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德正在给自己寻摸一个切实解决办法,恰好这时家里遇到了一些麻烦事,使他心绪越发灰暗了。其中有一件事,就是:他的姐姐爱思达跟一个难得上堪萨斯城演出、闪电式爱上她的演员离家私奔了。(尽管他相当疼她的,但说实话,他们俩之间毫无共同语言)这一件事弄得格里菲思全家人如何灰心丧气,也就不用说了。

爱思达事件真相是这样的:尽管她是在严格的教育之下长大,有时似乎对宗教和道德还怀着满腔热忱,其实,她只不过是一个性感丰富、意志薄弱的女孩子,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她虽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中生活着,可她压根儿和它格格不入。如同绝大多数的人只是整日价嘴上笃信宗教一样,她从很小时候起,就不假思索地把这些宗教信条都接受下来了,到如今,乃至于在以后,爱思达也还是一点儿不理解它们的意义。至于这些天天重复念叨的宗教信条究竟包含什么意思,反正有了家训、教规,以及“天启”的真理,她早已用不着自己去独立思考了;只要别的学说,别的情况,以及来自外界的、或者甚至出自内心的一些冲动还没有同上面那些东西发生冲突,那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一旦真的发生了冲突,由于她的宗教观不是建立在个人信仰,或则个人气质倾向的基础之上,大概经受不住这一冲击,那也是早就可以预料的结论。因此,爱思达的思想感情未必和她的弟弟克莱德不同,原来也是一天到晚从这到那,飘忽不定——一会儿想到爱情,一会儿又想到享乐生活——一会儿却想到了那些跟自我克制、自我牺牲这类教义也许根本不相干的事情。一句话,她整个内心世界,以及她所有的梦想,都把人们宣扬的所有宗教教规通通给抵消了。

可是,她毕竟没有克莱德那种毅力,也没有他那种反抗性。她基本上是个随波逐流的人,朦朦胧胧地渴望着漂亮的衣服、鞋帽和缎带之类的东西,而宗教教规或宗教观念,则不准她梦想追求这些东西。不论在上午或下午放学以后,或是在傍晚,在那些长长的、五光十色的街道上,常有一些可爱的姑娘们一面手挽手大摇大摆地闲逛着,一面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有一些男孩子,固然有些滑稽笨拙,可是透过他们那种鲜活蹦跳而又十分可笑的动物本性,却显露出了隐藏在所有年轻人的思想和行动后面的求偶那种执著、本能的渴望。而她自己呢,当她不时看到一些求爱的恋人,或是专门调情取乐的人,逗留在大街拐角处或大门口,用一种炽烈渴求的目光直瞅着她,她自己心里不由得也有一种激动,一种神经原形质的颤动,它大声渴求着人世间所有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不是有关天堂的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玩笑话。

那些年轻人向她投来的眼色,好象一道看不见的光,穿透了她整个的身心,就是因为她出落得很讨人喜欢,而且每时每刻在增姿添色,长得越来越吸引人了。再说,年轻人的心态,已在她心中引起共鸣,这些神妙的、不可思议的化学反应,便成为人世间一切道德和不道德的基础。

却说有一天,她正在放学回家路上,有一个年轻人(这种人能说会道,通称沾花拈草的浪荡子)竟然凑上来跟她搭讪,恐怕多半是她自己显露出的一种神色和一种心态惹出来的。反正什么都遏制不住她,因为她哪怕不是个情种,从天性上来说还是百依百顺的。不过,她的家教历来很严,要求她务必保持端庄、谨慎、纯洁等等,因此,至少说这一回还不至于有马上失足的危险。只是经过这一次进攻,以后进攻也就接踵而至,何况都被她接受了,或者说她并没有很快躲避闪开。于是,这些进攻便一步逼一步地把她的家教所筑成的那堵冷漠围墙推倒。她本人也变得行动诡秘,还向父母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

