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解纽约有很多种方式,而进入他最重要的部分——曼哈顿——可能是揭示这座城市为大部分的最主要方式。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代表与领袖都不会采用这种方法去了解六月,他们都搭乘着飞机个火车经过这座城市,但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公交车才是了解它最好的方法——从康涅狄格开始触发,一路穿过布朗克斯、第八大道、时代广场,沿途灯火辉煌,一片繁荣。

从新泽西开来的公车并不能逐渐进入城市的心脏,或者说它们总是突然出现,要么从隧道里或桥上突然出现,要么从林荫大道里毫无预兆地出来。然而,当康涅狄格开来的公车经过波特兰的时候,你会发现曼哈顿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城镇,而是整个纽约的门面——它分布广泛,而且彼此仅仅连接。

渐渐地,这些地方再也不会变得模糊不清,它们成为了一条没有你偷的接到,一种强大的感觉出现在每一个路人心里:要如何庞大的城市才能够容纳这么一个地方?

彼得在一九四四年的春天曾经搭乘过这趟公交车,那是一个春天的雨夜,在他去了一躺悲伤的加洛韦以后,他发现加洛韦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他本来觉得,加洛韦会有一些十分有意义或是黑暗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的心突然仿佛失去了悲伤,他开始在想:他总来没有去过纽约,所以彼得决定踏上这条陌生的旅途。

他选择了与一个农民妻子同坐——一个带着与生俱来的快乐的老太太——彼得愿意伴随着简单的人性进入纽约,那对于他而言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他们在四月的春雨下穿过许多灯火辉煌的地方,随后他们看到了多日不见的公寓楼。偶尔,他们看到的公寓楼并不在城镇里,它们只是孤独地出现在一旁,十五层高的公寓外墙上装嵌着数千扇窗户,门前停泊着数不清的小轿车。

公车继续前行着,偶尔会经过公园,偶尔也会讲过农田,甚至在农田旁边会出现一些闪烁着粉色霓虹灯的客栈。过了一段路程,那些巨大的公寓楼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那就像是一些黑夜里的堡垒一般神秘。

在夜空中,这种公寓楼跟亮光越来越多,然而很多游客都告诉彼得,现在离纽约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们大概还在“拉奇蒙特”或是“新罗谢尔”。这里没有让人惊叹的夜景,沿途都只是一成不变的公寓楼,在黑夜中闪烁着成千上万的灯光,还有隐约间可见的成千上万的小轿车。

然后,车子经过大桥,雨开始变得滂沱,从桥面上通过,道路变得拥挤了起来,他们依然没有看到那些让人惊叹的曼哈顿高楼,四处依然是公寓楼,看上去这片土地丝毫没有一丝大城市的迹象。彼得回头望去,许多公寓楼连绵着,光是想象着里头居住的人数就已经让人感到恐惧:许多家庭都居住在离纽约十万八千里的地方。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们必须依赖着纽约这座大城市生活。

终于,公寓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多,房子向四面八方蔓延着,彼得不知道在公寓的尽头究竟又会是什么。

“这是布朗克斯区。”坐在彼得身旁的老太太咧开嘴笑了。彼得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也许是想念着那些迷人的年轻人,也许那些年轻人依然带着布朗克斯的忧伤,或是某种源自于心底的狂躁?还是那些年轻人都带着他们的才华?彼得不知道老太太的脸上为什么会有如此沉醉的笑容,这时候彼得看着老太太旅行包里卷着的报纸,还有那双粗粗的腿,老太太舒适地躺在靠背上,随后整个座位完全包裹着她。

也许,她欢笑就是因为自己即将要穿越布朗克斯了吧。也许,她的眼睛跟灵魂在道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些什么。

随后,公车穿过更多的桥梁,并且很多公寓出现在面前的道路上,无处不在的灯光与汽车拥挤在人潮之中。

“我们刚刚经过了一个购物中心。”有人讽刺着,面前是一条比其他地方都要昏暗的街道,汽车密密麻麻地停在一旁,然后几个人在人行道上缓缓走着,灯光既不炫目也不惊艳。

随后,一些廉价的红砖房出现在公寓之后,廉价房的窗户里透出阵阵微弱的光亮。然后一瞬间,另一条宽广的街道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一些小轿车与电车突如其来地出现了,然后又很快地消失在人们眼中。

