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三年春天,弗朗西斯完成了他在哈佛的学业,并且参加了海军军官的培训——一次关于机械能力倾向的测试。但事实上,信心满满的弗朗西斯被筛了下来,这让他感到十分可笑。
一开始,弗朗西斯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毕竟他已经十分出色地完成了所有考核:体能测试、智力测试,甚至他在面试中也给了面试官一个很好的印象——那是一个充满社交味道的面试,他必须礼貌面对所有给他面试的军官。当时,有一名军官朝着弗朗西斯走过来,这时候的弗朗西斯正在等待室里等待着审判。
“那个……马丁,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虽然这个结果让我感到惊讶。我觉得,你已经通过了所以测试,可是……”
“呃,”弗朗西斯微笑:“你是说,海军拒绝了我,对吗?”
“也不完全是,只是你即将要转去V—6。”
“那是什么?”
“你会被军队所招募,然后在纽波特或者是盐湖城进行一次中心培训。至于你是否能够获得军职机会,那就取决于你在应征后的表现。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去一趟新兵训练营。”
“新兵训练营?”弗朗西斯突然明白了军官的话,他怒火中烧:“我去当新兵?那我这大学是不是白读了?我作为一个优秀大学生却不能得到官职?”
“没办法,你在机械能力倾向测试的成绩实在强差人意。”军官看弗朗西斯生气了,他也收起了笑容:“很多孩子都这样,他们有着无与伦比的智商,但实际上他们却连拧螺母的能力都没有,这我们也没办法。”
“我知道了,”弗朗西斯深呼吸一口:“我想我是被你们裁掉了,然后被安排到其他次要的部门。”
然后,弗朗西斯被告知,他在几个星期后即将接到新兵训练营的通知书。
一切都是那么多的快,弗朗西斯的大学生涯突然间就结束了,然后他早到了海军的拒绝,这让弗朗西斯感到无奈。就在这几天,他的生活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从休闲的校园生活变成了海军新兵,等待着残酷的战争与狂风肆虐的训练营。
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在随后的日子里,他将要跟几百名糙汉子在一起,这对于弗朗西斯而言实在是不敢想象的,他开始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恶作剧,这让他感到愤怒。
弗朗西斯将自己最后两个星期的自由时间交给了纽约,他去到了格林尼治村,与那个在学校认识的知识分子多拉住在一起。他在纽约看到了许多跟恩格斯一样的人,也去了很多派对。在派对上所有人都喝得烂醉,然后开始发疯……就这样过了俩周,弗朗西斯必须回到波士顿去服役。
这是一件让他无比愤怒的事情。然而,现实从不会因为谁而改变。当天晚上,弗朗西斯被送上了回去纽约的火车,没等他来得及看一眼这个熟悉的大都市,他又被送到了芝加哥,然后来到盐湖城训练基地。
那是一片辽阔的平原,一年四季都在狂风中等待着,四处都是灰色的营房。营房之间,除了灰尘以外便别无他物。这时候的弗朗西斯可怜地蜷缩在海军大衣里头,棕黄色的裹腿与蓝色的海军帽正无时无刻地为他抵抗着寒风。
他独自走在营房旁边,一脸沮丧,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在军营里能够做些什么。其中,在一间木房子里有一个小小的图书馆,他经常待在那里。
在晚上,营房总是被冷风包裹,粗糙的汉子喜欢拉起吊床,然后在水手袋上给家人写信,船长总是大声地训斥着哪个水手,那声音刺耳沙哑。知道灯光熄灭以后,大家依然在如若无人般聊着天。突然间,有人在吊床上翻了个身,随后掉到地上的声音传来,这让他害怕地嚎叫了一声,引起了众人的哄笑。
两点钟的时候,有人拍醒弗朗西斯:“该你站岗了,小马丁。”弗朗西斯从吊床上走了下来,将所有衣服一一套在身上,并且绑上了绑腿。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他一手拿着棍子,一手拿着手电筒在营房间走动着。四点钟的时候,他完成了站岗任务,随后在黑暗中又脱掉了所有繁碎的衣服跟绑腿,回到那离地六英尺的吊床上,随着剧烈的摇晃他努力让自己再次入睡。
天亮以后,弗朗西斯跟其他人一同起床,繁琐的衣物再次套到了身上。他们卷起吊床,将毛毯里的空气排出去,随后在船长的吼叫声中,男孩们纷纷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寒冷与阴暗的户外。
他们在食堂门前排起队,薄弱的鞋子在砂石地上根本不堪一击。这时候,一个小孩走到弗朗西斯面前,说:“天啊,我多么希望他们能够让我们在吃饭之前先抽根烟,要知道排队这段时间,我可以抽上好几根。”
吃过早饭他们开始行军,弗朗西斯跟随一群男孩在阅兵场冰冻的地面上列队,然后猛地转身,整齐有序地唱着“一二一!一二一!”有人竭斯底里地大吼着节奏,在昂首阔步中迷茫着。
第三天,弗朗西斯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仿佛一生中所有的委屈都凝聚在这一刻,生活里除了不甘便没有其他。他不喜欢现在的自己,甚至可以说有点憎恨自己现在的身份。
