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吧乔治的尸体送回了新罕布什尔,并且安葬在乔治家乡的山脚下。那是一块一百多年历史的小墓地,许多石头悲伤地卧在草丛间,一些老石头倒下后半截埋在土壤里。一旁的石墙上,摆放着许多古老的花圈与松果,石墙上蔓延着一片藤蔓,与整片墓地结合在一起。
墓地被一片松树林所掩盖着,一条古老的小道从草坡下蜿蜒而上。二十年前,小朱利安的葬礼就在这里举办过,更早的时候,乔治的父亲的丧礼也在这里举办——大概是五十年前左右。
在这座小山里,人们可以眺望新罕布什尔古老的土地,那是一片朦胧的、密集的农田与树林。在这里,马丁家族不断地发展着,那是充满隐秘与迅猛的崛起。他们在这里生活、劳作,然后死去。他们对这片土地有所忧虑,然而,在这片土地上,他们的多愁善感也形成了万物与黑暗,他们当中很多人都藏在这里,他们的祖父、祖母,还有那些已经被遗忘了的先人,婴儿,还有早年间的已经被遗忘了的姑娘、亲戚……
乔治要求自己死了以后葬身此地,马丁太太同意了。一直以来,马丁太太都知道他的这个愿望。
然而,说起这事的时候,彼得却感到惊讶。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同意将自己埋葬在纽约这个大城市里,与无数亡魂作伴。然而,彼得惊讶的是父亲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这件事情,而且父母之间原来早已经制定了这么一个计划与协议,这是一个长远的协议——比他的年龄还要长远。
当乔和米奇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一些姐妹们,卢谛跟罗丝,他们都觉得在生命的循环中,始终需要对那些隐秘的规则表示敬畏。而弗朗西斯呢?在收到父亲的死讯以及收到了葬礼地点后,他跟安妮说:“显然他想要回到亲属身边,然而这是一件十分可恶的事情。”
在布鲁克林的时候,马丁太太将着手将乔治的遗体运送到家乡的殡仪馆里头。殡仪馆的经理年轻的时候就是乔治的好朋友,而且他也知道马丁家家族都葬在城外的老墓地上。马丁太太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丈夫要将小朱利安——弗朗西斯的双胞胎弟弟——埋葬在那里,仿佛乔治早已经意识到自己将会成为家里第一个埋葬在那里的人。
她一想到乔治躺在墓地下一动不动,这让她感到点点欣慰——墓地早已经有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天使来守候着父亲。布里克林送葬人员用灵车将乔治送回了家乡,那是他离世后的第二个晚上——那时候,乔治已经在布鲁克林的一家殡仪馆里躺了一晚上,然而事实上没有多少人来看他,除了马丁太太、彼得以及几个走错路的陌生人之外。
在午夜时分,家人渐渐离去,乔治身边只有一盏孤独的照明灯,窗外的小雨一直下到黎明。在周六下午,灵车载着乔治离开布鲁克林,将他送往新英格兰。在那个晚上,马丁太太、乔、帕特里夏、米奇跟彼得几人坐在乔买的新车里,连夜驶去新英格兰。
随后,漫长的葬礼开始了。卢谛跟他的丈夫卢克从战争中回来,他们从田纳西过来,最后在周日早上到达,比起母亲也不过是晚了一个多小时。罗丝一家三口从西雅图乘飞机过来,几乎与卢谛同时到达。伊丽莎白跟巴蒂搭乘火车,两人在当天下午到达。而弗朗西斯,直到周日晚上他才不情不愿地一个人前往。
在殡仪馆里,遗体放置在一个白色的木屋里,供亲人瞻仰。这时候,乔治被转移到殡仪馆另一处整洁的建筑里头。这里面有绿色的百叶窗,也能够看到窗外的大草原。在一棵古树下,一条街道蜿蜒到远处。马丁太太与孩子们因为乔治躺在这个地方而感到欣慰——哪怕只是一个晚上。这种房子是他年轻时所居住的房子,也是他多少年来念念不忘的居所。
在很久之前,乔治每当周日开车到新英格兰的时候,他都会跟身边的人说:“你们看,树林后的那些老房子,有时候我总是想在那里度过余生,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啊。有时候,我会想我为什么那么拼命专勤呢?如果我以后能买这么个房子,然后过上平静的生活……”
马丁太太与孩子们大概十点钟到达,那是美好的五月天。周日的早晨,整个小镇都洋溢着草木清新的味道,乡村的空气夹杂着礼堂的钟声飘散在四周。母亲站在大房子的草坪前面一脸悲伤:“乔,你的父亲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么一天,他太虚弱了,而且总是感觉到冷。我多么希望他现在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色啊。”
