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罗马帝国的衰亡
罗马帝国的黄昏
古代历史教科书把公元476年定为罗马帝国灭亡之年,因为在那一年,末代罗马皇帝被赶下了宝座。不过正如罗马的建立并非朝夕之功,罗马的灭亡也是一个缓慢消亡的过程,以至绝大多数罗马人根本未能觉察到他们热爱的旧世界气数已尽。他们抱怨时局的动荡,喟叹生活之艰难。食品价格奇高,可工人的薪水少得可怜。他们诅骂奸商们囤积居奇的行为。这些人垄断了谷物、羊毛和金币,只管自己牟取暴利。有时遇上一个贪得无厌、横征暴敛的总督,他们也会起来造反。不过总的说起来,在公元头4个世纪里,大多数的罗马人依旧过着正常日子。他们照常吃喝(视钱囊的鼓瘪,尽量购买),他们照常爱恨(根据他们各自的性格),他们照常去剧场(只要有免费的角斗士搏击表演)。当然,像所有时代一样,也有不幸的人们饿死。可生活在继续,而人们一点不知道,他们的帝国已注定要灭亡的命运。
他们怎么意识得到迫在眉睫的危险呢?罗马帝国正在处处显示着辉煌繁荣的外景。有宽阔畅通的大道连接各个省份;有帝国警察在勤勉地工作,毫不留情地清除拦路盗贼;边界防御良好,使居住在欧洲北部荒野的蛮族不能越雷池一步;全世界都在向强大的罗马进贡纳税;而且,还有一群精明能干的人们在夜以继日地工作,试图纠正过去的错误,争取使帝国重返共和国早期的幸福岁月。
不过正如我在上一章讲过的,罗马帝国的根基已经锈蚀,造成它衰败的深层原因从未被弄清楚,因此任什么改革都不能挽救其注定灭亡的命运。
从根本上说,罗马首先且一直是一个城邦,跟古希腊的雅典或科林斯并无多大区别。它有足够的能力主宰整个意大利半岛。可要作整个文明世界的统治者,罗马从政治上说是不合格的,从实力上讲是无法承受的。它的年轻人大多数死于常年的战争。它的农民被沉重的军役和赋税拖垮,不是沦为职业乞丐,就是受雇于富有的庄园主,以劳动换取食宿,成为依附于富人们的“农奴”。这些不幸的农民既非奴隶,也不是自由 民,他们像树木和牲畜一样,成为他们所侍奉的那块土地上的附属品,终身无法离开。
帝国的荣耀是最高目标。国家意味着一切,普通公民则什么也不是。至于悲惨的奴隶,他们兴奋地倾听保罗宣讲的言辞,接受了那位谦卑的拿撒勒木匠所散布的福音。他们并不反抗自己的主人,相反,他们被教导要温 柔顺从,尽力遵照主人的意旨行事。不过,既然眼前的世界无非是一个悲惨的寄身之所,不能有所改进,奴隶们也就全然丧失了对现世的兴趣。他们宁愿“打那美好的仗”,为进人天堂乐土而倾力付出。但他们不愿为罗马帝国打仗,因为那不过是某个野心勃勃的皇帝为渴求更多更辉煌的胜利,在努米底亚或帕提亚或苏格兰发动的侵略战争。
这样,一个又一个世纪过去了,情形变得越来越糟。最初几位罗马皇帝还肯保持“领袖”传统,授权部族的头人管住各自的属民。可二、三世纪的罗马皇帝却是些职业军人,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兵营皇帝”,其生存全系于他们的保缥,即所谓禁卫军的忠诚。皇位的轮换如走马灯,你方唱罢我登台,靠着谋杀劈开通向帝王宝座的道路。随后,篡位者又迅速地被谋杀,因为另一个野心家掌握了足够财富,能贿赂禁卫军发动新一轮的政变。
与此同时,野蛮民族正在频频敲击北方边境的大门。由于再没有土生土长的罗马士兵可抵御侵略,只能招募些外国雇佣军去对付来犯者。这些外国雇佣兵可能正巧与他抗击的敌人属于同一种族,不难想见,他们在战斗中很容易产生对敌人的怜悯之情。最后,皇帝决定实验一种新措施,允许一些野蛮部族在帝国境内定居。其他的部族也接踵而至。不过他们很快就怨气冲天,抗议贪婪的罗马税吏夺走他们仅有的一切。当他们呼声未能得到重视,他们便进军罗马,更大声的呼吁,以便得到皇帝陛下的声音。
东罗马帝国
