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出什么事再来阻碍这次舞会。那一天临近了,来到了。大家心焦地等了一上午之后,弗兰克·邱吉尔终于在宴会前赶到了兰多尔斯,于是一切都平安无事。

他与爱玛上次见面后没再见过第二次。这一次虽然要在克朗旅店的舞厅里面,但是要比在大庭广众中的普通相会来得好。韦斯顿先生一再恳求爱玛,等他们到后也能尽快赶到,以便趁客人未到之前,先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看看房间布置得是否得体、舒适,话说得十分恳切,爱玛不便推却,只好跟这个青年在一起默默地待了一阵。她去接哈丽特,等坐车来到克朗旅店的时候,兰多尔斯的那伙人恰好比她们早到一步。

弗兰克·邱吉尔似乎已经在等候了,虽然嘴上没怎么说,但是一看眼神就知道,他打算痛痛快快地玩一个晚上。他们一起到各处走走,看看是否一切都安排妥当。过了不久,又来了一辆马车,车上的人也来到他们中间。爱玛刚一听到马车的声音,不由得大吃一惊。“到得这么早啊!”她刚嚷叫,却立即发现,那家人家是老朋友,跟她一样,也是特意请来给韦斯顿先生做参谋的。紧跟着又来了一辆马车,是韦斯顿先生的亲戚,也受到同样热诚的恳求,早早地来执行同样的使命。看样子,也许马上会有半数客人赶来查看准备工作。

爱玛意识到,韦斯顿先生并非只相信她一个人的鉴赏力,觉得作为一个有这么多好友和知己的人的好友和知己,并不是最光荣的事。她喜欢他的坦率,但他若是略微少坦率一点,品格就会更高尚一些。普遍与人为善,而不是普遍与人为友,他应该是这样一个人。她就喜欢这样的人。

大家走走看看,还要夸奖一番。后来没事可做了,就在壁炉跟前围成半个圆圈,以各自的口吻说,尽管已是五月了,晚上生个火还是很舒适的,直说到扯起别的话题为止。

爱玛发现,没有请来更多的私人顾问,这并不怪韦斯顿先生。那些人曾在贝茨太太家门口停下车,请贝茨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坐他们的马车走,可是她们已经说好由埃尔顿夫妇来接。

弗兰克就站在爱玛旁边,但是不沉稳。他有点神情不安,表明心里不自在。他一边东张西望,朝门口走去,一边留心听有没有马车的声音。他不是心急地等待舞会开始,就是害怕老待在她身边。

他们说起了埃尔顿太太。“我想她该快到了,”他说。“我很想见见埃尔顿太太,我常听人说起她。我想她不一会儿就会到的。”

外面传来了马车声。他赶忙往外跑,随即又转回身,说道:

“我忘了,我还不认识她呢。我从没见过埃尔顿夫妇,用不着我去迎接。”

埃尔顿夫妇出现了,笑容满面,礼仪周全。

“贝茨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呢?”韦斯顿先生说着向四下望了望。“我们还以为你们会把她们带来呢。”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马上又打发马车去接她们了。爱玛很想知道弗兰克对埃尔顿太太会有什么样的初次印象,对她那精美考究的服装、那笑容可掬的模样有何反应。介绍过后,弗兰克比较注意她,因而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不一会工夫,马车就回来了。有人说在下雨。“我要叫他们备几把伞,爸爸,”弗兰克对父亲说,“可不能把贝茨小姐忘了。”说罢转身就走。韦斯顿先生跟在后面,不想被埃尔顿太太拉住了,她要跟他讲讲她对他儿子的看法,让他高兴高兴。她伶牙俐齿地讲得很快,那年轻人虽说动作不慢,还能听到她说的话。

