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仑肯太太,你是说三个黑桃吗?”

是的,布仑肯太太是说三个黑桃的。斯普若太太刚去接过电话,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回来说:“他们把A.R.P.考试(防空措施考试)时间更改了,真是讨厌。”然后,她说该她叫牌了。

闵顿小姐又是老毛病,反来复去说个不停,因此耽搁不少时间。

“我是说两个梅花吗?你记得清楚吗?我倒还以为是说‘没王牌’呢。啊,对了,我现在记得了。凯雷太太说一个红心,对不对?我虽然还没十分算好,还是准备说没王牌的。不过,我们打牌的时候,总得有勇气。后来,凯雷太太说一个红心,因此,我不得不出两个梅花。我始终以为要是手里有两个短牌的时候,是很难办的——”

秋蓬想:有的时候,闵顿小姐要是干脆把她手里的牌放在桌上给大家瞧瞧,反而会节省不少时间。但是,要她不把手里有什么统统说出来,那可办不到。

“那么,现在搞清楚了。”闵顿小姐得意的说。“一个红心,两个梅花。”

“两个梅花。”秋蓬说。

“我说派司的,是吗?”斯普若太太说。

他们望望凯雷太太。这时候,她正向前屈身,静静的听。

闵顿小姐又接着说下去。

“后来凯雷太太说两个红心,我说三个方块。”

“我说三个黑桃,”秋蓬说。

“派司!”斯普若太太说。

凯雷太太静静坐着。最后她才似乎发觉到大家都在望着她。

“哎呀,”她的脸红了。“我真抱歉。我想,也许凯雷先生现在需要我照顾,希望他在阳台上没事。”

她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

“也许,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去看看好些。我好像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也许是他的书掉到地上了。”

她慌慌张张由落地窗口走出来。于是,秋蓬气得叹了一口气。

“她应该在腰里挂一根绳子,”她说:“那么,他要是叫她的时候,只要一拉就好了。”

“真是个忠实的妻子。”闵顿小姐说。“看到这种情形,让人很舒服,你说是不是?”

“是吗?”秋蓬这时候的脾气可不大好。

这三个女人静静坐在那儿,过了一两分钟。

“今晚上雪拉到那儿去了?”闵顿小姐问。

“她去看电影了。”斯普若太太说。

“普林纳太太到那儿去了?”秋蓬问。

“她说她要在房里算帐,”闵顿小姐说。“可怜,在房里算帐,太劳累了。”

“她今儿晚上并不都在算帐。”斯普若太太说。“因为,我方才去厅里接电话的时候,她刚刚回来。”

“不知道她到那里去了。”闵顿小姐一天到晚老是忙着问东问西,她的生活完全让这种事情占据了。“不会是去看电影,因为这时候还没有散场。”

“她没戴帽子,”斯普若太太说。“也没穿外套,但是,她的头发很乱。我以为她一定跑了不少路,因为她喘得很厉害。她一句话也没说,便跑上楼,并且对我瞪眼睛。确实是对我瞪眼,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呀。”

这时候,凯雷太太又在窗口出现了。

“你们想不到罢,”她说。“凯雷先生独自一个人把花园都走遍了,他说走得很高兴,今儿晚上天气很温和。”

她又坐下来。

“我想想看。哦,你们以为我们重新叫牌如何?”

秋蓬忍住一声表示反对的叹息,她们已经重新叫过牌了,当时是该她出三个黑桃了。

她们刚在倒牌,准备发牌的时候,普林纳太太进来了。

“你去散步,觉得很痛快吗?”闵顿小姐问。

普林纳太太瞪着眼睛望望她,那种眼神非常凶、非常令人不快。她说:

“我没有出去呀。”

“啊——啊——斯普若太太仿佛说她刚才看见你进来的。”

普林纳太太说:

“我只是出去看看天气如何。”

她的语调很不客气,并且向那个温顺的斯普若太太投射一种敌意的眼光。斯普若太太的脸马上红了,露出害怕的样子。

“真想不到,”凯雷太太也贡献一条新闻。“凯雷先生在花园里到处都走过了。”

普林纳太太突然说:

“他干吗要起来走呢?”

