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把该接续的话竟然忘记了;

可不管下面我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总不失为前瞻或回顾,也与那

失踪的游思不请自来相似.

我们的生活逃不掉一声感叹:

或者"唉!"以表悲苦,或者"噢!"以表快乐,

或者"哈哈"一笑,然后打个呵欠,

不然就是"呸!"......或许这倒是最自然.

可事情倒更像一阵昏迷,

或是一声痛哭......多少是热情的象征,

与厌腻恰恰相反,因为一旦腻了,

我们希望的泡泡就消失在大海上.

啊,大海用水画出了永久的轮廓,

或是永久的缩影(我是这么想);

它使我们的灵魂感到愉快且满足,

因为看到了难得见到的事物.

然而这一切都胜过闷气不吭,

将一口怨气留在腑肺间变腐,

脸上却永远戴着若无其事的面罩,

将天性变成了矫揉造作的艺术.

无人敢于直说什么是最好

或最糟;"虚伪"总是把一角留出

为她自己;因而,荒诞不经的事

反而到处通行,不常受到驳斥.

唉,谁能明说呢?或者,不需直说,

谁能记不得自己热情的受挫?

连借酒浇愁.以忘记一切的醉鬼

次晨对镜,仍是看到一个愁魔.

他徒劳在忘川中浮游了一阵,

却没法把他的心悸或悲哀沉没;

他手中的红宝石酒杯饮至完,

给他留下了时漏最差的沙粒.

但对于爱情,噢,爱情!......我们又得

谈一谈阿德玲.阿曼德维夫人,

这好听的名字谁不想读它?

难怪它给我的笔增添了谐韵.

在芦苇的叹息里含有一种天籁,

在溪水的奔流里有切切低吟,

只要你是知音,万物都包含有音乐,

地球仅仅是天体的一个音阶.

可敬的阿德玲夫人人人都敬仰,

现在却有些不太可敬的危险;

因为异性的意志,大多都不坚定,

唉!事实如此,我竟然也无法偏袒.

她们如斟出来的酒,非常不同于

瓶上的标签;这是我擅自论断,

绝不打赌:而有时候,酒和女人

都乱掺和,除非是年代久远.

阿德玲,一种最纯的佳酿,

或是从未掺和的美酒,而且看来

灿烂得如新铸出来的拿破仑币,

或者如嵌金的钻石那么光彩,

这一页使得"时光"不敢印上岁月,

所以"自然"也可能不向她索债

(唯有这个债主才是真正的好运气:

凡是欠它的无还不起).

死神啊!你是债主中最逼十人的债主!

你天天在叩门,开始敲得还轻,

仿佛是小商人来到了豪门富户,

想凭暗道遇上神气的负债人,

可是却常碰钉子,终于不耐烦了,

就气急败坏地将门敲个不停;

如果放进来,你就分文不许少,

不付现钱,也须给银行的支票.

不管你将拿去什么,请暂且留下

可怜的美色吧!她是稀世珍宝,

固然偶尔她会偷偷地有违闺范,

但岂不因此你更应该稍存厚道?

瘦骨嶙峋的饕餮者啊!你掠夺了

多少邦国,也应该稍稍讲究礼貌:

因此,请压一压女人的一般小毛病,

随便抓走英雄吧,随老天高兴.

一十

美丽的阿德玲既然感到了有趣

(如人们所说),就会变得更加坦率,

因为她不和某些人一般一见钟情,

高贵的教养让她不屑于表白

这种感情(这一点现在不须提起),

她只无邪地将头和心献出来

去充实她以为是纯洁的情谊,

若是对方也值得她这番心意.

一十一

唐璜过去的历史也曾经被"谣言",

那活的公报,加以歪曲地传播;

她虽有耳闻,可女人对于这些过失

可比严厉的男人较为心平气和.

况且,他自到英国以后,行为

更端正了,也更显现出男人的气魄.

因为他与阿尔西拜阿底斯一样,

无论走到哪里,都学会适应情况.

一十二

他看来似乎并不急于勾一引 女人,

所以那仪态就更是潇洒风一流 ;

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孤芳自赏,

或纨绔子弟情场卖弄的派头;

使人一览无余的是自我炫耀,

他绝不以爱神自居,似乎在夸口:

"谁可以拒绝我的魅力?"这一切成全了

花花公子,但并不是做人之道.

一十三

人们错了......那样做是不对的;

如果他们说实话,就可以证明.

无论对错,唐璜可不这样,

事实上呢,他有其独特的作风:

你绝不会怀疑......他的诚恳,

至少当你对面听着他的谈话.