“不管如何,”乔一脸庄严:“他现在来到了这里,那是他理想中的墓地。”
“新罕布什尔……”马丁太太叹息,随后她看着那些美好的树木与田野:“他最后的日子一直梦想着回到这里来,他太讨厌纽约了。乔,这是你的父母出生与成长的地方,也是我们结婚的地方。我们进城之前,这里还有一个小教堂,我们就在这里结婚。他一生都念挂着这里,想在这里度过余生。我想,你永远不知道他在纽约有多么不高兴。”
“我当然知道。”
如今,乔治躺在棺材外的花篮里,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可爱的年轻人,他的内心依然虔诚,虽然如今已经熟睡。他躺在缎面枕头上,看上去十分高尚。乔跟彼得认为,这具尸体根本不像是他们的父亲,那张被填充的脸以及涂了粉的妆容丝毫没有看到一丝悲伤,而马丁太太则被他的面容触动了心中的柔软,她在一旁自言自语:“他看上去就像是我们结婚的时候一样,他们把乔治打扮得如此英俊,这是让人惊叹。这正是他年轻时的模样,你们看到的是他年轻时的模样。可怜的乔治啊!”她的声音哀怨,彼得、乔以及米奇三个孩子聚集在母亲身旁,伤心得肝肠寸断。
马丁太太喜欢凝视着他“年轻的脸”,在回忆中,她不断摇头,孩子们依次离开,让马丁太太一个人陪伴着父亲。
男孩们都躁动了起来,当卢谛跟丈夫一起到达的时候,毕竟大家都未曾见过她的丈夫。过了一会,罗丝也抱着孩子来到,身旁还跟随着那个西雅图的丈夫,个子矮矮的却看上去强壮有力,他的面孔满是严肃与哀伤。看到这两个男人娶了他们的姐妹,男孩们都感到愧疚,毕竟他们都不认识他。
据说,卢谛的丈夫卢克曾经见过乔治,他们俩都收到过乔治的来信。这时候,两名女婿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不自在,他们晒红了脖子,然后走在人群中显得特别拘谨。他们在漫长的夜晚一路狂奔到这里,也算是对妻子体贴入微,这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安慰。马丁家的兄弟都感激地握着他们的手,然后跟他们一起到门外抽烟。
卢克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田纳西人,看上去他就像是一名猎人一般强壮。他话不多,却体贴谦逊,并且具有深厚的知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鸟。事实上,马丁家的兄弟们都对他强壮的手臂以及鼓掌的肌肉而感到惊讶。
罗丝的丈夫叫做托尼,他看上去与卢克完全不同一个模样,他走路摇摇晃晃,但却给人一种敏捷的印象。只要有人与他交谈,他都会想方设法地扭过头去。他会在敏捷的思维中梳理出简慢的回答。事实上,托尼很少说话,他为人真诚并且对身边的事情感到热心与准种,他跟卢克一样是一个谦谦有礼的人,而且他还跟罗丝与宝宝计划一起到阿拉斯加生活。
卢谛看上去比以前更加瘦小,却隐约能看到她怀孕的迹象。而罗丝依然那么高大,仿佛她已经是无数个孩子的母亲一样了,她的脸蛋依然那么红,手臂依然那么粗,她总是喜欢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你们谁吃过饭了?”没有人回答,于是乎她立马找来食物,给大家做了午餐。
“彼得!”卢谛高呼,随后抱着弟弟:“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我给你写信的时候,还在跟卢克谈恋爱呢。”
“我真为你感到高兴!”彼得高呼,然而,这也没有办法掩盖他的忧伤:“恭喜你嫁给了一个好男人。”
“嗯,我们下个月就要在田纳西买一所房子,然后我们都安定下来。你觉得伊丽莎白会来我们这里生活嘛?”
“我可不知道呢。”
随后,他们全都回到母亲身边,来到乔治的棺材架前面。母亲跪着,证书者玫瑰念珠,喃喃自语。所有的年轻人,他们久未谋面,心里装着无数事情要跟彼此诉说,他们看到那些充满悲伤的烛光里头,藏着无声的忧思。每个人的内心都寂静得让人无法相信。死亡是发生了,然而短期内却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死去的是他们的父亲,还有那悲伤的母亲。事实上,他们也知道自己将会成为父亲和母亲,可他们却感受不到死亡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也不会向母亲一样跪在鲜花中作最后的起到。
他们都在想:这是我的父亲,他们都叫他乔治·马丁,妈妈叫他乔治,这就是我们的父亲,那个容易悲伤与激动,但却又十分有趣,十分平易近人的父亲,他的形象依然鲜活,我们都还能够从回忆里见到他。可事实上他在哪呢?他现在在哪?
