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丘吉尔村
真令人难以忍受!我亲爱的朋友,我以前从没这样怒火中烧过,所以一定要给你写信宣泄一下,我知道你会理解我全部的感受。万没想到,詹姆斯·马丁爵士竟然在星期二闯上门来!你应猜到我有多吃惊,还有恼怒——因为,如你所知,我从不希望他在丘吉尔村露面。真是遗憾,你居然事先不知道他有这个打算!实际上他光是人来了还不够,还自作主张地在这里逗留了几日。我几乎想要给他下毒!但我把事情妥善处理了一番,把我的故事告诉了弗农太太,完全达到了目的,她不管真实感情如何,都没有说出任何反对我的意见的话。我还提出要弗莱德莉卡在詹姆斯爵士面前举止恭顺,让她明白我已经完全下定决心要把她嫁给他。她表达了一些她的痛苦,但仅此而已。这一段日子,我对这桩亲事可说是格外下定决心,因为我看到她对雷金纳德的爱慕迅速增长,还因为我不能确保这种爱慕如果被知晓了,就一定不会激起回报。只建立在同情基础上的关注在我看来是可鄙的,但我无法放心地认为他们不会产生这样的感情。的确,雷金纳德还没有在任何一点上对我变得冷淡起来,然而他最近总不由自主地提到弗莱德莉卡,毫无必要,还说了些称赞她的人品的话。
对我的客人的出现,他万分惊讶,起初他紧张地观察着詹姆斯爵士,看到他那多少混杂着些嫉妒的样子我感到很高兴;但不幸的是,我没法真的折磨到他,因为詹姆斯爵士虽然对我格外殷勤,却很快就使得所有人都明白他的心是献给我女儿的。
说服德·库尔西倒没费太大力气。当我们单独在一起时,我让她相信,我基于种种理由希望促成这桩婚事,这是完全合理的,并且整个事情似乎都被我安排得妥妥帖帖。他们谁都不难看出,詹姆斯爵士不是所罗门[1],但我已经明确禁止弗莱德莉卡向查尔斯·弗农或他的妻子抱怨,所以他们都没有干涉的借口;尽管我相信,我那无礼的妯娌只要一有机会就想这么做。
但一切都安安静静,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尽管詹姆斯滞留在这里让我度日如年,我仍对事态的进展感到完全满意。那么,你可以猜到,当我的计划突然被全盘打乱时我会是怎样的感受,而且制造麻烦的是我最没有想到的人。雷金纳德今天早上走进我的更衣室,一副一反常态的严肃表情;稍微寒暄几句之后,他就长篇大论地告诉我他希望跟我讲讲道理,想说明我违反女儿的意愿,允许詹姆斯爵士追求她是有违人情、极为不妥的。我完全愣住了。当我发现他并非在开玩笑时,就平静地请求他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使他产生这种冲动,又是谁授意他来向我兴师问罪。于是他讲述了原委,言谈间夹带着少许傲慢的恭维和不合时宜的温柔,而我漠然地倾听着。他说我的女儿已经给他讲述了一些关于她自己、詹姆斯爵士以及我的情况,这叫他极为不安。
简言之,我发现事情的开端竟然是她给他写了封信,请求他出面干涉,而他在收到她的信之后,跟她关于此事进行了谈话,了解详情,并弄清她真正的想法。我丝毫不怀疑这丫头趁此机会向他毫无保留地求了爱,我透过他谈起她的样子就可以肯定这一点。希望这种爱让他幸福!我将永远鄙夷他这种男人,对于他从未有意激发,也从未请求公开的示爱,竟然怀抱着感激之心!我将永远厌恶他们两个。他对我不可能有真正的关注,否则他不会听信她;而她,带着她那与我作对的心和粗野的感情,竟然投怀送抱寻求一个年轻男人的保护,而她以前几乎从未跟他说过几句话!我对她的厚颜无耻和他的轻易受骗都无法理解。他怎么敢相信她告诉他的那些对我不利的话!他难道不应确信,我所做的一切都出于不可辩驳的理由吗?他对于我的智慧与善良的那些信赖去哪了?若他真的爱我,难道不该对中伤我的人义愤填膺——况且那个人还是个黄毛丫头,小孩子,既无天资也无教育,是他一直以来被告知要鄙夷的人?
我保持住了一段时间的平静,但人都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我希望我后来的话足够反击他。他竭力地,费了半天的劲,想软化我的愤怒;但若哪个女人被训斥了一通后仍能欣然接受恭维,那她就是个真正的傻瓜。终于,他离开了房间,显得和我一样激动,比来的时候更为气愤。我不失冷静,但他让狂暴的怒火占据了全部身心;所以我可以期待,事情很快便可平息,他的气愤可以永远消除,而我会依旧恼怒,永不和解。
他现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我听见他离开我的房间后回到了那里。可以想象,他回想起这一段该是多么不舒服!但是有些人的心思很难猜。我还没能让自己镇定下来去见弗莱德莉卡。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不会很快就忘掉的;她将发现她坦白那温柔的爱是徒劳无用的,这将使她永远遭受举世的耻笑,她那受伤的母亲将对此怀有最深切的怨恨。
你深情的,
苏·弗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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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所罗门为古代以色列国的国王,西方文化语境中的智者。说一个人“不是所罗门”,指此人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