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与狐狸】

曾经三番五次警告世人,

阿谀奉承卑鄙害人;但一切都归徒劳,

马屁精总能在人们心里找到一个空档。

上帝忽然赏给乌鸦一小块乳酪;

乌鸦高高躲到机树树梢,

摆好架势准备享用这顿早餐。

但是嘴里衔着乳酪,还得思量一番。

可倒霉得很,有只狐狸路过近旁。

乳酪的香味突然让狐狸停止奔跑:

狐狸看到乳酪,乳酪把狐狸迷上,

狡猾的骗子踮起脚尖走近枞树。

摇晃尾巴,一眼不眨盯着乌鸦瞧,

轻声细气甜言蜜语说道:

“心肝宝贝,你长得多么美妙!

多美的脖子,多美的眼睛!

简直就像童话梦境!

多好的羽毛,多好的鸟嘴巴!

“一定还有天使般的声调!

唱吧,可爱的乌鸦,别害臊,小妹妹,

你长得这样美丽,如果还是歌唱的行家,

那你就是我们的鸟中之王!”

乌鸦被赞美得晕头转向,

嗉囊里高兴得透不过气来,

它听从这狐狸讨好奉承的话,

张开喉咙大声哑哑地喊叫:

乳酪落到地上,骗子手衔起它就跑。

【橡树和芦苇】

有一回一棵橡树同芦苇交谈。

橡树说,“老实讲,你的确有权埋怨老天,

就是一只麻雀,你也会觉得沉重不堪。

即使引起涟漪的微风,

你也会摇摇摆摆,弱不禁风,

你是这样孤苦伶仃,弯腰曲背,

看着你都叫人悲哀心痛。

但是我却像高加索山脉一样自豪,

不但挡住强烈的太阳光,

还敢嘲笑雷电和风暴。

我站得笔挺又坚定,

这牢不可破的世界仿佛就是我的屏障,

对我总是阵阵和风,对你却总是风暴,

只要你生长在我的周围,

我那枝叶的浓荫就可以为你遮挡,

碰到坏天气我也可以给你当保镖。

可是上天注定把你安排在

暴躁的风神统治的河岸:

当然,上天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你的心肠真好,”芦苇回答道,

“可是你别操心:我不会怎么倒霉,

我并不为自己对暴风雨害怕;

尽管我要弯倒,但是不会折断:

暴风雨对我的损伤并不大,

可是它对你的威胁却是厉害得多!

不错,它们的凶暴至今还不能

摧垮你的坚强,

你也不会在暴风雨的打击下俯首贴耳;

但是咱们且来等着看结局!”

芦苇刚刚说完这句话

突然间呼啸的北风挟带冰雹,

又是暴雨,从北方冲来。

橡树挺立不动,芦苇扑倒在地,

狂风暴跳如雷,它的力量增加一倍,

那棵树冠高耸入云,

树根深入浓荫下土壤里的橡树,

终于被咆哮的狂风连根拔了出来。

【歌手】

左邻请右邻到家吃顿饭,

他还有另外一种打算:

因为这位主人喜欢唱歌,

要吸引邻居来听听合唱。

小伙子们开口唱:各奏各的乐,各唱各的调,

每个人都用足力气,于是

客人的耳朵里一片乱哄哄的声音,

把客人直弄得头昏脑晕。

“你就饶了我吧,”客人吃惊地叫道:

“这有什么好欣赏的?你的合唱队

简直是乱叫乱喊!”

“的确不错,”主人感动地回答。

他们唱得虽然有点走调。

可是他们一滴酒都不尝,

他们个个都品行端正。

但是我说:酒倒不妨一尝,

只要认真演唱。

【乌鸦和母鸡

当年斯摩棱斯克公爵

为了抗击敌寇设下奇谋,

给新的汪达尔人布下罗网,

撤出莫斯科让他们走向灭亡,

于是所有居民,不分年幼年老,

集中起来,不失分秒,

一齐涌出莫斯科城门,

好像蜂群涌出蜂房。

乌鸦在屋顶上看到这一片惊慌,

擦擦鸟嘴,心平气和地看热闹。

“你怎么啦,大嫂,你怎么还不走?”

一只母鸡从大车上对它说,

“你难道没听到,咱们的仇敌

已经到了家门口。”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女预言家回答道,“我要大胆留在这里,

你们姐妹们,悉听尊便;

他们可不会把乌鸦烧煎蒸烤,

我跟客人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说不定还能弄到一小片乳酪,

或者一小块骨头,或者别的什么,

再见,长冠毛的鸡,祝你一路平安!”

