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我怎样用种种笨拙的手法来捏黏土这件事情,就不免会使读者同情,更确切地说,嘲笑我。一句话,我辛辛苦苦地寻找黏土,挖土,和土,带回家,制作,这一道道活儿我干了约莫两个月光景,结果只做成了两个丑陋的陶土做的大东西,丑得我没法管它们叫坛子。

不管怎样,太阳把这两个玩意儿晒得很干、很硬后,我把它们小心谨慎地捧起来,放进我特地为它们做的柳条筐内,使它们不至于破裂。在坛子和箩筐中间,有一点儿空隙,我用稻草和大麦秸把它填满。这样,这两个竖摆着的坛子就永远不会受潮,我想,它们可以盛我的晒干了的谷物,也许还能盛粗磨粉,要是能把谷物弄成粗磨粉的话。

虽然我做大罐子的打算大都没有能实现,然而比较成功地做成了几件比较小的器皿,譬如说,小圆罐、扁平的碟子、带把的壶、小罐和许多我随手做出来的东西。猛烈的阳光烤得它们异常坚硬。但是,这一切没有完全满足我的需要,那就是要做一个可以盛流质的、经得起火烧的陶锅。但是,这些东西都不经烧。过了一些时候,恰巧有一次我生了一大堆火烤肉。肉烤熟以后,我把肉取出来的时候,看到我的一块陶器碎片在火中烧得跟石头一样坚硬,跟瓦片一样红。我看到后,忍不住惊喜交加,对自己说,要是碎片能烧成这样的话,那么整个器皿当然也可以烧成这样。

这使我着手研究怎样控制火候,好烧出几个锅子来。我不懂得陶工烧的窑,也不懂得用铅上釉,虽然我倒有一些可以派用处的铅。我只是把三个比较大的罐子、两三个锅子叠在一起,在它们周围用木柴围起来,在它们底下铺着一大堆灰烬的余火。我不断地在它们的外围和顶上添加木柴,把火烧旺。直到我看到里面的锅子烧得一片通红,还注意到它们一丁点儿没有裂开,我看到它们红得通明了,就让它们在那样的火力中烧上五六个钟头。直到我发现其中有一件,虽然没有裂开,却在熔化,因为火力太强,混合在黏土中的砂子熔化了,要是我继续烧下去的话,它将会变成玻璃,所以我渐渐减弱火力,直到那些锅罐的红色开始退下去。我守了整整一夜,不让火熄得太快。早晨,我就有了三个很好的,且不说漂亮的吧,小罐,还另外有两个陶锅,烧得坚实极了,简直是你要多坚实,就有多坚实;其中一个由于砂子的熔化,还美美地涂了一层釉。

做陶器本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情,但是我在发现自己做了一个耐火的锅子以后,我当时的喜悦是任什么都比不上的。我简直没有耐心等到它们冷却,就把一个重新放到火上,在锅里倒了一些水,要煮肉了。结果好得出人意料。我在汤里放了一块小羊肉,做出了一锅很好的肉汤,因为我没有燕麦粉和其他几种不可缺少的配料,所以没有烧到我应该达到的那种水平。

接下来,我念念不忘的是要做一个石臼,好用来把我的一些谷物捣成粉。我花了好多天去找一块大得可以挖得凹下去的而且适宜于做石臼的大石头,但是找不到。在花了许多时间寻找石头以后,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决定去找一大块硬木,我发现这倒要容易得多。找到一块凭我的体力能挪动的大木料,我用斧子和短柄斧把它削圆,把它的外层修整齐,然后像巴西的印第安人造独木舟那样,用火和不知多少劳力在内部弄出一个洞来。然后,我用那种叫铁木的木头做了一个沉重的大捣槌。我准备好了这些,就把它们放在一边,到下一次收成后使用。那时候,我打算自己把谷物磨成粉,更确切地说,是捣成粉,自己做面包。

我的下一个困难是做一个筛子,用来筛我的粗磨粉,或者说让我的粗磨粉穿过,把麸皮和糠筛出来。没有这玩意儿,我看就不可能有什么面包,只要想想就明白这是一件最最困难的事情了。因为不用说,我压根儿没有做筛子用的不可缺少的材料,我是指那种又细又薄的网眼布,让粗磨粉穿过。我在这儿停顿了许多个月,真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亚麻布我手头没有了,只剩下一些破布烂条儿;山羊毛我倒有,但是我不知道怎样把它们纺成线,织成呢料。再说,哪怕我懂得,我在这儿也没有干活儿的工具嘛。要解决这个困难,我找到的唯一办法是,最后我记起,我从船上取出来的海员衣服中,有一些白棉布或者平纹细布的领饰。用这些布,我做了三个小筛,但是相当合用。这样,我凑合着用了好几年。我后来怎么办到时候自会交代。我终于有了谷物,接下来,就该考虑烤炉和怎么做面包了,因为第一,我没有酵母。说到这东西,那是再怎么着也弄不出来的,所以我也不去操这个心了。但是为了那个烤炉,我确实费了很大的劲儿。最后,我也想办法做了一个试验。办法是这样:我做了几件很宽但是不深的陶土器皿,这就是说直径约莫两英尺光景,而深不超过九英寸。然后,我把它们放在火里烧,就像我以前烧别的陶器那样。烧成后,放在一边。我用自己烧制的方砖砌了个地灶——不过那些砖算不上方——等我要烤面包的时候,我就在我的地灶上烧上一大把火。

等那些木柴烧得大都变成灰烬或者燃烧的木炭的时候,我把那些灰烬和木炭铺开在地灶上,把整个地灶面上都盖住,直烧得那个地灶变得很烫,然后清除所有的灰烬,我把面团放在那上面,把陶盘扣在面团上,再把灰烬团团围在陶盘外面,不让热气散发,提高热度。用这个法子,也靠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地灶,我烤出了我的大麦面饼,而且在短短的时间内,还成了一个专做油酥点心的厨子,因为我用大米给自己做了几样饼和布丁。说真的,我没有做过馅饼,也没做馅的东西,要是硬说有的话,那也只有禽肉和山羊肉罢了。

要是说我住在这岛上第三年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干这一切事情上的话,这也不足为奇。不过,我必须交代一下,在干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我还得腾出时间来再收割和耕作。因为季节一到,庄稼成熟,我就得及时收割,然后运回家中,尽可能地做到不浪费一粒,让它们以谷穗的形状贮存在我那些大箩筐里。等我有时间后,用手脱粒,因为我既没有脱粒的场地,也没有脱粒的工具。眼下,我的谷物贮藏量确实增加了,我真的需要把我的一些仓库修得大一些了。我要有一个把它们一股脑儿放进去的地方,因为加上这次收成,我的存粮大大增加。我已经有约莫二十蒲式耳光景的大麦,数目大致相同的大米,也许还多一些,所以,我现在决定要开始随意享用了,因为我做的面饼早就吃光了。再说,我也决定要估摸一下,我一年到头到底要吃多少粮食才够,而且决定一年只种一回了。

整个说来,我发现四十蒲式耳大米和大麦远远超过我一年所能消费的口粮,所以我决定每年一次按照我最近一回的播种量,播下同样数量的种子,希望这个数量就会充分地提供我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