“这就是纽约了!”大家都开心地说着,旁边的老太太舒服地靠在座椅上,脸上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这是一个洞察世事的老人家。

然而,一切在彼得眼中仿佛都没有什么改变,灯光与廉价楼依然拥挤在街道上,这对于彼得而言并不是他心目中的纽约。他说:“这还是布朗克斯。”于是乎,乘客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老太太皱着眉头,他们想要从窗户外寻找着纽约的踪影,然而他们都没有找到。

“天啊,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老太太内心嘟囔着。

公车在继续潜行者,一开始它穿过了一条纵横交错的桥梁,随后他们看到了数不清的桥墩,黑色的大桥朝着河岸的方向俯冲着……这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无数朦胧的灯光成为了大桥背影的点缀,四处还有许多桥梁的支架伫立着……这是什么地方,彼得暗暗地问自己。

他们很快就下了桥,随后来到一个城市里,公车的速度飞快,许多廉价房隐藏在黑暗之中,每个角楼都有着不同的居民在流离浪荡着……彼得看到了更多的电影院、小车,大街上走着更多的黑人,这是让彼得难以置信的一副光景。

在每一个角落里,乘客们都仿佛看到了模糊的身影以及电喇叭声,所有的角落都变得四四方方,街道的设计也变得更加标准,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天,这是哈莱姆区!”彼得身旁的老太太变得不再平静,她从座位上前倾着身体,瞪大眼睛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她的下巴都惊讶得快要掉下来了。

随后,她甚至擦了擦眼镜,恳求的目光落在彼得身上。彼得往后靠了靠身子,然后老太太疯狂地见证着窗户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然而,曼哈顿那发光的高楼大厦呢?

乘客们都在等待着看到曼哈顿大楼的那一刻,公车从公园的角落里拐了个弯,随后车子来到了宽阔的广场上,那灯光让整辆车子看上去十分花俏——在引擎声下奔往另一个廉价楼群里。

随后,当汽车经过第一百号街区时,他们看到了中央公园的壮丽风景,它几乎沿着哥伦布圆形广场延伸了三英里。一瞬间,车子里的乘客全部都看到了,他们不仅仅看到了纽约闻名的公园,而且还看到不远处那规划精致的石板路与石墙,他们看到了一千辆黄色出租车在公园里飞奔——这才是纽约应有的景象。

他们之前所看到的都是这座城市的阔气,而现在他们将要感受到的是这座城市的庞大。因为,当他们在第九大道飞驰的时候,那些商店、市场以及廉价的出租屋成为了窗外唯一的风景,他们不知为何觉得这条街能够代表着整个纽约——笔直而而且宽广,哪怕在晴朗的日子里,这条街道也一样会是那么的拥挤。

随后,乘客们看到了一个十字路口,那仿佛是两百条看不到尽头的街道,他们仿佛看到了纽约几百万个街角,然后消失在东面岛屿的岩石尽头。每个街角,都是那么拥挤,这让乘客们感到惊奇。

但真正让人感到震惊的尚未出现,当他们飞速行驶在城市里第五十九街区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大量人群出现在灯光之下。那是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灯光,整条街道仿佛都因此变得充满光明,灯光的密度让阳光变得汗颜,整个街区就仿佛是一个不夜城,所有的街口都成为了峡谷,每一个都拥有着无穷无尽的白色灯光。

虾面是纽约的人群,人山人海的街道让交通充满混乱——这是每一个街区都能看到的景象——难道,这就是纽约的尽头?

“天啊,这是时代广场!我们即将要从这里下车。然而,市中心在哪里呢?仿佛还有六英里的路要走。嗯,随后我们就可以看到华尔街、海滨大桥,然后就到了布鲁克林,你看。”

可是,大家始终没有看到曼哈顿那一座高楼。

于是,那晚上彼得来到了纽约,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是他人生中最奇怪的一天。纽约的展开方式让他感到惊恐——无止境的街道以及随处可见的蔓延,仿佛四处都充满了黑暗与悲伤——自从战争开始以后,他开始渐渐看不懂这个世界。