想到这里,兄弟姐妹们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他们互相对视着,开始接触与明白死亡。
卢谛对此有点生气,毕竟父亲被装扮得太好看了:“上帝作证,这简直不是我们的父亲,我想看到我的父亲,看到他原来的面目,我一整晚都在想着这件事情。我一晚上都跟自己说:‘爸爸离去了,可是我还能够见他最后一面。’可事实上呢?他们都对我的父亲做了什么?那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好么!”
就在这时候,马丁太太正在跟两名女婿说她的丈夫是那么好看——就跟他们结婚的事后一样好看。他们听着马丁太太的话,内心对她的敬爱又多了几分。
下午的时候,亲戚们陆续前往。母亲早在纽约的时候就给加洛韦的报社打了个电话,并且在周日的报纸上刊登了这么一则小信息。并且在乔治的家乡拉布什华,每个人都知道乔治去世的消息,没有人不认识他,很多人都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
如今,马丁太太看着这些熟悉或陌生的人群,马丁家的孩子也感到无比惊讶,很多他们都不认识的亲戚渐渐来到殡仪馆。
其中,哈利·马丁算是他们都熟悉的一名叔叔,还有玛莎与路易莎……他们童年时都曾经跟这些长辈玩耍,他们人士一些表兄弟,然而却不认识很多列队进门的陌生人。
“你们都忘了自己的表兄弟来吗?”母亲说到:“那是你们祖父杰克的兄弟的孩子,那些是他的孙子,你们一个都不认得了吗?算了,我都认识——见到你实在太好了,国华。”
她抱了抱那个男人,并且在他身边的孩子额头上亲了一口。不断有大大小小的亲戚走来,这让马丁家的孩子都感到十分震惊。很多不认识的亲戚都乘坐着公车前来,带着他们的孩子。那些年轻的妈妈以及忧伤的长辈,他们都穿着最好的衣服在乔治的棺材面前瞻仰。这群满怀敬意的亲戚们来自新罕布什尔各个地方,他们都知道乔治·马丁。
“我想我没有办法忘记四十年前跟他的那次辩论,你记得吗?”一位老人家握着马丁太太的手,随后凝视着她:“你记得吗?那是一个晚上。大家都在我的后院喝酒,我记得那是七月四日,大概吧,不过肯定是夏天。我们在讨论政治,是的,我们当时开始谈论政治,然而到最后却变成了我们的争论,所有的人最后都趴在栏杆上,听我们争论。”
“那是一个晚上,我还是一个小女孩。那一年,乔治才十八岁,他总是喜欢跟长辈们争论,那时候的他是那么桀骜不羁,我们经常听他讲话……”她笑了:“那时候的他真是年少轻狂。”
“是啊,他总是跟那个叔叔争论。”雷出现在房子里头,他抱了抱马丁太太:“你这些年都没怎么变,我还能认出你来。这是谁?是第几个孩子?米奇吗?那是最小的孩子。你知道吗?米奇,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她还只有那么高,那时候她可是一个甜美的小姑娘,甚至当时在我眼中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看他是谁?天啊,他怎么不爱说话,那边的高个子是不是乔?乔,你还记得我吗?雷。”
乔记忆中见过他一次,大概是在乔两岁的时候,那是一个早已经被遗忘的晚上,大概是在一个农舍里,乔见过这个人。
“嗯,长大了,你们都长大了。”
当亲戚们都列队前行的时候,那些过去的回忆萦绕在小马丁们的脑海中,他们凭借着依稀的记忆回忆起那些脸,有一些苍老的脸看上去依然熟悉。一些脸让他们想起了很久之前在新罕布什尔的晚上,那时候年轻的乔治总是跟太太一起去拜访那些亲戚,并且带着自己的孩子。
“那个明星橄榄球员呢?叫什么来着?查理?”
“不,他叫彼得,就在门廊旁边那个。”
“是他了,对!我在报纸上见过他,这孩子长得真像我的侄子,你知道吗?我的侄子巴尼,他今天没来,他在缅因州,他是一个种土豆的。”
“嗯,”马丁太太心里回忆着:“我没记错的话,巴尼的妻子是艾玛·马丁的女儿对吗?她是二婚的,嫁给了吉姆。我应该没记错。”
“是啊是啊,你决然都记得,不错,她是艾玛的女儿。”
“这跟你们家没有血缘关系吧。”女人说了一句。
“是啊,没有血缘关系!天啊,你都认识他们!”