“真是个好帅的小伙子呀,韦斯顿先生。你知道,我曾坦率地告诉过你,我会有自己的看法的。现在我可以高兴地告诉你,我太喜欢他了。你相信我好啦,我从不恭维人。我认为他是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言谈举止也是我所欣赏的那一种——真有绅士风度,毫不自大,也不自负。你要知道,我很讨厌自负的年轻人——对他们厌恶极了。枫园容不了这种人。萨克林先生和我对他们一向没有耐心。我们有时候说话可尖刻啦!塞丽娜有些过于温和了,比我们能容忍多了。”

埃尔顿太太夸弗兰克的时候,韦斯顿先生专心致志地听着。可是等她一谈到枫园,他就想起有些女宾刚到,得去迎接一下,便笑嘻嘻地匆匆走开了。

埃尔顿太太转向韦斯顿太太。“我看一定是我们的马车把贝茨小姐和简了。我们的马车夫、我们的马速度快极啦!我相信我们的车子比谁家的都快。打发车子去接朋友,真是件乐事呀!我知道你好心提出要去接她们,可是下一次就完全没有必要了。你放心好啦,我会随时关照她们的。”

贝茨小姐和费尔法克斯小姐由两位男士陪同,走进屋。埃尔顿太太似乎觉得自己跟韦斯顿太太一样,也有责任迎接她们俩。她的种种手势和动作,像爱玛这样的旁观者一看就明白,可是她说的话,以及别人说的话,却立即淹没在贝茨小姐的滔滔不绝之中。贝茨小姐进时就在说话,直至在炉前的半圆中坐定好一阵还没说完。开门的时候,只听她说:

“你们真是太好了!根本没有雨。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倒不在乎。鞋子厚得很。简说——哇!”她一进门就嚷道。“哇!真是灯火辉煌啊!太好啦!我敢说,设计得好棒。应有尽有,真想不到。灯光这么亮。简,简,你看——你以前看见过吗?哦!韦斯顿先生,你一定是搞到了阿拉丁的神灯(译注:阿拉丁是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的人物,他想要什么,他的神灯就能什么)。斯托克斯太太都要认不出自己的房间了。我进来的时候她了,她就站在门口。‘哦!斯托克斯太太,’我说——可我没工夫再说下去了。”这时,韦斯顿太太过来问候她。“很好,谢谢你,太太。我想你身体挺好吧。我听了很高兴。我还担心你会头痛呢!经常看见你路过,知道你一定有不少麻烦事。听说你身体挺好,我真的很高兴。啊!亲爱的埃尔顿太太,谢谢你的马车!来得正是时候,简和我正准备走呢。一刻也没让马等候。好舒适的马车呀。哦!我敢说,韦斯顿太太,我们得为此感谢你。埃尔顿太太十分亲切地给简写了封信,不然我们就坐你的车了。一天里两次有人提出用车送我们呀!从没见过这么好的邻居。我跟我妈妈说:‘说实在话,妈妈——’谢谢,我妈妈身体非常好,上伍德豪斯先生家去了。我让她带上了披巾——晚上可不暖和呀——她那条新的大披巾——是迪克逊太太结婚时送的礼物。她太好了,还想到了我妈妈!你知道,是在韦默斯买的——迪克逊先生挑选的。简说还有另外三条,他们犹豫了一阵。坎贝尔上校喜欢橄榄色的。亲爱的简,你肯定你的鞋子没湿吗?只下了一两滴雨,可我还是担心。弗兰克·邱吉尔先生真是太——还找了块席子让你踩着走——他太客气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哦!弗兰克·邱吉尔先生,我要告诉你,我妈妈的眼镜后来再也没出过毛病,那个铆钉再也没脱落过。我妈妈时常夸你脾气好,对吧,简?我们不是时常谈起弗兰克·邱吉尔先生吗?啊!伍德豪斯小姐来了。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你好。我很好,谢谢,很好。这是相聚在仙境里呀!多大的变化啊!我知道,不能恭维,”一边得意洋洋地瞅着爱玛,“那样是很鲁莽的——不过,说实在的,伍德豪斯小姐,你看上去真——你看简的头发怎么样?你最有眼力。全是她自己梳的。她梳得多好啊!我想伦敦的理发师也梳不了这么好。啊!我敢说是休斯大夫——还有休斯太太。我要去跟休斯大夫夫妇聊一聊。你好。你好。我很好,谢谢。好快活呀,是吧?亲爱的理查德先生呢?哦!在那儿。别打扰他。跟年轻小姐们聊天要好得多。你好吗,理查德先生?那天我看见你骑着马打城里——我敢说,这是奥特维太太!还有善良的奥特维先生,奥特维小姐,卡罗琳小姐。这么多朋友!还有乔治先生和阿瑟先生!你们好。各位都好。我很好,非常感谢。从没这样好过。我是不是听见又来了一辆马车?能是谁呢?可能是尊贵的科尔一家吧。说真的,跟这样的朋友在一块儿,多有意思啊!多旺的火啊!我快热死了。不,谢谢,我不喝咖啡——从不喝咖啡。可以给我来杯茶,先生,过一会儿吧,不着急——哦!送来了。一切都这么棒!”

