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贞洁

生命不时溜走,

让我吃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它透过我的眼睛张望,

它以颤抖的文字穿过我嘴巴,

表现得跟别人一样。

跟着

我尚未发育的乳房开始

苏醒,顺着乳房下

细瘦的涟漪,一种急剧的

韵律也已启动,而我沉默、沉睡的腹部

一瞬间便奋起反叛。

我柔软、沉睡不醒的腹部

悸动着惊醒,带着一股冲动和一种意志

跟着,不知怎么回事

我的下体支起,跟我打招呼

一个小侏儒,从根部骚动,努力着直到

鼎立,他打败了我。

他站立,我面对他而颤抖。

——那么,汝为何人?——

他不吱声,勃大而肉感

我无法对他说不。

——汝为何人?汝与我

有何关系?汝,砸偶像者,浑身闪着光泽——

他多美啊!无声

无目、无手

但他是生命之地的火焰

他站立,他是夜里的一道火柱。

他能从深处感知,他能孤独也

理解一切。

相当孤独,他本人

才最清楚、最知根知底。

确定到闪着光泽,他是未知

他不知从哪儿崛起。

我在他的阴影下颤抖,他为

黑暗的目标而燃烧。

他像灯塔一般站立,夜在他

的底座翻腾,他的黑光滚动着

进入黑暗,又从黑暗中回返。

是他在呼唤吗,这个孤独者?是他深度的

沉默充满了召唤吗?

他在看不见地动吗?他深度的

曲线在向女人的曲线扫去吗?

旅人、火柱

反正都是徒劳的。

汝充满欲望的闪光

都会成为苦痛。

黑暗、红润的柱子,原谅我!我

无助地被绑缚在

贞洁的岩石上。汝

陌生的声音没有声响。

我们在荒野中哭泣。原谅我,我

很愿意躺在

女人山谷中,经营

汝的双重之舞。

汝黑暗之人,汝傲慢的曲线之美!我

很想崇拜汝,让我的屁股骏马腾跃。

但大批男人,万众一声,拒绝

给我机会。

他们从枢纽处把门卸了下来

把道铺好。我向汝致敬

但我要摧毁汝之花朵。汝的高塔撞击

虚无。请饶恕我吧!

绿

黎明是苹果绿

天空是葡萄酒绿,太阳举着杯子

月亮是其间的金叶子。

她睁开眼睛,眼睛是

亮绿,清澈得就像第一次

采摘的鲜花,也是第一次被看见。

这些聪明的女人

闭上你的眼睛吧,亲爱的,让我使你变得盲目!

他们只教你看

写在事物表面的问题

充满欲望的男人眼中的代数

以及上帝像迷一样的几何

让他的轨迹陷入混乱,让你我陷入困惑。

我要吻你的眼睛,一直吻到使你盲目

假如我能——假如任何人都能!

这样,也许在黑暗中,你能得到你想要的:

大脑永远觉得太过深刻的解决方案

只在血中溶化……

我是雄赤鹿,而你是温柔的雌鹿。

好了,别挑我的刺了!你想要我恨你吗?

难道我是万花筒

供你不停地转动,怎么转也转不对?

难道我命定只能以长长的文字的交媾来与你为侣?

太不满足了!难道你的大腿之间

就没有希望了吗,就与你窥探的视线离得那么远吗?

对米冉姆说的最后的话

你有着愠怒的忧愁

我感到耻辱

你的爱强烈而彻底

我的爱是生命之花对阳光

的爱。

你有力量来探索我

让我一茎茎地开花

你唤醒了我的精神,你载我

进入清醒状态,你给了我阴沉的

意识——跟着我就畏葸不前。

肉体挨着肉体时,我无法

爱你,尽管我很愿意。

我们接吻,我们接吻,尽管我们不该这么做。

你屈服了,我们做出了最后的努力

可结局不好。

你只是在忍受,而这令我

这个手艺人的神经崩溃了。

我轻抚,却无肌肤回应

我因此无法给你最后那种

细微的折磨,你活该受这种折磨。

你体态匀称,你颇善修饰

但你的肉体却不晶莹,等于是零

假如我以满满的带刺的痛苦

穿透了你,你或许会被塑成

一张可爱的明亮的网状物

宛如一扇漆画的窗。最好的火焰

曾穿透你的肌肤

洗涤了其中的糟粕,以干净的全新的意识

为其赐福。但现在

谁会重新捕获你呢?

