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里汇聚着整个莫斯科的上流社会、新婚夫妇的亲朋好友。在举行婚礼的过程中,在教堂的辉煌灯光下,在一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妇女、姑娘和系着白领带、穿着燕尾服及制服的男人之间,合乎礼仪的轻声谈话没有中止过,谈话多半由男人挑头,与此同时,女人们都在全神贯注地观察向来令她们感动的宗教仪式的全部细节。

在最靠近新娘的那一小圈人中有她的两个姐姐:多莉和从国外赶回来的大姐利沃娃——一位性格娴静的美女。

谢尔盖·伊万诺维奇在跟达里娅·德米特列夫娜说话,开玩笑地要她相信,婚后旅行的习俗之所以会流行,是因为新婚夫妇总会感到有一点害羞。

谢尔巴茨基对宫中老女官尼古拉耶娃说,他打算把花冠戴到基季的发髻上,好让她走运。

注视着宗教仪式的一切细节的不单单是姐姐、女友和亲人,那些不相干的女人、女观众们也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她们注视着婚礼过程,生怕漏掉新郎和新娘的某一个动作及某个脸部表情。对于态度冷漠的男人们所说的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她们感到恼火,不搭理,并且往往是不听的。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正在给小姨子讲他自己编出来的关于离婚的俏皮话。

恰尔斯卡娅报以一笑。她望着基季,心里想,什么时候她也与西尼亚温伯爵一起站在基季的位置上,到那时她要跟他重提今天说的这句笑话。

多莉站在她们旁边,听见她们说的话,却没有回答。她已深受感动。她热泪盈眶,所以不先放声大哭一场,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为基季和莱温感到高兴;她回忆起自己的婚礼,眼睛望着容光焕发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却忘掉了目前的一切,只记得自己的纯洁无邪的初恋。她不光回忆自己一个人,还回忆她所熟悉的、与她关系亲密的所有女人;她回忆着她们在一生中只有一次的庄严时刻里的情景,当时她们也像基季一样站在那儿,头戴花冠,心怀爱情、希望和恐惧,告别过去,步入神秘的未来。在她想起的这些新娘之中,有可爱的安娜,她不久前已听到了安娜打算离婚的一些详情。安娜也曾披戴橙色花冠和长面纱,纯洁地站在教堂里。可现在呢?

“那个穿白缎服装的女人是她的姐姐吗?喂,听吧,助祭马上要大声说:‘让妻子敬畏自己的丈夫吧。’”

“这大概就是您所期望的吧?”

“要整一整花冠了,”她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因为她并没有在听他说。

“真遗憾,她变得不那么好看了,”诺德斯顿伯爵夫人对利沃娃说。“可他还是抵不上她的一个手指头。对吗?”

“玛丽竟然穿着一套紫得发黑的衣服来参加婚礼,她这是怎么啦?”科尔孙斯卡娅说。

“晚上更美。我也是在晚上结婚的,”科尔孙斯卡娅说,并叹了一口气,她想起那一天她是多么好看,她的丈夫爱她爱得多么痴迷可笑,可是现在全都变了。

“是主教公会的。”

“是丘多夫教堂的那班人吗?”

“据说,当过十次以上男傧相的人都不会结婚;我想当第十次的男傧相,给自己保个险,但是这个位置已被人占了,”西尼亚温伯爵对那位有意于他的、长得很不错的恰尔斯卡娅公爵小姐说。

“我问过仆人。他说主人马上要带新娘去世袭领地。据说新郎很有钱。所以才嫁给他。”

“我早已过了这种年代,达里娅·德米特列夫娜,”他回答说,他的脸上也突然露出了忧伤而又严肃的表情。

“您的弟弟可以感到自豪了。她长得太迷人了。我想您眼红了吧?”

“当年我和瓦西里结婚的时候,我就故意先踏上地毯。你们呢,多莉?”

“差不多。她一直爱他。”

“对付她的脸色也只有这一招了……”德鲁别茨卡娅说。“我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在晚上举行婚礼。这是商人习气……”

“嫁给这样好的小伙子怎么会不如意呢?他是不是公爵?”

“她本来就不该戴发髻,”尼古拉耶娃说,她早就打定主意,假如她所追求的那个老鳏夫同她结婚,婚礼一定要简朴。“我不喜欢这种摆阔的排场。”

“她为什么泪痕满面呢?莫非她不如意?”

“太奇怪了,”她说。

“多么惹人爱的新娘啊,就像一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绵羊!无论您怎么说,我总是舍不得我们这个妹妹。”

“嗯,我们来看看他俩谁先踏上地毯。我可是劝过基季的。”

“可是您呢,玛丽亚·弗拉西耶夫娜,刚才还在争论,说他们相差很远。瞧,那位穿深褐色服装的,据说是位公使夫人,她的服饰搭配多好呀……一会儿这样,一会儿又那样。”

“反正都一样,”利沃娃说,“我们都是温顺的妻子,这是我们家族的门风。”

“不对,我非常喜欢他。这倒不是因为他是我未来的beau-frère,”利沃娃回答。“他的举止多么得体!在这种场合要做到举止得体,不让人笑话,有多难呀。他呢,既不惹人见笑,又不紧张,看来,他受感动了。”

“不对,他俩很般配。”

溜进教堂的女观众们在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