魔鬼无论也找不出一支利箭

能比甜蜜的音调更进入心坎.

一十四

他天生一温一 存,一开口就能打消

你的疑心;尽管他并不是胆小,

他注意的是保护自己,

而不是让你提防他的什么花样.

或许我这么说有失公允:

"谦虚"本身就是它自己的酬劳,

与美德一样;只要不是自命不凡,

那将来这里有说不完的好处.

一十五

他安详,涵养好,明朗且不张扬,

能奉承人且又不露痕迹;

对在场人的弱点看得很清楚,

可在谈吐中绝不显露这一层.

遇见傲慢的人他也毫不示弱,

但做得有分寸,使对方知道他胸中

有数而已:他不想和人争长短,

既不居于人下,也不向人使气焰.

一十六

也就是说,对男人如此;而对女人,

他就凭她们随意想他是什么,

幸好她们的想象力非常丰富,

只要外貌的轮廓大致看得过,

她们就让其涂满了色彩,......实际呢,

智者一语即足.不管什么景色,

只要一经她们的幻想渲染,那一定

要比拉菲尔的"变容图"更加灿烂.

一十七

阿德玲看人虽不能入骨三分,

却喜欢以想象的色彩给人涂上;

好人常常会可爱地犯这种错误,

连智者也难免:这已屡见不鲜.

经验虽然是大哲学家,可他的

处世术说穿了实在并不怎么样.

自以为智的常常是受迫害的圣贤,

竟让人忘记有蠢人存在于世.

一十八

伟大的洛克.培根.和苏格拉底啊,

我说的可对?神圣的基督,还有你!

你的命运岂不就是被人类误解,

你纯净的教义却成了万恶的掩护?

你救的世界只落得让盲从的人

来糟蹋,这可算对你的劳苦有所酬报?

这种可悲的事例真是一语难尽,

只好让各族人民扪心自问.

一十九

我在景色万千的生命大海中,

只选了一个卑微的海栖身,

我不大在意人们所谓的荣誉,

而是着眼于使用什么材料塞进

这篇故事里,也不管是否合适,

我从来不搜索枯肠,半日苦吟;

我的絮叨就仿佛是我在骑马

或是散步时,和任何人的随意谈话.

二十

我不知道在这乱弹的诗中

是否能够表现新颖的诗才;

但它却颇有谈锋,可以让读者

每次愉快地消磨一小时.

不管如何,在这篇毫无规律的

韵律中,你不会看得到一丝媚态;

我只凭意兴所至,写出那

在我脑中映现的旧事或新话.

二十一

"马索总是想将话说得面面俱到,

然而有时说得好,有时说得一般,

有时说得坏."第一点凡人做不到;

说好话倒是需要,不论你是悲伤

还是快乐;说平常话则太不容易,

至于坏话呢,那可是我们天天讲的,

也天天听的,......把这一切合起来,

就是我的缪斯想拿给您的献礼.

二十二

一个卑微的希望!......可谦卑本是

我之所长,一如骄傲是我之所短.

我要扯下去了:我原想将这篇诗

写得很短,可如今确难以估测

它要泛滥到哪儿.无疑地,假如我

是想迎合批评家的口味,或是欢呼

任何一种专制的夕,那我必会

大大删节,......可我生来偏爱的是反对.

二十三

而且总是爱站在弱者的一边;

因此我坚信:在今天颐指气使

骄傲不可一世的人,假如垮台,

因为"每条狗都有得意的日子",

虽说起初我不免要嘲笑一番,

我终必又要转个向,重新发誓,

一变而成极忠诚的保皇一党一 派,

因为民一主 派做皇上也会遭我恨.

二十四

我想我本来会做一个像样的丈夫,

要不是我被人看出过于优柔;

我想我会矢志于作一名修道僧,

要不是被我特有的迷信所掣肘;

我本来不应苦苦地来舞文弄墨,

让韵律碰破了我及普利申的头,

更不应该扮起了诗人这个丑模样,

若不是有人叫我别干这一行.

二十五

可随它去吧.我要歌唱的是骑士

和淑女,依照这时代所显示的那般;

初看,这似乎无须由朗吉那斯

或亚里斯多德给予自一由 的翅膀,

问题只在于要用自然的彩色

来描绘不自然的一习一 俗及风尚,

当然还要不失其正常的比例,

并使特殊具有其普遍的意义.

二十六

不同的是:在古代,人形成风尚,

而今却是风尚成了塑人的模子,

全社会如一群被管束的绵羊,

无人幸免地被剪掉羊毛?