乌鸦果真留了下来;

但是它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

当斯摩棱斯克公爵用饥饿来折磨客人的时候,

乌鸦自己却做了客人汤里的食料。

一个人在盘算的时候常常愚蠢而又盲目。

他表面上好像在追踪幸福:

可是结果却和乌鸦同样的命运

做了落到汤里的乌鸦。

【珠宝匣】

我们经常碰到这种时光,

有些事情你绞尽脑汁总是解决不了,

其实只要抓住诀窍,

事情却又简单便当。

有人从工匠那里取来一只小箱。

光洁的小箱装潢考究叫人眼目发亮,

不错,这样美丽的小箱人人都极口赞扬。

一个聪明睿智的机械师走进房间,

他看了小箱一眼说:“小箱里一定有名堂,

可不是,这小箱连锁都看不到,

不过我能够把它打开;对这我深信不疑,

你们请别暗地发笑!

我一定找到秘密,把小箱为你们打开。

说到机械我也多少懂点门槛。”

于是他拿起了小箱:

上下左右,转来转去,

按按这枚钉,又按另一枚,再揿揿提手;

伤透脑筋,还是一筹莫展。

在这当儿,有的人看看他,

有的人摇摇脑袋,

有的交头接耳,有的相顾而笑。

耳朵里只听到:

“不是这里,不是这样,不是那里,”

机械师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汗出了又出,最后,他疲劳不堪,

他只好把小箱丢开,

他怎么也猜不透,应当怎样把小箱打开,

其实要打开它,又非常简单。

【青蛙和牯牛】

青蛙看见牯牛走近来吃草,它下决心要尽最大的力量来赛过牯牛的庞大,我想它是一只嫉妒的青蛙。你瞧,它是怎样地用足狠劲鼓着气,胀起肚子。

“喂,亲爱的青蛙,告诉我,我跟牯牛一般儿大吗?”它问它的同伴道。

“不,亲爱的,差得远哩。”

“你再瞧瞧,现在我可胀大了。瞧得仔细点儿,说得明白点儿。呶,你瞧,怎么样?我正鼓出来吧?”

“我看差不了多少。”

“那么——现在呢?”

“跟先前一模一样啊。”

它始终赶不上牯牛的庞大,它的狂妄的企图超过了天赋的限度,它用力大猛,啪的胀破了肚子。它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小市民想踉大富翁比豪华,农夫的儿子花钱像一个王侯:不足为奇。

【挑剔的待嫁姑娘】

—个未婚姑娘要想挑个夫婿,

这本来算不上什么大是非,

可糟糕的是:她十分骄傲少礼。

她要人家找的夫婿,既要聪明,又要漂亮,

佩带勋章,又有声望,还得年轻强壮。

(美人儿未免过于挑剔狂妄):

她要求别人尽善尽美,可是谁又能样样齐备?

何况还有这一条,

她要人家爱她,可又不准吃醋妒忌,

说来有点奇怪,她的运气可并不坏,

好像上考应选,门第高贵的求婚者纷至沓来。

然而在挑选上她的口味和想法苛刻入微,

别的姑娘眼里这样的夫婿就是珍宝,

可他们在她的心且中,

不是夫婿,面是垃圾!

咳,从这批求婚者当中她能挑谁呢?

有的没有当官,有的缺步勋章;

有的尽管有官衔,可惜袋里空空;

这一个鼻子阔,那一个眉毛浓;

这里过了头,那里又不够,

总之,来的人没有一个合她的胃口。

两年过去,求婚的人越来越少,

另外一批人派来新的媒婆:

不过这已经是中等人品的配偶。

“都是些什么东西!”

美人儿斩钉截铁说,“难道要我做他们的未婚妻?

嘿,真的,他们简直异想天开!

从前被我谢绝的求婚者,

不知道比他们高出多少倍?

难道我会嫁给这样的贱货?

好像我急不可耐想嫁人一般。

姑娘的生活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白天我玩得快活,夜里,真的,我睡得安稳。

这样匆忙嫁人对我极不相称。”

于是这批求婚者也不再出现。

以后又听到同样的拒绝。

上门求婚的人越来越稀少。

又过了一年,

没有人再来求亲;

一年过去了,接着又过去整整一年,

没有人再派媒人登门。

我们的姑娘终于变成一个老处女,.

