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少人在餐桌周围走动。侍者们忙个不停。汤后的那道菜上过后,端来了正菜:元帅夫人母鸡。酸辣鳎鱼脊肉和鹅肝片。侍应部领班叫人斟的都是默尔索酒,尚伯坦酒和莱奥维尔酒被侍者拿出来。在换菜的轻轻嘈杂声中,乔治越来越感到惊讶,他问达盖内,这些太太是否都有孩子。达盖内觉得他问得很有意思,便向他作详细介绍。吕西。斯图华是一个英国血统的加油站工人的女儿,父亲在巴黎北火车站工作;女儿今年三十九岁,天生马脸一张,可是挺可爱的,患有肺结核,但总是死不了,这些女人中她是最风流的一个,还接待过三位亲王和一位公爵哩。卡罗利娜。埃凯,出生在波尔多,她的父亲是小职员,女儿的行为使他羞愧而死;她非常幸运,有一个有头脑的母亲,她开始常被母亲骂,但是经过一年的考虑,最终还是与她和好了,因为母亲想,这样至少能捞回一笔财产。当年女儿二十五岁,冷若冰霜,以花容月貌而闻名遐迩,她的卖身价格不变;她的母亲做事非常有条理,负责帐务,管帐很严格,把收入和支出记得一清二楚。她还负责料理家务,她住的房子比她女儿的高出两层,房间很小,她还在那里设立了一个专做裙子和内衣的裁缝铺。至于布朗瑟。德。西弗里,她的真实姓名是雅克琳。博杜,她来自一个亚眠附近的村庄,她很美丽,可是很蠢,爱扯谎,自称是一个将军的孙女,不承认自己有三十二岁;俄国人很赏识她,因为她长得很富态。随后,别的女人的情况达盖内就三言两语地说一下:克拉利瑟。贝尼,是被一个太太从海滨圣欧班带来作女仆的,之后她被那个太太的丈夫送出来当了烟花女;西蒙娜。卡比罗什是圣安托万郊区的一个家具商的女儿,在一所很大的培养小学教员的寄宿学校中长大;玛丽亚。布隆。路易丝。维奥莱纳和莱娅。德。霍恩都是被迫走上巴黎街头,沦为娼妓的。还没说到塔唐。内内呢,直到二十岁,她还在穷乡僻壤的香槟省放牛呢。乔治边听,边瞧这些女人,他的耳朵里被灌进这些赤裸裸的介绍,不禁使他惊讶与兴奋;这时,在他的背后,侍者们用恭敬的口气连连说道:

"元帅夫人式母鸡……酸辣鳎鱼脊肉……"

"亲爱的,"达盖内根据自己的经验,对乔治说,"别吃这鱼,在这样的时候吃鱼没有意思……尽管喝莱奥维尔酒好了,这酒的后劲不大。"

从几盏大烛台上,从递送的菜盆上,从整个桌子上,一股热气升起,三十八个人简直感到喘不过气来;侍者忘记了一切,只顾在地毯上跑来跑去,油渍被滴在地毯上。但是,这顿夜宵吃得并不开心。女人们小口小口地吃,肉剩下一半。只有塔唐。内内一个人狼吞虎咽,什么都吃。在这深更半夜里,肚子饿只是神经性的,是胃功能不正常的象征。那位坐在娜娜旁边的老先生,端给他什么菜他都不愿吃;他只喝了一匙肉汤,坐在他的空盘子前一声不出,向四处张望。有人在暗暗打呵欠。不时有人耷拉着眼皮,面色变得灰白。拿旺德夫尔的话来说,人总是被这种夜宵搞得精疲力竭。这类夜宵要吃得有趣,就不应该正正规规这样地举行。否则的话,都讲礼节,都讲派头,到上流社会去吃也是一样,在那里,倒不感到那么乏味。若不是博尔德纳夫在那里大叫大骂,说个不停,大家可能睡着了。博尔德纳夫这个畜生, 把腿伸得长长的,做出一副苏丹的架势,被他的邻座吕西和罗丝两人侍候着。她们专门为他服务,照顾他,体贴他,注视着他的杯子和盘子。尽管如此,还免不了受他的埋怨。

"这块肉谁来帮我切?……我够不着,桌子离我有一里远。"

西蒙娜立刻站起来,站到他的背后,替他切肉和面包。他吃的东西被全体女人关心着。大家不时把侍者叫过来给他添菜,将他塞得喘不过气来。西蒙娜给他揩嘴,而吕西和罗丝则给他换餐具,他觉得这样做很好,高兴的神色这才露出了,说道:

