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伙伴,我亲爱的伙伴!”塔彭丝一边喊着,一边摆弄着一块涂了很多黄油的松糕。

汤米瞪着眼睛看了她一两分钟,然后咧嘴笑了笑。他低声说道:

“我们应该小心加谨慎为好。”

“那是当然,”塔彭丝兴奋地说,“你猜不到吧,我现在是赫赫有名的福琼博土,而你是贝尔警监。”

“你怎么可能成为雷金纳德·福琼呢?”

“那是因为我特别喜欢吃热黄油。”

“那也只是让人高兴的一面,这谁都学得会。”汤米说,“但还有另一方面,那就是你必须能辨别被严重毁容的各种各样的面孔,以及让人惨不忍睹的形形色色的尸体。这你办得到吗?”

塔彭丝将一封信扔给了他,算是作为答复。汤米看后,惊奇得连眉毛都扬了起来。

“啊,是美国大使伦道夫。威尔莫特。真奇怪,他怎么会有求于我们呢?”

“明天十一点正我们就会知道的。”

第二天,美国驻英大使伦道夫·威尔莫特先生准时到了布伦特先生的办公室。他清了清嗓子,以极为庄重且富于个性化的表情开始讲话。

“我此次专程来拜访——布伦特先生——请原谅,我是特意要与布伦特先生本人谈话的,不知您是不是——”

“当然是的,”汤米说,“我就是西奥多·布伦特,本侦探所的头。”

“我一向喜欢和部门的头打交道。”威尔莫特先生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样做都要让人满意些。布伦特先生,我刚才正准备说的是,这事让我很生气。当然,此事也勿须去打扰伦敦警察厅。因为不管怎样说,我本人并未受到丝毫的伤害。事情报可能是由于一个小小的误会所造成的。但是,我却看不出这误会又是如何产生的。我可以肯定地说,这其中毫无犯罪的迹象,然而我只是想澄清这件事。如果对所发生的事情不知其来龙去脉的话,这会使我很恼火的。”

“那是肯定的。”汤米说。

威尔莫特继续讲述下去。他说话慢条斯理,任何琐碎的细节也不漏掉。最后,汤米好不容易才插上嘴。

“你所说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他说,“一周前你乘坐‘游牧号’轮船到达伦敦。不知怎么搞的,您的长形帆布用具袋和另外一位先生的混淆了。那位先生叫拉尔夫·韦斯特哈姆,他姓名的首字母与您的相同。于是,您拿了韦斯特哈姆先生的帆布袋,而他却拿了您的。韦斯特哈姆先生很快发现了这个错误,便把您的帆布袋送到了大使馆,然后把他自己的取走了。您看,我没说错什么吧?”

“丝毫不错,所发生的一切就是这么一回事。那两个帆布袋的式样肯定完全相同,再加上行李标签上写的姓名首字母都同样是R.W.,这就很容易造成失误。对此,我是可以理解的。我自己是在我的贴身男仆向我报告后才知道这件事的。那位韦斯特哈姆先生是位参议员,我一向对他很钦佩。是他叫人来取走他的帆布袋,并把我的那个送还了我。”

“但我不明白——”

“你马上就会明白的。刚才讲的只是事情的开始;昨天,简直太巧了,我竞碰见了韦斯特哈姆参议员。我以开玩笑的口吻对他提起了这件事。使我大吃一惊的是,他似乎并不知道我在讲些什么。在我讲述完所发生的一切后,他完全加以否认。他下船时根本没有错把我的袋子当作他自己的拿走——事实上,他的行李中压根儿就没有长形帆布用具袋之类的物品。”

“这多么奇怪啊!”