现在,谁会烧你

烧掉你肉体里的死气和糟粕?

因为我的火已失败

还有哪位男子会躬身你的肉体,去犁

那尖叫的十字架呢?

你的脸是哑默得近乎优美

的东西,使我充满羞耻

我看见它正变硬

我早该狠下心来,带着你

穿过火焰。

深夜

房子僵直地在黑暗中沉睡,我独自

恍如一件毫无道理的东西,穿过过道

爬上楼梯,发现一组门

天使般严厉而高大地站立。

我要得到我房子的庇护。但冲我趁乱

而来的这群惊悚的生灵

是谁啊?是仅仅从外面街灯那里

吹来的树的大影子吗?

幽灵倚着幽灵,奇怪的女人大声

哭泣,突然,我脑中

产生了一种惊人而无可名状的恐惧,瑟瑟发抖的风

断裂开来,在窗帘中啜泣。

就像那些女人,一个个高个子的奇怪女人在哭泣!

她们干吗一刻不停地从床上走过?

我的灵魂干吗带着不自然的恐惧而收缩?

我在听!有什么东西被说出了吗?

长长黑色的形体老是从床边扫过

它们好像在召唤,冲走,又召唤。

那么去哪儿,去哪儿呢?是什么?说呀

要算什么账呢?

午夜的酒神之伴女,那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要冲过来打我?

我侵犯了你夜游的礼仪了吗?

这么做对我又有何用呢?

这些阴沉的、市郊的山坡上

有一个伟大的伊阿库斯吗?

我亵渎了某个神秘的女性、黑色而又

虚幻的纵欲吗?

莉达

来时别吻

别抱

别用手、用唇或用喃喃低语。

来时要咝咝振翅

要用蜻蜓点水般的一啄

要用潮湿、带蹼、作浪的脚

踩沼泽地般柔软的腹部。

天鹅

在很远的地方

在空间的核心

在时间最嫩处

天鹅

在一切

终点的水上,振翅、静止

巨大混沌之中、电子之中的天鹅。

对我们来说

他不再安静地游翔

也不再“咔嗒咔嗒”地发力,拉出巨大的欢乐的痕迹

充满幸福的精力

他也不再在原子之上消极地巢居

也不飞向北方荒凉的冰地

飞往沉睡的冰

也不在沼泽地觅食

也不在暮色中喇叭般鸣叫——

但他此时在黑暗中

朝我们

俯下身来:

他在踩我们的女人

我们男人被赶了出去

而这只巨大的白鸟

在犁我们无羽的女人

以其未知的冲击

把他黑色沼泽地的脚,踏在她们白色

沼泽地的肌肤上。

男性生殖神赞美诗

我的爱人躺在地下

脸朝上冲着我

她的嘴在最后一次吻时打开

结束了她和我的生命。

我在圣诞节晚会上跳舞

就在槲寄生树下。

跟一位慢悠悠的熟透的乡下少女

双双舞来舞去。

这个又大又软的乡下少女

像一捆松散的麦子

从我双臂中滑脱,倒在打麦场上

在我脚旁。

这个暖暖的、软软的乡下少女

甜得就像打麦时涨破了的

一抱麦子,为我

破了,啊,真甜!

此时,我独自走回家去

带着满足之感

我看见大猎户星座站着

在往下看。

他是我第一次做爱时

就看着我的亲爱的星星。

他见证了那一整场又苦又甜的

心痛。

此时,他又看见了这一次

这最后一次的投入。

我也看见他

没有任何责备的目光。

我想,他可以把那时和现在

之间的时间算出

反正他自己也走过,长满荆棘和困难的

男人之路。

毫无疑问

我做过的,他也做过:

记住了,又遗忘了

转过来,又转过去。

我的爱人躺在地下

脸朝上冲着我

她的嘴最后一次打开和我亲吻

结束了她和我的生命。

她活在荒凉而永恒的

死亡田野。

我在下面这片优美

而冻硬的田野。

我内心记住了什么东西

而且再也不会忘记。

黑暗中我的生命流动

方向是朝着死亡!