"这样非常好!你做得对,我的姑娘……一个女人嘛,就该这个样子。"

大家都稍稍清醒了一些,每个人都谈话了。吃完了桔子冰糕,一道热菜被端上来了,是茭白烧里脊肉,一道冷菜是冻汁珠鸡。娜娜见客人们都无精打采,有些不高兴,便开始大声说话:

"你们知道吧,一个包厢已被苏格兰王子订好了,他来参观博览会时,要观看《金发爱神》哩。"

"我非常希望所有王子都来看戏。"博尔德纳夫说道,嘴里塞满了食物。

"大家在等波斯沙赫星期日来看演出。"吕西。斯图华说。

于是,罗丝。米尼翁谈到了波斯沙赫的钻石,他的一件衣服上被宝石缀满了,那确实是奇观,像闪闪发光的星星,价值几百万。这些女人脸色苍白,眸子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还提到要来看戏的其他国王。皇帝,她们都梦想某一国王心血来潮,跟自己睡上一夜,给她们一大笔钱。

"喂,亲爱的,"卡罗利娜。埃凯转过身子去问旺德夫尔,"俄国皇帝有多大年纪?"

"啊!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伯爵微笑着回答道,"我告诉你,不要在他身上打主意啦。"

娜娜装作受了伤害的样子。这句话似乎太刺耳了,大家都嘟嘟囔囔表示抗议。但是,布朗瑟还是介绍了意大利国王的详细情况,在米兰她曾见过他一次;他的长相并不漂亮,这倒没关系,他能把任何女人弄到手。她被福什明确告之,维克托。伊曼纽尔不能来,她就感到忐忑不安起来,路易丝。维奥莱纳和莱娅则喜欢奥地利皇帝。突然,人们听见小玛丽亚。布隆说道:

"普鲁士国王是个干瘪的老头子!……去年我在巴登时见到过他。人们总是看到他与俾斯麦伯爵在一起。"

"啊!俾斯麦,"西蒙娜截住道,"我认识他,他是不富有魅力的男人。"

"我昨天就是这么说的,"旺德夫尔嚷道,"我说的大家还不相信呢。"

跟那次在萨比娜伯爵夫人家里聚会一样,俾斯麦伯爵被大家长时间谈论着。旺德夫尔反复说他说过的那几句话。好一阵,大家仿佛又回到缪法家的客厅里,所不同的,仅仅是女客们是另外一些人而已。正好,话题又被人转到音乐上面。随后,富卡蒙随口说出一句全巴黎人都在纷纷谈论的入修道院当修女的事,娜娜很感兴趣, 很想知道德。福日雷小姐进修道院当修女的具体情况。啊!可怜的小姑娘,就这样生生地被葬送掉啦!可是,如果她是被上天召唤,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桌旁的女人都为她惋惜。乔治又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感到非常不耐烦,便向达盖内打听娜娜的私生活习惯,这时候,很自然的大家的谈话又回到了俾斯麦伯爵问题上。塔唐。内内凑到拉博德特耳边,说她对这个俾斯麦还不认识,他究竟是什么人也?拉博德特便慢条斯理地向她介绍俾斯麦的一些闻所未闻的故事:这个俾斯麦专门吃生肉,在他的巢穴附近他如果看见一个妇女,她便会被他背回去,正因为如此这般,因此他在四十岁时就有三十二个孩子了。

"四十岁就有三十二个孩子!"塔唐。内内听了信以为真,惊叫道,"那么,他看上去肯定比实际年龄老得多喽。"

大家哈哈大笑,她才知道她被人家捉弄了。

"难道你们就不笨!原来你们是在开玩笑!我怎么会知道呢!"

这时,加加还在想着博览会的事。同其他的女人一样,她兴高采烈,等待博览会举行。这是商业旺季,外省人和外国人将云集巴黎。总之,如果生意做得好,博览会后,可能她就退隐到儒维西去,买下一幢早就被她看好的小楼。

"你是怎么想的?"她对拉法卢瓦兹说道,"到现在我还一事无成……如果现在还有人爱我就好了!"