“布伦特先生,这事确实让人纳闷。这似乎是太莫名其妙了。如果有人想偷我的帆布袋,他很容易就能办到,完全犯不着采用这种兜圈子的办法。不管怎么说,我的帆布袋没有被盗,因为已经物归原主。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分析,如果它确实因误认而被拿走,那为什么要冒充韦斯特哈姆参议员呢?这真叫人摸不着头脑——正是想解开这个谜,我来想把这事的底细查清楚。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这事太平常而不愿承担。”

“噢,我怎么会呢?这事虽小,但颇有诱惑力。正如您所说,尽管它表面上看来让人莫名其妙,而在很多方面却需要让人信服的解释。首先,倘若真是偷梁换拄的话,那就应该查清偷梁换柱的目的何在。您刚才说,那帆布袋返回到你手中时,里面的东西一件不少,对吧?”

“我的仆人说什么也没丢。他应该更清楚。”

“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袋里都有些什么呢?”

“主要是长统靴。”

“长统靴!”汤米感到很失望。

“是的,”威尔莫特先生说,“是长统靴。很奇怪,是吧?”

“请原谅我再问一下,”汤米很有礼貌地说,“你没有把任何秘密文件,或者类似的重要东西缝在靴子的衬布里,或者塞在空的靴跟里吧?”

那位大使似乎被这个问题逗乐了。

“即令是秘密外交文件,我想也用不着那样鬼鬼祟祟的。”

“当然,这只会发生在小说里,”汤米略带歉意地说道,并且很得体地微笑着,“但是您看,我们至少已讨论到有关这件事的一些实质性问题。谁去使馆拿那个帆布袋——我的意思是——另外的那个帆布袋?”

“估计是韦斯特哈姆的一个仆人吧。据我所知,那是个极普通的人,并且沉默寡言。我的贴身仆人看不出他有什么可疑之处。”

“您知道那帆布袋被打开过吗?”

“这我可说不准。我估计没有。你也许想问我的仆人几个问题吧?对这事,他应该比我更能准确地回答你的问题。”

“威尔莫特先生,我想这将是最好的办法了。”

大使先生在一张名片上潦草地写下几个字,然后把它递给了汤米。

“我想你宁愿亲自到大使馆去做调查。对吧?如果你不去的话,我就叫那位仆人上你这儿来。另外,我还应该告诉你,他的名字叫理查兹。”

“威尔莫特先生,谢谢您!不用麻烦了,我应该亲自上大使馆去。”

大使先生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表。

“啊,上帝!我还有一个约会呢。恐怕要晚了。就这样吧,布伦特先生,再见。我把这事交给你处理了。”

他匆匆忙忙地走了。汤米望了望塔彭丝。她刚才是以鲁宾逊小姐的身份娴静地坐在那儿,一直在记事本上迅速地写着,“老搭档,你对这事的看法如何?”他说,“刚才那老家伙说,发生的整个事情让人莫名其妙。你看出了什么名堂没有?”

“我是什么也看不出。”塔彭丝轻松地回答道。

“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个开始!很显然,这件事的后面肯定有很复杂的背景。”

“你这样认为吗?”

“这是任何人都能接受的假设。我们必须牢记歇洛克.福尔摩斯顺藤摸瓜的推理,但有时也不妨摸瓜顺藤去刨根究底——我的意思是采取逆向推理的办法。我这人总是急于了解有关案件的所有情况。但愿福尔摩斯的搭档华生有一天会从他的笔记本上发掘出适用于任何案件的侦破方案来,那我就是死了也会瞑目的。总之,我们必须赶快行动了。”

“确实应该如此。”塔彭丝说,“那位尊敬的威尔莫特先生办事并不很迅速,但却很稳妥。”

“福尔摩斯她能洞察一切人。”汤米说,“啊,对不起,我应该说他——而不是她——能洞察一切人。当谈到某一位男性大侦探的特点时,我老爱混淆,将他说成她。”

“啊,我亲爱的伙伴,我亲爱的伙伴!”

“塔彭丝,请多采取点行之有效的行动,少背诵点那些无益的话。”

“侦探故事的经典词句无论重复背诵多少遍也不会嫌多。”塔彭丝郑重其事地说。

“还是吃点松糕吧。”汤米表示和解。

“谢谢,在上午十一点钟我是不吃松糕的。唉2这案子多没劲呀。长统靴,为什么会是长统靴呢?”

“行了,”汤米说,“那又为何不可呢?”