这样的事情常常发生,使得作为帝国首都的罗马变成了一个令人不快的居所。康士坦丁皇帝(公元23至337年在位)开始寻找一个新首都。他选择了位于欧亚之间的通商门户拜占庭,将其重新命名为君士坦丁堡,把皇宫迁到这里。康士坦丁死后,为更有效率地管理,他的两个儿子便将罗马帝国一分为二。哥哥住在罗马,统治帝国的西部;弟弟留在君士坦丁堡,成为东罗马的主人。
接下来到了公元4世纪,可怕的匈奴人造访欧洲。这些神秘的亚洲骑兵在欧洲北部整整驰骋了两个世纪,以杀人流血为职业,祸患四方,直到公元 451年在法国沙隆的马恩河被彻底击败为止。当匈奴人进军到多瑙河附近,对当地定居的哥特人产生了极大的威胁。为了生存,哥特人被迫侵人罗马境内。瓦伦斯皇帝试图抵御哥特人,在公元378年战死于亚特里亚堡。22年后,同一群西哥特人在国王阿拉里克的率领下,向西挺进,袭击了罗马。他们没有大肆劫掠,只是毁坏了几座宫殿。接着来犯的是汪达尔人,他们对这座具有悠久历史传统的城市缺乏敬意,纵火抢劫,造成极大的破坏。接下来是勃艮弟人,然后东哥特人,阿拉曼尼人,法兰克人……,侵略没完没了。罗马最终变成了任何野心家都唾手可得的猎物,只要他能召集一批追随的亡命之徒。
公元402年,西罗马皇帝逃往拉维纳。这里是一座海港,城墙高大,防御坚固。就是在这座海滨堡垒,公元475年,日尔曼雇佣军的指挥官鄂多萨企图瓜分意大利的土地。于是,他采用温 和而有效的手段,将最后一任西罗马帝国皇帝罗慕洛·奥古斯塔斯赶下了宝座,宣布自己是罗马的新主宰。正被国内事务弄得焦头烂额的东罗马皇帝无暇他顾,只得承认这一事实。鄂多萨统治西罗马帝国余下的省份,长达十年之久。
过了几年,东哥特国王西奥多里克率部侵人这个新建立的王国,攻克拉维纳,在鄂多萨自己的餐桌上杀死了他。西奥多里克在西罗马帝国的废墟上建立起一个哥特王国。这个国家也未能维持多久。到公元6世纪,一伙伦巴德人、撒克逊人、斯拉夫人、阿瓦人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侵人意大利,摧毁哥特王国,建立了一个以帕维亚为首都的新国家。
连绵的战火,最终使帝国的首都沦为一片无人照管、绝望蔓延的瓦砾。古老的宫殿被强盗们反复洗劫,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残垣颓壁。学校被烧毁,老师们被活活饿死。富人被赶出他们的别墅,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毛发、散发恶臭的野蛮人。帝国的大道因年旧失修而塌陷,桥梁断绝,早已不堪使用。曾经兴盛的商业贸易停顿了,繁荣的意大利变成了一块死寂之地。世界的文明——一历经埃及人、巴比伦人、希腊人、罗马人几千年的辛苦工作所创造的成果,曾把人类的生活提升到他们的远祖不敢梦想的境界,如今却面临在西方大陆 上消亡的危险。
当然,远东的君士坦丁堡作为帝国的中心还继续存在了1000年。不过它很难被看作是欧洲大陆 的一部分。它的兴趣和心思都朝向东方,忘记了自己是欧洲出身。渐渐地,拉丁语让位于希腊语,罗马字母被废弃不用,罗马法律用希腊文重写,并由希腊法官加以解释。东罗马皇帝成为受到神一样崇拜的君主,其情形如同3000年前尼罗河谷的底比斯。当拜占庭的传教士想要寻找新的活动领地时,他们便向东行进,把拜占庭文明带到俄罗斯的广阔荒野。
至于西方,已落人了蛮族之手。在大约12个世代里,谋杀、战争、纵火、劫掠成为统治世界的原则。只有这一样东西,它使得欧洲文明免于彻底的毁灭,使人们不至重返穴居与茹毛饮血的时代。
这就是教会——由那些千百年来承认是拿撒勒木匠耶稣的追随者的谦卑男女所组成的群体。而这位卑微的拿撒勒人之死,原是为了使光荣的罗马帝国免于发生在叙利亚边境上一个小城市的街头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