我内心忘记了什么东西

而且也不再在乎

欲望上来了,满足

令人欢愉。

倦怠而又细心的我

我有多么在乎?

那我为何咧嘴笑,又为何因绝望

而咯咯发笑?

悲痛啊,悲痛,我想,而足够

悲痛会使我们自由

我们非得这样做,

在一起既忠诚,又不忠诚。

顺访海伦

回来时,我发现她还是老样

还在玩同样微妙的老游戏。

她还在说:“别,别把火焰松开

把我舔舐,把我伤害!

要做就做你,全部的自己!——噢,你内心火的

魅力,看我在里面的样子!

噢,最好待在那里,而不是在任何书的

闪光中,去演戏、做梦

演我永远爱的那种戏!——你在那儿

好像比生命本身可爱,直到欲望

到来,舔着你嘴唇的栏杆

直到迷路的火,从我脸上滑过

留下灼印和丑陋的印记

带着幻象之油。噢,火与美的

心,别再把你

爬行动物的性欲之火松开,啊,把你的情热

储藏在你灵魂的篮子里

要做就做你,全部的自己,一块漂亮的燃煤

以自己火的坚定欢乐而持续!

因为我所有血肉的瓷器都会在

火中裂开,疼痛地颤悸、断裂

我的象牙和大理石都会被熏黑

我敏感的神秘面纱也会被撕成两半

我的祭坛也会被玷污,我丧失一切,成了

一个该诅咒的女祭司,即使被俘,也属枉然——”

这段副歌就这样

重复着在唱,这场游戏就这样

重新开始,而我保持着姿态

像一只闪光的火盆,耀着微弱的蓝光

这样,那个细腻的爱情能手

就能邀请她的灵魂来烤火

在火上溅洒焚香、文字之盐

和苍白的吻,啜饮焚香之烟的

丧钟,它像鸟一样升起。

然而,我在玩这场游戏时已忘记

我知道的那些事情,它们不会有名字

我忘记了我来自的那个地方

看着她避开火焰

又借着火来烤火——接着就责怪

我说,我虽在篮子里摇曳

我闪亮却没有内容

她把我的内涵如此含蓄地耗光

责怪我说,我打断了她的游戏……

我应该感到骄傲,她居然要求

我,成为她的火焰蛋白石……

既然我在这儿

只待这么短的时间,那么不打扰她

不也很好吗?——我干吗要回答

而去打扰她?!

任性女的歌谣

1

他们骑着她那匹缓行的小马

走上了最后一座小山头

她奶着一个沉重的孩子

约瑟夫提着缰绳。

她心里不满,十分疲倦

只见海水的刀刃

把天地割开

闪烁而欣喜。

突然一个黑脸陌生人

背对阳光,伸出

双臂,她只好下马

转过身。

把孩子交给约瑟夫

走到下面闪光的海滩

约瑟夫手搭凉棚

站着不停瞭望。

2

海在石缝中歌唱

一个女人用黄色而羸弱的

海罂粟,把她的头发扎起

她手指头动着,海罂粟也亮着。

一个裸体男人很快走来

像拍岸浪冲到顶峰时落下

激溅起海罂粟时

白色泡沫的喷射。

他把冲浪弄湿的手指

遮在她受惊的眼上

问她是否看得见土地、土地

她乐于猜测的土地。

3

她穿上蓝蓝的披风

又在约瑟夫的旁边骑行

她说:“我到塞西拉去了

好倒霉呀!”

她的心像一只晃来晃去的摇篮

里面装着绝美的孩子

但她额上的影子

与温和的母亲不相适应。

这次缓慢而无聊的旅行

还在谦卑的骄傲中继续

直到他们来到阴郁大海之上

大地边缘的悬崖边才停住。

约瑟夫搭起帐篷

她来到下面很远的海滩

到了一个男人乘着浮动的小舟

举起桨来等着的地方。

4

他们住在一个,巨大而嘶哑的海洞中

看着下面很远的黑暗

那儿有一道撕开的拱门在闪光

恍如一道巨大明亮的海浪。

他说:“你是否看见精灵

挤在明亮的门边?”

