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旅途又得跟基拉特夫人朝夕相伴一周,因为她经过深思熟虑,已经决计暂时回美国了。芝加哥和辛辛那提是她的目的地,仅仅是希望跟雷斯脱能够经常相见的缘故。她在船上突然出现,使珍妮大吃一惊,因而重又让她思索连篇。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有一点毋庸置疑,就是如果没有她在中间妨碍着他们,基拉特夫人是要同雷斯脱结婚的。这样,问题就有些麻烦。就门第、身份、教育而论,嫘底和雷斯脱是天造之合。但是珍妮直觉到雷斯脱倒是喜欢自己的。那么这个问题只能交由时间来解决;目前,这三个人的小小集团仍旧是知心好友。到芝加哥后,基拉特夫人就独自上路,而珍妮和雷斯脱也继续他们的惯常生活。
雷斯脱从欧洲回来,就兴冲冲地着手他的事业。可是大的公司没有一个来和他联系,主要的原因在于大家都知道他很有能力,怕跟他发生关系,就要受他的操纵。至于他的财产上的变化,倒还 无人知晓。小公司呢,经他一番研究之后,知道都步履维艰,或者产品无法让他满意。后来他在印第安纳北部一个小市镇里找到一家公司,看情形似乎前途无量。经理是个能够自己制造车辆的人,也跟他父亲当初一样,可惜并不是一个优秀的营业家。
最初他用一万五千元的现金和一部大约价值二万五千元的装置白手起家,只不过营利甚微;雷斯脱觉得在那里采取一些正确的方法,运用一点营业的谋略,会创出一番事业的。他想成效未必立竿见影,也不见得从那里面发大财。谁知他正要投资那小公司,就得到消息,说有一个车辆托拉斯要问世了。
原来罗伯脱对于车辆业改组的计划进展迅速。他曾对同业反复说明团结的诸多好处。竞争的种种害处。他的主张非常吸引人,因而很快,大一点的车辆制造家先后都联合起来了,只经几个月的时间,罗伯脱居然做了车辆业联合公司的总理,资本一千万元,此外还 有价值六七百万元的资产。他就不亦乐乎了。
这一番大事业的进行,雷斯脱毫不知情。他因在欧洲旅行,所以报纸上有两三次征求车业联合的广告他都错过了。当他回到芝加哥,知道伊木真的丈夫耶弗孙·米基雷仍旧做分经理,并且知道他住在伊凡斯墩,但他因跟家庭有过矛盾,不愿直接去向他探听消息。后来不久,他却也知之甚详,因而不胜其烦。
告诉他这消息的不是别人,就是克利未兰的亨利联桥。一个月前,他还 到芝加哥,雷斯脱有一天晚上跟他在友联俱乐部见面。“听说你离开公司,”联桥带着一种温和的微笑说。“是的,”雷斯脱说,“我已经出来了。”“那么你现在在哪高就?”“哦,我正进行我自己的事业。我正想独立办厂。”“你总不是要跟你哥哥唱对手戏吧?他那组合运动成效显著。”“组合!我从未听见说过,”雷斯脱说。“我刚刚从欧洲回来。”“好吧,那么你也该清醒一下了,”联桥答道。“他在你们这行业里已经稳占上风。我还 当你已略有所闻。现在来门公司、布鲁克公司、渥兹公司——事实上五六家大公司全被包含在内。你的哥哥已经被推选为这新组合的经理。我敢说他从这里面已经赚够了二百万了。”
雷斯脱两眼发直。他的眼光有点呆滞。“好吧,罗伯脱交好运了。我心里高兴。”联桥看出自己已经给他致命一击。
“好吧,再见,老朋友,”他嚷道,“什么时候来克利夫兰,请到我们那里去谈谈。你晓得我家里是多么喜欢你的。”
“我知道,”雷斯脱答道,“再见。”他漫步到吸烟室中,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已经使他的意兴阑珊了。他的哥哥做了车业托拉斯的经理,他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车厂还 能有多大的作为呢?天晓得!罗伯脱用不了一年就可以使他无立足之地。这种组合是他自己也梦寐以求。如今他的哥哥已将它变成现实。任何有才之人而为命运所捉弄致遭打击,如果年纪轻轻,还 有勇气和斗争的精神去面对,那是一回事。人到中年,一生的大运已经过去,只觉路途坎坷,四处碰壁,那是另外一回事。珍妮的出身卑微,报纸上对他名誉的抵毁,他的父亲的反对和过世,他的财产的失去,他和公司的一刀两断,他哥哥的态度,以至现在这个托拉斯——各种事情,都是使他灰心丧气、满怀沮丧。他也曾尝试作出勇敢的样子,而他也自以为颇有成效,但这最后一击,似乎超过了他的承受力。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中,倍感颓丧,珍妮一见也就看出来。其实,当他出外的那天晚上,她就已心知肚明。她自己也觉得心灰意懒。他回到家中,她马上知道一定发生了事情。她的第一个冲动是想说,“什么事情,雷斯脱?”但略一思考,觉得不如假装不知,等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她要他不觉得自己满腹心事,跟他态度亲昵,希望能为他排忧解难。
“味丝搭今天兴致很高,”她想借此找到话题。“她在学校里的成绩优秀。”
“那就好,”他严肃地回答。“她近来跳舞也很好。今天晚上她给我表演了她新学会的舞。你还 不知道她的姿势多么曼妙迷人呢。”“我很高兴,”他含糊其词。“我一直都希望她把跳舞学精通。我想她现在该转学去一个好的女子学校去读书。”
“爸爸很生气。真叫我忍俊不禁。她却故用把跳舞的事情刺激他,这小鬼。今天晚上她非要教他跳舞。假使他不爱她,早就要给她一耳光了。”
“很有趣,”雷斯脱微笑道。“教他跳舞!那很有趣!”“他生气,她毫不懊恼。”“那很好,”雷斯脱道。他对味丝搭关爱有加,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珍妮如此替他排闷,可算使他的心绪稍稍好转过来。
随即,方才的心事终于说出来了。那是他们就寝时的事。“我们在欧洲的时候罗伯脱居然取得了大的成功,”他主动说。
“什么成功?”珍妮全神贯注地问。“哦,他成功地组织好一个车业托拉斯了。出现了这种组织,全国比较重要的厂家几乎都要被它吸收。联桥告诉我,说罗伯脱已被推选为经理,又说他们的资本将近八百万元了。”
“真的?”珍妮说,“那么你的新公司也没办法创立?”
“现在当然不可能了,”他说,“可是我想将来还 是有机会的。我且按兵不动,看事情怎样变化。你要知道这种托拉斯是无法预料它的将来的”。珍妮听到这桩事,心里非常难过。她从来没有听见雷斯脱说过灰心的话。这回却不一样,她竭力想要安慰他,可是她知道她的努力是徒劳无功的。“哦,好吧,”她说,“世界上有趣的事情比比皆是。我若是你,我就不着急要做什么事业。你来日方长呢。”
她就沉默不语,而他也觉得着急于事无补。因为他着急有什么用呢?两年之内,他毕竟还 有一大笔很稳定的收入。如果再要多,他也能够办得到。只不过他哥哥这般炫耀地突飞猛进,他自己却原地踏步——或者说是“懒散着”更恰如其分。这似乎是令人惋惜的;而更糟糕的,他已经觉得自己有些没有把握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