她开始数计自己的女伴,

(她要数计有的是闲空时间):

有的早就出嫁,有的也订订婚;

只有她好像已被人们遗忘,

于是悲哀钻进了美人的胸怀。

你瞧:镜子让她看到真相,

残酷的时间每天都从她的

动人的美丽中偷走一点东西。

开头是红晕消褪,接着眼睛没了生气,

迷人的酒涡在腮巴上消失不见,

活泼、机灵好像也溜走了;

两三茎白发已经在头上出现:

不幸从四面八方袭来!

从前,舞会中没有她,就会逊色;

着迷的人紧紧把她包围;

到如今,唉!人们招呼她无非是打打纸牌。

骄傲的人现在改变了态度。

理智吩咐她赶快找个夫婿:

她再也不敢目中无人。

尽管姑娘家依然瞧不起男人,

可是她的内心却总是为我们男人开脱。

为了不要在孤寂中了结一生,

美人,趁自己还没有衰老不堪,

嫁给了第一个来向她求婚的人。

她是多么欢畅、高兴,

她终于嫁了一个残废人。

【帕耳那索斯山】

当诸神被赶出希腊国境,

他们的领地就分给世俗市民,

当时连帕尔纳索斯山也划分给了什么人,

新主人就让驴子们在山上吃草为生。

这些驴子不知怎么打听到,

知道缪斯们从前就住在这里,

于是说道:“把咱们赶到帕尔纳索斯山,

不是没有缘因。

缪斯们想必已经叫人腻烦,

他们要咱们在这里歌唱一番。”

“那么来吧,”一头毛驴叫道,“不要泄气!

我先唱起来,你们得跟上!

伙计们,用不着害怕!

咱们要为咱们的驴子争荣光,

咱们要组织自己的合唱队,

咱们唱的歌要比九姐妹还要高亢。

为了不使咱们这个合唱队迷失方向,

要在咱们中间立下这样的规章:

谁的声音只要咱们驴子不满意,

他们就别指望登上帕尔纳索斯山。”

这一套动听而狡猾的胡言乱语,

获得驴子们驴子式的一致赞同,

于是新生的合唱队唱出一阵乱哄哄的声音,

仿佛一长串货车开动时,

车上几千个轮子都没有抹上油。

可是这场嘈杂而美妙的歌唱如何收场的呢?

【神谕】

某个寺庙里有一尊木雕神像,

能够洞察未来,预报吉凶祸福,

给人明智的忠告,

因此,人们给他

从头到脚披金挂银。

神像披上华美的衣装,

牲礼高高堆放,祷告声震聋耳朵,

香烟的气息令人难以透气,

大家都盲目相信神灵圣谕。

可是突然,——多么奇怪,多么丢丑!

神谕说起了胡话:

他的回答文不对题,荒唐可笑;

不论什么人问他什么事情,

我们的神谕一开口就是胡说八道,

这使人人都觉得摸不着头脑,

他身上的预言本领究竟躲向何方?

事情原来如此这般:

神像其实是空的,有个祭司蹲在里面,

向世俗人众发布神的预言!

因此,

只要是个聪明祭司,神像说话从不颠三倒四;

一旦笨蛋蹲在里边,

神像就是呆木头一块。

我听说,真的吗?在远古往昔,

这样的法官就并不少见,

只要他们身边有个聪明的秘书,

他们就能十分聪明干练。

【矢车菊】

荒野里一株盛开的矢车菊,

突然枯萎起来,几乎一半花儿发黄,

花朵儿垂落刭根茎上,

精神萎顿地等待死亡,

但在同时它向西风低声诉告:

“啊,如果白昼马上来到,

火红的太阳照耀着这里的田野

我不是可以重新生气勃勃吗?”

“我的伙计,你的头脑太简单,”

一只甲虫在近旁一面挖掘,一面对它说道,

“难道老阳儿只关心事儿一桩:

只为了看看你如何生长,

你是凋谢了,还是仍旧开花?

