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这个夜晚令我难忘
7月7日这个夜晚令我难忘。当我坐在门边上,我至少也算是传说中人类英雄种族的一个远亲,一个后代。我坐着的地方是我的伊萨基伊萨基:希腊凯法利尼亚州岛屿。由于该岛的地形与荷马史诗中描绘的伊萨基岛十分相近,学者们为确定两者是否同一进行了大量考证。海岸,好像我是与尤利西斯尤利西斯:即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奥德修斯,曾参加围攻特洛伊城,并且是荷马史诗《奥德赛》的主人公。一同历险的同伴和幸存者。具有我无法领会的象征性和深刻意义,油松就耸立在我的门前!不像以前我所见过的雕刻的或绘制的东西,这大自然新近的设计之一,却与她的希腊艺术同样完美。看那一棵烧焦的树,谁能修复它呢?而此时此刻,那英雄的一代又在哪儿呢?他们的灵魂将在这些北方松树林中穿行而过,他们的丰功伟绩将由后代以这些粗犷有力的形状进行表现。难道只有弓和箭才与泥质岩石坑上的松树协调一致?有的东西比修在这些印第安种族质朴遗迹中的铁路更值得尊崇。我们要给前人留下的泥质岩石坑添加什么象形文字呢?
1845年……在书写的语言与说的语言之间,也就是在读的语言与听到的语言之间,存在着重大的差异。一个是易逝的,一种声音,一种说法,一种方言,人们都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它是潺潺不息、支离破碎——未经加工的原材料。另一种是保存下来的、经过选择的、成熟的表达方式,说给不同的民族和不同时代的人听的深思熟虑的言词。一个是自然的和便利的,另一个是神圣的和具有启发性的。云朵和煦地在低处掠过,以其阵雨带来清新的空气,其取代太陽的色彩和投下的陰影令人赏心悦目,这是一个适应我们平凡需求的略显粗糙的天国;而在云朵的上面则是蔚蓝的天空和星星。星星就是写下来的文字,它们印在了天空那蓝色的羊皮纸上;变化无常的云彩把它们遮挡在我们的视线之外,这些云彩是人世间所需要的(尽管在天国里并不需要),它们是我们的日常谈话、像呼吸一样不可缺少的夸夸其谈、喋喋不休。
1845年……今晚我带了一只苹果放在口袋里,直到现在我拿出手绢来,都带着一股令人愉快的芳香,真像是某个好鬼为取悦我耍的友好把戏。这是香味扑鼻的果园的气息,纯真无邪的、果实丰硕的香味。我感觉到女神波莫那波莫那:罗马神话里的果树女神。的存在,诸神确实已打算让人吃得像他们自己那么丰盛,享受神酒和神所享用的食物。他们为这种果实精心着色,让它充满芳香,使它的意义超过了仅仅满足某个动物的胃口。葡萄、桃子、浆果、坚果等等上了诸神的主桌,同样也提供给坐在旁边餐桌上的人们。在吃这份引起感悟的食物之时,自己的胃口显得微不足道了,吃东西变成了领圣餐,成为一种交流的方式、一种忘我的修行、一种血液的融合、一次在人间圣餐桌上的就座;因此它不仅解除了春日的干渴,还 为天地万物祝福。
吞咽食物时仓促而粗俗,这不得体的方式已把耻辱投射到了吃东西的行为本身。不过我确实相信,这一过程一旦处理得当,其光景和效果就会大为改观;我们也将充分领受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健康,像安泰俄斯安泰俄斯:希腊神话里的利比亚巨人。凡经过利比亚的过路人都必须和他格斗。在格斗中,只要身不离地,他就能不断从大地母亲身上吸取力量,因此所向无敌。一样怀着陶醉的喜悦,带着体面的模样,以纯洁而优雅的举止,日复一日获取我们的体力。我承认,我口袋里的这股苹果香味使我不愿吃它。我却从它那里以另一种方式摄取了营养。
8月……自然界的东西都堪称经典,它们与艺术品类似。我房子周围的漆树、松树和山核桃让我联想到最优美的雕塑。它们的顶部、单根的树枝或单片叶子,有时候似乎已长成了某种独特的符号,仿佛那是需要我去阐释的一个象征。诗歌、绘画和雕塑既保留独立性,又将自身与叶子、葡萄树、橡实、松果等这些自然艺术的完美标本相联系。评论家面对一篇真正的诗歌,犹如面对一颗橡实或一片葡萄叶,尽管遂心如意却哑口无言。完美的艺术作品又扎根于自然的内心,其材料出自那里,只能发现其非自然性的评论是不称职的。传下来的至理名言比我们所能领悟的更具美妙和完整的智慧。我们想从其茎秆上采摘的智慧只不过是唯一的供我们产生联想的点。每一种自然形态——棕榈叶、橡实、橡树叶、漆树和菟丝子——都是无法阐释的至理名言。
8月23日……为什么不过一种艰苦的和特殊的生活呢?那样就不可避免地充满了探险和劳作,处于这种生活中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有许多游历,虽然生活的范围不过是这一片树林。有时候我带着意想不到的舒畅感和好久没有了的满足感穿越一片田地,仿佛这一片田地值得我产生这样的情感。平时的生命界限消散了,我领悟到自己站在了什么样的土地上了。
今天下午我走在路上时问自己:我要走下这长长的斜坡冒雨去池塘钓鱼吗?我自语道:是的,多逛逛,抓住生命并征服它,多学点东西和享受生活。你的束缚已不复存在,你真的自由了。夜里一直待到很晚;鲁莽和大胆地做事。太陽下山之前,看远近有许多人在田里和房屋里,尽管好像比以往所见少得多。而且每一次与人邂逅都应该是不同寻常的令人满足和极其单纯。不要像村里人那样每个夜晚都睡觉。高尚的生活是持续的和不间断的。至少要以更长的半径活着。人们夜里只不过从附近的田地或街道回家,他们家庭的回声在那里萦绕,他们的生命在那里日趋衰弱和显出病态,因为那里缺乏新鲜空气。他们在早晨和傍晚投下的影子都超出了他们每日的走动范围。除非从远处归来,从探险和险境中回家,从事业、探索和圣战中返回,怀着信仰、经验和名声,才能改变一切。别过多地休息。消除顾虑、胆怯、顺从。只需记住自己的诺言。尽管已从天国沦落到了大地,身处“一个夏日——从清晨到含露的黄昏”,让白天照亮你吧,让夜晚为你秉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