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种种的势力出来阻挠,那么雷斯脱是否最终会跟珍妮复合,那就有些难说。过了一段时间,当财产已稳稳抓在了他手里,而且最初那一阵风波也已经烟消云散了的时候,他就十分明白,只要他愿意昧着自己的良心,不去履行那不成文的义务,那么他用一点外交手段就很容易同珍妮复合。但是他在基拉特夫人身上已经认出了一种社会机会的重要性,而这观念是始终盘距不去。因此,他对于珍妮的天然倾向,就不得不用一种关于她的劲敌人格上和财产上的意识来和它对抗,因为她那劲敌正是在社会上最出色而有趣的人物之一。他是一个具有复杂思想的人,当时意识之中就有这两个女人的观念一直在那里冲突。其一是有修养的、同情的、哲学的,对于优雅社会里的种种乐趣都曾有过训练的,而且财力足以满足她的一切欲求的;另一个则是自然的、同情的、情绪浓烈的,未曾受过优雅社会的训练,却能感觉生活的美,知道人类关系中可爱的事情,因而使她无任何悬念地成为一个卓越的女人的。
关于此,基拉特夫人也曾看出来,并且也曾承认过。因此她对于雷斯脱和珍妮的关系的批评,并没有说她没有价值,只说情境造成这种关系的失策罢了。反之,如果和她自己结合,那就可以使雷斯脱在社会上的志愿达到理想的高峰。他的物质问题得到绝好的解决,不但是重要,而且也不宜推迟,所以他经过长时间仔细思考之后,也就决定不再推迟了。他既然已经对珍妮做出那样万难弥补的负心事了,那么现在再做这件事情又何妨呢?珍妮除他这个人之外,差不多什么东西都有了。而且她自己也认为他是应该离开的。由于这样的自我安慰,又当着这样乱人心曲的情形,他对于这个新结合的观念,就慢慢地不觉其突兀了。
雷斯脱之所以没办法跟珍妮作某种方式的复合,实在是因为基拉特夫人常在面前的缘故。在这期间,好像一切情境都促成她来完美地解决他心上的疑团。他是孤身人,除到到处去拜访人家,别的无事可做,但这是他不希望的。又因他性情淡泊,生平最喜享受的那种氛围,是一个孤身人所不能造成的,基拉特夫人却很容易提供给他。如果他跟她结合,事情就简单得多了。那时他们的家无论在哪里,必都会佳客盈庭。那时他就用不着费一点儿心,只消出来享受就是了,她很了解他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她的好客丝毫不减于他。他们如果结合起来,就有许多赏心乐事可以共同去干。他已经按照她的提议去同游西巴登了。在芝加哥的时候,他也竭力陪伴她宴会,跳舞,游泳。她的家已经跟他自己的家没有两样——她使他有了这样的感觉。这是由于她常常同他商议家务,叫他彻底明白家中的状况,以及她要他干涉这事那事的缘故。她不希望他感觉到太寂寞。她也不愿意他思索烦恼。她见他的时候,就是代表着舒适、忘怀和安慰。偶尔他也会带着朋友到她家里去,因而他要跟她结婚的谣言就慢慢地传开了。但是嫘底鉴于大家还 在谈论他以前的关系,所以打算同他悄无声息地结婚。她只愿意在报纸上把他们结合的经过略略说明,及等事情恢复了常态,人家的谈论平息了,再来替他大大的铺张一番。
“咱们何不四月里结了婚到外国去度夏呢?”她在他们已经彼此心照不宣之后有一次问道。“咱们到日本去吧。咱们可以在那里的跑马场找个房子住,等到秋天再回来。”
雷斯脱这时离开珍妮已久,最初那一阵自我谴责的热情已经冷却了。他虽然还 有点怀疑,却情愿把这疑念压下去。“那很好,”他差不多当玩笑似的回答说。“只是不要惊动其他人。”
“此话当真吗,心肝儿?”她也斜着眼睛嚷道。这事是在他俩静静地谈了一个晚上之后发生的。“我也早想到了,”他回说。“为什么我们不呢。”
她走过来,坐在他膝上,搂住了他的肩膀。“我简直不敢相信你会说这一句话,”她好奇地看着他说。
“那么我收回来好吗?”他问道。“哦,不要,不要。现在已经说定四月了。到日本去也说定了。你不要反悔。一点儿不会惊动其他人的。可是天哪,我得准备一套什么样的结婚衣服呢!”当她搅乱他的头发时,他有点儿勉强地笑了笑;这个快乐的音阶里不知什么地方缺了一个音,或许是因他年纪渐老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