在行军时,他经常会撞到别人,有时候他自己也会被别人给绊倒。某天,弗朗西斯在照镜子的时候,他发现军官给自己剪的发型是那么怪异——基本没有头发留下,只有一点点发根留在头皮上——这让弗朗西斯勃然大怒,他猛然给了墙壁一脚,然后剧痛从脚趾上传来。
某天午夜,弗朗西斯站岗的时候恰好碰上了空袭演习,弗朗西斯配备着来复枪、刺刀与钢盔,随后他在沙包亭里站了一小时。突然间,警报响起,飞机在天空中哀鸣,使漆黑一片的世界多了一分景象。这时候,一个军官小跑过来,手里拿着手电筒。弗朗西斯好奇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找死!”那人突然朝着弗朗西斯大吼:“你难道不知道你应该提示我进入掩体?”
“什么?”
“你难道连自己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吗?你这头笨猪!”
“呃,事实上我的确不太确定!”
“你最好叫我长官,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在军营多久了,你叫什么名字!你这头笨猪,给我露出你的猪样。”
弗朗西斯被吓坏了,他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进入了幻想,他幻想着自己冲着眼前的军官大吼:“我是谁跟你有关系吗?我也不想着到你是谁!”
当然,弗朗西斯并没有这么做,他只是在黑暗中将来复枪扔掉,气冲冲地离去。“给我站住!”那个军官怒吼,声音沙哑。就在这时候,一个救火队队员在黑暗中小跑而来。他带着救火器材,仿佛要完成一次虚拟的救火任务,而那名军官看到后,也急匆匆地离开。
弗朗西斯在黑暗中看两人离开,他感到十分得意,而且他在黑暗中四处溜达了半小时,那是他几天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自由的乐趣。随后,他跟士兵们聊天,他们以为弗朗西斯是救火队的成员,于是对他也甚是客气。后来,他回到了自己沙包亭的岗位上,而这时候他发现其他陌生人也站在那里。
最后,演习结束后小路灯亮了起来,弗朗西斯沿着小路回到军营中。第二天,他的连队收到了一份表格,其中一个问题就是让他们对军营的图书馆作出一点建议。弗朗西斯看到这个问题突然间就高兴了起来,随后他拿起笔,一脸坏笑地从表格上写着:“作为军营中的一员,我根本没有机会去图书馆。我应该想到的是,我根本没有资格去填写什么意见,那就让图书馆变得无关轻重吧。不过我还要说的是,军营里的图书馆简直就是知识诈骗的存在。”他在表格的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抱着不能言喻的希望等待着。事实上他再也没有从图书管理员身上获取到任何消息。
当弗朗西斯再次意识到自己一刻也无法忍受军队生活的时候,他终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那是一个影响他人生的最重要的决定。“如果我公然对抗军队,”弗朗西斯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恐慌:“他们很轻易就可以将我毁灭。这时候我已经被夹在了愚蠢与危险之间,我得让自己尝试着靠近其中一方。当然,顺从愚蠢虽然是一件让人不敢想象的事情,可是实际上这也比丢了性命要好。可是,天啊,我根本没有办法去顺从,我知道对于我来说,顺从愚蠢更加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想到这里,弗朗西斯笑了,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现在的我只有一件事情需要去做,”弗朗西斯兴奋了起来:“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个地方。”
那天对于弗朗西斯而言是重要的一天,那天发生了两件事情让他决定要逃离军人的生活。帕诺斯——彼得最好的朋友,而弗朗西斯基本没有怎么跟他说过话——从另一个军营给他写了一封信,这是因为帕诺斯在军队生活中被孤独所折麽着,所以给弗朗西斯写了这么一封信。
亲爱的弗朗西斯: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哥哥,今天我在军营的保安亭里给你写了这么一封信。如果我的话让你感到不安的话,那么请你原谅我现在的状态。很多事情我必须要跟你说一下,毕竟那是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事情,这些话在我的心里十分有重量。是的,今晚我喝了一点酒,所以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如今的我在保安亭里值班,你应该知道,我值班两个小时,换来四小时的休息时间。保安亭里有一道纱窗,士兵在一旁,而杀人犯在另一旁。刚才少尉跟下士来到保安亭,他们的交谈让我感到愚昧,他们在谈论着杀人犯如何才不可能逃跑——这时候,一个杀人犯引用了梭罗的话:你们才是杀人犯,我不是!