他说:“你是否听见,它们正在耳语?”

他说:“你是否听见,它们在说什么?”

5

这时,约瑟夫等得人已发灰

黑暗的眼睛充满痛苦

他听见:“帕特摩斯岛我已去过

再把孩子交给我吧。”

现在,她又在继续,这场毫无希望的

旅行,凄凉地看着前方

男人和孩子,都无足轻重

跟马足下的土一样。

直到一个乞丐,直盯着她的眼睛

却对约瑟夫说话

于是她转过身来,对丈夫说:

“谁拒绝都行,但我只想给予。”

6

她给了,在开阔的铺满石楠花的地上

在光明的判决星星下

而她梦想起孩子和约瑟夫

以及那些小岛、她的几个男人,和她的道道伤疤。

醒来时,她把乞丐夜里采来的

浆果加以蒸馏

他从中提取了奇妙的酒浆

高兴地举在手中。

他没给她花冠

没给她孩子和慢马

他只是领着她,穿过粗糙、坚硬的地面

那儿有怪风在吹。

她跟着他躁动不安地漫游

一直走到夜里,在火焰的红色渲染下

她的脸在苦苦的蒸汽下低垂

那蒸汽从痛苦之花中钻出。

这时,他毫不怜悯,毫不留情

把火焰般狂野的点滴

带进城里,试图跟市场的作物

一起拿去卖掉。

因此她循着这次残酷的旅程

走下去,到任何地方都没有终结

一边在锅里搅着,一边在做梦

梦见她从绝望中,正在酝酿出希望。

她还对我说

她还对我说:“你干吗感到羞愧?

你的衬衣口子,露出的那一点点

胸脯,干吗把它遮起来?

你的小腿和你壮实的大腿

为什么就不能彪悍多毛?——这样子我很喜欢。

你害羞,你这个傻傻的、爱羞的东西。

男人是最害羞的动物,总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不肯从里面走出来,像蛇

一滑就滑进枯叶做的床里面,你也匆匆忙忙地穿上衣裳。

我真是太爱你了!男人的身体挺拔、干净、无一处不完整

太像一件乐器、一把锹、一杆矛、一只桨

我太喜欢了——”

说着,她伸出双手,顺着我的身体两侧摸下去

说着,我也开始对自己感到惊异,感到不知所以。

她对我说:“你的身体,真像乐器!

纯粹单一,与别的任何事物都绝然不同!

在主的手中,是多么高贵的一件工具!

只有上帝才能把它塑造成这个样子。

感觉就像他用手搓揉,把你捏弄

打磨擦光,使你中空

在你体侧,雕出凹槽,在你乳房下,抓了一把

使你形体,具有了本质

比老旧的琴弓,更为含蓄。

“小时候,我最爱父亲常用的

那把马鞭。

我喜欢把玩,那好像就是,他身体的一个部分。

我也喜欢把玩他的钢笔,和他桌上的碧玉印章。

有时候,我一摸,身体里就好像有什么在涌动。

“跟你也是这样,但我能在这儿

感到欢乐!

上帝才知道,我是什么感觉,但肯定是欢乐无疑!

看,你干净、你优秀、你被单独挑选出来!

我太钦佩你了,你真美:你的两侧如此干练简洁

如此坚实,这模子如此硬挺!

宁可死,我也不想让它受伤,留下一道疤痕。

但愿我能抓住你,就像主的拳头

把你占有——”

她就这么说着,我就这么诧异着

感觉被她束缚,感觉非常受伤。

感觉一点也不自由。

此时,我对她说:“不是工具,不是乐器,不是上帝!

别碰我,别欣赏我。

这么说让我声名狼藉。

黄鼠狼在栅栏上,伸直白脖子时,你即使想去摸它

至少也要三思。

你不能那么快、那么轻松地用手去碰。

蝰蛇睡着后,头枕着肩膀

在阳光下蜷曲起身子,像公主一样

她错愕、精致地抬起头时

尽管看起来有罕见之美

像一个奇迹,灵巧地带着那样的尊严滑动着走了

你会伸出手去爱抚她吗?