这自然会使作家们感到寒心,

因为他们或者被迫重新写一次

那已经被前人一精一彩写出的古昔,

同时写着乏味的拟今主题.

二十七

我们将因此而尽力而为,......前进吧,

缪斯!假如不能高飞,就拍翅膀;

庄严不了,就耍花腔或是板起脸,

要人所发的文告就是那般.

我们总会找到值得研讨的东西,

要知哥伦布的船也并不堂皇:

他凭着小桅船而发现了新世界,

而那时美洲不过是原始的林野.

二十八

善良的阿德玲越来越觉到

唐璜的优点及他危险的处境;

总之,她对于他怀着强烈的关心,

或许由于一种新鲜的感情,

或许由于唐璜的天真的作派,

可惜天真最容易被天真勾一引 !

她开始思索方法来拯救唐璜,

因为女人行事从来不中途倘徉.

二十九

她对忠告颇为热心,就像有的人

经常把它白白送出,无偿收进,

尽管这种货物有时代价很高,

它的市场价格却依旧是"毫不感恩".

她将唐璜的事情想了两三遍,

最后决定:对待道德的最好的环境

就是结婚;这个议案一旦通过,

她就正式规劝唐璜应娶个老婆.

三十

唐璜对这个意见十分尊重,他说: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很合理,

但是,在目前,鉴于他的情况,

对这种事情尚不能操之过急.

因为对他来说,还不曾有一个

意中的人,也未见有谁对他中意.

并且,每当他遇到一位想与她结婚的姑娘,

却不幸发现,她已经早嫁了人.

三十一

女人最爱插手作媒这件事,

首先当然为自己寻找一个婆家,

然后就去忙女儿,弟妹,远亲和近邻,

好似把书本都得依次排上架.

其次呢,就是张罗一般的那种婚姻

(股份公司敛财也是这种作法);

自然这总不算是罪过,恰恰相反,

她们的动机恰是防患于未然.

三十二

我还不曾见过一个贞洁女人,

(自然未婚的小姐,不嫁的情一妇,

或已婚但反对结婚之人除外)

不是常常在脑中描绘着一幕

两位一体的婚姻生活的戏剧,

并且结合得极严,无论在床 铺

或餐桌,好比戏台也要严守三一律,

尽管结果不是闹剧就是哑剧.

三十三

这种家庭常常有一些座上佳宾,

若不是独生子,就是一笔财产

唯独的继承人,或者是名门之后,

不管严肃的乔治,快活的约翰,

正忧虑后继无人,那高贵的世承

眼看就要完,除非用婚姻来扭转

这种情况以及他们的道德;何况

主人又有一批现成的待字小姐.

三十四

在这一批里他们会仔细选择,......

有的要阔小姐,有的要俊模样,

有的却要一个看得过去的女歌者,

有的只要能操持家务的就满意;

有的碰上了无法拒绝的对手,

她一生唯一的成就一生的战利品;

又有的只为女的亲戚是显贵,

还有的只因她的为人无可厚非.

三十五

拉勃在美洲开辟了一个和谐村,

他的和谐村却不准男女结婚,

(可奇怪那村子却蓬蓬勃勃,毫无差错,

由于它按照物产多少而添丁;

绝不允许有人失于计算,一胡一 乱地

对天性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

为什么将婚姻甩掉才能叫"和谐"?

这准会问得那神父无法回答.

三十六

因为他将婚姻与和谐离异的原因,

不是嘲笑和谐,就必然是讽刺婚姻,

不知他是否是在德国学来的这一套,

听说他那教派的道理可是很深,

比我们这儿的都更纯洁和虔诚,

尽管是我们这些教门繁殖更甚.

我反对他的称呼,而不是反对那教规,

虽然我奇怪它怎能持久而不辍.

三十七

但与拉勃相反,也不去管马尔萨斯,

我们却有些热心支持生育的太太,

她们都是婚姻艺术的老师,对"繁殖"的

雅致的一面无不加以热忱的关怀,......

实话实说,这儿繁殖的速度真是要命,

以至那产品的半数都想移向国外!

这都是热情及马铃薯所造成的孽,

正是它们难住了我们的经济学!

三十八

阿德玲是否不曾读过马尔萨斯?

我不知道;希望她读过.他的书

是第十一诫,我理解为:

"汝勿婚配",除非是配上了富家.

自然我并不是想讨论他的见解,

也无意推敲这大作家的意思:

可无疑,他叫人走上禁欲之路,

或要把男女结婚变为算术.