凯雷太太说:

“今儿晚上天气很好,他甚至于没多加一条围巾呢。现在,他还不想进来呢,我实在希望他别着凉。”

普林纳太太说:

“还有比着凉更难受的事呢。现在,随时随地都可能掉下一枚炸弹,将我们大家炸得粉粹!”

“哎呀!希望不要有这样的事。”

“你希望不这样吗?我倒但愿如此!”

普林纳太太走出落地窗口。那四个打桥牌的人目不转晴地在后面望她。

“她今儿晚上似乎很奇怪。”斯普若太太说。

闵顿小姐的身子向前一屈。

“你们难道不以为——”她向左右望了望。大家都把脑袋凑在一起,于是,闵顿小姐就低声地说:

“你们难道没觉出她喝酒了吗?”

“哎呀,”凯雷太太说。“现在想起来是很奇怪。原因大概就是为此。有的时候,她实在是非常——非常奇怪。布仑肯太太,你觉得怎么样?”

“唔,我实在并不这么想,我以为她在担心一件事。嗯,斯普若太太,该你要求摊牌了。”

“哎呀,我说什么呢?”斯普若太太考虑手里的牌,这样说。

这时候,谁也没有自告奋勇替她出主意,不过,闵顿小姐一直都在毫不觉得难为情地偷看她的牌,她倒是有资格为她出主意。

“那不是白蒂罢,是不是?”

斯普若太太抬起头来,这样问。

“不,不是的。”秋蓬肯定地说。

她觉得,她们要是不继续打牌,斯普若太太要叫出来了。

斯普若太太茫然地望望她手里的牌,她心里显然还在惦记着她的宝贝女儿。然后,她说:

“唔,我想,就一个方块罢。”

于是大家依次要求摊牌,凯雷太太首先打出一张。

“大家都说:每逢不知道出什么牌好的时候,就先打出一张王牌。”她嘁嘁喳喳地说,一面摊出一张方块八。

这时候她们听到一个洪亮而爽朗的声音道:

“方块九!”

原来是欧罗克太太站在窗口。她正在喘息得很厉害,两眼发光,她的样子有些阴险,不怀好意。现在,她往前走过来。

“你们在此安安静静地打牌,是吗?”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斯普若太太很注意地这样问。

“是一把锤子,”欧罗克太太和蔼地说。“我看见它放在车道上,一定是什么人忘在那儿的。”

“怎么会把锤子忘在那种地方,真奇怪。”斯普若太太怀疑地说。

“是的。”欧罗克太太也是这样想。

她今天晚上似乎兴致特别高。她握着锤柄,不住的摇着,便走出去,到厅里去了。

“我想想看,”闵顿小姐说。“什么王牌?”

她们的牌继续打了五分钟,没有人再打断。后来,布列其雷少校进来了,他看了一场电影,名字叫“吟游诗人”,是李查王一世朝代的故事。现在,他就源源本本地把情节讲给大家听,因为少校是军人,他还相当详细的批评十字军的战争场面。

她们的桥牌最后决定胜负的一场并未打完,就散了。因为凯雷太太一看表,发现时候已经不早,吓得尖声叫起来,连忙跑出去找凯雷先生。凯雷先生虽然是个病人,因为有一阵子没人管他,所以一个人玩得很高兴。现在,他咳得虽然吓人,而且抖得很厉害,可是,他仍然说:

“亲爱的,一点儿也不要紧。牌打得很高兴罢?我才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呢。即使是重伤风,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是作战时期呀!”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秋蓬马上觉察出气氛相当紧张。

普林纳太太的嘴唇绷得紧紧的,她说话很少,但是句句都很尖刻。她离开时的态度,只有用“拂袖而去”四个字来形容才恰当。

布列其雷少校把果酱厚厚地涂在吐司上,发出一阵宏亮的笑声。

“这里的气氛有点儿冷冰冰的嘛,”他说。“啊,这也是意料中的事。”

“怎么,出了什么事?”闵顿小姐向前欠欠身,急切地问。由于非常希望明白究竟,她那瘦脖子直抽动。

“不知道该不该乱讲人家的事。”少校的话更加激起大众的好奇心。

“啊,布列其雷少校!”