还有田里的小公牛,长着一张起着皱纹的悲哀的脸

你会害怕的,如果它站起来

尽管它充满忧思,可怜巴巴,像一块独石,停在那里

静如静电。

“难道我体内没有任何东西使你顾虑?

我告诉你,所有这些我都有。

那你为什么忽视了我的这一切呢?——”

嫉妒

自我膨胀的带有嫉妒心的女人

可怕而可恶

这种嫉妒比她的爱还要强烈。

自我膨胀的女人,嫉妒

看起来就可怕。一嫉妒起来

便自我炫耀,变态无人性。

太阳女人

假如一些女人走上前来说:我们是太阳女人!

我们不属于男人,不属于孩子,甚至也不属于我们自己

而只属于太阳

那该有多怪啊!

人身上能感觉到阳光,那该多么惬意啊!

男人脸上照着阳光,走过来

向下看着一朵金盏花,看它开放

那多惬意啊!女人就非绽开不可

就像金盏花对着太阳开放

激动得放射出彩光。

性不是恶

性不是恶,哦不,性并不恶

性也不脏,它恶、它脏,是因为肮脏的大脑在搅事。

我们想怎样就怎样,恶已过时,年轻人这样宣称。

恶已过时、恶已过时,但脏并非如此。

哎呀,性越来越脏,只要想想就这样。

我们发现,越愚蠢地对待性,性就越脏。

如果性不是想的,或脏的,那它就更糟糕,你就是这么想的。

你为什么不知道什么是什么呢,年轻人?我看你好像比祖母

还要乏味。好了,不说这个了。

我们最后还是诚实地谈谈性,至少证明试着谈了一回。

性不是恶,而是男女之间微妙的流动

恶会破坏这种流动,把它堵住、弄脏或再度进行压制。

性不是你把玩的东西,性就是你。

它是你生命的流动,是你在流动的自我,你该

真实对待它的本性、它的积蓄、它敏感的骄傲

从一开始就这样,按它的规则行事。

认识你自己啊,认识你自己,你是凡人,你知道

你性的敏感和微妙,你性的潮落潮起

你性的致命的累积,它就在你的身体深处。

千万别让爱窥探的可恶大脑,把性从深处拽出

趁它孤独时用指头去摸、去强逼、去打碎它保持的节律,

因为它会动弹、惊醒,复又睡着。

认识你自己啊,认识你自己的性吧!

