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图书馆的时候,我再次站在前厅中。[2]我这一次透过左侧的门向内看。我把这本小书放到口袋中,向门口走去,这道门也是开着的,通往一个较大的厨房,火炉上竖着一个巨大的烟囱。厨房的中间放着两张长桌,周围摆着长椅。铜壶、铜盘和其他的器皿都摆放在靠墙的架子上。一位肥大的女性站在火炉旁,穿着格子围裙,她很明显是厨娘。我跟她打招呼,她有些吃惊,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尴尬。我问她:“我能坐在这里一会儿吗?外面太冷了,而我必须等待。”

“请坐。”

她把我前面的桌子擦干净。由于无事可做,我把托马斯的书拿出来开始阅读。她很好奇,偷偷地观察我,并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我想问一下,你是牧师吗?”

“不,你为什么这么想?”

“啊,因为我看到你正在阅读一本黑色的小书,我便猜测你可能是一位牧师。我的母亲也留给我这样一本书,愿她的灵魂得到安息。”

“原来如此,是什么书呢?”

“书名是《效法基督》。是一本好书,晚上我经常用它祷告。”

“你猜对了,我在读得正是《效法基督》。”

“如果你不是一位牧师,我不相信像你这样的人会读这本书。”

“我为什么不能读呢?读一本好书对我也是有益处的啊。”

“愿神保佑我的母亲,她把这本书放在自己的床头,临去世之前才把这本书给我。”

在她说话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我的目光落在/第十九章的一段话上:“义人的志向并不是依靠自己的智慧,却是依靠神的恩。”[3]

我突然想到这是托马斯推荐的一种直觉的方法。[4]我转向厨娘说:“你的母亲很聪明,她把这本书给你做得很正确。”

“是的,确实如此,这本书经常在我处境艰难的时候安慰我,且总能够给我建议。”

我又再次陷入沉思:我相信人们也可以凭着本能行事。这也是一种[5]直觉方法。但基督所走的美好道路一定有特别的价值。我会效法基督,一种内在的不安将我抓住,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我听到一种奇怪的沙沙声,突然像是一群大鸟的叫声充满整个房间,它们疯狂地扇动翅膀,我看到许多人形的阴影闪过,我又听到房间内响起多重模糊的声音:“让我们在神庙中祷告吧!”

“你们在着急去哪里?”我喊道。一个长着满脸胡子、头发凌乱的人,目光在黑暗中闪烁,停了下来,对我说:“我们要到耶路撒冷去,在最神圣的墓前祷告。”

“请带我一起去吧。”

[6]“你不能和我们一起,因为你有肉体。而我们是死者。”

“你们是谁?”

“我是以西结,也是一位再洗礼派教徒。”[7]

“跟着你的都是什么人?”

“他们也是信徒。”

“你们为什么一直游荡?”

“我们不能停下来,必须为所有圣地开出朝圣的道路。”

“是什么让你们这么做?”

“我不知道。虽然我们在真正的信仰中去世,但我们似乎依然无法平静。”

“为什么你们在真正的信仰中去世却无法平静?”

“对我而言,我们的生命似乎没有得到善终。”

“不可思议,何以至此?”

“对我而言,我们似乎忘记一些重要的东西,而我们也应该把它们活出来。”

“那又是什么呢?”

“你想知道吗?”

说着这些话,他贪婪且怪异地向我走来,眼睛闪着光,像是来自内部的热量。

“走开,魔鬼,你没有活出自己的动物性。”[8]

站在我前方的厨娘表情惊恐,她紧紧抓住我的胳膊。“神啊,”她大声呼喊,“救命,你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我吃惊地望着她,想象自己到底身处何地。很多奇怪的人冲了进来,那个图书管理员也在其中,最初是无限的惊讶和惊恐,接着恶意地大笑:“噢,我就知道是这样!赶紧叫警察!”

我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就被一群人推进车内。我依然紧紧地握着托马斯的书,并问自己:“遇到这种新的情境时,他会怎么说?”我打开书,目光落在第十三章,这里写道:“我们在世上活一天,就一天也免不掉试探。没有人是完美的,没有圣人是完全圣洁的,人人都会受到试探。[9]

智慧的托马斯,你总能给出正确的答案。那个狂热的再洗礼派教徒肯定不知道这些,或者他可能已经善终。他也有可能在西塞罗的作品中读到这一点:rerum omnium satietas vitae focit satietatem-satietas vitae tempus maturum mortis affert[对一切事情的厌倦必然会导致对人生的厌倦,人活够了,就可以毫无遗憾地谢世了]。[10]这种知识已经使我和社会产生很明显的冲突。警察从左右两侧架着我。“好吧,”我对他们说,“你们现在可以让我走了。”“是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其中一个笑着说。“请保持安静,”另一个大声喝道。接着,我们很明显是在向一座疯人院走去。那里收费很高,但似乎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并不奇怪,因为有成千上万的同胞也走这条路。

我们已经到达,我看到一座大门,一道高墙,一位友善又忙碌的院长,还有两名医生。其中一名医生是一位矮胖的教授。

教授:“你把什么书带到这里了?”