偶尔也有一些年轻人,不管她乐意不乐意,竟然跟着她一起,边走边谈了。她一向非常害羞,开头至少有一阵子常常把他们甩在一边,不予理睬。可如今她那种过分的羞态,终于被他们摧毁了。她心里巴不得有一些新的巧遇——梦想着自己跟什么人来一场漂亮、快活、惊人的恋爱。

这种心态和欲念在她心里缓慢有力地日益增长之后,终于来了这么一个演员:他是爱好虚荣、漂亮,而又兽性十足的那种人,一味讲究穿着、气派,可是品德不好(他格调不高,缺乏礼貌,甚至也许连真正的柔情都没有),但他身上却有一种非常强烈的男性魅力。短短一星期里,仅仅见过一两次面,他居然就使她完全神魂颠倒,坠入情网,说真的,她样样都听他随意摆布了。事实上,他压根儿不疼爱她。这个人尽管并不聪明,可他却认为:她只不过是又一个黄花闺女罢了——长得相当漂亮,显然是性欲强、毫无经验,一两句甜言蜜语准定上钩的傻丫头——只要来上一番虚情假意,说什么她要是做了他的妻子,赶明儿管包带她上大城市逛逛,过上更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得了。

不过,乍一听,他所说的话,倒是很象出自一个忠贞不渝的情人之口。他对她说得明明白白,只要她马上跟他一块儿走,成为他的新娘——现在就走,切莫磨蹭。眼下象他们这样两个人,既然有缘在此相遇,干吗还要白白地拖延时间呢。至于就在此地结婚,是有困难的,其原因他不好说——反正这要牵扯到他的一些朋友——不过在圣路易,他倒是有一个朋友做牧师的,可以给他们证婚。以后,她就会有从来没有见过的漂亮衣服,形形色色妙不可言的奇遇,以及卿卿我我的缱绻柔情。她还可以跟他一块儿旅游去,饱览一下这个大千世界。她只要好好照应他,再也用不着发愁了。这些话她都信以为真——看做真情流露的山盟海誓——而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他过去惯用,往往又很灵验的老一套花言巧语。

短短的一星期里,他们利用早晨、午后和夜晚零星时间见面,这套不难耍弄的魔术终于获得成功了。

有一回,在四月里一个星期六夜晚,克莱德为了逃避照例要在周末举行的传道活动,独自到商业中心区去蹓跶,很晚才回家。他一下子就发现父母因为不知爱思达下落而非常焦急。她在当天晚上传道时,还照常弹琴,唱赞美诗,看来一切都很正常。结束以后,她回到了自己房间,说她身体不大舒服,打算早点上床。可是到了晚上十一点钟,克莱德刚好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无意中往她房里张望了一下,却发现她不在房里,而且附近地方也找不见她。她的房间里已有一点空荡荡的样子——有些小首饰和衣服给带走了,一只常用的旧手提箱也不见了——首先引起了她母亲的注意。随后,在家里到处搜寻,结果也都找不着她;于是,阿萨走到了大街上,往四下里张望。本来传道馆空着的时候,或是在关门之后,有时候她也曾独个儿出门去的,也有的时候,她就在传道馆前面闲坐或是伫立一会儿。

尽管这样搜寻还是一无所得,克莱德和阿萨一起,先是跑到大街上拐角处去找,随后沿着密苏里大街径直走去。哪儿都不见爱思达的影儿。他们深夜十二点钟才回来;从那以后,全家人对她自然就越来越揪心了。

