往卡尔顿?豪斯街。

“不错吧?”塔彭丝不无得意地说,“这下够他们忙一阵了。我认为自己还是相当聪明的,那位出租车司机不知会怎样骂我们呢。不过,我记下了他的车牌号,明天我会寄给他一张汇票,他不会因此而损失什么的。咦!怎么转弯了?”

话音未落,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另一辆车与她们的车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塔彭丝很快钻出车,站在了人行道上,看到一个警察正朝她们走来,塔彭丝迅速塞了五个先令给司机,然后拉着简疾步混入了人群中。

“马上就到了。”塔彭丝气喘吁吁地说,事故发生在特拉法尔加广场。

“你认为撞车是一次事故还是阴谋?”

“我不知道,也许兼而有之。”

两个姑娘手挽着手向前走着,塔彭丝突然说:“我总感到有人在跟踪我们。”

“快,”简低语道,“快。”

来到卡尔顿?豪斯街的拐角处,她们顿觉有了精神。这时,一个酪酐大醉的人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晚上好,女士们,”他一边说一边打着饱嗝,“这么匆匆忙忙是到哪儿去呀?”

“请让我们过去。”塔彭丝的话中带着几分威严。

“我跟你的朋友就说一句话。”醉汉伸出摇摇晃晃的手,一把抓住简的肩膀。这时塔彭丝听到身后愈渐走近的脚步声,她已没有时间判断到底是朋友还是敌人。她迅速低下头,用尽全身气力向醉汉顶去。这种儿时淘气时不正规的作法居然将醉汉顶倒,使他一屁股跌坐在人行道上。塔彭丝和简拔腿就跑,她们要找的房子就在不远处。当她们跑到詹姆斯爵士房门前时,两人都已气喘得如要窒息一般。塔彭丝一下按住了门铃,简也迫不及待地挥拳击门。

那个尾随在她们后面的脚步声也停在了不远处。那人犹豫了一下,就在他犹豫的片刻,两个姑娘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大门,詹姆斯爵士从书房里迎了出来。

“你们好,这是怎么了?”

他快步上前,伸手扶住招摇晃晃的简,把她搀扶进书房,安置在长沙发上。他从酒柜里倒了一点白兰地,强迫简喝了下去。随着一声叹息,简坐了起来,眼里仍然充满着恐惧。

“没事了,我的孩子们,别害怕,你们已经安全了。”

简的呼吸逐渐恢复正常,脸上也开始现出往日的红晕。

詹姆斯疑惑地看着塔彭丝。

“原来你还活着,塔彭丝小姐,这可比你的朋友汤米想象的要好得多。”

“但青年冒险家都经历了太多的杀身之祸。”塔彭丝略带夸张地说。

“如此看来,我认为你们的合伙企业最终会成功是不会错的。”詹姆斯爵土干巴巴地说,然后转向沙发上的简,“这位就是简?芬恩小姐吧?”

简坐了起来,平静地回答道:“是的,我就是简?芬恩,我有许多事要告诉你。”

“等你身体好些再——”

“不,就现在,”简稍稍提高了嗓门,“只有告诉你一切之后,我才会感到安全。”

“随你吧,”詹姆斯爵土说道,在一张面对长沙发的大扶手椅上坐了下来。简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我乘卢热塔尼亚号客轮到巴黎找一份工作,我非常渴望能为战争作点力所能及的事,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学法语。我的老师告诉我巴黎的一所医院需要人手,这样我就给他们写了信,提出愿意去医院工作的请求,他们接受了我的请求。我孤身一人,不论干什么事都方便一些。

“卢西塔尼亚号遭鱼雷袭击时,一个男人走到我跟前,问我是不是一个具有爱国心的美国人。这个人我已注意他不只一次——我曾在心里猜想,他是在担心什么人或什么事,他告诉我,他身上带着对同盟国生死悠关的文件。他要我为他保存这些文件,过些时候再到《泰晤时报》上寻找他登的广告。如果报上没出现广告,我就将文件直接交给美国大使。

“接下来发生的事至今仍像恶梦一般,我常常在梦中为之惊醒……我真不愿意再重述它。丹弗斯先生曾要我多加小心,他可能从纽约就被人盯梢了,但他不这么看。我开始也没有怀疑,但在去霍利黑德的船上,我开始感到不安了。