三十九

或许,阿德玲认为唐璜能够养家,

或能另起炉灶,如果夫妻反目.

这种事情本来是在两可之中,

通常是:新郎"新"不了几天工夫,

总会在结婚之舞中悄然后退

(这对于画家倒是个新鲜的题目

可与霍尔本的《死亡之舞》媲美:

本来这两种舞没有什么区别);

四十

可阿德玲已经在自己的脑中决定

让唐璜结了婚:这对女人倒足够;

但是和谁结婚呢?和贤明的书虫小姐?

生硬小姐?缺陷小姐?不然与风头

小姐,男人通小姐,或是金褥两姊妹?

可她觉得唐璜应该有较好的配偶,

自然这些婚配也都说得过去,

只要上好发条,仍会像表走下去.

四十一

有一位池塘小姐是位独生娇女,

恬静如夏日的海,真是女性榜样!

她像凝乳一样安详,......可若撇一下,

却多半会有酸奶及水翻上泡沫,

并且底下仿佛蓝绉绉,但这又

算得了什么?只有恋爱才会暴烈如火!

而且婚姻的岁月总应该极力安详,

何况它若患结核,恰好以牛奶调养.

四十二

有一位惹眼的暴发户小姐,

又阔又泼辣,打扮得十分俊俏,

她曾醉心于一颗金星或蓝绶带,

可不知是否英国的公爵极稀少,

或是她没有弹对意中人的心灵之弦,

我们的贵族一个也没被抓到;

结果她迷恋上了一个外国的小兄弟,

是俄国还是土耳其......这倒没有关系.

四十三

此外尚有......但我何必提个没完,

如果没有一位适合他的条件?

不过,的确有位仙灵般的小姐,

出身高贵,但较一般贵人好得多;

那是奥罗拉.瑞比,一颗新的明星,

人世由她来照耀只嫌太过生色:

这可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美玉,

或是含苞未放的玫瑰,鲜艳欲滴.

四十四

她富有而高贵,但是却是个孤儿,

一直受着善良的保护人的扶育,

可她的脸上却仍带着孤凄的神态:

唉,骨肉究竟非等闲!那已被死亡

掠夺的亲人和感情去哪里去找?

可惜我们活下来只为伴着凄凉

慢慢枯凋在举目无亲的高楼里,

而我们的至亲之情已经埋在荒郊.

四十五

她年纪弱小,容貌更显年轻,

然而在她那忧郁的.天使般

闪耀的目光里,却自有一种高贵尊严,

她焕发着青春,深沉而又光耀;

似乎她处于时间之外,怜悯

人的衰亡,为人的堕落而悲哀,

又好象她坐在伊甸的门旁,

为了别人的不能复返而忧伤.

四十六

她还是个天主教徒,虔诚,严肃,

尽她的心,所允许的程度;

那衰落的信仰受到她的加倍支持,

或许正是因为它的衰落.

她的祖先曾经骄傲于他们的业绩

名震万邦,并且从不让自己匍匐

在异教之前;她既是最后一枝,

她也严谨地保持了这种门风和信仰.

四十七

她看着一个她不太理解的世界,

因为她原本不想懂它;与花一样,

她静静地生长,沉默且又孤独,

得安祥地生活在自己的园地里.

人们对她的爱慕挟合着敬畏,

她的心灵好比殿堂中的女王的心灵,

远离人群;它坚强得足以自傲,

奇怪她这么年纪小小就能如此!

四十八

事情竟然这么巧合:在阿德玲的

芳名录中,奥罗拉刚好被漏掉,

否则无论以门第或是财富而言,

她在那群丽人中均名列前茅;

并且她的美似乎也不应该成为问题,

我相信人们看了她的容貌,

更会感到她的优点俱备,

值得绅士们来将良缘匹配.

四十九

这种漏掉犹如泰勃瑞阿不让

勃鲁托斯的胸像在仪仗队伍中

出现一般,使唐璜不禁奇怪,

他就半真半笑地提到这一点.

然而阿德玲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呢,

带着厌恶.甚至是高傲的神情:

她不明白"那个冷漠.呆板的小孩

有什么优点会让唐璜看中她".

五十

唐璜却说:"她比较合适,因为与他

信仰相同,也是一名天主教徒;

他也相信他的母亲将会很难接受,

教皇也会将他驱逐出教,假如......"

可阿德玲这时已打断他,她好像

特别自诩可以有独特见解灌输

给别人似的,又将自己的高见

照旧一字不变地说了一遍.