随后,除了无数马丁家的亲戚,还有母亲娘家的人,他们那边也来了许多人。整个下午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够梳理清楚在场所有人的关系。在那片土地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并且从中衍生了各种各样的谜团。
也许,能够解开这个谜团的,就只有马丁太太了。
随后,乔治的朋友来了,他们从南边数十英里以外赶过来,他们也是来自于新罕布什尔的各个地区。有的人与乔治青梅竹马,曾经跟他一起游泳;也有的人曾跟他一起工作;有的人跟杰克·马丁很熟;也有的人与他一同去过海船上闲逛,甚至还有一些是乔治的情敌,他们大家看上去都彼此熟悉。
而马丁家的孩子们看到自己的父亲被这些人深深地纪念,他们也感到十分感动,而且他们的心里也开始衍生出了一种神秘的快乐。
“在那里。”一个男人摘下帽子,轻声说。
“乔治,老乔治。”另一个男人喃喃自语,这两个人缓缓走到马丁太太面前,彼此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对孩子微笑。他们拘谨地在接待室里停留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转身离开,回到他们的城市里去。
一群来自加洛韦的朋友前往送乔治最后一程,这让马丁家的人都感到了无比安慰。卡蒂埃带着家人一同前来,他们在乔治生前给他带来恶劣无数欢乐,他们也曾经在无数个除夕夜在马丁的老房子里度过。
这时候,他们一家人走了进来,一个接一个整洁有序,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真挚的忧伤与遗憾,他们内心的悲伤与失落在表情中展现无遗。卡蒂埃依然是那个样子,他依然一张红脸,喜怒不形于色,一头华发目光炯炯有神,看上去仿佛还能让人会想到跟乔治一起作乐的情景。
他这时候站在棺材架前,看着乔治。这时候他握住马丁太太的手,随后摇摇头,说:“乔治,真是个可怜的老头。”随后,他转身离去,悲痛欲绝。他的脸上依然存在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马丁死去了,他们一种朋友到来,然后在他的棺材面前站立,回忆过去与他的种种,一切都仿佛在昨天发生。那一具化了妆的躯壳让人回忆起了人们对他的回忆,马丁似乎还没有死去。尤其是对于那些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而言,离开了加洛韦以后的几年时光,他们就没有见过乔治了。
埃德蒙也来了,他曾经在马丁的工厂里上班,还有理发师老被洛特也来了,他在葬礼上差点晕过去,他已经很老了,知道老朋友去世后他更是垂头丧气。而马利根与他的妻子,他们以前总是跟马丁喝酒,而现在他们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还有很多朋友也到场了,他们也许是曾经在加洛韦里建立了一些派对与协会,他们都知道乔治是一个温柔和蔼的人。而最后一个来的是那个总是痉挛的吉米,他在棺材前不断古怪地摇摆身体,他凝视着这个共事十多年的人,他对乔治作出了最高度的评价。这时候,吉米正在接待室里头跟马丁太太解释一切。
渐渐,天色一黑。马丁家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疲惫与饥饿。很多访客来来回回,他们都表达了对乔治的思念与慰问。马丁家的人每次看到枕头上父亲的脸,他们都会感到无比悲伤。他们知道让父亲躺在这里那么久,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他已经去世了,他们都很讨厌这副没有生命的肉体被大家观看,像是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让父亲早日入土为安,并且得到大家的铭记。
“爸爸在布鲁克林去世时,”彼得跟乔在门栏上抽烟的时候说:“我就应该给他挖一个洞,我应该这么做的。你看今天居然来了那么多人。”
“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
“嗯,他知道这么多人看他,他会笑得很开心的。”
“那是当然。”
在接待室里,玛莎姑妈挽起母亲的手,随后将她拉到门外,说:“太太,你听我说,我在农场里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我给你们留了鸡腿,所以你可不许拒绝我的邀请。要知道,路易莎跟约翰都等你们,还有雷、国华等人,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不要如此悲伤了。快去收拾一下东西,好吗?”
“那个……”马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丈夫的妹妹,随后她的脸上露出了疲倦:“我的确不会拒绝,然而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去参与。玛莎,我想你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也没有见过那么多人吧。”马丁太太咬了咬牙:“我可没想到,他们全都来了。”
“那是自然的,我的哥哥人缘可不错呢。大家都喜欢他,他在加洛韦也有不少朋友,不是吗?”