你必须知道,无可逃逸。

你必须认识性,为的是给以救助,救助你最深的自我,

不受发痒的大脑

和脑中自我的奸淫,它的荒淫永远开着大口。

原发的情热

如果你朝下走进你自己,来到你个性的表面以下

你会发现你很想,直接豪饮生命

从源头豪饮,而不是用瓶子,也不是用你的身体作为容器。

老人们把这叫作直接与上帝接触。

这种奇妙的最根本的生命交流

不是用人类的瓶子来盛放的。

就连往昔荒野的巫术,寻找的也是这个

后来就堕落了。

来自源头的生命,未被

人类的垃圾污染。

与太阳中的太阳接触

它在原子中的某处闪光,在某个以曲线为枢纽的

空间

完全不在乎竖起来的人的虚像。

人们从前常说,要与上帝交流。

但现在,就连这也被人污染

被自我和个性污染。

要感觉就去感觉,细微的轻风吹拂肚脐眼和双膝

去体会清凉的真理,终于是非人类的真理

在交媾的精致高潮中,让感觉轻柔地振翼

产生能量的神力,不会说谎的神力。

纯粹生命力的清凉真理

与源头直接接触,涌入每一根血管。

与谎言的苗头都不发生接触污染。

灵魂的首要热情,就是为了绝对生活

进入震撼的真理,绝不被谎言虚拟。

灵魂的下一个热情是思想

旋即转身,拥抱生命的现存肉体

猛扑上前拥抱新的正义,男男之间

男女之间,地球与星星、太阳之间,那种新的正义。

正义的热情深刻而又微妙

像所有热情那样,随着流动而改变。

但正义的热情,是原始的拥抱

在人类和已知的宇宙之间的拥抱。

而真理的热情是人类和神祇之间的拥抱

只以生命的流动而交媾,一丝不挂,绝不撒谎。

淫荡

肉体本身干净,但牢笼的大脑

里面是下水道,它会污染啊,它会污染

肠胃、宝石和子宫,使它们烂透,只剩下

用化妆品装饰的

瓤子,只剩下姿势和恶意,连野兽都会感到羞辱。

一个女人对所有的女人

你觉得我是否美,我一点也不在乎

你们这些别的女人。

你们看见我的一切,都不是我自己的。

男人能够平衡,一块块骨头地

平衡,把一切放上

天平,你们这些别的女人。

你们可能看看,就对自己说,我不

像别人那样爱炫耀。

我的脸可能不会愉悦你们,我的身材也不会,但假如

你知道

我有多么幸福,我的心在风中响得多么真实

就像响动的铃声,每响一下,该敲时就响

你们这些别的女人:

你们会把镜子拉向你们,你们都想

不一样。

有一种美,是你们看不到的,是我自己和他

取得了辉煌的平衡

在两极之间摆动的美的平衡

你们这些别的女人。

还有这样一种别样的美,这种星星的方式

你们这些散乱的女人。

假如你们知道我在安宁中、在与男人的平衡中

如何突然转向,假如你们知道我的肉体多么享受

荡来荡去的幸福,无论怎么粉碎都毁灭不了的幸福。

你们这些别的女人:

你们会羡慕我的,你们会觉得我奇妙

无比

你们哭着都想堕入,我所承载的

和谐,你们会满腹狐疑地在想,他

这么奇怪的一个人,居然不论在哪里

都能与我合一。

你们看他与众不同、他很危险

没有爱,也不怜悯。

然而,他唯一的独特本质却解放了我

让我获得了安宁!你们看不见

星星在高天,多么精致又

确信地在移动。

我们不知不晓我们在移动,我们睡觉,我们继续跋涉

你们这些别的女人。

而这就是我认为的美,一升起就消失

以人性又非人性的姿态,包含

二和一,把多降为无

你们这些别的女人。

认识你自己,更深地认识

要深入,比爱还要深,灵魂有更大的深度

爱像草,但心是深邃、野蛮的岩石

熔化是熔化了,但致密而永恒。

女人,下去吧,进入你深而成熟的心,找不见你自己。

也找不见我,被你汹涌爱着的我。

让我们找不见我们自己吧,把镜子一面面打破。

生命凶猛的曲线,再次向纵深移动

移向深黑的跳动的心脏,直到消失不见。

你说:在你心脏黑暗、野蛮的金属中

是不是有颗宝石,在我俩之间作梗?

是不是有颗互相信任的蓝宝石,像一粒蓝色的火星?

是不是有颗熔成一体的红宝石,是你的也是我的,

在内向地闪烁?

如果没有,啊,那就离开我,赶快走掉。

别又欺负我,让我回到,那种貌似爱情的状态

就像欺负八月,让它回到三月。

不合时宜的爱情,尤其是季节到头的爱情

感觉只是滑稽。

你越要,我越要走掉。

你是不是再也没有,野性的女人那种深邃的强大的心

你容易忘记自己,你的经验镶嵌着宝石

你是否能同你爱过的男人的心

发生奇异的强大共振?