五十一

为什么不呢?一个有理的原因

如果是好的,重复一下并不会变坏;

如果是坏的,最好的方法是把它

不断申述:言简意赅才会让你失败!

而不厌其烦地说个没完,就准可以

说服一切人(就连政治家也不例外),

这也就是说,让人听得太心烦.

可只要达到目的,何必在乎手段?

五十二

阿德玲为什么竟会有点偏激,......

这确实是偏激,......对一个纯洁得

无可指责的人,并且论体态.面貌,

又这般妩媚的人,竟有点冒火?

唉,这对于我真是一个难解之谜,

因为阿德玲的天性本来极洒脱;

可天性总是天性,它任性起来,

我可没法能一一解开.

五十三

或许她并不喜欢奥罗拉的冷静:

本来,对浮华世界的这些泡泡

似她这么年轻就应该赞赏不已;

世人,也包括女人,我们可说,

感到最难忍受的,莫过于发现,

他们的天才竟受到这般的冷漠,

就如凯撒对待安东尼;因为有少数人

却以十分认真的态度来对待他们.

五十四

她并不是羡慕......阿德玲一点也没有,

她的地位,她的心灵,使这不可能;

也并不是轻蔑......请想一想吧,她的缺点

顶多不过是叫人抓不着把柄;

更不是嫉妒,我想......可我们最好

别将人类的这种鬼火来追踪:

她也不是......唉,我本不须这么的噜嗦,

但说"不是"比说"是"要简单得多.

五十五

奥罗拉根本想不到自己成为了话题,

虽说她当时也正在那儿做客;

那场合真好比是锦绣青春中的

灿烂之川,而她就是此中的一波,

即使是美丽和无污的纯洁,也必流逝,

在起浪处也会被时间照得闪烁.

如果她知道这事,她也会淡然一笑,

因为她稚气太多......同时也太少.

五十六

阿德玲的光艳及凌人气派

没有迷住她的眼睛;在她看来,

她的华彩仅仅是萤火而已,而她要

朝星空去追寻更崇高的光芒.

唯有唐璜她还猜不透,因为她

对于方外的世界还不会估测;

但是,她并没有被这流星的光

所炫惑,因为她从不惑于外表.

五十七

至于他的名声呢,因为他的确有

那常常叫女人上当的名声:

那是一一团一 光荣的火,由半损的

美德与完整的罪恶混合而成;

错误越出了常规更让人神往,

蠢笨打扮得光彩也更引人入胜:

可这一切并没有打动她的心,

她的冷峭或自持是这样的惊人!

五十八

唐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性格......

她不凡,可并不像他那失去的海黛,

她们在各自的世界里闪着光芒;

那海岛的姑娘出生于孤独的大海,

她全然是自然赤子,天生热情

甚于沸腾的海,却也热诚.可爱;

可奥罗拉的特点却完全不是这些,

她们如鲜花和宝石那样有别.

五十九

在做出这么一个伟大的比喻之后,

我想我们可以将故事叙述一下,

正象司各特所说过的:"我已吹响了

进军之号了!"啊,司各特!他的才华

让人望尘莫及!他所描写的那些武士.

农一奴一.贵族.人,拔艺超群,生动如画,

他能够像莎翁或伏尔泰那般传神,

至少他已让两者之一后继有人.

六十

我说过,我要用我手中的不才之笔

来浮光掠影地描写虚荣场,

不论世人爱不爱读,我的作品

绝不因为求得市场而轻饶那浮华世相;

唉,谁知我的缪斯因为这幅画

而不知得罪多少人!本来开始我就想

大概会如此:现在果然群情愤然,

但是我却仍不失为像样的诗人.

六十一

阿德玲与唐璜举行的的会议或议会

(因为它很像近来议会的收场)

既融洽但又有一些甜中带酸,

这只怨阿德玲的心意太乖背;

但在这情况进一步好转或恶化以前,

银铃响了!倒不是宣布"晚餐齐备",

请人更衣的前半小时,而是指就餐,

尽管女人穿的少得无法再脱去.

六十二

伟大的事业在餐桌上进行着:

人们以大盘作为盔甲,挥动着刀叉

进行战斗;可自从荷马史诗以后

(其中宴会的描写不比其他的差),

没有哪个缪斯能给现代的筵席

开一个菜单!说实话,在那些汤呀,

作料呀,青葱呀里所藏的神秘

远远多于女巫.娼妇或医师的玄机.

六十三

有一种解美的"好主妇汤",天知道

从哪里来的名字!还有一种比目鱼

可以让塞得太饱的人换换口味,

吃完后再调换吃培里柔式的火鸡;

还有......唉,瞧我这个俗人!我怎能

把这讲吃的一节诗给敷衍过去?