“长统靴,这肯定很无聊。”她摇了摇头,“谁会去偷其他人的长统靴呢?这事从头至尾都是愚蠢的。”

“他们有可能拿错了包。”汤米设想道。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如果他们想得到的是文件,那就可能去拿公文递送箱,而不是普通的包。一提到大使先生们,人们联想到的只会是重要的秘密文件之类的东西。”

“但长统靴使人联想到脚印。”汤米若有所思地说,“你认为他们是否想在某个地方留下威尔莫特先生的脚印吗?”

塔彭丝暂时放弃了自己的推测。她很认真地考虑着汤米的看法。最后,她摇了摇头。

“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她口气很坚定,“相反,我相信长统靴并不是这个案件的关键,我们应该认清这一点。”

“也罢,”汤米叹了一口气,“下一步就该去找理查兹。他也许会为解开这个谜带来一线希望。”

汤米出示了大使先生的名片,便获准进入了美国使馆。

不——会儿功夫,一位脸色苍白的年轻人来见汤米,他的举止极其谦卑和温顺。

“先生,我是威尔莫特先生的贴身仆人理查兹。我知道您想见我,是吧?”

“是的,理查兹。威尔莫特先生今天上午与我见了面,他建议我来这儿问你几个问题。主要是关于那个长形帆布用具袋……”

“先生,我知道威尔莫特先生对这事很不高兴。我真看不出是什么原因,这事毕竟没产生任何严重的后果。从来取另外那个布袋的人口中,我得知那布袋是属于韦斯特哈姆参议员的。很显然,我确实已经犯了个错误。”

“那人是什么模样?”

“他是个中年人,一头灰发。我这样说吧,他显得很有教养,举止也很高雅。我想他准是韦斯特哈姆参议员的贴身仆人。他留下威尔莫特先生的布袋,然后把另外的那个拿走了。”

“布袋被打开过没有?”

“先生,您说的是哪一个?”

“嗯,我的意思是你从船上带回来的那个。我当然也想知道另外的那一个——就是威尔莫特先生自己的布袋被打开过没有?”

“先生,没有。它仍然像原先我在船上时绑好的那样。我应该说,那位绅士——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曾打开检查过——他发现不是他们的,就立即又关上了。”

“没丢什么东西吧?哪怕很小的东西也没丢吧?”

“先生,我想没有。事实上,我是很肯定的。”

“现在来谈谈另外的那个布袋。你曾经打算整理过里面的东西吗?”

“是的,先生。我正要把它打开的时候,韦斯特哈姆的仆人恰好到这儿来了。那时我刚解开绳子。”

“你到底把它打开过没有?”

“先生,事实是这样的,我和那人一起把它解开过,其目的是确认这一次不再犯任何错误。那人说没问题了。他把布袋再次捆好后就拿走了。”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也是长统靴吗?”

“先生,不是。我很奇怪,里面主要是卫生间里的用品。

我还看见一罐浴盐呢。”

汤米决定不再按那条线索询问下去。

“在船上时,你没发现有人碰过你主人放在客舱的东西吧?我这也仅是设想而已。”

“嗯,没有,先生。”

“也绝没有发生任何值得怀疑的事吗?”

“我也拿不准那究竟会有什么意义,”他自言自语道,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值得怀疑的事嘛——让我想想看。”

他犹豫了一会儿。

“啊,我记起来了—一—”

“说吧,”汤米焦急地说,“是什么?”

“我想这与帆布袋的事并没有丝毫联系。嗯,在船上有一位年轻的女士。”

“是吗?你说有一位年轻的女土。她干了些什么?”

“先生,她在船上晕倒过。她的名字是艾琳·奥哈拉。那位女士挺讨入喜欢的。她长得很秀气,个子不高,头发黑油油的,看起来有点像外国人。”

“请往下讲!”汤米催促着,他有点等不及了。

“刚才我说她有点奇怪,她就晕倒在威尔莫特先生的船舱外面。她请我去找医生。我当时曾先把她扶到沙发上,然后急忙去找医生。我费了点劲才把医生找到。当我把他带到船舱来时,那位年轻的女士居然又恢复正常了。”

“啊,真的!”汤米也感到奇怪。

“先生,您如何考虑——”

“要知道该如何去考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汤米含含糊糊地说,“那位奥哈拉小姐是单独一个人旅行吗?”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

“你上岸后没再见过她吗?”