相信我,老阳儿没时间,对这种事儿——

也没有胃口。

如用你像我一样,也能飞行,见见世界,

那么就会看到这儿的草地、绿野、庄稼,

只是靠太阳才能生长,得到幸福也只是靠太阳。

太阳用自己的热能

使参天的橡树和雪松温暖繁荣,

还用奇妙无比的美艳色彩

把香气馥郁的花朵打扮得多姿多态,

只不过那些花朵

完全不像你这种模样,

它们是如此美丽高贵,

就连时光也舍不得把它们刈割下来,

可是你呀,既不漂亮,又不芳香,

你别拿令人厌烦的请求打扰太阳!

告诉你,它的光不会照到你身上,

马上停止你的连篇空话,

沉默下来,等待枯黄!”

然而老阳儿上升了,照耀着大自然

它向花卉王国撒下光辉,

于是在夜晚枯萎的可怜的矢车菊,

在上天的凝视下得到复苏了。

啊,你们,凡是命运安排

享受高位的人!

应当把我们的太阳当作榜样!

你们看:

只要太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

不论对小草,还是雪松,它都一个样,

让它们各自得到欢乐,得到幸福,

于是太阳的形象就在大家的心里燃烧,

好像东方水晶宝石的纯净的光,

大家都对太阳感激不尽。

【小树林与火】

选择朋友应该谨慎。凡是用友谊来掩饰私利的人,他只会给你设下陷阶。为了使人们更懂得这个道理,我讲一则寓言给你听听。

冬天,一点星火在小树林边微微地燃烧着。很显然,这点儿火苗已经被过路人忘了,它渐渐地微弱下来。旁边没有新的柴薪,火苗快要烧不成了,它看见自己快要完了,就对小树林说道:

“请问,亲爱的小树林!命运之神怎么对你这样残酷哇,你身上已经一叶不留,光着身子不会冻死吗?”

“因为我完全埋在雪里,冬天我不能透青发绿,也不能开花。”小树林回答火说。

“小事情,”火对小树林继续说,“只要你跟我交上朋友,我会帮助你的。我是太阳的弟弟,在冬天,我的神通并不小于它呀,你到暖房里去问问看,我火是怎样的。冬天周围盖满白雪,外面刮着暴风雪,暖房里照样一片青翠,开着花儿,大家老是在感谢着我。

“虽说,自吹自擂是不适宜的,况且我向来就不喜欢夸口吹大牛,可对于太阳,我的力量决不会小于它,尽管它在这儿傲慢地发着光,可是等到下山,它对雪还是一无损害。但是你瞧,雪只要一靠近我,它马上就会融化,所以如果你希望在冬天,也像在春天夏天一样透青发绿,那末,请你给我一块小小的地方!”

事情就这样谈妥了,星星的火苗延伸到小树林,就成了团火,这团火立刻蔓延开来,迅速蹿上大小桠枝,一团团乌黑的浓烟冲上云霄,猛烈的火一下把小树林团团围住,最后把小树林烧个精光。从前过路人歇凉的地方,只剩下烧焦的树桩。这是没有什么奇怪的,树木怎么可以跟火交朋友呢?

【黄雀与刺猬】

胆小的黄雀,

爱好孤独,天亮一早,自个儿唱歌作乐,

它歌唱不是为了要听别人的称赞,

它什么都不想,只是这样唱着玩玩!

就在这时候,霞光万道的福玻斯

明亮而又庄严地从大海里,

升腾而出。

他看来给万物带来生机,

为了迎接福玻斯,从茂密的树林,

喧闹的夜莺合唱队高歌致敬。

我们的黄雀却寂然无声。“你怎么啦,”

刺猬讥笑地向它提问,

“朋友,你为什么不唱呀?”

“因为我并不具备,

够得上为福玻斯唱颂歌的喉咙,

可怜的黄雀噙着泪水回答,

拿我这种微弱的声音我可不敢歌唱福玻斯。”

我也是这样忧伤而自怜,

命运没有赐给我平达的才华,

否则我可以作诗歌颂亚历山大。

【狼和小羊】

在强者的眼里弱者总是罪恶滔滔,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我们听到不知多少,

但是我们现在不来写历史;

且听寓言里对此事怎么交代。

大热天一只小羊来到河边把水饮,

它偏偏碰到了灾星,

一只饿狼正在这一带东找西寻,

饿狼见到小羊,一心想把猎物抓住。

可是事情最好做得合法又得体,

它吆喝道:“死不要脸的东西,

你怎么胆敢拿肮脏的鬼脸

把我的饮水

同沙子泥浆搅在一起?