有一位叫范德迈耶的妇女对我特别关照,并和我结成了朋友。起初我对她的好意非常感激,但后来,我逐渐觉得她身上总有些什么我不喜欢的东西。在爱尔兰船上,我看见她和一些神色诡秘的人交谈,看他们那样子,似乎是在谈论我。

我顿时想起在卢热塔尼亚号上,当丹弗斯先生把包交给我时,她就想方设法地开始接近我了。在此之前,她曾对丹弗斯先生套近乎,我开始感到害怕,但我又无能为力。

“我产生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想法——在霍利黑德下船,那天不去伦敦了。不过,我很快发现这是非常愚蠢的。我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愿上帝保佑我。我想如果多加留意,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出于谨慎,我撕开装文件的油布包,取出文件换成空白纸,再重新包好。这样,即使有人抢走它,也没有什么关系。

“对那东西怎么办一直让我担心,其实那就是两张纸,最后我把它夹在一本杂志的两页广告之间,再用胶水把两页广告粘在一起,然后把杂志塞进我的风衣口袋里。

“在霍利黑德,我想找一问乘客看上去没有异样的车厢。但奇怪的是,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我的周围拉拉扯扯。我感到有些不妙,好不容易上了车,却发现又与范德迈耶太大在一个车厢里,我到走廊上,发现其它车厢都坐满了人,只好又回到原处坐下。我安慰自己说,车厢里除了范德迈耶太大,还有其他人呢。我的对面坐着一对看上去非常恩爱的夫妇,对此,我感到宽慰多了。我靠在座椅上,微闭双眼,让别人以为我睡着了。

其实我时刻处于高度警惕状态。就在火车离伦敦不远时,我从眼缝中看到那个男人从包里拿出了什么递给范德迈耶太大,一边递,一边使着眼色……“我无法形容那个眼色有多么可怕,它几乎把我吓呆了。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到走廊上去。我站起来,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许他们发现了什么——这我不知道——就听见范德迈耶太大突然说了一声‘就现在’,接着她迅速用什么东西蒙住我的嘴和鼻子,我使劲挣扎也喊不出声音来。与此同时,我感到脑后遭到了重重的一击……”

简额栗着说不出话来,詹姆斯轻声安慰着,说了一些同情话。过了几分钟。简又接着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恢复了知觉。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脏的床上,感到非常虚弱。周围有一层帘子,隔着帘子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其中一个是范德迈耶太大的声音。我尽力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但开始时听不大清楚。后来,在听清楚后我真伯极了,我真惊讶当时竞没有喊出来。

“他们没有找到文件,发现油布包里全是白纸,气得他们像发疯一样。他们不知道我已经偷梁换柱,或许以为丹弗斯带的是假文件,真的文件已由另一条线送走了,他们说”,说到这儿,简闭上了眼睛,“要对我用刑才能知道文件的下落。”

“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叫不寒而栗。当时我真是吓怕了。他们来我床前看过一次,我闭上眼睛,假装仍处于昏迷之中,但我担心他们会听到我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幸好他们没呆多久就走开了,我开始苦苦思索该怎么办。我知道,如果用刑我是支持不了多久的。

“突然我想起可以装作丧失了记忆,这个想法以前就让我非常感兴趣,我还读过有关丧失记忆的精彩情节。要是我能成功地扮演这个角色,或许我就有救了。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后,长长地出了口气,似乎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我睁开眼睛,用法语在那儿喃喃自语——就像小孩呀呀学语一样。

“范德迈耶太太走了过来,她一脸的邪恶,使我怕得要命,但我还是面带疑惑地对她微笑着,并用法语问她我这是在哪儿。

“看得出,我这一招迷惑了她。她把刚才和她谈话的那个人叫了过来,那个人站在帘于边,看不清楚他躲藏在暗处的脸。他用法语跟我说话,声音平静而普通,但不知为什么总叫我感到害怕。我继续着我的表演,问他我在哪里,告诉他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了,我尽量显得如此而感到痛苦。他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记不起来了。