“没有,先生。”

“那好。”汤米说。他考虑了一两分钟后又说:“我想就谈到这儿吧。理查兹,谢谢你了。”

“先生,应该谢谢您。”

一回到侦探所的办公室,汤米立即把与理查兹谈话的内容详细地告诉了塔彭丝。她非常用心地听着。

“塔彭丝,你对此有何想法?”

“啊,我亲爱的伙伴,医生们总是对突然的昏厥持怀疑态度!那是太容易办到了。不管是艾琳还是奥哈拉,听起来都太像爱尔兰人的姓和名了,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不管怎么说,事情最终有了突破口。塔彭丝,你知道我马上要做什么吗?登广告我那位年轻的女士!”

“什么?”

“对,广告上就说艾琳·奥哈拉小姐某月某日乘坐某号轮班,我们现在急于获得有关她的任何信息。如果真有其人,那她自己便会来应答广告,要不就会是其他人来给我们提供有关她的情况。就目前情况来分析,这是惟一的一线希望。”

“那你也别忘了应对她保持警惕。”

“那是当然,”汤米说,“但人总要有点冒险精神。”

“可是,我仍然看不出他们做这件事的真正动机是什么。”塔彭丝的眉头紧锁着,“倘若是一伙窃贼拿了大使的包,过了一两个小时后再把它送回来,那么从中他们可能会得到什么益处呢?除非那包里装有他们想复制的文件,然而威尔莫特先生一口咬定,包内根本没有这类东西。”

汤米凝视着她。

“塔彭丝,你对这事的分析很有见地。”他最后说道,“你的话使我茅塞顿开。”

事隔两天后,汤米一人单独待在西奥多·布伦特先生那间简朴的办公室里。他正抓紧机会读着最新出版的惊险小说。塔彭丝则出去吃中饭了。

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艾伯特出现在门口。

“先生,有位年轻的女土想见您。她是西塞莉·马奇小姐。她说她是看到一则广告后才来这儿的。”

“马上请她进来。”汤米惊喜地说,随手把小说扔进了旁边的一个抽屉里。

过了一会儿,艾伯特把那年轻的女士带了进来。汤米刚来得及打量那女土一眼——她一头金发,长得漂亮极了,这时突然发生了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

艾伯特刚走出去才关上的那扇门被猛然地撞开了,门口赫然出现一个彪形大汉。他看上去像是西班牙人,皮肤黝黑,扎着一条鲜红的领带,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握着一把亮锌挣的手枪。

“哈哈:这就是那爱管闲事的布伦特先生的办公室喽!”

他以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乖乖地把双手举起来——赶快——否则我就开枪了!”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汤米只好顺从地举起双手。那姑娘蜷缩在墙边,吓得呼呼地喘着粗气。

“这位年轻的女士必须跟我一块走。”那人说道,“你出来,我的小姐,你必须跟我走。你以前当然没看见过我,但这无关紧要。我不愿让我的计划被你这样冒失的毛丫头毁掉。

我似乎记得你是‘游牧号轮船’上的一位乘客。你肯定已经偷看到与你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我绝对不会让你向这位布伦特先生泄露任何秘密的。布伦特先生真是绝顶聪明,居然会使出登广告的高招来。可他却不曾料到,本人一向关注报纸的广告栏,因此,我才有可能得知他要耍什么小花招。”

“你的话太使我感兴趣了。”汤米面带微笑地说,“请继续讲下去。”

“布伦特先生。嬉皮笑脸可帮不了你什么忙。从现在起,你已被挂了号。放弃对这事的调查,我们就会相安无事。要不然的话——只有上帝才能拯救你!任何阻挠我们计划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汤米一声不吭,这时,他瞥见这非法闯入者的身后好似有个鬼影在晃动。