还有鲂鱼,能够配包弗味的汤,

之后用猪排换胃口,那就更美妙!

六十四

可是我却得把一切好味都塞进

一场盛宴中:因为假如我写得

拖拖拉拉,恐怕我的缪斯会不免

比人所抱怨于她的更加噜嗦.

但她虽然爱享乐,我却必须指出:

口腹之娱却不是她的大罪过;

也需要端些茶点,这故事确实,

好给人提提神,以免她会太疲倦.

六十五

孔台味的野禽,外加上几片萨门鱼,

再配上日内瓦的酱油,及鹿肉腰,

还有酒......啊,能再把阿蒙之子喝死

如他那种人我希望能日益减少;

还有光滑的维斯特菲利亚的火腿,

足能让阿比歇斯也颂扬那种味道.

并且还有香槟酒的气泡在澎湃,

好似克柳巴的珍珠在酒里化开了.

六十六

另外还有天知道什么的德国菜,

什么西班牙菜,野禽肉之馅饼,

香辣肉,及其他我也不懂的美味,

却都是一见就得吃,不管怎么撑;

另外还有些甜食小品,闲来抓一些,

可以缓和一下灵魂,让它安定;

还有松露味道的鹧鸪肉,盖上一层

"卢古拉斯的红袍"(这就是名气).

六十七

英雄额前的花冠怎会能比得上

这些肉呢?那早成了碎片或是灰尘.

那凯旋门和战利品而今安在哉?

哪儿是无敌战车的胜利进军?

呜呼!都到了胜利终须去的地方,

与饮食同归,再远我也不须追寻.

啊,但你们这些玩弄炮弹的现代英雄,

何时鹧鸪也能蒙受你们的美名?

六十八

那些松露并不是太坏的陪衬,

尤其是还跟上来"爱情的陷阱",

这道菜的作法可能会很不一样,

要看每个人愿怎样去烹饪;

如照最上乘的法规,则它必须是

有鱼也有肉,那样味道才最美.

即使缺甜酱,仍然可以肯定

还不停有人啄食那个小陷阱.

六十九

我的头沉迷在了伟大的沉想里:

有多少才能在两道菜上发展!

制造了消化不良 的那许多公式

决非我目前的算术所能演算.

自从亚当以苹果作为食物后,

谁想得到烹饪竟变得这样烦难?

它竟从人性的普遍的需求里

一变而成学术,且另有一套名称!

七十

杯盘叮当作响,嘴巴哆个不停,

就餐的显贵们一路吃得痛快,

太太及小姐在饮食上显得比较斯文,

东尝西品,少得连我也说不出;

年轻人也这样,不敢像成年的老将

可以在口腹之娱上大展宏图,

而是很少想到吃,且比较注意

身旁哪个娇人的莺声燕语.

七十一

唉,还有许多菜我都必须略过去:

什么"野味"."烧烤肉"."牛肉茶"."肉菜浆",

这些法文字音都是多么清脆悦耳,

我们那浊重的"烤牛排"可是无法比;

在这里,连一根排骨都不便提起,

"就连肉炒卷心菜"也会破坏诗之流畅:

这些我都吃过,可惜都须放弃!

甚至也不能素净地写一下"山鹬".

七十二

还有水果啊,冰淇凌啊,小吃啊,

及一切把自然一精一工巧制成的美食,

都是为了got(口味)或gout(痛风),

在就餐之前,您取那法文最为合适;

可在餐后,您的肠胃有时倾向于

证明那朴素的英文字倒更贴切.

您是否有痛风病?我没有得过......

然而可能的:您也会怕得它吧,读者?

七十三

啊,朴素的橄榄,美酒的良伴,

道也得在我的菜单里略掉?

是的,都要割爱了,虽然我曾在

西班牙.卢加.雅典,对它极喜欢;

在苏尼阿或希梅塔的山巅上,

我经常有幸用它来佐吃面包,

而且席地而坐,和戴奥金尼相同:

本来我的一半哲学就是以他为源.

七十四

面对这缤纷杂陈的鸡.鸭.鱼.肉.

蔬菜(它们无一不是化装的状态),

客人都依照名次坐下,形形色色,

也与那些肉食一样光怪陆离;

唐璜的座次依着"西班牙风味",......

不是女人,我说过,而是指一盘菜,

不过又如女人一样,装璜隆重,

谁若要尝一下,那也是其乐无穷.