“事实上,他在纽约生活的时候很孤独,他没有了交际能力。他总是一个人坐着,然后会议过去的生活。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回去,不管是家乡还是加洛韦。我告诉你,你最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很不开心。”
“呃,”姑妈叹了口气:“他就应该待在家里。”
随后,所有人都上车前往老马丁的农场,那农场在七英里外的郊区,车子经过傍晚的田野,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在大家都离去一个,几个在殡仪馆工作的老妇人看到了乔治·马丁的棺材架上来了一个人。
那是弗朗西斯。
三个老妇人打量着弗朗西斯,目光如炬。“这是谁?我想是他其中一个儿子,我觉得我应该没猜错。”三个老妇人交投结尾,最后她们得出结论:“那是一个不错的孩子,衣着光鲜,而且看上去挺聪明,可惜的是……”
弗朗西斯随后到了街区闲逛了一会,当他回去的时候,他想要明白自己在今天究竟做了些什么。他看到了伊丽莎白跟巴蒂的身影,这让他感到有点高兴。事实上,伊丽莎白夫妇这时候正在寻找住宿的地方。
“天啊,我没见你好久了。”伊丽莎白高呼:“弗朗西斯,我都几乎要忘掉你是什么样子了。小伙子,你这几年去哪了?大家呢?”伊丽莎白抱了抱弗朗西斯,突然她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抱过他。
“我不知道大家究竟在哪里,我只觉得这是一场疯狂的噩梦。”
“对啊,我们都休息一下吧,我没有办法忍受了!当然,我并不是不尊重爸爸,而是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伊丽莎白跟弗朗西斯在门口等待着,因为巴蒂一直都十分敬重乔治,他进去给乔治举了一躬。一直以来,乔治就像是他的父亲一样,在也许在小伊丽莎白出生之前,巴蒂就已经对他有所尊重。随后,她回去了太平洋唱歌,而巴蒂则回到了纽约。
马丁家的老农场是由她们的曾祖父约瑟夫·马丁建成,随后他的儿子开始接收大力,杰克马丁是最后离开农场的孩子。他后来去了一个小镇做木匠,农场现在由乔治、路易莎以及玛莎共同拥有。事实上,农场现在基本由玛莎的丈夫维尔打理着,那是一个驼背但强壮的人,他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他的妻子玛莎与路易莎都是热爱家庭的人。
那是在树林身处的一个小农场,后面的沼泽将农场与世界给隔开了。农场里有一面十多英亩的玉米地,另外两边都种着密密麻麻的松树,就仿佛传说中的树林墙壁,看上去是那么古老。而这些树林几乎留在每一个马丁家孩子的印象中,他们曾经在这里度过一整个夏天,还有那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只老牧羊犬拉迪现在还活着,它缓慢地走着路,带着年迈的迟钝摇摆着。孩子们对它的印象都是它飞奔捕捉野兔的情景。而如今它在月光下,只能够朝着铁轨的方向吠叫,它再也不见当年爱冒险的狗王子的模样,而变得老眼昏花。
每一个马丁家的孩子都在这里扩张着,这是马丁家生命的源头,几代人都在守护着这个农场。直到现在,每个人都依然记得他们的曾祖父约瑟夫,还有那些在母亲怀里哭泣的孩子。马丁太太认识他们所有的人,也知道他们家族的源头。
那些穿着洁净白衬衫的小伙子是他们的表兄弟,他们站在各处,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抽烟,然后谈论他们的车子与生活。屋里头,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在厨房里准备着晚餐。年轻的女人带着宝宝留在家中,老人家们则坐在客厅里抽烟讨论,偶尔会传来一阵哄堂大笑。长大一些的孩子在田野中奔跑,绕着院子追逐着。
斜阳渐散,炊烟袅袅,对于在院子里跟大家伙一起玩的彼得而言,这时候有一种无法解释的东西在地平线上升起。他知道,那是对父亲一生的敬意。他看了看四周,心想:“我早就应该知道。”
在这里头,有一个好看的姑娘,那是他的表亲。彼得发现那姑娘一直红着脸看着自己,那是他从来没有发现的,同时这也让彼得的内心变得丰饶起来,他感到惊讶,同时也感到悲伤。他已经离开这里太久了,久得让它也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些地方,这些人,这些亲人,看上去都那么陌生。
火鸡烤好了,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大家伙都走在各自的座位上,准备吃饭。日落西山时,彼得跟乔两人溜了出去,想要趁着斜阳钓一会鱼。于是乎,他们借了卢克的工具,开车前往。不久,他们听说了弗朗西斯与伊丽莎白夫妇还在城里,于是乎他们把车开到城里闲逛,直到他们看到弗朗西斯在街角的便利店买烟。
乔按响喇叭,高呼:“小子,去钓鱼,敢不敢!”