“托马斯·肯皮斯的《效法基督》。”

教授:“原来是一种宗教的疯狂,很明显,是宗教妄想狂,[11]你看,今天效法基督的结果是进疯人院。”

“教授,这没什么可以怀疑的。”

教授:“那人以前神志清醒,他很明显是被某些疯狂的东西激发了。你能听到声音吗?”

“有啊!今天大量再洗礼派教徒蜂拥进厨房。”

教授:“这就对了。那些声音在跟着你吗?”

“噢,没有,但愿不会如此。我向他们布道了。”

教授:“这又是另一种情形,很明显,是幻觉直接导致声音的出现。这是病史的一部分,医生,请立刻把这些写到病历中。”

“教授,恕我冒昧,这完全不是病态,而是一种直觉方法。”

教授:“非常好,这位先生使用了新词。好,我想我们已经有了一个清晰适切的诊断。不管怎样,祝你早日康复,一定要保持安静。”

“但是,教授,我没有生病,我的感觉非常好。”

教授:“你现在对你的病仍一无所知,预期并不乐观,最多只能部分恢复。”

院长:“教授,他可以留着自己的书吗?”

教授:“是的,我觉得可以,因为它也就是一本无害的祷告书。”

现在,我穿上印有编号的衣服,之后去洗澡,接着被带入病房。我走进一间很大的病房,被告知躺倒床上去。我左侧的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右侧那人的脑袋好像在缩小变轻。我喜欢这里出奇的安静,疯狂的问题非常深刻。神圣的疯狂,生命更高的非理性形式流过我们的身体,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疯狂都不可能被整合进当今的社会,但如何整合呢?如果将社会的形式整合进疯狂中会有什么发生?这时候,事物将变得黑暗,一眼望不到尽头。[12]

[2]植物在它的右侧长出一个小芽,当小芽完全长成的时候,自然促长的力量不会越过顶芽,而是回到茎上,回到母枝中,在黑暗处打开一条不确定的道路,经过茎部,最终回到左侧的正确位置上,在这里长出一个新的小芽。但这个新长出的小芽与之前的那个完全相反。但植物通常是这样生长,不会打破或破坏自己的平衡。

[HI 102]

右侧是我的思维,左侧是我的情感。我进入到自己情感的空间中,而我之前并不知道这一部分,我吃惊地看着两个房间的不同。我忍不住笑起来,我不断地笑着,而没有哭。我从右脚换到左脚前行,有些退缩,内部的疼痛让我止步不前。热和冷的差异是如此的巨大,我离开这个世界的精神,因为它认为基督已经进入终结,我进入到另外一个有趣又明亮的世界,在这里我又再次找到基督。

“效法基督”使我成为自己的主人,并来到他令人惊讶的王国。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想要什么,我只能跟着统治着我身上另一世界的主人。在这个世界中,其他律法才有效,而非受到智慧的引导。在这里,根据良好的实际原因,我从来没有依赖“神的怜悯”为最高的行动规律。“神的怜悯”指的是一种特殊的/灵魂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内心充满颤抖和犹豫地让自己去相信所有邻居,并竭尽全力希望一切顺利。

我们不能再说一定要达成这个或那个目标,也不能说因为这个或那个理由是好的就有用,我反而是在迷雾和黑夜中摸索。没有方向,也没有规律,一切反而是完全且毋庸置疑的偶然,事实上是非常可怕的偶然。但有一件事情变得异常清晰,也就是说它与我之前的道路完全相反,包括它所有的洞察和意图,因此这一切都是错误的。更加明显的是不会有任何结果,我的希望试图说服我,但一切适得其反。

突然让你感到无比恐惧的是你明显认识到自己已经坠入无尽、深渊、永恒混乱的无意义中。它就像被咆哮的风暴和海上汹涌的波涛携带着一样向你扑来。

每个人的灵魂中都有一片安静的地方,在这里,一切都不证自明且容易解释,人们倾向于从纷杂的生命中退到这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很简单且清晰,目的明显且有限。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人像在这里一样肯定地说:“你只不过是……”,尽管事实上人们这么说过。

而且即使这里有平滑的表面,一道常见的墙,而其只不过是贴身保护性的和不断被抛光的覆盖在混乱的神秘之上的外壳。如果你冲破这道最普通的墙,巨大的乱流将冲进来。混乱不是单一,而是一种无尽的多元。它并不是无形的,否则它将是单一,反而它充满各种人物,正是充满的人物造成一种混乱且强烈的效果。[13]