弗兰克-邱吉尔回到爱玛身边。贝茨小姐一静下来,爱玛就不由自主地听到了埃尔顿太太和费尔法克斯小姐之间的谈话,因为她们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弗兰克在沉思,是否也在听她俩说话,她就说不准了。埃尔顿太太先是对简的衣服和容貌大加恭维,简也悄然得体地接受了他的恭维。随后,埃尔顿太太显然要简也恭维恭维她——便这样说道:“你看我的长裙怎么样?你觉得上面的花饰怎么样?赖特给我梳的头好吗?”还问了许多其他的有关问题,简都耐心而客气地作了回答。埃尔顿太太接着又说:

“在一般情况下,谁也不会比我更不讲究衣着了——但是在这样一个场合,人人都拿眼睛盯着我,为了韦斯顿夫妇的体面——我毫不怀疑,他们主要是为了我才举行这个舞会的——我不显得比别人寒酸。在这屋里,除了我的以外,就见不到还有什么珍珠。听说弗兰克·邱吉尔舞艺高超。我们要瞧瞧我们的风格是否协调。弗兰克·邱吉尔真是个好帅的小伙子。我好喜欢他。”

就在这当儿,弗兰克兴致勃勃地讲话了,爱玛不由得猜想他听到了人家赞美他,不想再听下去。两位女士的说话声给盖住了一会,后来弗兰克停住了,才又听见埃尔顿太太的说话声。当时,埃尔顿先生刚来到两位女士身边,他太太嚷道:

“哦!我们躲在这儿,终于让你找到了,是吧?我刚才还对简说,我想你一定迫不及待地找我们呢。”

“简!”弗兰克-邱吉尔重复了一声,脸上露出惊异不快的神情。“这样称呼也太随便了——不过,我想费尔法克斯小姐并不介意吧。”

“你喜欢埃尔顿太太吗?”爱玛小声问道。

“一点也不喜欢。”

“你真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你这是什么意思?”接着,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脸上露出了笑容。“别,别告诉我——我不你是什么意思。我父亲在哪儿?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跳舞?”

爱玛简直琢磨不透他。他的心绪似乎很古怪。他走开去找他父亲,可是不一会工夫,他又跟韦斯顿夫妇一起回来了。原来,他碰到他们俩时,他们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必须跟爱玛说说。韦斯顿太太刚刚想到,这场舞会应该请埃尔顿太太开头,她自己也盼望这样。可是这样又违背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本想给爱玛这个殊荣的。爱玛听到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时,表现得很坚忍。

“我们叫谁给她当舞伴好呢?”韦斯顿先生说。“她会觉得弗兰克应该请她跳舞。”