事实上,他所看见的那个影子又远比任何鬼魂更使他感到恐惧。直到这个时候,他也根本不会想到艾伯特的存在。他刚才已经确认艾伯特早已被这神秘的陌生人解决了。

倘若他还真顾得上考虑艾伯特的话,那他所想到的也只是艾伯特已被打昏躺在外面办公室的地板上。

现在,他可看清了,艾伯特已奇迹般地避开了那陌生人的注意。艾伯特并没有按机警的英国人惯用的方式奔出屋外去叫警察,恰好相反,他已准备单枪匹马地干。那陌生人身后的门悄然无声地被半打开了,只见艾伯特站在门的间隙处,手中拿有一卷粗绳子,汤米惊慌地脱口大声喊叫着阻止他,可是为时已晚,怒火中烧的艾伯特已经快得迅雷不及掩耳地抛出一个索套,将那入侵者的头部死死勒住,然后使劲猛地一拉,只见那人双脚离地朝后倒下,不可避免的事发生了。那人握着的手枪摔在了地上,砰地一声走了火。汤米只觉得一颗灼热的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飞过,射进了他身后的墙内。

“先生,我逮住他了!”艾伯特高声叫道,他因胜利而兴奋得满脸通红,“我用套马索把他套住了。先生,我一有空就练习使用套马索,现在可派上用场了。你能帮我一下忙吗?

这家伙劲可大啦。”

汤米赶紧跑去协助他那忠诚的仆人,同时暗下决心不再让艾伯特有过多的空闲时间。

“你这该死的笨蛋,”汤米说道,“你为什么不跑去叫警察?就因为你这愚蠢的行动,他差一点就敲碎了我的脑袋。”

“哎!我这还是第一次经历这九死一生的场面呢!”

“我是在关键时刻把他套住了。”艾伯特说,他那高兴劲丝毫没有减弱,“先生,只有大草原上的小伙子能干的我也会了,我太高兴了。”

“你确实不简单。”汤米说,“但是我们不是在大草原上。

我们现在是生活在高度文明的大都市里。”

“怎么样,我尊敬的先生,”他又对已被制服的对手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处置你呢?”

回答他的只是一串用外语骂骂咧咧的粗话。

“闭嘴!”汤米大声呵斥道,“我听不懂你所说的任何一个字,但我明白你的那些话是不该在一位女士面前说的。小姐,也请你原谅他。在这小小的欣喜之中,我竟忘了你的芳名,还请你多多谅解。”

“我叫马奇。”那姑娘说。此刻她脸色仍然苍白,浑身也还抖个不停。接着,她走到汤米的身边,低头看着那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陌生人。“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我现在可以去叫警察来。”艾伯特自告奋勇地说。

汤米抬起头来望着那姑娘,发现她微微地摆了摆头表示否定。于是他不失时机地接受了对方的暗示。

“这一次我们就饶了他,”他决定道,“然而我倒非台高兴把他踢下楼去——但愿这会教会他今后在女士面前要放规矩点。”

汤米给那人松开套索,使劲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然后迅速地把他推出了外面的办公室。

倾刻问,只听见一阵尖厉的叫喊,然后是砰的一声闷响。汤米走了回来。他满脸通红,但是喜形于色。

那姑娘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弄疼他了吧?”

“我希望如此。”汤米答道,“这些南欧人在没被弄疼之前就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我还真不敢肯定到底弄疼了他没有。马奇小姐。我们是否可以回到我的办公室去继续我们的谈话?我想我们不会再被打扰了。”

“先生,为防万一,我会把套索准备好的。”艾伯特兴致勃勃地说。

“把它放到一边去!”汤米严厉地命令道。

他跟着那姑娘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他坐到自己的办公桌旁,而那姑娘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我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那姑娘说,“你刚才也听那入讲了,我是‘游牧号轮船’的乘客。奥哈拉小姐,就是你打广告寻找的那位女土,也在船上。”

“非常准确。”汤米说,“这个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我想你一定了解她在那艘船上做了些什么,否则那粗鲁的家伙便不会气急败坏地跑来捣乱。”