这让我感受到震惊!尤其是在这个可怕的保安亭里待着的时候——跟犯人隔着纱窗,并且不能跟他们说话——我在想难道他们不是我们的兄弟?弗朗西斯,我参军的时候故意拒绝了一个当军官的机会,我想看看基层的生活,我想在他们身边努力改变他们。但后来我发现,我被骗了,我希望上帝能够看到我的努力。
这封信是弗朗西斯度过最感人的文章之一,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年没有跟这个年轻的希腊人交朋友。
“帕诺斯被骗了,”弗朗西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兴奋:“而我现在也在面对着他们的谎言,我不知道上帝会不会看到我们的努力,可是我不想要坐在这里等答案。”
而第二件事情是:当太阳从天空中落下的时候,弗朗西斯正在跟其他的两个水手聊天。其中一个突然靠到弗朗西斯身旁,说:“有些事情你永远都不要去做,比如说抱怨头痛什么的。如果你感到头痛,你自己找点药吃就好了。”
“这是为什么啊?”
“我们这一组之前有个小伙子一直都出现头痛的现象,于是乎他去找医生抱怨,但接下来的事情……”
“怎么啦?”
“然后他被赶出了海军队,是的,他们让他卷铺盖走人!随后,他们将他放在了精神病院观察了一星期,然后就让他滚回家去了。”
这让弗朗西斯感到欣喜若狂,他立马赶到医务室,然后任由兴奋的脉搏将他掩盖。“真是一个疯狂的想法。”弗朗西斯不断幻想着。他开始跟医生不断地抱怨头痛,医生给了他三片阿司匹林,并且记录下他的名字。
回到营房以后,弗朗西斯迫不及待地吞下三片阿司匹林,他希望这样真的能够让他搞到头疼。过两天后,他再次去要了几片阿司匹林,每次医生都给他做了记录。
弗朗西斯吞下所有的阿司匹林,而且每次几乎都是空腹进食,晚上他总是不断地灌黑咖啡,这让他开始觉得神经劳累。终于,他的心脏开始承受不了负荷,渐渐开始加速——神经衰弱的他头痛欲裂。但是他依然坚持着跟其他男孩一起训练,他们所有人看弗朗西斯的样子都偷偷发笑。
在这次经历中,弗朗西斯开始有了各种不正常的幻觉,这让他赶到非常恐惧。当他第三次到医务室的时候,医生好奇地看着他:“你头痛真的很严重,难道阿司匹林都完全不管用嘛?”
“是啊,我的头感觉总是在不断爆炸。”
“阿司匹林一点用处都没有嘛?”
“是的,”弗朗西斯回答:“总是在疼。”
这时候,另一个医生找到了弗朗西斯,那是一个少校级别的医师。他郑重地向他询问了一刻钟,并且对他的回答做出了记录。当然,他还用复杂的仪器给他检查,证明了他最近没有受过任何外伤。
这时候,医师找来了一名心理医生,弗朗西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大家坐在办公室里头,这里可以看到窗外阴暗的天空。心理医生坐在书桌后面,而弗朗西斯则坐在医生对面。弗朗西斯故意给自己找来了一包香烟,没等心理医生提出问题,弗朗西斯就一口气接连抽了三根烟。也许是逃离的心太过于踊跃,弗朗西斯十分期待这一次的表演,他不仅仅装作烦恼地抽烟,而且他甚至说出胡话,想要激起心理医生的怀疑。
然而,心里医生并没有这么认为,他仅仅觉得弗朗西斯只是没有睡好罢了。期间,弗朗西斯曾经试过痉挛般地颤抖着,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做过头了。
关于医生问及他是否尿床等问题后,心理医生变得一脸严肃:“你告诉我,你见过最有趣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啊?我想一下,我觉得最好玩的事情是在波士顿的时候,我走在大街上,一只鸽子从汽车上面飞过,那是清晨发生的事情。”
“一只鸽子飞过,”心理医生沉着脸,重复了一遍:“这个有什么好玩的呢?”