“你一定得告诉我们呀。”秋蓬说。

布列其雷少校若有所思的望望他的观众:闵顿小姐,布仑肯太太,凯雷太太和欧罗克太太,斯普若太太带着白蒂刚刚走开。于是,他决心讲了。

“是麦多斯呀,”他说。“他一整夜都在外面游荡,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什么?”

布列其雷少校带着满意的不怀好意的态度望望大家。他这人专门幸灾乐祸。他看到那个有心机的寡妇那副失望的样子,觉得很好玩。

“麦多斯这个人有点儿放荡,”他哈哈笑着说:“普林纳太太自然是很生气了。”

“哎呀!”闵顿小姐的脸红得很难受。凯雷先生面露吃惊的样子。欧罗克太太只是嘻嘻的笑几声。

“普林纳太太已经告诉我,”她说,“啊,男人总是男人呀。”

闵顿小姐急切地说:

“啊,可是——麦多斯先生遇到意外了。你知道,是在灯火管制的时候。”

“灯火管制!”布列其雷少校说。“责任实在重大。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义勇军巡逻队服务,可以看到不少令人惊奇的事。像是拦住过往车辆,盘查行人啦,等等。什么奇怪的事都会遇到。有多少太太们‘送先生回家’。同时,在他们的身份证上,也可以看到不同的姓名。并且,过不了几小时,他们方才过去的丈夫或者太太,又独自由原路回来了。哈哈!你说奇怪不奇怪?”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但是,他忽然看见布仑肯太太已不以为然地瞪着他,便连忙敛起笑容。

“人的本性——实在有点儿好笑,你说是吗?”他现在的语气缓和了。

“啊,麦多斯先生!”闵顿小姐的声音发抖。“他也许真的遇到意外,或许让汽车压伤了。”

“我敢说,他一定会这么说的,”少校说。“他会说:他让汽车压伤了,但是,到明天就没有事了。”

“他也许已经送到医院了。”

“这个,警察局会告诉我们。反正他身上带有身份证,是不是?”

“哎呀,”凯雷太太说,“不知道凯雷先生会怎么说?”

这句做作的话一直没有反应。秋蓬假装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样子,站起来离开餐厅。

等她带上门以后,布列其雷少校哈哈大笑。

“可怜的麦多斯,那漂亮的寡妇烦恼起来了。本来,她以为他已经上钩了呢。”

“啊,布列其雷少校。”闵顿小姐的声音仍然发抖。

布列其雷少校眨眨眼儿。

“记得狄更斯的小说里有个叫山姆的人物。有人对他说:‘山姆,当心寡妇啊!’”

唐密事先没有通知她便出去了。秋蓬觉得很担心。但是,她竭力安慰自己:他也许有了新的线索,出去查了。他们两人早就预料到,在这种情况之下互通消息是很难的。所以彼此早已约定,如果他们两人有一个忽然事先不通知就不在宾馆了,千万不可瞎担心,并且,对于这种紧急的事变,他们也未雨绸缪,安排好联络的方式。

据斯普若太太说,普林纳太太昨天晚上出去过,但是她本人竭力否认,这件事是很值得注意的。

唐密很可能在钉她的梢,看她暗中做些什么勾当,或许已经找到一些值得追究的线索。

他必定会用他的特别方式和秋蓬联络,否则,不久就会露面。

虽然如此,秋蓬仍免不了感到不安。她认为,就她扮演的那个角色而论,她要是表示好奇,或者甚至于表示担忧,都是很自然的事。所以,她立即找普林纳太太。

普林纳太太谈起这件事来,似乎很不愉快。她表明:她的房客之中要是有这种荒唐的行为,是不可宽恕的,大家也用不着替他掩饰。

秋蓬紧张地大声说:

“啊,可是他也许是出了什么意外啊,我相信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并不是终宵在外游荡的人,他的头脑并不是随便的,一定是让汽车撞倒了。”