“我把我所了解的全都告诉你。美国大使也在船上。有一天,当我经过他的船舱时,我看见那个女人在里面。她在那儿鬼鬼祟祟的,我便停下脚步看了一下。你猜怎么着,她手里拿着一只男人的长统靴——”

“一只长统靴?”汤米兴奋地说,“噢,对不起,马奇小姐,请往下讲。”

“她正在用一把小剪刀拆开靴子的衬里,然后,她好像又把什么东西塞了进去。正在这时,医生和另外一个男人沿着过道走了过来,她急忙倒在长沙发上,又立刻呻吟了起来。我又等了一会儿,从他们的谈话中我断定她是假装头晕。我说的是假装——因为我刚才看见她的时候,她显然完全不像要晕倒的样子。”

汤米点了点头。

“还有呢?”

“我很不愿意告诉你下面的情况。我——我好奇心很强。不妨告诉你,我一直喜欢看一些离奇的小说。我当时想,她会不会把一颗炸弹,或者是一根毒针,或许是什么类似的东西塞进了威尔莫特的长统靴里去了。当然,我的想法也许很荒谬——但是我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过了一会儿,当我第二次经过那船舱时,发现里面没人。我就溜了进去,仔细地检查了那只长统靴。我从衬布里抽出了一张纸。我刚把那张纸拿在手上,就听见乘务员走了过来。我急忙跑出船舱,以免被他发现。我把那张纸紧紧地摄在手里。回到我自己的船舱后,我急忙打开一看,布伦特先生,你说怪不怪,那上面只写了《圣经》上的几个短句。”

“只是《圣经》上的几个短句?”汤米感到很奇怪。

“至少我当时是这样认为的。我真的不能理解那纸上写的是什么,因此我想也许那是某个宗教狂写的东西。但不管怎样,反正我认为毫无必要把它归还原处。于是,我就保留了那张纸,也没再多去考虑。直到昨天,我才用它给我的小侄子折了一只船,让他放在浴缸里划。那纸被弄湿了,结果我发现上面显出了一种奇异的图案。我急忙把它从浴缸里拿出来,又赶紧把它展平。是水把暗藏的秘密显示出来了。

纸上的图案是个线路图——看起来像是个港口。事情刚发生,我便看见了你们的广告。”

汤米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点是最重要的。现在,我全明白了。那图案很可能是个重要军港的防卫计划。那个女人把它偷到了手。她害伯有人跟踪,便不敢把它藏在自己所携带的物品里,而是设法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事后,当她重新得到那个装长统靴的布袋的时候,却发现那张纸无影无踪了。马奇小姐,请告诉我,你是否把那张纸带来了?”

那姑娘摇了摇头,“我把它放在我的店里了。我在邦德大街开了一家美容院。事实上,我是纽约‘仙客来牌化妆品’的代理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去美国的原因。我想那张纸可能很重要,因此,在我来这儿之前,我就把它锁在保险柜里了。先生.是不是也应该把这事告诉伦敦警察厅呢?”

“是的,很有必要。”

“那么,我们现在就应该上我那儿去,拿上那张纸,然后直接去伦敦警察厅。你的意见呢?”

“今天下午我非常忙。”汤米说,摆出了他那特殊职业的惯用架势,又看了看表,“伦敦大主教希望我为他处理一桩案子。那案子很奇特,涉及几件祭饱和两位副牧师。”

“既然如此,”马奇小姐说,她站了起来,“我只好一个人去了。”

汤米抬手示意叫她别走,“刚才我正要讲——”他急忙说,“大主教可以等一下。

我会给他留下几句话,由艾伯特转告。马奇小姐,我十分肯定,如果不把那张纸安全地交由伦敦警察厅保管的话,你将随时面临危险。”

“你真这样认为吗?”那姑娘怀疑地问道。

“那是当然。对这种事我很有把握。请原谅。”他在面前的记事本上飞快地写下几行字,然后撕下那页纸叠好。

他拿上帽子和手杖,对那姑娘表示他已做好准备陪同她前往。来到外面办公室,他态度极严肃地把那张叠好的纸条交给了艾伯特。

“我应邀出去处理一桩特急案件。如果伦敦大主教来了,你给他解释一下。你把这张便条交给鲁宾逊小姐,上面是有关这案件的简要情况。”

“先生,我一定照办。”艾伯特说。他的表演无可挑剔。

“那么公爵夫人的珍珠怎么办?”