我要摘下你的脑袋,

为了你这样放肆无札。”

“如果狼大王允准,

敢斗胆向您报告,我就在离开

大王您一百步,河的下游把水饮;

您千万不要生气,

我绝对不会把大王的饮水弄脏搅浑。”

“这么说倒是我撤了谎!

恶棍!世界上还没听说过像你这样大胆狂妄!

我记起来啦,前年夏天你在这儿

还对我说过许多粗话,

朋友,这事我永远不会忘记!”

“请原谅,我出生到如今还不满一岁,”

小羊说。“那么是你的哥哥!”

“我没有哥哥。”“那么是你的干亲和姻亲,

总之,是你们家族里的一个什么东西。

你们的牧人,牧狗,还有你们自己。

大家都对我抱着敌意,

只要一有机会,你们总想把我谋害;

为了它们的罪过我要找你来顶帐。”

“啊呀,我有什么罪?”“闭嘴!我听腻啦,我没有时间细细分析你的

罪。你所以有罪,就是因为我要吃你。”狼说完话,就把小羊拖进密林里。

【猴子】

本来不必奇怪,模仿别人能动脑筋,

一定就能够收到实效;

假如没头没脑去模仿,

那么上帝保佑,结果该多么糟!

我要从远方异国为这类事举个例证。

凡是见过猴子的人都知道,

它们多么贪心把一切模仿。

非洲就有许多猴子

它们成群成群栖息在,

茂密树林的粗细枝桠上。

一边偷偷地窥视猎人,

看猎人怎样在张着罗网的草地上打滚,

猴儿们悄悄地推推同伴,

大家互相低声说话。

“瞧呀,这个勇敢的人,

他玩的花样可真没有个穷尽:

一会儿翻筋斗,

一会儿四肢笔挺,

一会儿身体蜷曲,

缩成了一团,

看不到他的脚和手。

咱们对这一套也不是样样都内行,

这种本领咱们这儿从来没有见过!

美丽的姐妹们!

咱们去模仿这个玩艺倒不坏!

看样子他差不多已经玩个畅快:

他大概快走啦,那么咱们马上……”瞧呀,

他真的走了,却把网儿留给猴子们。

“怎么样,”群猴说,“咱们岂可失去这个机会?

咱们都去试一试!”

美丽的姑娘走出密林,为了迎接贵宾,

下面已布下好多罗网,

于是它们就在罗网里翻筋斗、打滚,

罗网把它们裹住、收紧,

它们又是呼喊,又是尖叫,真是快活非凡!

可是当它们要从罗网里,

挣脱出来时,却倒了霉!

那个主人正躲在一旁监视,

他看到时机已到,拿着袋子向贵宾走近。

它们都想马上溜走,

可是已经谁也无法脱身,

一个个被猎人的双手抓进袋中。

【山雀】

一只山雀飞临大海之上:

它夸口说,

要把整个大海烧光。

这番话立刻在全世界传开。

恐惧笼罩着涅普土诺斯京城的居民;

鸟儿一群一群飞走,

许多走兽从森林里跑出来想看热闹,

看那海洋将是怎样炽烈燃烧,

据说,那些吃惯白食的猎人们,

听了这不胫而走的传闻,

第一批人甚至带了大汤勺来到海滨,

准备尝尝这美味的鱼汤,

这种鱼汤就连包税商和最慷慨的人

都从来没有请秘书老爷品尝。

人们挤在一起;奇迹还没来,他们就已惊奇万分,

他们不言不语,眼睛盯住大海,迫切等待;

只是偶然才有人低声说话:

“水马上就要开了,马上就要燃烧起来了!”

然而并没有这样:大海没有燃烧。

那么至少是海水沸腾吧?——也没有沸腾。

那么这个伟大的妙想究竟怎样来收场?

山雀满怀着羞惭飞回家去;

山雀竭力要把荣誉创造

可是大海并没有燃烧。

在这儿我还得再说一句,

然而一点都不想得罪任何人,

凡事还没有结果,

切不要自吹自擂。

【毛驴】

当年主宰世界的朱庇特,

让各种动物生息繁殖,

当时连驴子也投生到了尘世。

但是,行云之神不知道是故意,

还是因为事情压得透不过气,

在忙碌中有件事他疏忽了:

驴子长得筒直像松鼠一般大小。

尽管驴子十分骄傲,对谁都寸步不让,

几乎谁也没有把驴子放在眼里。

驴子很想夸耀一番,

可是夸耀什么呢?它只有这样一点身材,

它甚至在世上露面都不好意思。

于是我们那傲慢的驴子就去纠缠朱庇特,

祈求朱庇特让它的身材变得高大。

“上帝保佑,”驴子说:“狮子、雪豹和大象,

到处获得赞扬,这叫我怎么忍受得下?