“突然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使劲地拧,那痛苦真是苦不堪言。我尖叫了起来,但他仍不放手,还一个劲地继续拧。我发出一阵阵的尖叫,尽管如此,我还是没忘了用法语来尖叫。不知道这一切持续了多久,幸运的是,我晕了过去。我听到那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不像装的,像她这种年龄的孩子装不成这样。’我想,他一定忘了美国女孩与英国女孩相比要早熟得多,并且对科学技术更加有兴趣。

“等我苏醒过来时,范德迈耶太太对我的态度格外亲热。我想,她一定是奉命而行的,她用法语告诉我,刚才我休克了,病得不轻,不过很快就会好的。我装作十分糊涂的样子,还一边喃喃不清地说医生弄伤了我的手腕。听见我这么说,她感到很放心。

“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去,完全走出了房间,我仍然心存芥蒂,静静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不过,最后我还是起来了。我在房间里转了转,环视了一下。因为我想,即使有人在暗处监视,就目前的状况做出这番举动也是很自然的。

这是一个肮脏不堪的地方,奇怪的是没有宙子。我猜想门肯定是锁上的,我没有去试着开门。墙上有一些破旧的画,画的都是《浮士德》中的场景。”

塔彭丝和詹姆斯爵士几乎同时“啊”了一声,简点了点头。

“是的,这个地方在索霍区,贝雷斯福德曾在那儿被关押过。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已经到了伦敦。只有一件事使我非常焦虑,但当我看到风衣搭在椅背上,那本杂志仍卷放在风衣口袋里时,我那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我想证实一下自己是否被监视,于是仔细察看了一下四周墙壁,墙上没有任何可供窥视的洞。不过,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人在偷偷监视着我。我又坐回桌边,用手捧着脸,抽泣着:‘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同时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果然,我清楚地听到裙子的息索声和轻微的嘎吱嘎吱的响声,确实有人在监视着我。

“我又躺回到床上去。过了一会儿,范德迈耶太大给我送来了晚饭,奉命行事的她对我仍旧是甜言蜜语,我猜想,一定是她的上司要她取得我的信任吧。她拿出油布包问我是否还认识,一边像贪婪的猫一样观察我的表情。

“我接过包,装作努力回忆什么似的在手里翻转着看了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实在想不起来,好像是有什么事和这包有关,可是刚要想起来,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又溜走了,后来她告诉我,我是她的侄女,得叫她丽塔婶婶。我照办了,她又安慰我说,我的记忆很快会恢复的,别太担心。

“那一晚太难熬了。我一边想着他们会怎样对待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虽然文件暂时还是安全的,但我不敢冒险让文件继续放在那儿。他们随时都可能把那本杂志扔掉。在床上辗转到凌晨两点左右,我悄悄爬起来,顺着左手那面墙在黑暗中摸索,摸到那幅《玛格丽特与她的珠宝盒》。我轻轻地从钉子上取下画,蹑手蹑脚地走到放风衣的地方,取出杂志和一两个信封(我的口袋里经常放有信封),将粘在一起的两页广告撕开,取出那两页宝贵的、使我遭受磨难的文件。我用洗脸盆里的水将画背面又变成褐色的纸弄湿,没多久,就可以把那层纸揭开了。我把文件夹在画与这张纸之间,再借助信封上少许的胶水将褐色纸与画重新粘好,这一切做完后,我再把画挂回原处,把杂志重新放回风衣口袋里,然后悄悄地回到床上。我对这个藏匿地点感到十分满意,谁也不会想到这幅画给人弄过了,他们也绝不会想到把自己的画撕碎。我希望他们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丹弗斯带的是假情报,这样我就会得到自由了。

“事实上,他们刚抓我时可能产生过放我的想法,可以后情况变得对我十分危险了,放我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后来听说他们几乎想就地除掉我,只是他们的头儿,也就是他们的老板主张让我活着,因为他寄希望于我可能将文件藏起来了,而一旦我恢复了记忆,就可以将文件的下落告诉他们。在以后的几周里,他们对我严加看管,一次又一次地审问我。在逼供拷问方面他们真算得上行家里手。但不管怎样,我始终控制住自己,尽管这种精神上的自控力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他们又把我弄回到爱尔兰,一路上从没有放松过对我的监视,生怕我将文件藏在了什么地方。范德迈耶太太和另一个女人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她们把我说成是范德迈耶太大的年轻亲戚,一个由于卢热塔尼亚号被鱼雷击中而使大脑受伤的亲戚。一路上我孤立无援,如果冒险找人求助,我敢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那个看上去非常富有、穿着人时的范德迈耶太太会让人们认为我是大脑受伤才使自认为是受了‘迫害’。我感觉到,一旦他们识破了我的谎言,我那旷日已久的恐怖感肯定会使我彻底崩溃。”