“那声音多美妙,你知道嘛?”弗朗西斯一脸陶醉:“它发出了啪啪的声音,因为车子正在前行,所以那鸽子并没有机会发出咕咕的叫声。”说完,弗朗西斯咧开嘴就笑,可医生则看着窗户,不发一言。
“它的声音,十分有趣。”弗朗西斯强调着,随后他补充说:“在某个意义上说,事情的本身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这是弗朗西斯的心声,所以他说起来十分严肃。
“好!”医生继续问:“那么有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十分奇怪的呢?”
弗朗西斯想了想,突然间他兴奋地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医生催促着说:“难道你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嘛?”
“没有特别奇怪的事情。”弗朗西斯回答,然后偷偷观察着医生的表情。当他发现医生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的时候,他开始赶到急躁,他说:“我试下再想想吧,一定会有的。”
“你能想到?”
“呃,也许吧,不过我肯定经历过奇怪的事情。”他冲着医生咧嘴笑了一下,在此之前弗朗西斯从来没有允许过自己作出这样的动作,现在他可爱上了这个“装病”的游戏。
“我有一次在大街上看到一个女人,她买了很多东西,当时他正在架子上将杂货都扔到小推车里。”说到这里,弗朗西斯将身体前倾着:“小推车上有一条绳子,她把绳子帮在自己的腰上,那小推车就像是一台婴儿车。”弗朗西斯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医生的表情看:“事实上,那是在加洛韦的一家大商店前。”说完,他咧开嘴笑了,带着满意的表情。
“小推车上有绳子?有什么奇怪的!”医生的语气中透露着不耐烦。
“对啊!”弗朗西斯皱了皱眉:“我可不敢碰那些绳子,绳子上有电,你知道的。”他看到医生在做记录的时候,脸上掠过一丝无助的神情,这时候弗朗西斯很迷惑自己究竟被什么东西捆绑着,他说不出捆绑着他思维的东西的名字。
随后,医生结束了这次面谈,并且将失望的神情显露在脸上。弗朗西斯并不愿意离开办公室,然而他却被要求到另一间办公室里,那是助理药剂师的房间。毫无疑问,现在他成为了大家看护的重要对象。然而,弗朗西斯这时候却保持着一脸笑容,因为他刚刚经历过了人生中最大的忧伤。
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里,单薄的墙壁后传来了一个医生跟病人的谈话,这时候一连串的击打声让墙壁不断摇晃着。
弗朗西斯听到有人大吼:“还不止这样,这才是最厉害的!”
“嗯,我知道。”另一个平复的声音传来。
随后,墙壁又开始摇晃起来。
“很不错。”
“嗯,我现在能做一万件事情,可是作为医生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拥有着可怕的力量雨速度,这两种东西跟其他的都不一样。有时候,我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在膨胀着,仿佛随时能够发射。你知道,我只会跟真正对力量有兴趣的人说话,我能够看出任何人是不是真的有兴趣。我的后院里有很多鸟,尤其是一些小麻雀!对了,我正好想起了一些事情。”
“没必要说了……”
然而,在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后,屋里突然传来了玻璃杯砸到地上的声音。随后,有人在傻乎乎地大笑。
“你这个神经病,你弄伤自己了!”严肃的声音依然那么平静。
“没有,你多疑了,医生,我经常都会做这样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没做好,不过我可以再来一次……”
“不不不,够了,你做得很好。”
“我的天啊,我真喜欢你,你会表现出自己的喜好。”
“嗯,谢谢你的夸奖,我们明天继续吧,我认为现在我们应该先去食堂,因为午饭时间快要到啦。”
弗朗西斯听了这么一段对话,他感到无比震惊,这时候他恐惧地看着大门打开,随后一个矮小驼背的小伙子出现在他面前,他用湿漉漉的双眼看着弗朗西斯,双手摆在背后,带着一种无法模仿的鬼祟气息。在他身后是一个高大的少尉,他拿着一个公文包,另一只手则推着小伙子前行……这么一副画面让弗朗西斯感到恐惧。
“他是一名杂技演员?”弗朗西斯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念头:“我也许也是一个杂技演员。”突然间,弗朗西斯感到无比的愤怒。
这时候,弗朗西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装疯卖傻,那天晚上他被困在了医院的病房里,在恐惧与迷茫中,他强忍着逃离的欲望。
随后,军队里的人去到了营房里,将他的衣服跟私人用品都送了过来。在弗朗西斯看来,这一切都朝着他意料中的结局走去,于是他心生鼓舞。然而,当他们给他拿来了一双拖鞋跟浴巾,而弗朗西斯不得不在办公室里等待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身处在一个被监视的房间里。在办公室的一旁,有一个窗户,窗户的对头是摆放着一排床铺的房间。而如今,在窗户里站着一个黑皮肤的年轻小伙子——他胡乱地裹着浴巾,然后盯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留意到,这名小伙子的手毛茸茸的,他举起手来抓着窗纱,弗朗西斯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看着两摊光亮的水。突然,这个年轻人张开了口,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弗朗西斯并不理会那黑人,他只是透过那黑人的肩膀看过去,想要看清楚里面的人。他们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奇怪,只是冷静地在一旁玩着扑克或是看着书。