弗兰克赶忙转向爱玛,要她履行以前的诺言。他声称他已有约在先,他父亲露出一副称心如意的神情——这时候,韦斯顿太太似乎就要这位父亲亲自跟埃尔顿太太跳舞,于是他们两个便帮着劝说,那做父亲的很快就被服了。韦斯顿先生与埃尔顿太太领头,弗兰克·邱吉尔先生与伍德豪斯小姐跟在后面。爱玛虽然一直认为这次舞会是特地为她举行的,但现在不得不屈居埃尔顿太太之后。这样一来,她几乎想要结婚了。

这一次,埃尔顿太太无疑占了上风,虚荣心得到了尽情的满足。虽说她原想先跟弗兰克·邱吉尔跳,但是换了个舞伴并无什么损失。韦斯顿先生也许比他儿子强。爱玛尽管受了点小小的挫折,但是看到跳舞的人排成长得可观的舞队,而且觉得可以非同寻常地快活几个小时,不禁十分高兴,喜笑颜开。而最使她感觉不安的是,奈特利先生没有跳舞。他就站在旁观者当中;其实,他不应该待在那儿,而应该跳舞——不该去跟那些做丈夫的、做父亲的和打惠斯特牌的人混在一起,尽管那几个人在打牌以前还装出对跳舞很感兴趣的样子。奈特利先生看上去有多年轻啊!他待在那伙人中间,也许比待在任何别的地方都显得更出众。他高高的个子,长得又结实又挺拔,待在那些身宽体胖、弯腰曲背的上了年纪的人中间,爱玛觉得准能为人人所瞩目。在那一长列年轻人中,除了她自己的舞伴以外,谁也没法跟他比。他往前走了几步,可这几步就足以表明,只要他肯尽心跳舞的话,跳起来一定很有绅士风度,而且显现出与生俱来的优雅。爱玛每次触到他的目光,总能引得他嫣然一笑。不过,总的说来,他的神情比较严肃。爱玛希望他能对舞厅喜欢一点,也能对弗兰克·邱吉尔喜欢一点。他似乎常常在注视她。她不能自鸣得意地认为他在琢磨她的跳舞,不过他若是在责怪她的行为,她也不害怕。她和她的舞伴之间没有任何轻佻的举动。他们俩不像是情人,而像是快活、融洽的朋友。弗兰克·邱吉尔不像以前那样思恋她,这是毋庸置疑的。

舞会欢快地进行着。韦斯顿太太费尽心机,不断张罗,终于没有白费,看来人人都很快活。本来舞会不结束难得会有人说好的,但这次从一开始,大家就一再夸奖这是一场令人愉快的舞会。跟平常的舞会比起来,这次舞会也没出现更多重要的、值得记载的事情。不过,有一件事爱玛比较看重。宴会前的最后两曲舞开始了,哈丽特却没有舞伴,年轻小姐中只有她一人干坐着。迄今为止,跳舞的人一直是男女人数相等,要找到一个闲着的人那才怪呢!但是,一看见埃尔顿先生在悠闲地走来走去,爱玛也就不那么见怪了。只要能避免,他是不会邀请哈丽特跳舞的。爱玛知道他不会——她料想他随时都会溜进牌室里。

然而他并不想溜,却来到看热闹人多的地方,跟这个说说话,在那个面前走走,仿佛要显显他的自由自在,而且决心自由自在下去。他有时候难免走到史密斯小姐跟前,或者跟她身边的人聊上几句。爱玛都看见了。她还没有跳舞,正从舞队的末尾往前走,因此有空四下张望,只把头稍微一转,就能把一切全都看在眼里。她走到舞队当中的地方,那伙人恰好都在她后面,她也就不再去张望了。不过埃尔顿先生离她很近,他和韦斯顿太太之间的谈话,她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清楚楚。她还发现,就在她前面的埃尔顿太太这时不仅也在听,而且还在使眼色鼓励丈夫。心地善良、和蔼可亲的韦斯顿太太已离开座位,到埃尔顿先生跟前,说:“埃尔顿先生,你不跳舞吗?”埃尔顿先生赶忙回答说:“韦斯顿太太,如果你肯跟我跳,我很乐意奉陪。”