开头,他们认为说不定她事先没有关照,就到什么地方蹓跶去了。可是,等到十二点半,最后到一点、一点半,还是不见爱思达的影儿。他们正要去报警,这时克莱德走进了她的房间,发现她那张小木床上有一张条子,用别针扎在枕头上——这一纸短信,就在母亲的眼皮底下也没看见。他马上走了过去,心里一面好奇,一面在揣度。因为他常常暗自琢磨,假定说他想要偷偷地不告而别,究竟该用什么方式告诉他的父母才好。他知道,除非全部计划乃至于每一个细节事先都让他们了解,他们是决不会同意他离去的。而现在呢,爱思达终于失踪了。当然,以后他自己说不定也会留下这样的告父母书。他捡起了这个条子,急急乎要看,偏巧他母亲走了进来,发现他手里拿着一张条子,就大声嚷嚷:“那是什么呀?是一个条子吗?难道就是她写的?”克莱德把条子交给了她,她把它摊开来,赶紧看了一遍。本来他母亲那张健壮的大脸盘一向黑里透红,这时他发现,她转身朝外屋走去时,脸色已经煞白。她那张相当大的嘴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有力的直线。她那结实有力的大手,高高地举起那张小小便条,一面有一点儿在发抖了。“阿萨!”她大声惊呼,往隔壁房间走去。阿萨正在那里,白花花的鬈发好象心烦意乱地盘缠在他那滚圆的脑袋周围。她说:“看这个吧。”

克莱德跟在母亲后面,看见父亲又短又肥的手里有些紧张不安地拿着那张条子。本来他的嘴唇一向疲沓无力,又因年岁渐老,中间开始皱缩,说来真怪,这会儿却一个劲儿抽动起来。凡是了解他身世的人,一定会说,这正是他过去一生中屡遭不幸打击时的一种表情,不过此刻尤为突出罢了。开头,他只发出“Tst!Tst!Tst!”的声音,是舌头与上颚之间的吸入音——这在克莱德听来,未免太软弱无力了。接下来又是一迭连声“Tst!Tst!Tst!”他的脑袋已开始东摇西晃。随后,他说:“喂,你说说,她干吗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完,他又转过身来,直瞅着他的妻子,她也无可奈何地直瞅着他。后来,他就背着双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的两条短腿正迈着无意识而又古怪的大步,脑袋又来回摇晃,而且再一次发出一迭连声徒呼奈何的“Tst!Tst!Tst!”

格里菲思太太给人印象一向比她丈夫要深刻得多,如今处于这种尴尬的境地,果然表现得很不一样,确实更加富有魄力。对于人生的激忿、不满,以及显然是一种肉体上的痛苦,有如一道看得见的影子,在她身上掠过。她的丈夫一站起来,她马上伸过手去,把那张条子接住,两眼又一次直瞅它,脸上立时露出严峻、痛苦,而又心烦意乱的表情。她的这种举止态度,就象一个心神极度紊乱而又不满的人,虽然狠命地在使劲儿,还是解不开一个有形的结;同时又想要自己保持镇静,心中不再忿忿不平,到头来却依然苦恼、怨恨。按说她长年累月一贯虔诚地从事传道工作,根据她那低得可怜的是非标准来看,仿佛觉得,她自己实在应该免遭这类不幸的了!当这种彰明昭著的恶行尚在的时候,她的上帝、她的基督,究竟都上哪儿去了?为什么他没有帮助她呢?这一点他该如何解释呢?他在《圣经》里说过的那些预言呢?他要永远指引众人呢!还有他明明白白说过的仁慈呢?

克莱德清楚地看到,面对这样巨大的灾祸,她想把个中原委找到是极其困难的,至少在眼前做不到。不过,最后一定是会找到的,这一点,当然,克莱德心里也是明白的。因为她和阿萨正如所有热心宗教人士一样,根据他们那种盲目的二元论观点,坚信灾祸、错误和不幸,跟上帝一概无涉,同时又认定上帝是至高无上的、主宰一切的力量。将来他们会在别的什么地方找到了祸根——某种邪恶、奸险、欺骗的力量,有违上帝的全知全能,照旧诱惑和欺骗人们——说到底,归罪于人们心中的谬误和邪恶;虽然人心也是上帝造出来的,可是,他并不抑制它,因为他根本不愿抑制它。