这时候,弗朗西斯跟一旁正在写东西的护理说:“哥,你不会让我在那里过夜吧,那里看上去就像是地狱。”
护理抬起头,然后带着同情目光看向弗朗西斯,毫无疑问的是,这里的每个人都曾经看过他这样的眼神。弗朗西斯突然不再说话,他意识到无论他说些什么,总会有一堵墙将他跟护理分开——对于他们而言,自己只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神经病。
“放心吧,时间会过得很快。你叫弗朗西斯,对吧!几天后你就不必住在这里了。”
“可是,从窗户看去,那些人都是疯子啊!谁都能看出来,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他的名字是吉坡,吉坡很善良,他甚至连苍蝇都不敢伤害。”
“你好,吉坡,”弗朗西斯转过身,看着那个可怜的白痴,吉坡站在那里,只对着弗朗西斯咧嘴笑着。弗朗西斯在他身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可靠的地方。突然间,吉坡发出兴奋的叫嚷声,这让弗朗西斯感到无比恐惧。他开始意识到,这种持续不断的狂躁是他快乐的源头,弗朗西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多不安全啊!”弗朗西斯回头跟护理说:“你真的能够确保他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不必担心,弗朗西斯,我们已经设想周全了,要知道这里并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充当武器,而且我们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在监管着。此外,吉坡明天就要被送回华盛顿了。他虽然长得吓人,可是他并不会害人。”护理带着职业化的微笑:“我叫比尔,你叫我比尔就可以了。”
“华盛顿?什么意思?”弗朗西斯一脸好奇。
“那是最后一站。”比尔咧开嘴,随后他的目光回到报告上:“你看我在写的这个东西,关于你的一些话:‘弗朗西斯表现出过度的警惕。’这对于你们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你会好起来的,你会受到很好的照顾的。”
弗朗西斯决定闭嘴。
他在床上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愉悦,在这几周以来,他第一次能够单独地沉思,也睡了一个好觉。到了次日早上,弗朗西斯起来吃了一个尚算满意的早餐,并且抽了一根烟。他看到了这里的医生,随后他警觉地看出了某些门道:
是的,领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海军上校,他英俊潇洒,走起路来总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领导而不是一个医生——一个有效率的管理人员。他的这种高傲的态度让弗朗西斯想起了家乡里的政治商人们,每当正午时分他总能够在广场里看到这群人。
他突然想起了乔治对政治商人的鄙视,弗朗西斯仔细端详着那个医生。在那天下午,他曾经跟这个医生有过一次谈话,并且感受到了他的冷漠。在这天,他还发现了这里为数不多的女生都对这位医生无比倾慕——不管是护士、红十字会员工还是图书管理员。她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恭维他的机会。
随后,弗朗西斯开始观察起其他的医生,他们看上去更加谦虚,并没有他如此冠冕堂皇。其中有一个来自于意大利的大块头医生,他在上班的时候带来了一本名叫《新共和》的杂志,并且将它藏在一沓废纸下面。弗朗西斯看着这位名叫加蒂的医生,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谦逊的气质。
在这期间,他的主诊医生汤普斯找到了他,并且向他询问了一大堆常规问题,医生的脸上充满着不耐烦,他总是在寻找他的手表。
当然,弗朗西斯也趁着这个机会去留意主任护理比尔,他看上去像是一个多愁善感的诗人,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如此柔和,让人不经意间就接受了他的所有建议。但也有时候他会露出冷酷无情的一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压抑已久的魔王一般。弗朗西斯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些,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空白与茫然。重要的是,弗朗西斯曾经在某个晚上见过他在殴打某个顽固的病人,当时身边的人都尝试着让他冷静下来,然而最终他却依然大吼大闹着。
当时,另一个护理抓住了男孩的手臂,暴躁的比尔狠狠地挥动着手臂,偶尔拳头会落到其他护理身上。他咆哮:“你们都给我小心点。”
最后他们给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敷了药,并且将大量的三聚乙醛灌进他的喉咙里,并将他丢置在一间单独病房里。过了一会,比尔一脸悲伤:“天啊,我真的没有办法不这么做,没有人比我更加喜欢这个孩子了,可是我必须要这么做。”
大家都纷纷前来安慰比尔。
弗朗西斯四处观察着,有个小伙子走到他身边,说:“我知道你,你不必在我面前装什么,我也不必在你面前伪装。”
“什么?”