七十五

因为奇怪的巧合,他的座位正好

排在奥罗拉和阿德玲夫人之间,

这,对一个有心及长了眼睛的男人,

要他从容用餐我想的确很困难.

并且我们刚才提到的那次会议

也让他不易振作起来左右逢源;

因为阿德玲对于他很少谈话应合,

她那一双慧眼好似已把他看透.

七十六

我有时几乎以为,眼睛能听;

至少可以肯定:不怕耳朵远离,

有的事还是瞒不了娇柔的美人,

我真不清楚那消息她怎样得来?

这就似天体的运行不管怎样响,

而人类却一点听不见那样奇怪:

不知异性如何会听到一大篇话?

虽然它没有用一句言语表达.

七十七

奥罗拉对他也是半答不理,这自然

使一个殷勤的骑士极不舒服;

这是一切侮辱之中的侮辱之最,

它好象暗示:你不屑于她一顾.

唐璜尽管并不自命风一流 ,

可也不太喜欢受到这种摆布;

好象好好一只船竟然驶入冰川,

并且还受过那末多良言相劝.

七十八

对他空洞的俏皮话,她或者是不答理,

或是敷衍一两句,仅是为了礼貌.

谁要是自认为得到了奥罗拉青睐,

那是瞎想:她极少旁顾,难得微笑.

这女孩子真是活见鬼!这可是因为

谦卑,白痴,心不在焉,或是骄傲?

天知道!可阿德玲的眼睛中充满着恶意

却得意洋洋,表明她言而有中.

七十九

她那样子似乎在说:"我早说过",

我不想推荐这种得意的方法,

因为有时候,据我所知,它会让

无论是朋友或情人 都感到极难堪,

而为了维护绅士的面子,就必须

要把一个玩笑用假当真去办,

表示他也会预言过去或未来,

因为谁都怕在这一方面的不光彩.

八十

所以唐璜就致力于献一些小殷勤,

虽不多,却对准了心中的对象,

叫精明的女性足以清楚地看到,

他愿意多多亲热,而不愿意冷场.

奥罗拉终于(据史家说是这样,

很可能不足确凿,大概凭推想)

把思想放出了它甜蜜之牢笼:

她微笑了一两回,不论是否在听着.

八十一

她由回答转而变为有答有问,

这对于她倒是极少见的;本来阿德玲

一直认为自己的预见很有把握,

现在却很担心她由冰解而到调情;

据说物极必反,谁都不能阻止

事物由这一端朝着那一端运行.

但在这里,阿德玲未免想入非非......

奥罗拉并不是调情的那一种人.

八十二

可唐璜却有一种讨人喜欢的作风,

一种"骄傲的谦卑",如果这说得通;

他屏声静气地听女人讲话,

好象那每个字都是一条法令.

他运转于严肃及诙谐之间,

懂得何时应该拘谨,何时该放纵;

他还会以话引话,让别人畅谈,

同时却令人看不出是他在引线.

八十三

奥罗拉未加细察时,曾把他及那伙

献殷勤的花花公子看成了一块,

但是她觉得,他却比细语的小白脸

或是高声卖弄的才子都更有头脑;

她开始心欢,(啊,大事常常起于小节!)

因为唐璜对骄傲人的奉承之道

不是在于恭维,而是在于俯首听命,

外加小心的异议更让人高兴.

八十四

并且他也长得漂亮,......这一个特点

是女人一致赞赏的;不过让我

遗憾的是:它却经常是把夫妻们

引向诉讼的纠纷......这情况只能

让法院研究了,因为我们

已经闲扯了半天,不便再多说.

大家知道:自古美丽的容颜害人,

却又总比圣书给人的印象深.

八十五

奥罗拉看书的时间比看脸之时候多,

难得年纪这么小竟这般圣贤;

在智慧神和格拉西之间她更倾慕前者,

尤其是爱看她印在书本上面.

但"美德"即便严格约束,也不及

"老年"的天然禁锢那样勒得紧;

就是苏格拉底,嘉言懿行的范本,

也承认他喜欢美(虽然很谨慎).

八十六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正是这样

达到了苏格拉底的审美的高度,

并且追随着他,完全出于无邪;

真的,如果那庄严的智慧之父

在七十高龄还对美抱着幻想,

那我不理解何以有人要说少女糊涂.

请注意:当然她爱美应不越礼,

这对我来说早就是不言而喻.

八十七

还请注意:正如伟大的考克勋

(可参见利吐顿),每到我发表了

两个意见,而开始看来它们好像

冰火不容时,那经常是后者最好.

或许我还有第三点藏在兜里,

如果......那就是个对不起的玩笑.