汤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怎么办?那她也只得等。”

他与马奇小姐一道匆匆走出办公室。他们刚下到楼梯中间,就与正在上楼的塔彭丝相遇。汤米走过她身边时不高兴地说:“鲁宾逊小姐,你又迟到了。我马上出去处理一桩很棘手的案子。”

塔彭丝站在楼梯上伤了一会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

突然她的眉头一皱,便迅速地上了楼,进了办公室。

汤米和那姑娘来到街上,一辆出租车正朝着他俩开过来。汤米刚要招手,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马奇小姐,你喜欢步行吗?”他认真地问道。

“是的。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步行呢?乘出租车不是更好些吗?乘车显然要快得多。”

“或许你刚才没注意到,那出租车司机在街那一头的不远处拒载了一位乘客。他一直在等待着我们。你的敌人在监视着你呢。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们最好步行到邦德街去。在这样拥挤的街上,想必他们也奈何不了我们。”

“那也好。”那姑娘说,但她似乎很不以为然。

他们一直朝西走去。正如汤米所料,大街上人潮如流,他俩行走的速度很慢。汤米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走着走着,他突然把那姑娘拉向街边,而她往四周望了望,却看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迹象。

汤米望着她,很内疚地说:

“你看起来精疲力竭,肯定是受到了那人的惊吓。走,我们到那家咖啡屋去喝上一杯浓浓的咖啡。我想你不会不愿意喝一点白兰地吧。”

那姑娘摇摇头,随之淡淡地一笑。

“那我们还是喝咖啡吧。”汤米说,“我想,喝咖啡安全点,我们不至于会冒中毒的危险。”

他俩慢慢地喝着咖啡,消磨了一段时间。然后又继续赶路,这一次,他俩加快了步伐。

“我看我们已经把他们甩掉了。”汤米说着,扭头朝身后望去。

所谓“仙客来化妆品有限公司”实际上只是邦德街上的一家小店。橱窗里挂着浅红色塔夫绸的帘布,里面作为摆设装饰的也仅是一两瓶润肤香脂和一块香皂。

西塞莉·马奇走进店内,汤米紧跟其后。屋内显得很狭小。左边摆有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一些梳妆用品。在玻璃柜的后面站着一个灰发的中年女人,看上去气质很高雅。她看见西塞莉·马奇走进来,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接着又与她正在服务的女顾客谈起话来。

那位女顾客身材瘦小。她的背部朝着汤米他俩,因此,他们看不见她的脸。她正缓慢费劲地讲着英语。屋内的右边摆着一张沙发、几把椅子和一张小桌,桌上放着几本杂志。有两个男人坐在那儿一很显然,他们属于那类陪伴太太,而又百无聊赖的丈夫。

西塞莉·马奇穿过房间,径直朝最里面的那扇门走去。

她开门走了进去,然后让门半开着,以便让汤米好跟着她。

正当他进门那一刻,那位女顾客突然大声叫道:“哈哈!我想我该行动了。”只见她朝着他俩身后冲去,将一只脚插进正要关上的门缝里。与此同时,那两位男人迅速站起身来,一个紧随那女人冲进那扇门内;另一个几步跑到女服务员跟前,用手将她的嘴死死地捂住,使她来不及叫出声来。

此刻,在那扇还在摇晃的门后也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汤米刚才进门那功夫,他的头猛然被一块布罩住,随之,一股难闻的气味便钻进他的鼻孔内。也只在顷刻之间。

罩在他头上的那块布又一下子被扯下来。这时,他听见一个女人正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汤米眨了眨眼,又连着咳了好几声,这才看清了面前的情况。在他的右边,站着那个几小时前见过的神秘的陌生人。而正忙着给他戴手铃的却是刚才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