“不管怎么样,我们不久就可以知道了。”普林纳太太这样说。

但是,这一天的时光不知不觉过去,根本不见麦多斯先生的影子。

到了晚上,由于房客们的催促,普林纳太太勉强同意打电话报告警察局。

一位警官手里拿着一个簿子,到逍遥宾馆来调查。他把一些详细的情节记在簿子上。由他的调查,发现了几个事实:麦多斯先生是在十点半钟离开海达克中校的住处。由那里,他同一位瓦特先生和一位柯特斯大夫一同走到逍遥宾馆。他就在这里同他们道别,转身走到宾馆前面的环形车道。

由那一刻起,麦多斯先生似乎就不见了。

秋蓬心里揣摩,照这情形看来,可以推想出两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唐密走到车道上的时候,也许看到普林纳太太迎面走过来,便闪到灌木丛中,然后再尾随着她。他注意到她同一个陌生人谈话,后来,等到她回到逍遥宾馆的时候,他也许在尾随那个陌生人。要是这样的话,他现在一定还活着,正忙着钉那个人的梢呢。这样一来,警察局方面如果出发找他,他们这番好意反而会使他非常不方便。

另一种可能就不这么愉快了。这一种想法,又分为两种不同的画面。在一个画面上,秋蓬似乎又看到普林纳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头发散乱”地跑回来;在另一个画面上,她似乎又看到欧罗克太太站在落地窗口,手里握着一把沉重的锤子。

由那把锤子,就可以想像到几个很可怕的可能。

因为,车道上怎么会有一把锤子呢?

至于谁会用过那把锤子呢?这是很难猜想的。关于这一点,主要要看普林纳太太回来的准确时间。她回来的时候,一定是在十点半左右,但是,打牌的人没有一个注意到准确的时间。普林纳太太极力否认曾经出门过,她说她只是到外面看看天气如何。但是,要是只是到门外看看天气,决不会搞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并且,很明显的,斯普若太太看见她回来的。她对于这件事感到很不愉快。要是说那四位女士忙于打牌,决不会使用那把锤子,是不会错的。

究竟准确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秋蓬发现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很茫然。

如果上面假定的时间没有异议,普林纳太太明明是最有嫌疑的。在唐密回来的时候,逍遥宾馆里面的人有三个都不在家。布列其雷少校出去看电影了,但是,他是一个人去的,他一定要不厌其详的把电影故事讲给大家听。喜欢猜疑的人也许会以为他是故意这样说,以便证明当时他是不在场的。

其次就是那个到花园散步的病人,凯雷先生。要不是凯雷太太露出那样为丈夫担心的样子,谁也不会晓得他在外面散步。大家也许以为他还在阳台上,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腿上盖着毛毯,一动不动,活像个木乃伊。(其实,他居然冒着夜寒到花园去散步,倒有点儿反常呢。)

还有那个欧罗克太太,面带笑容,手里挥动着锤子……

“怎么啦?德波拉?亲爱的,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德波拉·毕赐福吃了一惊,然后哈哈大笑,坦白地望着东尼·马斯顿那双同情的棕色眼睛。她喜欢东尼这个人有头脑,是密码部最有才气的新人。大家都以为他的前途是未可限量的。

德波拉所担任的工作,必须聚精会神,全力以赴。她虽然感到吃力,却是喜欢这种工作的。这种工作很累,但是很值得做,并且,这工作能给她一种愉快的感觉,觉得自己的任务重大,这才是真正的工作,并不是只在医院里荡来荡去,等候看护伤兵。

她说:“啊,没什么。只是想到家里的人,这个,你也明白呀。”

“家里的人有时候会让你头痛呢,你府上的人现在都干什么?”

“我在想我的母亲。老实告诉你,我对她有点儿担心。”

“为什么?有什么事吗?”

“这个——她到康瓦尔看望我一个很让人头痛的姑妈。姑妈七十八岁了,已经完全老糊涂了。”

“这似乎是有点儿令人难过!”那年轻人同情地说。

“是的,母亲真是伟大。但是,她现在相当忧郁,因为现在似乎没有一个地方需要她,当然啦,她在上次战争期间也曾担任过救护和情报工作。但是现在情形不同了,他们不需要这些中年人,他们需要年轻,能刻苦奋斗的人。我方才已经说过,她现在就是为了这个非常忧郁。因此,她就到康瓦尔去,打算在姑妈家住些时。现在,她正在种花种菜。”

“很对。”东尼说。

“是的,她这样做是最好的。你知道,她现在仍然很活跃呢。”德波拉同情地说。

“唔,这似乎是很好的。”

“啊,是的。我担心的不是那个。关于她的情形,我很高兴。两天以前,我还得到她一封信,信上的口气很高兴。”

“那么,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样的:查理要到那一带去探望亲友,我便托他去探望她。他去了,但是她并不在那里。”

“不在那里?”

