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站在芝加哥火车站的台阶上,在夜空中环顾着陌生的一切。他现在距离家乡一千多英里,一个人在美国的中心,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担忧还是应该开心。
他幻想着自己在一个大平原上,然后看着这个繁荣的芝加哥,这让他感到有点迷醉。他看着周围,用心聆听着城市里的轰隆声,闻着那恍如红酒塞子的煤炭气味,然后感受着四月下沉的空气。
“如果我现在有钱又不必工作的话,”乔治心想:“今晚我就买一张火车票,到两千多英里外的加利福尼亚走一趟。”
乔治穿行在芝加哥的街道上,然后看着大街上四处都是的废弃大厦,在这样的夜空下缓缓前行是一件让人难忘的事情。他走过一条大桥,然后来到一条肮脏的街道上,他看到米尔斯酒店的窗户上透出了亮光,还有某些残存的影子。
乔治向着街道上某些跳动的光晕走过去,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人群中央,在音乐的律动与豆子的气味中穿行着。随后,他来到了高架桥下面,旁边的酒吧与空无一人的碎石子街道是他目所能及的所有景物。最后,他来到铁路大桥上,遥望着下方。
在铁轨的旁边,有一节废弃的车厢,里面亮着一盏油灯,让整个车厢都变得明亮。里头,六个铁路工人围在一张旧桌子前,他们喝着咖啡,抽着雪茄,并且在扑克游戏中谈笑风生。在芝加哥夜晚的空气中,火车的轰鸣以及湖上的微风都让人感受到自然的叹息。在这些声音中,乔治能听到车厢里传来的清晰的响声——扑克筹码碰撞的声音、椅子移动的声音,还有工人们的哈欠声与打闹声……
在铁轨上,乔治靠着栏杆,然后陷入了沉思:“我记得曾经在新罕布什尔也见过这么一个场面。当时应该是我的叔叔鲍勃,呃,就是那个自称铁路轰鸣者的男人,他们就像是现在这群工人一样,守在车里打着扑克,这让我想起了那个晚上,当时除了叔叔鲍勃之外,还有一帮远道而来的马戏团表演者,他们就这么打着扑克,我从外面看着他们玩……那时候,大概我也有十岁了。”
突然,乔治被那永久不衰的赌局所迷惑着:“这些伙计,他们跟随火车四处去,他们去过密尔沃基、明尼苏达,当然也去过爱荷华以及丹佛等城市。是啊,每个城市都有铁路,哪怕是遥远的加利福尼亚。哼,他们肯定去过那里几百次,他们拥有着威士忌跟女人,也有他们的妻子跟孩子。他们的生活就是扑克牌,还有那些薪水支票、吃饭、花钱、睡觉,他们眼中的世界都是醉醺醺的,他们四处跑去看全国的风景……”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开始羡慕他们的生活,也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选择跟他们一样的生活。乔治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他这辈子究竟做过了什么,去过哪里?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不是也应该重新活一遍?然后把所有他没有去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乔治开始陷入沉思,为什么自己做过的事情都是那么迷糊,那么丑陋与不完整?而那些曾经的无限可能已经失去了一大半,如今只剩下了那些数不尽的痛苦与扭曲。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成为一名印刷厂老板,为什么他在做的事情永远跟别人不一样?为什么他要出生在新罕布什尔?如果他现在坐火车到西部又会怎样?或者在太平洋公司的动车上遥望风景,是不是又会有不一样的感受?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想要知道,如果自己走下台阶,然后走到车厢里敲门,问他们是否能够让自己也赌上一手的时候,他们会是怎样的态度?
不,他不能这样做,因为现在已经太迟了。
在午夜时分,乔治站在芝加哥的火车站台阶上,他看着各种各样的士兵跟海军抱着大背包来来往往,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几个孩子。
乔这时候在英格兰,跟乔治隔了一条大海,那充满未知的古老国度。而彼得则成为了一名船员,总是在地中海、北非等地区来来回回。而罗丝,那个高大的女儿则在西雅图的一家军医院里当了一名护士,可是西雅图在哪里?是否要穿过幽暗的黑夜才能到达?卢谛这时候在洛杉矶,她是妇女军团的医院,他即将要跟一名来自于田纳西的小伙子结婚,那是她上一封信告诉乔治的唯一事情。伊丽莎白呢?这个可怜的小淘气在旧金山,没有人知道她现在究竟过得怎样。当然,还有弗朗西斯,他现在就身处芝加哥,大概现在他还在房间里沉默不语。
乔治站在台阶上,天空又下起了零星小雨。对,四月份的天气总爱下雨。他站在雨里想起了加洛韦,那个属于他的世界,夜晚的雨水开始将他的世界冲刷得一干二净。
“上帝啊!”乔治叹息,随后他上了火车,坐在火车的一旁,戴上眼镜翻开了芝加哥的报纸。在这个世界里,他始终单独一人。然而,现在他要回家了,他的孩子就像是星光一般落在土地上。
战争开始了,他却在火车上。是的,他老了,他只记得他叫乔治·马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