“我!哦!不——我给你找一个比我好的舞伴。我可不会跳。”

“如果吉尔伯特太太想跳的话,”埃尔顿先生说,“我一定非常乐意——虽说我开始感觉自己是个结过婚的老家伙了,跳舞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是不管什么时候,能跟吉尔伯特太太这样的老朋友跳舞,我会感到不胜荣幸的。”

“吉尔伯特太太不想跳舞,倒是有一位年轻小姐没有舞伴,我很愿意看着她跳舞——就是史密斯小姐。”

“史密斯小姐!哦!我没注意。你真是太好了——我要不是个结过婚的老家伙——不过,我跳舞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韦斯顿太太。请原谅我。换了别的事,我都会欣然从命——可我跳舞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韦斯顿太太没再说什么。爱玛可以想象,她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一定感到十分惊异,没有脸面。这就是埃尔顿先生啊!那个和蔼可亲、温文尔雅的埃尔顿先生。她又朝四下望了望,只见埃尔顿先生走到奈特利先生跟前,准备跟他好好谈一谈,一边又喜滋滋地跟他太太对笑着。

爱玛不想再看下去了。她心里热辣辣的,害怕自己的脸也发起烧来。

过了不久,她见到了一个令人高兴的情景:奈特利先生领着哈丽特朝舞池走去!在这当儿,她从来没有这么惊奇过,也很少这么高兴过。她满怀喜悦和感激之情,既为了哈丽特,也为了她自己,真想向奈特利先生表示感谢。虽然离得太远,没法说话,可是一触到他的目光时,她的神情充分表达了她的心意。

结果正如她所料,奈特利先生的舞跳得极其出色。要不是刚才出现了那么糟糕的情况,要不是哈丽特那喜颜开的样子表明她极其开心,深感荣幸,那她还真会像是很幸运呢。她对此并不是毫无反应的,她跳得比往常更起劲,快步旋到了舞池中间,而且一直笑容满面。

埃尔顿先生又躲进牌室去了,爱玛觉得他的样子很可笑。在爱玛看来,他虽然越来越像他太太,但他不像他太太那么冷酷无情。他那位太太对她的舞伴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心情:

“奈特利对可怜的小史密斯怜悯起来了!我敢说,真厚道啊。”

宣布进晚餐了。大家开始动作了。从这时起,你能听到贝茨小姐又滔滔不绝地絮叨起来了,直至她在餐桌前坐下,拿起汤匙为止。

“简,简,我亲爱的简,你在哪儿呀?这是你的披肩。韦斯顿太太要你披上披肩。她说走廊里恐怕有风,尽管采取了种种措施——有一扇门给钉上了——还用了不少席子——亲爱的简,你真得披上披肩。邱吉尔先生,哦!你真是太好了!你给她披上了!多让人高兴啊!舞也跳得棒极了!是呀,亲爱的,我是跑回家去了,我说过的,外婆送上床,再跑回来,谁也没发现。就像我告诉你的,我没说一声就走了。外婆挺好,一晚上跟伍德豪斯先生过得好快活,说了好多话,还下了十五子棋。她走之前楼下准备了茶点、饼干和烤苹果,还有酒。她有几次掷骰子运气好极了。她还问了好多你的情况:玩得高兴不高兴,都有哪些舞伴。‘哦!’我说,‘我不会抢在简之前告诉你的。我走的时候她在跟乔治·奥特维先生跳舞。明天,她一定愿意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的。她的第一个舞伴是埃尔顿先生,我不知道谁会请她跳下一轮,也许是威廉·考克斯先生吧。’亲爱的先生,你太好了。有谁你不肯的呀?我还不是走不动。先生,你太好了。真是一手扶着简,一手扶着我。等一等,等一等,我们退后一点,让埃尔顿太太先走。亲爱的埃尔顿太太,她看上去多高雅呀!多美的花边呀!现在,我们都跟在她后面。真是今晚的皇后啊!注意,到走廊了。有两级台阶,简,当心这两级台阶。哦!不,只有一级。啊,我听说是两级。多么奇怪呀!我还以为是两级,原来只有一级。我从没见过这么舒适、这么气派的——到处是蜡烛。我刚才跟你讲起你外婆,简。有一件消失不是很如意。你知道,烤苹果和饼干其实是很好的,但是先端上来的是一盘鲜美的杂碎炖芦笋,好心的伍德豪斯先生认为芦笋没煮烂,叫人原样不动地端了回去。外婆最爱吃这杂碎炖芦笋——因此她感到很失望。不过我们都说定了,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怕传到亲爱的伍德豪斯小姐的耳朵里,让她过意不去!嗬,真是灯火辉煌啊!我都惊呆了!真想象不到啊!这么讲究、这么豪华!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喂,我们坐哪儿呢?我们坐哪儿呢?坐哪儿都行,只要简吹不到风。我坐哪儿没关系。哦!你说坐这边吗?嗯,我敢肯定,邱吉尔先生——只是看来太好了——不过随你便。在这屋里,有你指挥错不了。亲爱的简,这么多的菜,我们怎么向外婆说得出一半呀?还有汤!天哪!我不该这么早就吃饭,可是闻起来香极了,我忍不住要吃了。”