“你是联邦调查局的,是吧!可是你根本没有办法骗得过我。当然,我不在乎你是谁,因为我给不了你要的东西。”年轻人冲着弗朗西斯一笑。
“其实你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弗朗西斯尝试着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点:“我没打算监视你,我是来监视其他人的。现在你可以放松点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要玩这样的游戏。
在病房里,他认识了一个病人。那是一个高瘦的敏感男孩。他是一个二十四岁的小伙子,他举止斯文,他的名字叫做克里格斯。当克里格斯告诉弗朗西斯他是一个拒绝参军的人时,弗朗西斯感到了他身上发出的悲伤的气息。他每天都处于紧张的状态下,他看书、发呆,一连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弗朗西斯觉得他是一个聪明的小伙子,但实际上在某些大是大非的理论面前,这名小伙子总是含糊不清,尽管他的理论基础真的不错。
“这个世界存在的问题,”克里格斯说:“并不是战争或是愚蠢,而是肝脏,嗯,你猜不到这里才是问题的所在。”他拍打着自己肝脏的地方。
“肝脏?”
“当然,你想啊,人们吃了太多不讲究的食物了,食物会让内脏不停地工作,就连肝脏也没有时间去排出胆汁。要知道,如果谁有时间去排出一点胆汁,他们就不会变得如此苍老,华盛顿的参议院跟众议员也不会由一群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组成,当然这也不会有战争。这一切都是从肝脏开始,所以说肝脏是世界上最大的问题。”
“我的天啊,这可是一个有趣的理论。”弗朗西斯笑了。
“这不仅仅是理论。”克里格斯一脸严肃:“这个关于年龄的问题,我现在也在尝试着通过节制饮食的方式来验证某些东西。你注意到了吗?我的面容跟我的动作都充满了年轻活力。”
这让弗朗西斯不知如何应答,他其实瘦得皮包骨头,而且面色还十分憔悴。
“我希望有一天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我还能够站在橄榄球场。”
连续好几天的时间里,弗朗西斯都享受着跟他对话的过程。然而有一天,克里格斯变得沉默不语,第二天他也仅仅是坐在椅子上发呆,第三天他完全不发一言,甚至拒绝看护给他送来的食物。人们将他带到隔壁病房里,随后弗朗西斯看到他的遭遇,顿时吓坏了。
某天,弗朗西斯穿着鞋躺在床上,一个年轻的护理人员提醒他这已经违反了规矩,弗朗西斯一动不动:他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去那边拿一块抹布,弗朗西斯,你将床罩上的泥给擦干净。”
弗朗西斯一动不动,随后他只是哼着小曲,心不在焉。
“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等待着护理情绪爆发的一刻。
“你该不是想我将你锁起来吧!你告诉你,你最好马上从床上下来。”
“啥?”弗朗西斯站了起来,说:“你想将我锁起来吗?好呀,麻烦你带个路。”
年轻的护理人员被弗朗西斯的行为吓了一跳,随后他满脸通红。弗朗西斯面带戏虐的嘲笑,说:“来呀,关起我来啊!”
护理人员顿时懵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平日一直温和的弗朗西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实际上,弗朗西斯的话让他感到了愤怒,他决定做出一个让自己舒畅一些的决定。
“来啊,你就那么想要单独被禁锢对吧!”他们走在走廊里,护理人员发现一个单独的空置病房,于是他让弗朗西斯走进去,并且锁上了门。护理人员从小纱窗里窥探着屋里的情况,弗朗西斯此时只是坐在地板上,带着快乐的神情打量着纱窗后的护理人员。
“弗朗西斯,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护理人员说:“如果你按照我说的话去做,那么你就不必待在这里。”
弗朗西斯开心地笑了,他已经忍受够了在房间里的生活,他告诉护理:“不用担心,我只是想在这里待着。”
护理人员走了,但过了不久,另一个充满着忧伤的脸出现在纱窗的后面——是比尔,那个暴躁的主任护理,只是,这时候他的脸颊上划过两行泪水。他的悲伤维持了足足两分钟,在悲伤的沉默中,弗朗西斯只听到抽鼻子的声音。最后,他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说:“弗朗西斯,你究竟在做什么?”