弗朗西斯一脸惊讶,然而他也跳上了车,他们朝着树林里的小溪驶去。淡了小溪,乔熟练地拿出鱼竿,然后站在岸边孤独地抛竿,彼得躺在地上,弗朗西斯则坐在汽车的踏板上看着头顶上红色的天空。在他眼中,那是对低调的色彩以及最美妙的音符,溪水在温暖的空气中渐渐融化,松树的影子渐渐变得依稀,夏天的虫子与远处的猎狗叫声传来,那是农场、新罕布什尔独特的声音。在整个树林、在树叶与树枝之间、在神秘的丛林里,有一种昏暗且柔软的东西存在着……
渐渐地,夜幕降临了。
“我想,如果爸还在的话,他一定会陪我们到这里来的。”乔对着两位弟弟笑了:“所以我现在在想,他是不是也会妒嫉我们还能够钓鱼。”
“我想我们以后都不可能睡在那种棺材里。”彼得说,他遥望着树林外的天空:“我觉得还挺棒的,至少比坐在公园里好。”
“是的。”弗朗西斯自言自语,脸上露出微笑。
“跟你们说吧。”乔抛竿,随后一脸严肃地咬了咬嘴唇:“我已经想好了,打算买下巴特利特在加洛韦郊区的农场,你们都知道那个农场吗?那可是一个脾气暴躁的农场主人,你们都知道,他在那里感受到了孤独,所以他想要卖掉农场河设备。我想借这个机会给妈妈河米奇,甚至是我自己跟未来的孩子建一个家,那里大概有四十英亩,我可以种一点吃的,玉米啊,土豆啊,所有的一切。”
“那你从那里来的起步资金?还有人手呢?”弗朗西斯问。
“我去军区借点钱,然后自己处理那些工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有一双手,你说呢?”
“你以前干过农活吗?”
“我们小的时候,我不是在这个农场上学过吗?而且现在我也可以学,你说呢?米奇虽然在上学,可是他也能够帮忙。”
“如果你能够忍受到农村生活的话……”
“当然可以!”乔笑了:“我一想到我的孩子能够在农场里奔跑,一想到我以后能够过上阳光白云的生活,我就感到兴奋。伙伴们,我不愿意再留在布鲁克林了,我宁愿住在乡村。哪怕是怀俄明,对了,你们还没有去过怀俄明,不过当你们去了,你就懂得我说的是什么了。”
“我可没有感受到乡村生活的乐趣。”弗朗西斯笑了。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呢?”彼得突然开口。
“啊?”弗朗西斯说:“我正打算去巴黎。”
“真的呀!”
“是啊,我已经收到了索邦大学的邀请。”
“你去那里做什么?”彼得不解。
“不知道呢?我想,我是想要去看看不一样的生活。”
“不一样的生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看看这个国家吧,我觉得。我们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话,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也只是重复我听到的东西。”弗朗西斯露出了回信的微笑:“你应该知道,学会从不同的文化去看待事情,那对于我而言,的确是一歌不错的选择。”弗朗西斯笑了笑:“你呢,彼得?”
“我啊!”彼得叫了一声,随后他被弗朗西斯的问题问得说不出话:“我干嘛?我不知道啊,我对未来毫无头绪。”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但并没有对此发表意见,仿佛对彼得对未来的规划感到可笑,但又像是感到认同。乔没有理会两人,只是拉扯着鱼竿。
过了片刻,他们听到了乔的欢呼。有鱼上钩了,那是一条闪烁着光芒的黑色草鱼,它在黄昏中挣扎着,狂暴的水花四溅。乔接过鱼,然后用钩子刺穿了它的嘴,用链子将鱼挂在岸上的水里头。
彼得坐在河岸边,沉默不语。他看着鱼来回游动,却被链子拉扯着。
“好了,放轻松。”乔看着彼得笑了笑:“你也应该轻松一下,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伴。”随后,乔再次抛竿,并且用手肘碰了碰彼得。
彼得没有办法不看那条被束缚的鱼。他小的时候也钓过鱼,然而在这些年以后——也许是因为父亲去世后带来的压力——有一些东西让他感到难以理解,他看到鱼被刺破了嘴以后,他感到一些东西在衍生着,并且让他感到烦恼,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几乎是怀着恐惧的心情去看着那条鱼,还有那惊呆了的鱼眼……随后,彼得无缘由地想起了前几天他读过的圣经,里面说的关于耶稣跟渔夫的那一段。
“这是我们每天都必须要面对的一切,没错,就是如此。”彼得心里想着:“我以后要做些什么,我什么时候才会死去。”那一刻,彼得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他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他看着弗朗西斯,而弗朗西斯察觉到了他的无助。彼得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看着弗朗西斯,他的内心感到十分不安。
“过来一下。彼得说。”
弗朗西斯带着微笑,朝着彼得的方向走过去。
“东奔西跑,疲于奔命,嘴巴却被勾着。”
“没错。”弗朗西斯点点头。
“在此之前,一切都还很不错,然而现在呢?就像是我们的生活一样,你说呢?”