加加变得含情脉脉,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膝盖被他的贴近着。他的脸变得通红;而她呢,一边在吐字不清地说话,一边瞟了他一眼。他个儿不高,又不壮实;但是,现在她要求并不高,于是,她便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拉法卢瓦兹。

"你看,"旺德夫尔对克拉利瑟喃喃说道,"我看你的埃克托尔正在被加加抢呢。"

"我才不在乎呢!"克拉利瑟回答道,"这个小伙子是个傻瓜……他已经三次被我赶出了门……我吗,你是清楚的,我看见那些黄口小儿上老太婆的圈套,我就恶心。"

说到这儿她住口了,头微微转向布朗瑟,暗示他瞧瞧布朗瑟。布朗瑟从晚宴一开始,就一直斜着身子,让人看了非常不顺眼,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想让她的肩膀被与她三个座位相隔的那位有身份的老先生看见。

"人家不是也不要你了吗,亲爱的。"克拉利瑟又说。

旺德夫尔狡黠地笑了,并做了一个满不在乎的手势。当然,不可能是他去阻止布朗瑟取得成功。斯泰内在全桌人面前现出的丑态让他更感兴趣。这位银行家的风流韵事大家都知道;这个可怕的德国犹太人,日理万机。双手创造了几百万财富,一旦迷恋上一个女人,就会变成一个傻瓜。只要是女人,他都要。只要在舞台上出现的女人,他都要弄得手,不管花多大代价也在所不惜。他花在弄女人上的钱,有人能一笔笔说得出来,因为追逐女性他曾两次破产。如同旺德夫尔所说,那些女人用洗劫他的钱财的方式来为道德报仇。在朗德盐场他做了一笔大生意,令他在交易所中恢复了势力。六个星期以来,米尼翁夫妇死命抓住盐场不放。不过,有人在打赌,说最后吞下这块肥肉的不是米尼翁夫妇,娜娜已经露出了雪白的牙齿。斯泰内再一次坠入情网,并且陷得那么深,以至他坐在娜娜旁边,显出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都没有胃口吃饭了,嘴唇耷拉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这时,只要娜娜说出一个价钱就好了。可是,娜娜不慌不忙地逗着他玩,把笑声送进他的毛茸茸的耳朵里,看到他肥厚的脸上一阵阵打着战栗。把这个家伙拴住,什么时候都行,如果吝啬鬼缪法伯爵一定像约瑟那样不动心的话。

"要莱奥维尔酒还是尚贝坦酒?"一个侍者将头伸到娜娜和斯泰内中间问道,这时,斯泰内正在悄悄与娜娜说话。

"嗯?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有点晕头转向,"随便什么酒,我不在乎。"

旺德夫尔用胳膊肘轻轻推推吕西。斯图华,这个女人一旦被人挑动起来,就变得口毒心狠。那天晚上,她被米尼翁气坏了。

"你知道米尼翁从中牵线搭桥吗?"她对旺德夫尔伯爵说道,"对付小戎基埃的花招会再次被他耍弄……你没忘吧,戎基埃是罗丝的顾客,同时又对大块头洛尔一见钟情……米尼翁帮戎基埃把洛尔弄到手,然后又同戎基埃手挽手地回到罗丝家里,如同一个得到妻子允许刚刚干了一件荒唐事的丈夫一样……可是,这个办法这次可行不通了。娜娜不会把人家借给她的男人交还出来的。"

"米尼翁怎么啦?为什么他的妻子被他拼命盯着?"旺德夫尔问道。

他侧过身子,只见罗丝对福什利含情脉脉。他这下才明白他身旁的女人为什么那样恼火。他笑着说道:

"见鬼!你妒嫉了吗?"

"吃醋!"吕西愤愤地说,"好呀!如果罗丝要莱昂,我很愿意给她。他也只配这样!……每星期送一束花来而已,说不定有时还没有呢!…… 你瞧,亲爱的,这些戏子都是一路货色。罗丝读了莱昂写的那篇关于娜娜的文章,被气哭了。这事我了解。那么,你知道吧,她也想有一篇文章来写她,现在也有人给她写了……我呀,莱昂会被我赶出去的,你等着看吧!"