如果没有,那就走吧。

如果你只会拿着镜子坐着,一个老女人

装得像个情人,在那儿搔首弄姿

爱的只是你自己,已经浅薄、萎缩

你自己的自己——像去夏的花已消失——

那就走吧——

我不要岁月凋萎不了的女人。

她是浓妆的谎言,染色的不凋假花

无限的陈腐不鲜。

囚禁中的野物

囚禁中的野物

即使保持着自我野性的纯粹

也不会繁殖,它们郁郁寡欢,它们最终死去。

所有的男人都受着囚禁

活跃是活跃,但那是囚徒的活跃

最优秀者也不会繁殖,但却不知道原因。

家庭的巨大笼子

把男人的性欲剿灭,简单的

欲望被歪曲、扭曲得不成样子。

年轻人也是这样,带着痛苦的乖癖

咬紧牙关面对,巨大无比的逆境

他们两两交媾,恨得只想哭。

性爱是一种求宠的状态。

笼子里无法发生。

那就打破笼子,现在就开始一试。

生育之夜

这火光是夜里一个

红色的子宫,在这儿,你在你的

厄运上迭起。

而丑陋、野蛮的岁月

从你那儿消融

以及停滞不动的泪水。

我,一个伟大的血脉,从夜

引向你的源头

把你洗透。

你再度从我生出。

我,亚当,从我的脉络而来

是即将诞生的夏娃。

很久以前的东西

变得更加暗淡,我俩都已忘记

我俩不再知道。

你可爱,你的脸柔软

像山庄里一朵

含苞欲放的花。

这是我的圣诞节。

今夜是一个女人

由我身上的男人生出。

在我前面慢慢地挥手,推进黑暗之中

看不见的手沉默着探索,把我肉体的

黑暗慢慢在身后拖着。

无物与我指头相遇,只有看不见的夜的

羊毛,蒙瞎了我的脸和眼!要是它们飞行时

我的手碰到门怎么办?

要是我突然磕碰了一下,把门推开,

于是一场伟大的灰色黎明在我脚上旋转,我已

来不及抽身回返怎么办!

要是我不知就里,把永恒的门打得大开

我却在可怖的黎明中被冲走,顺着

以后

永恒的潮水而冲走怎么办?

用你的双乳,亲爱的,捉住我的手

趁着命运尚未从中夺走意义

就让它们从冒险中抽身吧。

红月升

火车跨越旷野时,堕入一种更平稳的运动中,

如此平稳,它的震动恍如沉默,天地浑然一体,不可分割

拥抱着黑暗,躺在四围,天和地把一切

松散之物

把树木脏乱的字母、把山峦和房子都压扁了,而

我们再也不能

使用风景敞开的书了,原来黑暗的封面封底已将

风景的形象书页

合上,天地和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合上了

成为一体。

我们在中间也被压扁了,我们闭上眼睛,还

说:“别吱声!”我们试图

在睡眠中逃脱这种巨型双阀式黑暗的恐惧,我们

还躺着

珍珠般浑圆,睡觉——这时,从黑暗

紧闭的双唇间,红色的

仿佛从子宫中,升起了一轮慢月,仿佛双墙的

黑暗,在新生的夜的痉挛中

流出了血,给了我们这轮新升的红月

它红润地躺在夜间的膝上,逼得我们藏起了

眼睛。

火车忙不迭地匆匆打击,挣扎着开走

离开这滑下去的、玫瑰色的生育恐惧

从夜的下体中钻出,在我们的路上闪耀

仿佛一个预兆,但是,主啊,我很高兴,太高兴了,

我的恐惧

在接受这个预兆时被淹没。火车现在不可能

越过升起的红月了,我很高兴

当他们看见初生婴儿滚烫的额头

为引领到安宁的愚蠢赐福时

我就像圣经中的三贤士一样高兴;

我现在才知道

世界之中的世界是一个子宫,那儿产生了所有的

匀称,装饰了下面的我们:

而这地球中沸腾的同一朵火焰

这以花朵加快了自身的火焰

也是我们僵硬黏土之身中那朵子宫的火焰:

我们,以及我们肉体突然发出的

每一道思想的闪光,以及每一个姿势,都像

火星一样飞翔,进入情热的子宫

开始生育,因生育而快乐。

世界之世界即子宫,它拿、它给

它把我们给出,为的是我们能再度

给出具体化的生命种子,在子宫中

坠落、苏醒,新的形体,跟着就是新的人。

生育的剧痛,生的快乐

分娩的汗水,而烦恼或高兴的

最卑微的方式,也能亮出我们的

小火,在暗黑天空中划出的痕迹

我们能在天上看见它,我们的火跃向最深处的火

在激情的回返中,喷溅般跳跃。

即使在软泥下也活着

水质的软体动物,

我们也能看见同样的一粒火

迸溅出来,去平复子宫难以满足的欲望。

因此,从风暴跃得更高时

从天上飞过的啸鸟那儿

从试图终于找到他们需要之物

而旋转、发怒的人那儿

从跳舞的男人、从大笑的少女

从伸出舌头的花朵,从尘菌一样喷出

尘土的蕨类植物,从啾啾叫着

逗趣的鸟和摇撼、掌击树枝

的风那儿,肉眼不可见的经验种子吹进了

世界的子宫,却无人知道。

尽管爱人潮湿的蓝眼睛向另一个

爱人哭泣,为的是放弃他的欲望

即使在这时,我也能看见一个蓝色的火星飞入

子宫,把未知的火焰点燃。

被爱者之歌

我的家在她双乳之间,在她双乳之间。

它的三边给了我空间和恐惧,但第四边

稳稳当当,宛如一座力量之塔,立于双乳的高墙之间。

我认识世界如此之久,可从未吐露

它给我何种印象,岩石似乎

挤得太紧,以及大地,以及不安的空气,

以及依然向西退去的潮水。

万物无不在运动之中,各人走着各人的小路,

一切都在拥挤,人们相互抚摸、交谈,做着小小的

接触,然后蹦跳开去,蹦跳!像球一样蹦跳!

我的肉体倦于蹦跳,又一次消隐!——

我的耳朵倦于在上面蹦跳的词语,接着

又蹦跳开去,毫无意义。一声声宣称!一声声宣称!

石头,女人和男人!

我的家在她双乳之间,在她双乳之间。

它的三边使我骚动和蹦跳,但第四边稳稳地

停在平静的港湾,在她的乳峰的土丘之间。

我就是我,不会比我更多:可我又是

那么多,我也不会蹦跳着从中弹出。终于,我手伸进

柔软,甜蜜的柔软之中,把不是我的一切抚摸,而她

就是这一切。

那骚动蹦跳着、格格响着,像一只弹片,它却至少

为我开了一扇,通向平静、通向东方温暖黎明的大门。

她的胸脯一挨我便绵软如酥,骚动的状态宣告结束。

我真希望就这样把脸埋在她的双乳间

度过永恒,

我静止的心充满安全感,

我静止的手充满了她的乳房。

我们传承

生活时,我们传承生命

一旦传承失败,生命就不能流通。

这就是性的部分神秘,它是持续的流动。

无性的人什么都不传承。

工作时,如果能把生命传入工作

生命、更多生命,就会奔涌而入身体,以补偿、以准备

日复一日地就会泛起生命的涟漪。

哪怕是个女人在做苹果布丁,或男人在做板凳

生命进入布丁,布丁就好吃

生命进入板凳,板凳就好坐

女人就会满足,满足体内涟漪的生命

男人也是一样的。

你若给予,你就会得到回报

这依然是生命的真理。

但把生命给出,可并不那么容易。

这不是说把生命交给某个可鄙的傻子,或让

活死人把你吞噬。

而是说在没有生命质量的地方,把生命质量点燃

哪怕只是把手绢洗白。

极乐世界

我找到一个孤独的地方

比亚瑟王传说中的列昂内斯国还孤独

比天堂还可爱。

充满了恬静

任何噪音都不可逾越

没有灯光使之难受。

满月隆重地沉落。

我看见她站着等待

等守夜人关门。

跟着,我发现自己来到奇境

全是阴影,全是难以理解的

平淡无奇的安静。

我也等着。这时我才明白

为什么花会无声无息地

生长,为什么它们的奇迹,在无声无息地吹。

为什么闪烁的翠鸟会以,看不见的美

在飞翔,路过的野兽

投下的影子,为什么会少之又少。

为什么夏娃从地上走过接近时

会无人听见、会很微妙,一声不响

也不让我知道,我已经被发现了。

夏娃的手是看不见的

在我身上行走,把我缚住

从母体中拽出,把我从别的一切中

解救!啊,可怕地

处在生命的肉体和我之间

她发现了我受制于万物的

根源,同时割断了联系。

我从万物的子宫中生出

孤单无助、惊异无比,我在等,头昏眼花

等着记忆被抹去。

这时,我就会知道极乐世界

它位于妖怪的时光子宫的

外面,我乃出自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