不仅如此,大大小小动物,

谈来谈去只提到它们,

你对待驴子为什么这样苛刻,

它们什么荣誉都轮不到,

也从来没人对驴子讲过一句好话?

如果我能够有牛犊一般身躯,

我就可以打掉狮子和雪豹身上的傲气,

于是全世界都会谈到我。”

我们的驴子一天又一天,

对着宙斯重弹旧调;

它把宙斯弄得腻烦不堪,

到了最后,那宙斯,

终于听从了驴子的恳求。

于是驴子变成了一种庞大的畜生,

除此之外,还赋予它粗野的嗓音,

以至于我们那个长耳朵的赫耳库勒斯,

把整个森林里的走兽都吓跑了,

“这是一种什么动物?属于哪一类?

牙齿想必尖利?犄角想必不计其数?”

关于驴子还只是传说纷纭。

但是所有这些结果如何呢?还没过得一年,

大家都知道,驴子究竟是什么货色:

我们的驴子的愚蠢已经变成谚语,

人们把运水重担压在驴子身上。

在身材上和在官阶上高是好事;

可是如果灵魂卑劣,这又有什么好处?

【猴子和眼镜】

猴子小姐觉得,随着年华老大,目力逐渐衰退了。

然而她的人类朋友曾经告诉过她:那是立刻就可以解决的困难,只要配一副眼镜就成了。

她到城里去买了好几副眼镜。

猴子小姐把眼镜这样那样地摆弄:她一忽儿把眼镜顶在头上,一忽儿把眼镜套在尾巴上;一忽儿把眼镜舔舔,一忽儿又把眼镜闻闻。可是全不中用。无论怎样摆弄,——眼镜总是不管用。

“该死!”它嚷道,“我可上了当了!下一回人还有什么可胡扯的呢?关于眼镜的事,全盘是撒谎;我觉得眼镜根本没有用处。”猴子小姐又急又气,抓起眼镜向墙上摔去,碎玻璃片儿四处飞溅。

你哪一天也能看见,人类就跟猴子一样:无知的人拥有顶好的宝贝,不知道它的价值,却百般地挑剔非议;假使无知的人有钱有势,他就把宝贝扔掉了。

【两只鸽子】

从前有两只鸽子生活在一起,好似兄弟,

两个中间那一个不在,这一个就不吃不喝,

这一只在那里,那一只一定也在那里;

它们共同分享欢乐,共同承担悲伤。

时间是怎样过去的,它们都毫不留意。

它们也有忧愁的时候,但从来不觉得寂寞。

实际上离开所爱的,离开朋友,

你又能往哪里溜?

可是,有一只鸽子忽然要飞出去旅游

看看、瞧瞧,

大千世界的奇妙。

鉴别谎话与真理,检验事实与空论。

“你到哪里去?”另一只鸽子眼泪汪汪问;

“你在世界上游荡能有什么好处?

难道你想抛弃你的朋友?

没良心的,即使你不可怜我,

也该想到凶猛的飞鸟,套索,可怕的风暴

还有旅途中可能碰到的一切危险!

至少等到春天你再远走高飞;

到那时我不会再来阻挠你,

可是现在食料花色不多,数量又少,

你昕,连乌鸦也在哀叫:

要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吉兆。

留在家里吧,亲爱的朋友。

咱们在一起不是很快活吗?

我真不懂,为什么你还要飞到什么地方去,

我没有你,就会十分孤单。

我做起梦来也只会见到,

套索、凶猛的飞鸟和风暴,

我会一直为你的不幸而担心。

只要天上出现一点乌云,

我就要说:唉!我的兄弟在哪里停顿?

他身体好吗?吃得可饱?躲得过阴雨天吗?”

