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处揭示此一标题,仅为指示今后之从事哲学者在此体系内尚留有彼等必须完成之一部分耳。我自先验的观点,即自纯粹理性之本质,对于在此领域中曾努力从事之人士所有著作予以概括一览,即为已足——此一览中发见无数庄严之结构,顾仅在废墟中耳。

人在哲学之幼稚时代所以之开始者,实为吾人所欲以之为终点者,即以关于神之知识开始,专心从事于另一世界之期望,或宁谓为从事研讨另一世界之特殊性质,不能别有其他途径,此实为极可注意之点。自各民族野蛮时代遗留至今之古代宗教仪式所产生之宗教概念,虽极粗鄙,但此并不妨阻较为开化之人士致力于此等事项之自由 研讨;彼等极易认知除度其纯洁善良之生活以外,并无较善根据或较可依恃之方法,以取悦于统治世界之不测威力,因而使彼等至少能在另一世界中获得幸福。因之,神学及道德,及以后人所致力之一切抽象的理性研究之二种动机,或宁谓为二种关联之点。其逐渐以此等以后以玄学著名之劳作委之纯粹思辨的理性者,主要实为神学。

我在此处并不企图区分玄学中所发生种种变迁之历史时期,仅略述在玄学理论中发生主要革命之各种理念。此处我发见在所有种种对立争论之过程中,发生最显著之变迁者,共有三种争点。

(一)关于吾人由理性所得之一切知识之对象,有纯为感觉论者,有纯为智性论者。

伊壁鸠鲁可视为感觉论者中之特出哲学家,柏拉图则为智性论者中之巨孽。二派间之区别(虽似不自然),自古已然;至此两派之观点则不断继续保待,直至今日。感觉派主张实在性惟在感官对象中见之,其他一切事物皆为空想;反之,智性派则谓感官中所有不过幻相而已,仅有悟性知真实之事物。感觉派固不否认悟性概念之实在性;但此种实在性之在彼等,纯为逻辑的,反之,在智性派则此种实在性为神秘的。感觉派容认智性的概念,但仅承认感性的对象。智性派要求真实对象应为纯粹直悟的,且主张吾人由纯粹悟性具有一种不伴随感官之直观——就彼等之意见而言,感官仅使悟性昏乱而已。

(二)关于由纯粹理性所得知识之起源,即此等知识是否自经验而来,抑或与经验无关而起于理性之问题。亚里斯多德可视为经验论者之重镇,柏拉图则为理性论者之领袖。

在近代,洛克追随亚里斯多德之后,莱布尼兹则追随柏拉图之后(莱布尼兹之说,虽多与柏拉图之神秘体系不合),并不能使此种争论到达任何确定的结论。不问吾人对于伊壁鸠鲁之见解如何,至少彼在感觉论之体系中,其彻底一致,远过于亚里斯多德及洛克,盖彼从未以推论越出经验限界以外。此点就洛克而言,尤为确实,盖彼在以一切概念及原理自经验引来以后,乃在用此等概念原理时,突越出经验如是之远,乃至主张吾人之能证明神之存在及灵魂不灭,一如任何数学的命题同一坚决确实,——此二者虽完全在可能的经验限界以外。

(三)关于方法。如有任何事物可当方法之名,则必为一种与原理相合之进行程序。

吾人可将在此研究领域中今所通行之方法,分为自然论的及学术的。纯粹理性之自然论者所奉以为原理者,乃“彼由通常理性无须学问”,即由彼所名为“坚实之理性”关于成为玄学问题之最崇高问题,能较“由思辨之所可能者”更有所成就。如是彼在实质上乃主张吾人由肉睛决定月之大小及距离,其确实性能远过于用数学的规划所决定者。此纯为蔑视理论,并据以为原理;其中尤为背谬者,则以“蔑视一切人为的技术”誉为扩大吾人知识之方法。以自然论派之人,缺乏较深洞见,故不应深责彼等。被等追随通常理性,并未自诩其无知为含有“吾人如何自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深井汲取真理”之一类神秘。quod sapio,satisest mihi;non ego curo,esse quod arcesilasaerumnosique sclones(我以我所知者为已足,既不欲为亚尔采西拉斯,亦不欲为忧患孔多之索伦)云云,乃其标语,彼等以此标语可渡其安舒及足值赞美之生涯,既不劳瘁于学问,亦不因被等之参与而使学问混乱。

至关于采用学术的方法之人,则彼等所择之方法,或为独断的或为怀疑的;但不问其用何种方法,彼等皆须系统的进行。我可以完尔夫为前一种方法之代表,休谟为后一种方法之代表,今为简略计,不再另举他人。此外唯有批判的途径,尚公开于人。读者若有坚忍之心,惠然肯与我携手偕行此径,则彼可自行判断,设若被小心翼翼竭其助力,使此小径成为大道,则是否若干世纪以来所未能成就之事业,立能于本世纪终结以前成就;即关于“人类理性始终以其全力热烈从事迄今尚无所获之事”,使之能完全满足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