詹姆斯爵士充满理解地点点头。

“范德迈耶太大是个能说会道的女人,正是由于这一点以及她的社会地位,人们一般都愿听信她的,尽管你有真凭实据指责她,也很难让人相信。

“事情果然如我想象那样,他们最后把我送进了伯恩茅斯一家疗养院。开始我不敢断定这是一次骗局还是真的要给我治疗,有位护士专门负责照料我这个特殊病人,她待我很好,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就在我决定要信任她,告诉她实情时,仁慈的上帝及时地拯救了我,使我没有落人预设的陷阱中。那天,我的房门碰巧半掩着,我听到她在过道里跟什么人在讲话,原来她也是他们一伙的:她被安排来看护我是为了证实我是否真的丧失了记忆。经过这事以后,我变得异常敏感和神经质,不敢相信任何人。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是在自我麻痹。没过多久,我几乎忘记我是真正的简?芬恩。

我太刻意去扮演珍妮特?范德迈耶这个角色,以致于神经开始出了毛病。我真的病倒了,一连几个月都处于麻木恍惚的状态,我肯定自己活不了多久,既然如此,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我们都知道,一个神志清醒的人一旦送进了疯人院,结果常常是变成疯子。我想,当时的情形就是如此。我又不在乎扮演什么角色了,到了最后,已经不知道喜怒哀乐,有的只是冷漠和麻木不仁。就这样,几年过去了。

“后来事情突然有了变化,范德迈耶太太从伦敦来到疗养院,她和医生问了我一些问题,进行了各种治疗实验。他们有时谈到要把我送到巴黎的专家那儿,但最终还是没冒这个险。我偶尔听到一些谈话,似乎是说一些其他人——我的朋友,在四处寻找我。

后来听说那个曾经照料我的护士假扮我去了巴黎,找那位专家诊治。专家让她接受了一些严格的测试。并揭露了她伪装丧失记忆。她记下了专家的测试方法,回来对我进行同样的测试。我敢说,要蒙骗一位一生都在从事这项研究的专家实在太困难了,但我还是再一次迎接考验,好在我很长时间都不记得自己就是简?芬恩,记忆神经确实有点问题,才使得测试比较容易通过。

“一天晚上,他们接到命令把我匆匆弄到伦敦,又把我带到索霍区的那间屋子里。

一旦离开疗养院,我的感觉就不一样了,似乎那些早已被埋没多年的东西又开始复苏了。

“他们带我去见贝雷斯福德先生(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怀疑这是否又是一个圈套。但他看上去挺诚实,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一点。然而,我对自己所说的一切仍然十分谨慎,因为我知道谈话的内容会被偷听,在墙的上方有一个小孔。

“在那个星期日下午,不知道他们得到了什么消息,引起了一场骚动,趁他们不注意,我偷听到有命令要将他杀掉。以后发生的事我就不用告诉你们了,你们都是知道的,我当时想冲出去把文件从藏匿处取出来,但是我被人抓住了,我大声尖叫着,好让他逃跑,一边还喊着要回到玛格丽特那儿去。这名字我有意喊了三遍。我知道别人一定以为我指的是范德迈耶太太,但我希望能提醒贝雷斯福德先生注意到那幅面,他在第一天就取下了一幅,这也正是我迟迟不敢相信他的原因。”

简?芬恩停了下来。

“这么说,”詹姆斯爵士侵吞吞地说道,“文件还在房间里那幅面的背后啰。”

“是的。”说完,简倒在了沙发上,疲惫地结束了她漫长而紧张的故事,詹姆斯爵士站起来,看了看表。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企图推论出什么?你是在暗示布朗就是朱利叶斯?朱利叶斯——我的表兄:““不,芬恩小姐,”詹姆斯爵士出乎意料地说道,“他不是你的表兄,这个自称朱利叶斯?赫谢默的人与你没有任何亲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