弗朗西斯震惊了。
“我的好伙伴,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被关在这里。”
弗朗西斯看着比尔,并不说话。
“像你这种沉默寡言的孩子,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啊,现在有人告诉我为什么吗?”
过了一会儿,比尔再次哭了出来。这让弗朗西斯感到十分恐惧,要知道比尔的悲伤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看得见。因此,弗朗西斯一下子从地板上跳起来,同意回去将床上的污泥擦干净。比尔这时候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像是母亲一样将他带到病房里去。弗朗西斯为自己的机智感到庆幸:“不然,估计我活不过今晚上。”
当天下午,弗朗西斯等到了事情的转机:他跟年轻的医生加蒂再次进行了对话。
加蒂研究过了弗朗西斯的报告,这使得他对这名小伙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份吗?你被当作是一个早发痴呆症的病例,”他们在办公室寒暄了一会,医生开始说:“然而我跟你交谈了以后,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也希望不是这样,”弗朗西斯微笑:“对了,这是汤普斯医生诊断的吗?”
“哦?你怎么知道的?”医生还以微笑。
“我只是觉得他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诊断上面,当然,他如果明白医学需要创新的道理的话。”
“你知道早发痴呆症是什么意思吗?”
“我好似曾经在书上看过关于这个病例的事情。可是,我想问的是,我现在经历的一切是否让人相信我已经疯掉了?我根本没有办法顺从军队的纪律。”
这些话,其实早在几个星期前弗朗西斯便已经构思好了——就在他第一次看到加蒂医生手上的《新共和》时,他已经想好了应答的话。而现在他的紧张为他的话添加了一丝真挚。
年轻的医生对于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好奇。事实上,他已经放弃了精神科医生的身份与弗朗西斯交谈:“你可以这么认为,可是这一定会让你感到无比痛苦。”说完,医生点燃了一根香烟。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如此让人痛苦,你说呢?”弗朗西斯低声说。
“也许吧,可是我们并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现在我们关注的是你的情况,关于哲学的问题我们先放在一旁。现在我告诉你我的想法,我假设:你的头痛是你自己编造的……”
弗朗西斯沉默不语。
“不管我有没有猜对,这都让我感到十分兴奋。毕竟,你在当前现实面前变得渺小,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你知道吗?那是退缩,它展现的是一个基本的神经发展趋势,算了,这些术语想来你也不懂。”
“是的,很高深的术语。”弗朗西斯回答。这时候,他忙着思考刚刚加蒂医生所说的哲学,但现实并不允许他过多思考:“我是真的头痛。”弗朗西斯笑了笑:“我想这是因为我蛀牙的缘故的吧,我的牙齿里总共有十二个洞,可能是我太过紧张了,不过我一直都会有一点什么病来着……这该怎么说?”
“疑病症?”
“对对对,”弗朗西斯满意地微笑:“当然,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当然,”医生脱口而出:“这是你的时间,你说得越多越好。”
他们交谈的时候,彼此的目光里都透着好奇,这让两人看上去都像是傻乎乎的模样。
“那接下来,我开始说了,”弗朗西斯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一直很想知道,你是如何通过你的智慧让自己成为一个宽容的人?要知道,军官跟士兵之间绝对存在着一整个法西斯体系。我想你不会否定这个说法吧。准确地说,它会让我们之间产生巨大的冲突。”
“哈哈哈,”加蒂笑了起来:“这难道不是我们军官最期待的吗?”加蒂兴奋地拍手,随后他站了起来,将办公室的大门关上。弗朗西斯看着加蒂医生的举动,他差点兴奋得拥抱自己,这时候他的脑海里掠过一个念头:自己会在这次经历中变得更加聪明。
在随后的一周时间里,他跟加蒂又面谈了几遍,然而事情的结果是:他在海军军队里的命运被确定了下来,事情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他从紧闭病房送到了开放病房,他的病例上写着的并不是“早发痴呆症”,而是“精神分裂症”。他很快就能够迎来属于他的光荣病退。
事实上,没有人能够骗得过加蒂医生,他很清楚在海军军队上万人中,无论士兵是好是坏,他们有什么样的性格,哪怕是不守纪律的士兵,弗朗西斯不属于他们之一。他认为弗朗西斯是一个不会为组织奉献的士兵,因为他只会在无数反作用力下渐渐沉沦。
加蒂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弗朗西斯,这让弗朗西斯欣喜若狂。
在某个雨夜,护理人员告诉弗朗西斯,说有人来探望他,并且如今正在办公室里等待着。
“你有半小时时间,赶紧过去吧。”