直到吃完饭,爱玛才有机会跟奈特利先生说上话。不过,等大家又回到舞厅时,爱玛使了个很有魅力的眼色,请他到她跟前,好向他道谢。他猛烈地谴责了埃尔顿先生的行为,粗暴得简直不可饶恕。埃尔顿太太的神态也受到了应有的批评。

“他们不仅仅是想伤害哈丽特,”奈特利先生说。“爱玛,他们干吗要跟你作对呢?”

他以敏锐的目光,笑吟吟地看着爱玛。见爱玛没有回答,便接着说道:“我想,不管埃尔顿先生怎么样,她埃尔顿太太不该生你的气呀。人家有个猜疑,你当然是什么也不说啦。不过说实话吧,爱玛,你确实曾经想要他娶哈丽特。”

“是的,”爱玛答道,“因此他们不肯原谅我。”

奈特利先生摇摇头,但又露出体谅的微笑,只说道:

“我不责怪你,让你自己去琢磨吧。”

“你能放心让我自己去琢磨这些爱奉承人的人吗?我生性自负,难道会承认自己做错了吗?”

“不是你的自负生性,而是你的认真精神。如果你的前一种生性把你引入歧途,那你的后一种精神就会为你指明方向。”

“我承认我把埃尔顿先生完全看错了。他有点心胸狭小,你发现了,我却没有。我还一心以为他爱上了哈丽特。那都是一连串的荒唐错误造成的!”

“你既然这样坦诚地承认了错误,我倒要说一句公道话:你给他选的人比他自己选的强。哈丽特·史密斯有一些一流的品质,那是埃尔顿太太完全没有的。一个朴实无华、天真单纯的姑娘——任何一个有头脑、有品位的男人都宁可要她,也不要埃尔顿太太那样的女人。我发现哈丽特比我料想的要健谈。”

爱玛高兴极了。这时韦斯顿先生嚷嚷着催大家再跳舞,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来,伍德豪斯小姐,奥特维小姐,费尔法克斯小姐,你们都在干什么呀?来,爱玛,给你的伙伴带个头。个个都懒洋洋的!个个都像睡着了似的!”

“什么时候要我跳,”爱玛说,“我都乐意从命。”

“你准备跟谁跳?”奈特利先生问。

爱玛迟疑了一下,随后答道:“你要是邀我的话,就跟你跳。”

“是吗?”奈特利先生罢,伸出了手。

“当然啦。你已经证明你能跳舞,再说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亲兄妹,在一起跳舞没什么不合适的。”

“兄妹!当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