但一个作家要前后都一致,

那就不能期望他写出现存的事实.

八十八

如果人人都不免自相矛盾,

我怎能避免冲撞他们的每一位?

甚至于违背我自己?......但这是瞎说,

我从不否定自己,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是怀疑一切的,什么也不会否定,

真理之源固清,可下游就污秽,

并且要越过"矛盾"的许多运河,

以致使它常常要藉"虚构"才通过.

八十九

寓言,神话,诗歌,小说,全都是假的,

可是只要播种在适宜的土壤里,

它们也能够由假变真;真奇怪,

虚构的故事中连乾坤也可以转移!

据说它能让现实较易于忍受.

可现实是什么?谁能知道它的底细?

哲学吗?不成,它否定了太多的事物;

宗教呢?行,可究竟哪个教派才算数?

九十

显然,必然是有千百万人信错了,

或也许最后却证明大家都很正确.

天保佑我们!因为我们的事业

总是需要神圣的明灯来给照明.

现在正是新先知出世的时刻了,

不然就让老的再拿新启示来告诫:

一千多年的意见早已经磨损完,

必须让天界充实一下才显灵验.

九十一

又来了,为什么我偏偏要和玄学

纠缠不清?无人比我更讨厌

任何形式的争吵了.但是不知

应该怪我的命呢,还是怪我的愚蠢,

我总还是经常为了现在.过去.

或是未来的牛角尖,碰得头昏.

其实凡是有争吵,我都两不得罪,

因为我信奉的教门是长老会.

九十二

可我虽然只是一个一温一 和的教徒,

谦卑有如玄学家,并且公正得

就像艾尔顿审判疯人的时候一样......

在政治上,我却坚持我的责任:

那就是要约翰.牛看一下下层情况.

每当我看到那群恶棍当权者

在违法乱纪之时,我就义愤填膺,

我的心沸腾得就象赫克拉一样.

九十三

可我之所以要把政治呀,策略呀,

信仰呀,时时引为本诗之话题,

不仅是因为藉此可以换换花样,

并且还打算对道德有所裨益;

因为我的宗旨就是要剖洗这社会,

为这只幼稚的鹅填满了真理.

本诗既要迎合一切人的口味,

现在,我想要开始谈一下鬼.

九十四

从此我可要避免无聊的争论了!

天哪,我从此绝不会让任何诱一惑

再"将我愚弄得难以忍受"了;

是的,我一定要全面改弦易辙.

唉,人们硬要说我的缪斯的议论

是有害的,这实在让我难以琢磨;

照我看,她只是费力而不讨好,

议论越多,就越没人听她那一套.

九十五

你可曾见过鬼!冷酷无情的读者?

没有;可你听说过?......我懂,但请你

先不要抱怨在这儿会浪费时间吧,

因为你还未尝到后面之乐趣.

也不要以为我必然会嘲笑这类事,

或者竟要以一笑而置之不理;

那神秘的幽灵世界确实并非虚构,

我相信鬼是存在的,而且有理由.

九十六

真的?你笑了;......随你便吧,我可不笑;

我要不是真心想笑,就笑不出来.

我说我相信有鬼出没的地方......

那么,会在哪儿?这个我可不想转述;

因为我宁肯这类事被人忘掉,

大英雄也对鬼魂感到恐怖.

总之,一说到鬼,我就有些不安,

连哲学家霍布斯都惴惴不安.

九十七

夜是幽暗的(我却总是在深夜作歌,

有时如一只夜枭,有时如夜莺),

智慧女神的一只鸟站在我的桌前

尽管高声飞绕,怪凄厉地歌吟;

墙上,古画的人物对我怒视,

啊!但愿他们别看得那么.

壁炉里的火已经越来越暗.越小了,

这时我也感到,我写得太晚了:

九十八

所以,尽管我不惯于白日作歌

(那时我总还有其他的事情盘算,

如果我也有所盘算);我说,

这时我不由觉着午夜的寒战;

啊呀!再谈鬼岂不是要把鬼引来?

我想最好把它留到白日再谈.

如果您责备我不该这么迷信,

您最好先身历其境,再来说别人!

九十九

在两个世界之间,生命正如孤星一样

飘忽于晨昏两界,在天地的边缘.

对于我们自己我们能知道些什么?

对于未来知道得更少!时间的狂澜

奔流不息地永远向前,远远地冲走

我们的泡沫;旧的破灭了,新的又出现,

无数世代的浮沫不停地激起;而帝国

排成起伏的坟墓,仿佛波浪滚滚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