“是的。她并没到那儿去,显然压根儿就没去过。”

东尼露出一点难为情的样子。

“相当奇怪。”他低声说。“你的——我是说——你的父亲在那里?”

“红发老人吗?唔,他现在在苏格兰的一个地方。他在一个无聊的部门,终日忙着将公文打成三份,然后再归档存查。”

“你的母亲也许没去同他在一起罢?”

“她不能去。他那个地区,不能带家眷。”

“哦。那么,她也许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东尼确实感到不安起来,尤其是看见德波拉那双棕色的大眼珠正担忧地望着他。

“是的,但是,这是为什么?真是奇怪!她在来信中,封封都谈到姑妈,谈到花园等等。”

“我知道,我知道。”东尼连忙说。“当然,她也许要让你觉得——我是说——如今——这个——一个人偶尔也会突然不见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

德波拉的眼睛本来露出可怜的样子,现在变得含有怒意了。

“你要是以为母亲会突然同什么人一起去度周末的话,你就大错特错了。绝对错误。父亲同母亲彼此感情极好——他们彼此是深爱的。家里大家常常拿这个开玩笑,她从未——”

东尼连忙说:

“当然是不会的,抱歉!我实在不是有意的——”

德波拉的怒意如今息了,她现在皱起眉头来。

“奇怪的是,前几天有人说他们偏偏在利汉顿看见我母亲。当然啦,我就说那不是她,因为她在康瓦尔。但是现在我不知道——”

东尼本来划了一根火柴准备点香烟,现在突然熄灭。

“在利汉顿?”他突然说。

“是的,那正是我的母亲最不可能去的地方,她到那儿没有什么事情,那里都是些老上校和小姐们。”

“当然不像是可能去的地方。”东尼说。

他把香烟燃上,一面随便问:

“你母亲在上次大战期间担任什么工作?”

德波拉机械地回答:

“唔,做了点救护工作,替一位将军开车子——我是指陆军的车子,并不是指公共汽车,都是平常的工作。”

“哦,我还以为她像你一样,在情报部工作呢。”

“啊,母亲根本没有做这种工作的头脑。不过,大概在战争结束以后,她同父亲做过一些情报工作。秘密文件啦,侦探能手啦,常常听他们谈起这一类的话。当然啦,他们两位老人家谈起来,夸张得很厉害,让人听了仿佛以为他们多了不起的样子。我们其实并不鼓励他们多谈,因为,你明白这种情形,同样的老话,往往讲了又讲。”

“啊,有点儿懂,”东尼·马斯顿热心地讲。“我完全同意。”

到了第二天,德波拉回到宿舍的时候,发现她的房间莫名其妙地有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她费了几分钟的功夫,才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她就按铃叫下女。在那张五斗橱上放着的那个大的照像框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她很生气地问那个女工这些东西那里去了。

下女罗雷太太很伤心,也很起反感。

她说,她的确不知道那镜框在那里。她自己并没有碰过这个东西。也许格列迪——

但是,格列迪也否认动过那个镜框。那个修理瓦斯炉的人,也许是他拿的。

但是德波拉不相信一个煤气公司的雇员会对一个中年妇人的像片发生兴趣,而把它拿走。

德波拉以为:也许是格列迪把镜框打碎,仓猝之间,将碎片扫到拉圾箱里,以便消灭痕迹,这种可能性倒很大。

德波拉并没有小题大做。有机会,她打算问她母亲再要一张照片。

她现在一想到母亲,便愈来愈烦恼。

她老人家到那儿去了?应该告诉我呀。当然啦,东尼说得对,要是以为她会同什么朋友去约会的话,实在是一种胡闹的想法。但是,这件事仍然是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