这一席话叫这一只鸽子大为感动,

它很可怜鸽子兄弟,可是又很想飞向远方。

这种欲望妨碍它思考与决断,

“别哭啦,亲爱的朋友,”它安慰伙伴说,

“我至多只和你分开三天,

在飞行途中我会迅速把一切都注意到,

只要看到了世界上的奇迹,

我就立刻飞回,在好朋友的翅膀下依傍。

到那时我们就能谈谈许多有趣的故事,

我会记得每一个时刻,每一个小地方。

什么都告诉你:碰到些什么事情,风俗又如何。

或者,看到些什么奇闻怪事。

你一边听我讲,一边把这一切生动想象。

仿佛你亲自同我一起周游世界。”

到这地步,已经无可挽回,于是这对朋友互相亲吻,

互相道别,终于分手了。

我们的旅行家飞呀飞;突然遇到一场大雷雨,

在它下面,周围草原好像海洋泛着青光,

往哪里躲呀,幸好,一眼看到了一株干枯的橡树。

总算有个栖身的地方,

我们的鸽子蹲到了树上;

可是在这儿既不能躲过狂风,

也无法逃脱暴雨:浑身湿透,直打哆嗦。

暴风雨逐渐停下来,太阳勉强发出亮光,

可怜的鸟又一心想飞往远方。

它振动翅膀,继续飞行,飞呀飞,它看到,

树林附近的偏僻地方有一块麦田,

我们的鸟儿降落下去,马上撞进罗网!

倒霉的事从四面八方袭来!

它挣扎,又冲又撞;

幸好,网是破旧的:它总算破网而出,

只是一条腿脱了臼,翅膀也受了伤!

然而顾不得这些了,它总算失魂落魄地冲了出来。

可是比这场灾祸更大的灾祸又临了头!

不知道从哪里冲来了一头鹞鹰:

我们的鸽子顿时双眼发黑!

它耗用最后一点力气避过鹞鹰。

咳,力气不济了!力气完全枯竭了!

锐利的脚爪正在向它抓过来;

阔大的翅膀向它扇起一股冷风。

就在这时候一只巨雕从天上飞来

它施出全力猛袭鹞鹰——

于是猛禽成了猛禽的午餐。

就在这时候,可爱的鸽子

好像石头一样向下落去,紧紧靠在篱笆下边,

然而这对它来说还不是终结。

一桩祸事往往招来另一桩祸事。

一个小孩用碎石片瞄准鸽子,

这种年龄的人不知道怜悯,

他的碎石片掷伤了可怜虫的太阳穴,

于是我们这位旅行家带着一个被砸破的脑袋,

残废的翘膀,一条瘸了的腿,

一面诅咒这想见见世面的愿望,

一面趁新灾难没来之前勉强挣扎回到家。

还算幸运:友情正在那边等待它!

它在友谊中得到欢乐,

得到了安慰、治疗和帮助;

它很快就把灾祸和痛苦忘记。

啊,你们这些怀着强烈的愿望,

想要周游世界的人,

你们读一读这则寓言,

丕管你们的想象向你们作什么承诺,

不要突如其来走上远游的旅程;

你们要相信,比你们的亲人,朋友

居住的更好的地方,你们绝对找不到。

【金卢布】

教育是不是有益?

当然有益,这用不着多费口舌。

可是我们经常把,

迷恋虚荣,甚至把,

败坏道德风尚称做教育;

因此当你要把外表上的粗皮

从人们身上剥去就得非凡仔细,

切勿把他们的善良本质跟着外皮一起剥离,

切勿削弱他们的意志,败坏他们的风俗,

切勿使他们丧失单纯质朴,

只给他们虚有其表的光彩,

不是给他们带来光荣,而是耻辱。

关于这种神圣的至理名言,

简直可以编成一本厚厚大书;

但是一本正经说教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住,

因此我要半开玩笑

用寓言来向你们证明它的奥妙。

有个庄稼人,一个到处可见的乡巴佬,

他在田里拾到一个金卢布,

金卢布沾满灰尘,已经弄脏;

但是有人想拿三把五戈比

来向庄稼人换取金卢布。

“且等一等,”农民想,“叫他们付我双倍;

我要想一个妙法,

他们就会抢着把这件东西买走。”

于是他弄来沙子、砂石和粉末,

一块碎砖头。

我们的庄稼人就动手工作。

他用尽平生之力,

拿金卢布在砖头上磨,

用砂石使劲刮,

又用细沙与粉末使劲擦;