“你说这条鱼吗?”乔从河岸旁高呼:“它没有什么想法,它什么都不知道,那只不过是一条鱼。”
“我想,‘可怜的鱼’应该成为一句谚语。”弗朗西斯说。
“你听过他们在纽约时说的话吗?弗朗西斯?我是说那些格林尼治村里头的作家,他们总是说‘敏感救赎’,然而这条鱼的敏感并没有给它救赎,只是将它带到某种厄运上。”
“我觉得敏感的是你,你何必自寻烦恼?”
“你是从哪里学会得过且过的?你难道就忘了那次我们在阁楼上的争论?那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弗朗西斯面露微笑。
“笑啥!”彼得冷冷地看着弗朗西斯,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目光中透露着恐惧和愤怒,还有孤独……
“你说我为什么不能笑?”
彼得突然间憋红了脸,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白痴,看上去紧张而且愚蠢,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他不断地幻想着,在这个世界上他根本无路可走,仿佛被钩子刺穿了嘴巴的是他自己,他被束缚在世界上所有愚蠢的问题里。
他看着乔的身影,想要知道乔在钓鱼的时候会想一些什么。乔在钓鱼的时候是如此专注。随后,彼得看着弗朗西斯,他那种难以捉摸的神情总是让他看上去如此脆弱。
“那……”彼得叹了一口气:“假如我们钓到一条鱼,却将它放在一个没有水的空间里,让它在孤独中窒息,而在它窒息的时候,我们却在新鲜的空气中奔跑。在我们没钓鱼之前,它们正在享受这里的水跟阳光,而现在我们却将要取它性命。事实,也许就是这样。”
“你想说什么!”乔高呼:“你让我将它扔回去吗?”
彼得让乔感到十分烦躁,他觉得这个弟弟简直就是一个蠢蛋,他不过想要去感受钓鱼的乐趣罢了。可是彼得的想法却让乔感到这个兄弟看上去是那么白痴。彼得呢?他正在被那些想法撕扯着,他感到了一种愉悦的满足,但同时也感到了无助的愤怒——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对啊,他不过是多管闲事,而且还是管上帝的闲事。”弗朗西斯善良地笑着。
“对,我不是上帝!我不也该管!”彼得高呼,然后看着弗朗西斯,一脸焦虑:“哪怕我有这样的能力,我也没有办法去影响上帝对于这件事的想法,而不能减轻世界上任何一丝痛苦。”
“嗯,你终于说出了这个笑话的核心。”
“你说得真轻松,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做?生活就是苦痛,这并不足以让我们在欲望跟欢乐中找到满足。这个世界就是那么不公平,我们有可能过上公平的生活吗?”
“我甚至想不明白,你在坚持什么!”弗朗西斯的神情开始严肃起来。
“为什么生活如此不公平,我们也能够承担自己的痛苦?因为我们始终相信着生活,我们有自己的勇气。”
“电影台词吗?你应该说,我们都在绝望着。”
“我们必须要相信勇气!”彼得没有理会他:“重要的是,我们需要相信生活,但是我们不会将这种勇气强加给其他人,甚至这条鱼。”
“真是奇怪的人。”弗朗西斯自言自语,他突然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觉得战争将他这个兄弟弄疯了。
彼得也感觉到了弗朗西斯的想法,他伸出了手指,笑了笑,随后开始喋喋不求:“耶稣曾经告诫过我们,认为任何人是疯子的都是罪恶,弗朗西斯,耶稣并不觉得我是疯子。”
“哦。”
“我的天,你就不用总是这副表情!”彼得跳了起来:“你不必跟我说我是不是疯子,你知道吗?没有人愿意会讲一个疯子带到耶稣面前的,因为他知道耶稣会生气!耶稣会告诉他,造成这个后果谁应该去负责任,他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什么教疯狂。他曾经对一个将疯女儿带到他面前的目前说过:‘如果有人抢走你孩子的面包,然后扔掉,那是不适合的。’而你呢?你又怎么想的?耶稣是这么说的。然后还有一次,他的信徒都在怀疑耶稣的能力,大家都觉得他连一个疯子都无法治愈,他说:‘天啊,无知的一代人,所有的问题都源自于你的不相信。’我们的不相信导致了疯子的疯狂。一些坚固的信仰是不会感觉到疯狂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他们只会识别一些有责任感的人,就像你在大街上看到满地跑的孩子在找父母,你见过他们吗?”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为我有没有……”弗朗西斯打量着彼得,他带着好奇,目光中也存在着一些烦忧。