在他的正前方,西塞莉·马奇正徒劳地扭动着,她竭力想从紧紧抱着她的那位女顾客手中挣脱出来。那女顾客转过头来,她戴着的面纱松开后掉了下来,出现的竟是塔彭丝的脸。

“塔彭丝,干得漂亮!”汤米说着向前走去,“让我来帮你的忙。奥哈拉小姐一一也许你喜欢叫做马奇小姐吧,我要是你的话,就乖乖地站着别动。”

“汤米,这位是格雷斯警督,”塔彭丝说,“我一看完你留下的便条,就立即给伦敦警察厅通了电话。然后,格雷斯警督和另一位先生就与我在这小店外会合了。”

“逮到了这家伙真叫人高兴。”警督说道,指了指他的俘虏,“他是被迫捕的要犯,但是我们从未怀疑过这个地方一一我们一直认为这是——家正经的美容院呢。”

“是的,”汤米和气地说,“我们确实应该细致入微才好!

为何有人只需要使用大使先生的布袋一两个小时呢?我以逆向推理的方式来考虑这个问题。假设那另外的布袋才是非常重要的,那么也才会有人想把这个布袋交由大使先生保管一两个小时。这是多么发人深省!因为外交使节的行李是免于海关检查的。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走私。可是走私什么呢?绝对不可能是庞然大物。我立即联想到毒品。接着,在我的办公室里就发生了那场闹剧。他们当然已经看到我登出的广告,因此便企图使我失去线索一—一或者造成错觉,最终完全误入歧途。无法查清这桩案子。但是,当艾伯特使出索套的绝招时,我偶然注意到这位漂亮女土的眼中那副麻目不仁的表情。那自然与她所扮演的角色并不相符。这位陌生人采取突然袭击的手段,其目的是让我相信她。我当时便将计就计,使出浑身解数装作一个轻信他人的傻瓜侦探——听信了她那胡编乱诌的故事,然后让她把我骗到这儿来。然而,在临行之前,我却仔细地留下了如何处理这特殊情况的简要指示。不仅如此,我还以种种借口拖延我们到达这儿的时间,目的当然是为你赢得充足的时间。”

西塞莉·马奇小姐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看。

“你这个疯子。你指望在这儿找到什么呢?”

“我记得理查兹说过,他曾看见过一罐浴盐。警督先生,我们就从浴盐开始查起,您看如何?”

“先生,这是个极好的主意。”

格雷斯警督拿起一个精美的罐子,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在桌子上。那姑娘哈哈大笑起来。

“全是纯净的晶体,嗯?”汤米说,“难道这全都是碳酸氢钠吗?”

“应该试试那保险柜。”塔彭丝提醒道。

在屋内的墙角有一个镶在墙里的小保险柜。钥匙正插在锁眼里。汤米走过去把它打开,仔细地看了看,随即惊喜地叫了起来。原来那保险柜的背板竟是一个暗藏的壁洞的门。那宽大的壁洞内整齐地放着许多排同样精美的浴盐罐。

他拿出一个罐来,又把盖子撬开。罐内上面一层还是那种粉红色的晶体,而下面却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格雷斯警督也惊愕地叫了一声。

“先生,你终于找到了。那些罐子里十有八九都装有纯净的可卡因。我们早已得知在这附近有一个毒品的集散点,毒品就从这儿秘密送往伦敦西区。但是,我们还无法找到任何线索。先生,你这是一鸣惊人啊!”

“更为准确地说,这个胜利应该属于布伦特的卓越侦探大师们。”当他俩走出店门来到街上时,汤米兴高采烈地对塔彭丝说,“做一个结了婚的男人可以获益匪浅。你的谆谆教诲终于教会我如何去识别过氧化物之类的化学药品。而你那金灿灿的头发也确实使我常常豁然开朗。我看我们应该按常规给大使先生写一封信,告诉他这件事已圆满处理完毕。那么现在——我亲爱的伙伴,我们该去喝杯茶,再多吃几块热气腾腾的黄油松糕了。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