他在这二十几年里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变得让人沮丧与失落,他知道一个加洛韦男孩的生活是如何的:用心地成长,然后努力打橄榄球,跟家人住在一所大房子里。他知道生活应该具备那些快乐与奇迹,然而这些都在战争开始以后变得消失不见——因为,再也看不到了。他曾经有过很好的朋友,比如说汤米、丹尼还有帕诺斯,当然他也有很多兄弟——乔、弗朗西斯跟查理,他们曾经跟自己一样,认识无数加洛韦的男孩,他们也曾经在熟悉的街道上漫步,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自然,还有伊丽莎白、卢谛与罗丝,他们都是彼得的姐妹,可是彼得并不知道她们现在究竟在哪里?甚至自己已经渐渐忘记了她们的脸……加洛韦的老房子里,总会看到父母亲的身影,如今他们搬到了布鲁克林,他们也许比所有人都要失落。彼得知道,现在黑暗的布鲁克林距离他深处的地方就只有一站地铁的距离,然后这却让他感觉到遥远莫及。

彼得曾经回去过加洛韦,在那里他就像是一个幽灵一样。他在那里度过了二十个消失,他坐在广场的咖啡馆里,然后走在加洛韦老路上,并且拜访了帝王剧院、加洛韦路以及鲁尼街……他已经不属于那里,他在基督教青年会睡了几个小时,然而噩梦却一直缠绕着他。

他睡在士兵里头,每一个士兵都没有地方去打发他们的假期,他在一些男男女女中间睡着,他们或许在晚上要到附近的军需品工厂里上班。彼得发现这里再也不是加洛韦,他不是他童年时成长的地方。自从战争开始以后,整个世界都让人感到不安——或许这些都是起源于他对世界的不理解。

彼得在车站里下了车,车站里的长椅坐满了其他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他只感觉到浑身的刺痛,那是一种让人清晰的悲伤,同时也是一件让人兴奋的悬而未决的想法。他从关岛航行中逗留了五个月,随后几周时间里他无事可干,除了来到这个陌生的土地上。他想让自己在这几周里头融入家庭,然后找到他的纽约情人,在兴奋与快乐的情绪中感受新的生活。

这是一个新的季节,还有许许多多无以言状的甜蜜与困惑游离在他的周围,他以前就知道这些所有的一切,而现在彼得要做的事情是将这一切都延续下去,带着人类专有的贪婪的求胜欲望。

彼得在车站里找了一个座位,然后将帆布包放在大腿上——这是伴随了他走遍了半个世界的帆布包——他叼着一根烟,帽子推到脑后。他坐在那里环顾着四周,期待着一切都会在一瞬间发生:他想到如果世界上没有加洛韦的姑娘的话,那么他坐在汽车站里的时候还有朱蒂在想着他,这个想法让他觉得无比甜蜜。

同时,他也在想如果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帕诺斯的话——事实上他像是凋零的叶子一样消失了——就算没有丹尼、斯高崎等朋友的话,也会有伍德、列文斯基等不同的朋友在城市里出现。就算没有他在加洛韦所认识的父母亲,他也有在布鲁克林生活的父母亲在期待着自己回家。

然而,让彼得感到悲伤的是,当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这种在生活中轮回的相遇,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理解。除了这些,他知道他还会遇到很多未知的女人,他知道他即将会遇到一个也在等待着自己的女人。彼得认为,大家彼此都在等待,而当彼此相见的时候,大家都会突然明白所有的事情。

彼得没有弄清楚他的灵魂里究竟装着怎样的兴奋与神秘,在这个世界上徘徊着,对于家人、朋友与爱侣,他应该如何去面对?他明白人们的外表都是悲伤的,所有人类的眼镜都是让人感到费解,并且是那么的可恶——但又让人感到甜蜜。

事实上,彼得的内心深处知道一切都没有改变,而且它永远都会如此。而关于他自己——彼得·马丁,他的性格是那么的宽广,这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复杂多样的叛逆让生活变得悲伤。彼得有时候在想,如果生活是悲伤的,那么那些完整的智慧又算是什么?如果生活并不仅仅是在梦想中——那是他一直抗拒而又不得不活在其中的世界,是否充满了无声的美丽与神秘?

彼得站在人行道上,他同时也感觉自己站在地球上的孩子中间,他看着头顶上飘零的雨,疑惑着:落在我们头上的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