“是你先问这些的。”彼得憋红了脸。
“那是为什么呢?我都不清楚。”弗朗西斯笑着,随后抬起头:“顺带一提,父母去打孩子,你却把责任都落在最初每个人都被打过的份上,这可让人十分讨厌。你说呢?”弗朗西斯保持着谦逊的笑容,可脸也开始憋红。
“这就是你放弃一切的原因吗?”彼得好奇地问。
“不不不,不是这样,你看!”弗朗西斯的脸变得更红:“只是,呃,你觉得,最初打脸这个事情,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人记得那是谁做的。要搞清楚这些事情实在是太烦了。没有人知道应该去职责谁,你在烦恼的……或者是父母,或者是信仰,但不管什么,那些东西现在在哪里?你看……”弗朗西斯伸出手,身体往前凑了凑。
彼得看着弗朗西斯的奇怪姿势。
乔一直在默默听着他们争论,他走到两人身边,坐下后点燃了一根香烟,说:“我并不知道你读过圣经,彼得。”随后,乔抬头看了一眼彼得,带着敬畏与善意,甚至他对弗朗西斯也是同样的态度,他们都能够感受出来。
随后,他们说其他的事情,享受着兄弟之间的友爱,并且带着一种他们之间未曾出现过的理解。他们处境的不同在彼得的话中得到诠释。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哀愁,弗朗西斯有着他自己的哀愁,彼得让自己变得更加想一个孩子,他追求着戏剧的生活,那是彼得对他们最特别的、隐秘的关怀,让他们能够从新看清兄弟,看清自己。
归根到底,那是乔治给彼得最后的礼物。
葬礼在次日早晨开始,母亲娘家的人聚集在那里,马丁家的亲戚也来了。在这种特殊情况下,马丁家的孩子这时候菜发现父亲跟母亲家的亲戚有所不同。母亲家的亲戚看上去如此平静与庄重,他们跟母亲一样从容而坚强;而马丁家的亲戚,他们都像是乔治一样,他们悲伤、敏感、紧张而且暴躁。
九点钟的时候,工作人员喝上了棺材,几名强壮的年轻人——卢克、托尼以及马丁家的堂兄弟将棺材从棺架上抬起来,随后将它送进了灵车。马丁家的男孩——包括弗朗西斯——带着马丁家孩子的自豪以及感激之情看着眼前一切,要知道亡者的孩子是不能抬棺材的,而那些陌生的年轻人则奴隶的支撑起乔治的重量,这情景让他们感到十分感激,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见证人类的荣耀。
孩子们已经不再为父亲的离世感到悲伤了,那简单的现代葬礼形式已经完成,这一切对于孩子们而言,是真实而充满感恩的。
送葬的队伍出发了,卢克的车子开在最前面,乔跟帕特里夏坐在前排,马丁太太、陆地、米奇跟彼得坐在后排,其他人也开着自己的车子跟随着前行。他们跟着灵车,走在小山村的最后,镇上的人都知道乔治,他们都在周一的早晨停下脚步,对灵车行礼——男人都脱帽致意,然后继续自己的事务。
教堂的钟声响起,家乡的所有人都知道乔治去世了。
“卢谛。”马丁太太抓住女儿的手:“我知道了,将他送回来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我真欣慰。你看,那是我们结婚的小教堂,在三十年前。”
最后,大家伴随母亲走过那座教堂,她哭了,在车里头与孩子一同哭泣。她的一生伴随着这个男人一起读过,他们彼此相濡以沫,到最后她只剩下那一点点记忆。
她看着前面的灵车,想着相伴半生的老伴如今就躺在鲜花下面,这让马丁太太心痛莫名。她曾经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每天对她而言都是孤单的。知道乔治找到了她,然后结婚,并且承诺共度一生。而现在她也不过是一个寡妇,是一群长大了的孩子的母亲,他们从树下经过教堂,然后也经过她出生的地方、童年玩耍的地方……
很久之前,她跟乔治在这里的公园里初次相见,他们在月下漫步,走过原野与乡村……最终,车子来到松树下的墓地里,乔治永远被埋葬在这座山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