她停下来,对站在她身后拿着两瓶酒的侍者说道:

"莱奥维尔酒。"

然后,她继续压低嗓门说道:

"我不喜欢大吵大嚷,我不是那种人……但是,她毕竟是个自鸣得意的臭婊子。他的丈夫要是我的话,就狠狠揍她一顿……哼!她这样做不会给她带来幸福。她还不了解我的福什利,他是一个更卑鄙的男人,为了谋取更高的地位,他跟女人姘居,……他们都是一丘之貉。"

旺德夫尔尽力让她平静下来。博尔德纳夫呢,罗丝和吕西对他的照顾稍有疏忽,他就发火。他大吵大嚷,说她们让爸爸饿死了,渴死了。这下可让气氛活跃起来了。夜宵时间拖得很长,东西谁也不吃了;盘子里的意大利式牛肝菌和蓬巴杜脆皮菠萝馅饼胡乱被大家糟踏了。可是,因为从上汤时,大家就喝香槟酒,现在都有些醉意,慢慢兴奋起来。最后,大家的举止有点不雅观了。女人们把胳膊肘支在桌子上,眼前是一堆狼藉的餐具;男人们把椅子往后挪动,以便透透气,于是他们的黑色礼服隐没在女人们的浅色的短上衣当中,女人们侧转发出丝绸般的光亮的半裸的肩膀。房间里太热,桌子上空的蜡烛的光亮越发黄了,并渐渐昏暗下来。不时,一个颈背上披盖着金色鬈发的脖子向前一弯,缀满钻石的发扣发出熠熠光芒,照亮了高高的发髻。大家愉快得热情高涨,每个人眼里浮现着笑意,洁白的牙齿时隐时现,燃烧着的蜡烛映在香槟酒里。有的人在高声谈笑,有的人在指手画脚,有人提出问题,但没人回答;有人在屋子这一头呼唤另一头的人。侍者们被叫得最厉害,他们还以为是在他们自己餐馆的走廊里,相互挤来挤去,一边拖着长长的喉音叫喊,一边给客人们端来冰淇淋和甜食。

"孩子们,"博尔德纳夫叫道,"你们知道明天我们还得演戏……要当心点!香槟酒不要喝得过多!"

"我吗!"富卡蒙说,"世界五大洲的什么样的酒我都喝过……哦!包括平时少见的一些酒,当场醉死人的烈性酒……嘿!我喝了没有一点反应。我不会喝醉的,我尝试过了,我是不会喝醉的。"

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神态冷漠,靠在椅背上,不停地喝酒。

"不管如何,"路易丝。维奥莱纳嘟囔道,"别喝,你喝得不少了……如果后半夜要我来照顾你,那就可笑了。"

吕西。斯图华已经喝得半醉,面颊绯红,仿佛是个肺结核患者;而罗丝。米尼翁眸子里水汪汪的,显得更加温情了。吃的太多的塔唐。内内,头脑昏昏沉沉,脸上露出几分傻笑。其他几个女人,如布朗瑟,卡罗利娜,西蒙娜,玛丽亚,她们才知道她们被人家捉弄了。她们一起讲话,每人都讲自己的事情,比如马车夫吵嘴啦, 打算到乡下去啦,情郎被人抢走又被放回来之类情节复杂的故事。一个坐在乔治身旁的小伙子想去拥吻莱娅。德。霍恩,让她拍了一掌,她气乎乎地说道:"喂! 你!放开我!"乔治醉醺醺的,他瞅着娜娜,兴奋异常,一个计划正在被他仔细思量着,不过是否付诸实现,他还犹豫不决。他想钻到桌子下面,四"爪"着地,像只小狗蜷缩在她的脚边,乖乖地呆在那儿,谁也不会看见他。但是,应莱娅的要求,达盖内叫那个呆在莱娅旁边的小伙子安份些时,乔治立刻感到很伤心,仿佛刚才他自己被达盖内责备了。在他看来,现在什么都是愚蠢的,什么都是悲哀的,也没有一点开心的事儿。达盖内依旧跟他开玩笑,他被强迫喝下一大杯水,还问他,既然三杯香槟酒就把他醉倒在地,要是他同一个女人单独在一起,他该怎么办呢。

"听我说,"富卡蒙又说道,"在哈瓦那,野浆果被人们用来酿造烧酒;喝那种酒就像咽火似的……可是,一天晚上,我喝下一立升多,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有比这还厉害的酒哩!有一天,我在印度科罗曼德尔海岸,当地土著人让我们喝一种不知名的酒,像是一种掺了胡椒的劣质烧酒;我喝了也一点没醉……我是不会醉的。"

有一阵儿, 他很反感坐在对面的拉法卢瓦兹的面孔。他冷笑着,说了几句令人刺耳的话。拉法卢瓦兹有点昏头昏脑,身子不停地动动,并渐渐凑近加加。但是,他猝然不安起来:他发现手帕不见了。他拿出醉汉的一股固执劲儿,一定要把那块手帕找回来,问邻座客人见到没有,接着弯下身子,在客人们的椅子下。脚下到处寻找;这时, 加加竭力劝他冷静下来。