弗朗西斯对此感到无比惊讶,同时他也感到来担忧。当他走在走廊上时,他发现一个被雨淋湿的老头子正在迟疑地回头看着自己。这一刻,弗朗西斯感到一种可怕的预兆——来者正是他的父亲乔治·马丁,他不远万里赶来,这让他看上去无比疲倦。
“嘿,真让人惊讶。”弗朗西斯挤出一个微笑。
“弗朗西斯!”乔治焦虑地大喊:“这里有一个什么汤普森医生,对吗?我给他写了一封信,质问他为什么要将你关在这里,他告诉我你病得很严重。”
“呸,胡说。”弗朗西斯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没有得病,弗朗西斯,那是什么情况。我很担心你,我不得不请了几天假来探望你,那封信差点没把我吓死。我今晚就要回去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要看看你,也只是为了这半小时的会面时间。你知道,我过来的路上需要走一千英里。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跟你的母亲都十分担心你。”
弗朗西斯感到怒火中烧,好不容易他跟父亲说明了一切,并且向他保证自己的身体状况。
“好吧,”乔治叹了口气:“如果事实跟你书哦的一样,那么他们证实了你是一个精神病,主要还是在于你不愿意给他们去打仗。我承认,这是一个方法,天知道不知在何处的乔跟彼得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对了,你的弟弟查理下个月也要参军了。”
乔治看了一眼弗朗西斯,说:“我明白你的想法,孩子,我比任何人都能够理解你。只要你下定决心,那么你就能够做出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好了,我现在已经看到你了,我不会再担心了。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生气的,你知道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是你这样的想法,那么这一场仗就无法打了。”乔治摇了摇头:“当然,我不愿意去评判什么,你是一个冷静的孩子,你从小就很特别。我希望你以后都能够凭着良心做事。是啊,现在这个时代乱糟糟的,没有人能解释清楚是什么情况。”突然间,乔治笑了。
“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芝加哥!你应该去那里看看,那是一个膨胀的城市。刚刚我在那里闲逛过,去小餐厅吃了点东西。”乔治回想了一下,随后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晚上就去西餐厅吃个晚餐,可惜啊,我这趟旅途有预算,这是该死!弗朗西斯,我喜欢美国的很多旅游景点……”
“我很高兴你能够从这趟旅程里找到让你高兴的事情,”弗朗西斯嘟囔着:“但并不代表我能够原谅汤普森给你写的那封信!”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你不会理解!”弗朗西斯握紧了拳头。
乔治抓住了弗朗西斯的手,说:“不要因此而感到沮丧,孩子,听我的,不要在意什么,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对了,孩子,你记得有谦卑,记住,任何事情都得忍。我得走了,现在都差不多九点了。总而言之,千万不要在意他们的话,忍一时风平浪静。”乔治的目光中带着悲伤。
“谦卑?”弗朗西斯努了努嘴:“在一群傻帽面前保持谦卑?”
“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对吧!”乔治皱起眉头,说:“一个人有多强大,他就会有多谦卑,你知道吗?”
“真是可笑!”弗朗西斯咧开嘴,凝视着父亲:“一个人有多少力量,他就有多强大。除此之外,其他都是瞎扯。”
“不!”乔治严肃地说:“一个人有多谦卑,他就有多强大!他不需要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能力。”
弗朗西斯看了乔治一眼,他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竟然会变成这样。然而突然间他想起了帕诺斯给他写的那封信,他叹了口气:“也许,你也没错。从一个悲观者的角度看来,谦卑的确很重要。然而我并不是,我没有时间去学习什么谦卑。”
乔治笑了:“行吧,你可以跟我抬杠……好吧,我们以前从来没有如此激烈地争辩过呢,对吗?好吧,这也是物有所值,我走一千英里的路来跟你辩论!天啊,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家……”乔治大喊:“弗朗西斯,你知道,只要你过得好就可以了,我其他什么都不关心。”
离开之前,父亲抱了抱弗朗西斯,他的目光变得湿润,鼻子不断抽动着……弗朗西斯看着父亲离去,然后他从庭院里离开,回到自己的床上。然后弗朗西斯陷入了沉思:他能够理解父亲的说法,也会同情他的现状。他意识到的是,父亲走了那么远的路来跟自己说30分钟的话,那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而现在谈话结束了,父亲的声音跟身影始终在他的脑子里挥散不去。
说起来真奇怪,弗朗西斯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为此而感到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