总而言之,他要使金卢布变得金光锃亮,

金卢布的确变得闪闪发光,

但是只不过,

它的重量减轻,

金卢布失去了原来的价值。

【娶了三个妻子的人】

曾经有一个行为放荡的人,

尽管妻子活着,他又娶了两个。

消息终于传到皇帝耳里,

(皇帝听后态度严厉,

姑息这样的罪过,他可不乐意),

他马上下令将这个多妻的人捉来审讯,

他想出一种严厉的处分,

要让人人都感到恐惧,

免得将来再有人敢去重犯,

这样一种坏事。

“只要我看到,对他定的刑罚轻微,

我立刻在王座左右把法官统统绞死。”

法官们觉得这可不能闹着玩:

个个都吓得冷汗淋漓。

他们讨论了三天三夜,

他们应该想出怎样的惩罚来对付罪犯。

惩罚方法成千上万,但是凭老经验他们知道,

所有这些惩罚都不能使人痛改前非。

到最后,上帝给他们作了指点,

他们把罪犯叫到法庭,向他宣布,

他们共同商量的,

法院的判决,

他们宣判道:所有三个妻子都归给他管。

老百姓听到这个判决十分惊奇,

他们等待皇上把这三个法官绞死。

但是还不满四天,

那个娶三个老婆的人就上吊而死。

这个判决当时造成巨大的恐怖,

从那个时候起,在这个国度里,

没有一个人再胆敢娶三个老婆。

【渎神者】

古代有一群人,他们的内心凶横残暴,

使尘世上的人都为他们害臊,

他们竟然舞刀弄枪反对天上的神道。

叛乱的人群,跟在千百面旗子之后,

有的持弓,有的用投石器,乱哄哄奔上战场。

带头闹事的是他们中间最大胆的人,

他们要在人群中煽动起更大的暴乱,

叫道,上天的裁判残酷而又不公道;

天神们不是睡觉,就是糊里糊涂地统治。

不分上下,教训他们一顿的时候已经来列,

但是,从邻近的山头拿起石块,

朝天上各位天神扔去这并不难,

还可以用箭射向奥林匹斯山。

奥林匹斯众天神被狂徒的粗暴和辱骂所困扰,

他们就向宙斯苦苦求告。

要求宙斯制止灾祸,

甚至众天神的全体会议都有这种主张,

为了使暴徒信服,即使把奇迹

稍稍显示也并非坏事。

反者发洪水,或者打雷示警,

或者用飞沙走石给他们沉重打击。

“等一等,

朱庇特说,如果他们不肯服从,

还是继续作乱,众天神也不必害怕,

他们终究会自食其果。”

这当儿天空中从冒渎天神的队伍那里,

闹腾起了黑压压石块,密云似的箭镞,

可是这些东西全都落到他们自己头上,

杀伤力千百倍厉害,而且无法躲藏。

无信仰的下场就是这样可怕,

人们啊,你们应当看到,

这些亵渎神明的虚伪的聪明人,

他们大胆议论是要借此鼓动你们反抗神明,

你们灭亡的时刻已经逼近,

雷鸣般的箭镞纷纷朝你们飞临。

【鹰和鸡】

为了充分享受灿烂的白天风光,

一只鹰飞向高空云端,

一直过游到

发生闪电雷鸣的地方,

最后,鸟王从云层高处下降,休息在烘谷房上。

尽管这个地方对鹰王来说太不相称,

但是鸟王自有它自己的脾气:

也许,它要使烘谷房远近闻名,

或者因为附近并没有合身边的栖息地方。

既没有橡树,也没有花岗石岩璧;

我不知道这到底什么意思,这只鹰

刚刚在这烘谷房上

稍稍栖息一会,马上又飞到另一个烘谷房。

一只抱窝的凤头母鸡看到了这光景,

就跟它的亲家这样嘀咕:

“鹰凭什么得到如此的荣光?

难道是凭它的飞行本领?亲爱的邻居?

得了吧,老实讲,如果我高兴,

我也会从一个烘房顶飞到另一个烘房顶。

我们从此再不要这样愚蠢,

再去把鹰吹捧得比我们还高明。

不论鹰的腿还是眼睛都不比我们更厉害。

你马上就可以亲眼看清,

它们也在低处飞,同鸡一般高。”

被这种胡说八道弄得心烦,鹰回答道:

“你说得不错,可是并不全面。

鹰有时飞得比鸡还要低,

然而鸡永远也飞不到九天云霄!”

当你评论有才能人物的时候,

可不要自费心机计较他们的弱点;

而是要看到他们的强处和优点,

善于发现他们所达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