"我真傻!"他嘀咕道,"手帕的一个角上,还绣着我的姓氏的第一个字母和我的冠冕……丢了我就糟啦。"

"喂,法拉卢莫兹,拉马法瓦兹,马法卢瓦兹!"富卡蒙叫道,他觉得年轻人的名字的字母被颠来倒去乱摆一通倒挺有趣呢。拉法卢瓦兹生气了。说起自己的祖先他结结巴巴。他威胁富卡蒙,说要把一只长颈大肚玻璃瓶子扔到他的头上。德。旺德夫尔伯爵只得出来进行调解,以肯定的口气对他说,富卡蒙一向是个滑稽可笑的人。被他这么一说,果然把大家都逗笑了。这样,双目瞪得圆圆的年轻人才软了下来,重新坐下来。他的表哥福什利大吼一声,责令他吃饭,他便乖乖地吃饭了,跟小孩一样。加加把他拉得靠近自己;只是,他还不时地用阴郁。焦虑的目光扫视全桌客人,不停地寻找他的手帕。

此刻,富卡蒙又灵机一动,攻击坐在桌子对面的拉博德特。路易丝。维奥莱纳全力劝他住口,她说,因为别人每次被他这样捉弄,到头来总是她倒霉。富卡蒙又找出一种方法奚落别人,他称拉博德特为"夫人",这个玩笑使他觉得很愉快,还颠三倒四说个不停,拉博德特则不以为然,每次只耸耸肩膀了事,一边说:

"闭嘴吧,亲爱的,你开这种玩笑太愚蠢了。"

但是富卡蒙还是继续这样奚落他,最后居然莫名其妙以恶语伤人。拉博德特不再理睬他,他对旺德夫尔伯爵说道:

"先生,叫你的朋友闭嘴吧……我可不想发火。"

富卡蒙曾经两次跟人打过架,但是他们不管在哪里,都还尊重他,有什么活动都还邀请他。可是这次,大家都说他不对。全桌人都被他逗乐了,觉得他很有趣,但不能因为有趣而让这次宵夜的欢乐友好气氛被他破坏掉;此时旺德夫尔漂亮的面孔变得铁青,他强烈要求富卡蒙恢复拉博德特的真正性别。别的男人,如米尼翁,斯泰内,博尔德纳夫等几个知名人士也都起来进行干涉,他们大叫大嚷,把富卡蒙的声音压了下去。只有娜娜身旁的那位被人忘却的老先生,仍旧保持着高傲的神态, 让疲乏。静静的微笑在脸上浮现着,用无神的目光,观察着这种乱哄哄的正餐结束后的场面。

"我的小宝贝,我们就在这儿喝咖啡好吗?"博尔德纳夫说道:"在这里还挺惬意的。"

娜娜没有立刻作答。自从夜宵一开始,她就像不是在自己家里。她被这些客人弄得晕头转向,手足无措;他们呼喊侍者,大声嚷嚷,随随便便,跟在酒店里一样。 她自己忘记了是女主人,只顾照料胖子斯泰内,将他弄得几乎中风猝死在她身旁。她听着他说话,还以摇头来拒绝他提出的要求;不时发出胖金发女郎挑逗男人的笑声。她喝下肚的香槟酒让她的面颊上泛起玫瑰红,她的嘴唇湿润,目光炯炯;每当她的肩膀撒娇地一扭,脖子肉感地微微鼓起,银行家就提一次价钱。他一看见她耳边的一小块娇嫩。细腻的部位,心里就乐开了花。有人跟她讲话时,她才想到她的别的客人,夜宵接近尾声时,她已醉得很厉害;她很恼火,喝了香槟酒,反应真快。因此,一个想法在她头脑里产生,她不禁恼怒起来。在她家里这伙女人这样胡闹,一定是想往她脸上抹黑。啊!她现在看明白了!吕西在向富卡蒙眨眼睛,怂恿他去攻击拉博德特,而罗丝。卡罗利娜和其他几个女人,则挑动那些男人。现在吵闹得连说话声都听不清了,这岂不是让人抓住把柄,说在娜娜家里吃夜宵,可以为所欲为吗?好吧!让他们等着看吧。她尽管醉了,仍然是最漂亮。最得体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