不过此时此刻,她只是在心中充满痛苦和愤怒,可她的嘴唇既不象阿萨那样抽动,她的眼睛也不象他那样露出深切的悲痛。她往后退了一步,有点气呼呼地把爱思达的信又细看了一遍,然后对阿萨说:“她跟人私奔了,可她又不言语一声……”她突然语塞了,一想到孩子们——克莱德、朱丽娅和弗兰克全都在场,而且个个好奇地、全神贯注地、心中怀疑地凝视着她。“上这儿来,”她对她丈夫说,“我要跟你说句话。孩子们,你们还是先睡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于是,她和阿萨一起急冲冲走进了传道馆大厅后面那个小房间。孩子们听见母亲扭电灯开关的声音。接下来听见父母压低声音在谈话,这时克莱德、朱丽娅和弗兰克面面相觑,只不过弗兰克还太小——仅仅十岁——恐怕说不上完全懂得这是怎么回事。甚至于朱丽娅也不见得非常明白。不过,克莱德毕竟见过一点世面,又听到母亲说的“她跟人私奔了”那句话,所以说,就他心里最透亮了。爱思达对这一套腻味透了,就象他一样。也许正是他在大街上看见过的、挽着漂亮姑娘的那类花花公子——爱思达就同此人一起私奔了。不过,上哪儿去了?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那张便条上想必说了一些,但是母亲没让他看。她一下子就把便条拿走了。可惜那时他没有一声不响地先看一下!

“你说她这一去,就永远不会回来吗?”他趁父母一走出房间,就怀疑地问朱丽娅。看来朱丽娅也茫然不知所措。“我怎么会知道呢?”她有些恼火地回答说,她对父母的不幸和这种鬼鬼祟祟的神气,以及爱思达的所作所为觉得很难受。“她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我想,她要是真的跟我说了,准会感到害臊。”

朱丽娅在诉诸感情方面,要比爱思达或克莱德冷静些,对父母一向体贴入微,所以也就比兄姐他们更加伤心了。诚然,她对这件事的意义并没有完全理解,不过,她有些猜测,因为她跟别的女孩子偶尔也扯过,哪怕是扯得非常谨小慎微。可现在最使朱丽娅生气的,则是爱思达所选择的这种出走的方式,竟将父母、弟弟和她自己全给抛弃了。她干吗要这样出走,干出这种事来,害得父母这样忧心如焚。这有多可怕呀!屋子里一片凄惶的气氛。

父母在小房间谈话的时候,克莱德也在暗自寻思,因为现在他正在急切地探索思考人生问题。爱思达干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这就是骇人听闻的私奔那类事,或者是两性之间不堪入耳的那类事,正如大街上和学校里男孩子他们时常窃窃私语的?他一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要是真的这样,该有多丢脸!说不定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跟一个不知是什么样儿的男人一起逃走了。反正这种行为,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当然是要不得的。过去他常常听人说过,凡是男孩子和女孩子、男人和女人之间,一建立了堂堂正正的关系,最后导致的结果只有一个——结婚。他们这一家人本来就有其他的种种苦恼,可是现在,爱思达居然还干出私奔这种丑事来,真可以说祸不单行。他们这一家人的生活,本来就够惨的,如今又出了这件事,当然,只会变得更惨了。

不一会儿,父母从小房间走出来了。格里菲思太太依旧绷着脸,怪不自然的,可是毕竟有些变了,也许是脾气收敛一些,无可奈何地听天由命了。

“爱思达觉得最好还是离开我们,反正是暂时的,”她看见孩子们都在好奇地等着,开头只说了这些话。“现在,你们压根儿不用替她担心,再也用不着净想这件事啦。我相信,过一阵子她准回来的。她决定按自己的意愿干一阵子,反正总有什么原因呗。但愿是主的旨意就好啦!”(“主啊我们赞美你的名字!”阿萨马上插嘴说。)“过去我还以为她同我们在一块很幸福,可现在看来,她并不觉得是这样。依我看,她应该自个儿去见一见世面才好。”(阿萨又一迭连声发出“Tst!Tst!Tst!”)“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可不能把她想得太糟糕了。这对现在来说是没有什么好处——只有爱和仁慈才能正确指引我们。”不过她说这句话时,声调有些严峻,不知怎的是违心之言吧——她说话的声音照原样还是倒吸气音。“我们只能希望她很快就明白她这种举动该有多么傻、多么轻率,于是回家转。现在她走的那条路,别指望她会得到幸福的。这既不是主指引的路,也不是主的旨意。她太年轻了,她做了错事。不过,我们可以宽恕她的。我们一定要宽恕她才对。我们的心必须向她敞开,充满温情和慈爱。”她说这些话时,仿佛是向会众说的,不过,她的脸色和声调却是严厉、阴郁、冷峻的。“得了,你们都去睡吧。现在我们只能每天早上、中午、晚上虔心祷祝,但愿她不要遇到什么灾祸。是的,我真的巴不得她没有干这件事就好了,”最后,她添了这么一句话,显然跟她刚才说的这篇话不大协调。说真的,这时候她并没有想到孩子们还在她跟前——她是一心只惦着爱思达啊!

可是阿萨呢!

如此窝囊的一位父亲——这就是克莱德后来常常想到的看法。

除了他自己的痛苦以外,看来他唯一关注的,就是他的妻子更加深沉的痛苦。他自始至终只是傻呼呼地伫立在一边——矮矮的个儿,白花花的鬈发,露出一副窝囊相。“是的,主啊,我们赞美你!”他不时插嘴说。“我们的心必须向她敞开。是的,我们可不能马上判断是非。我们只能往最好的一面想。是的!是的!赞美上帝——我们必须赞美上帝!

阿门!哦,得了!Tst!Tst!Tst!”

“要是有人问起爱思达上哪儿去了,”格里菲思太太顿住了一会儿,接下去说,她睬也不睬她的丈夫,而是冲着向她围拢来的子女们说的,“我们就说:她到托纳旺达看望我娘家的亲戚去了。当然罗,这不完全是实话,可是现在她究竟在哪儿,真相究竟又是怎样,我们也都不知道——反正说不定她会回来的。所以嘛,在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清楚以前,可千万不能说她的坏话,更不能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来。”

“是啊,赞美上帝!”阿萨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好吧,在我们还没了解清楚以前,要是有谁多咱问,就照我刚才说的回答,那就得了。”

“一定这样,”克莱德在旁帮衬着说;朱丽娅也跟上说了一句:“好吧。”

格里菲思太太顿住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坚定而又内疚的神色,直瞅着孩子们。这时,阿萨又发出一迭连声“Tst!Tst!

Tst!”随后就把孩子们都打发睡觉去了。

说真的,克莱德很想知道爱思达信里说了些什么,不过,根据他长时间经验,他相信母亲决不会让他知道的(除非母亲愿意告诉他),于是他又回到了自己房间,因为他觉得自己太疲乏了。要是还有一线希望找到她,他们为什么不再去找一下呢?现在,就在此时此刻,她究竟在哪儿呢?是在哪儿搭上了火车吗?显然,她根本不乐意让人们找到她。也许她象他自己一样,感到不满吧。最近他暗自思忖,想要到什么地方去,同时心中纳闷,家里对这件事会有什么看法;可是如今他还在家里,爱思达她倒是先跑掉了。这件事对他将来的思想观点和行动,到底会有什么影响呢?说真的,不管他的父母心里有多难过,可他始终看不出:她这一走就是天大的灾祸——至少从“走”的观点来说,并不是这样。这只不过是一个事实,暗示这里家境每况愈下罢了。传教这种工作,根本毫无意义。宗教热忱和传道这套玩意儿,也没有多大用处。它也挽救不了爱思达啊。显然,她象他本人一样,对这一套玩意儿也不是特别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