这些人物已经死亡,不仅仅是你的死亡,也即是所有你过去具有的形体意象,你不断向前的生命已经将这些意象抛弃,还有人类历史上蜂拥的死者和过去的亡灵,与这些相比,你的生命就像大海中的一滴水。我看到在你身后,你眼睛的镜像中,挤满危险的阴影,也即是死者,他们通过你空洞的眼睛贪婪地向外看,他们悲苦哀嚎,希望通过你收集历代零碎的资料,这些在他们之间叹息。你的一无所知不能证明什么。把你的耳朵贴到墙上,你将会听到他们在里面沙沙作响。

现在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把最简单和最容易解释的事物集中在那一点上,自己为什么称赞那个平静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因为这样就没有人,至少你自己,能够发觉到这里的秘密。因为这里是白昼和黑夜痛苦地融合的地方。被你的生命排除在外的,你否定或要求的,一切错误或已经错误的都在你背后的那道墙里等着你,而你正坐在它的前方。

如果你读史书,你将看到有寻求奇怪和难以置信事物的人,诱惑自己的人和被人在狼穴中俘获的人;追求最高和最低的人,被命运和不完整从生活石碑上抹掉的人。有人能够领悟,还有人一无所知,而是在这样的幻觉中不断摇头。

在你愚弄他们的时候,他们其中的一个便站在你的身后,从愤怒和绝望中描绘出你在恍惚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的事实。他在无眠的夜里围困住你,有时候他会让你患病,有时候他阻碍你的意图。他把你变得蛮横又贪婪,他激发你想要得到一切,他对你没有任何助益,他在不协调中毁掉你的成功。他像邪灵一样伴随者你,你永远摆脱不掉他。

你是否听说过那些和统治白天的人一道隐身彷徨的黑暗之人,他们阴谋地造成动荡?是谁策划诡计,毫不畏惧地荣耀他们的神?

基督在他们的身旁,而且是他们之中最伟大的一个。打破整个世界对基督而言十分微不足道,因此他打破自己。因此基督是他们所有人中最伟大的,而且这个世界上的力量也碰触不到他。但我说的是那些深受力量之害,被力量而非他们自己打破的死者。他们群居于灵魂的土地上,如果你接受/他们,他们便用幻觉和与现世法则的对抗填满你。他们从最深处和最高处设计出最危险的事物。他们唯一共同的本质是有最硬的铁打成的刀刃。他们与弱小的生命无关,他们生活在最高处,完成最低处的任务。他们却忘记一件事情:他们没有活出自己的动物性。

动物不会反叛自己的同类。想象一下动物:它们是多么的公正,它们的行为多么端正,它们多么坚守悠久的历史,它们对生养自己的土地是多么的忠诚,它们多么坚持熟悉的路线,它们如何照顾自己的孩子,它们如何一起寻找食物,它们如何带领另一个同类找到泉水。没有一个会将自己剩余的猎物藏起来而令自己的兄弟饿死,没有一个会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另一个身上,没有一个会把蚊子错误地认成大象。动物们相处融洽,忠于同类的生活,不多不少。

没有活出动物性的人一定会把自己的兄弟视为动物。保持谦卑,活出自己的动物性,这样你才能够正确地对待自己的兄弟。所以,你才可以拯救所有漂泊的死者,它们在寻找维系生活的食物。不要把自己所做的变成律法,因为这是权利带来的傲慢。[14]

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你为死者打开大门,你的恐惧也会使自己的兄弟受折磨,因为你的面部表情预示着灾难。因此你开始退却,进入孤独,因为如果你与死者陷入战斗,没有人能够给你建议。如果死者将你包围,不要呼救,否则活着的人都会逃跑,而他们才是你通往白昼的唯一桥梁。在白昼中生活的时候,不要谈论神秘,但你应该献出夜晚,让死者得到救赎。

任何一个善意地救你摆脱死者的人都已经给你带来最坏的伤害,因为他已经把你生命的树枝从神圣的树上折下来。他已经犯下将那些被创造之后又被征服和消失的东西恢复出来之罪。[15]“被造的万物都热切渴望神的众子显现出来。因为被造的万物都受虚空的控制,它们自己不愿意这样,而是由于使它屈服的那一位;被造的万物盼望自己得着释放,脱离败坏的奴役,得着神儿女荣耀的自由。我们知道被造的万物直到现在都一同在痛苦呻吟。”

向上的每一步都将恢复向下的一步,因此死者将恢复自由。新的创造不断离开白昼,因为秘密是它的本质。它准备摧毁的正是白昼,希望能够带来新的创造。某些魔鬼已经依附在新的创造上,而你却不能大声地说出来。寻找新猎物的动物鬼鬼祟祟地退缩到黑暗的道路上,不愿意让人感到惊讶。

请记住,正是创造性的痛苦携带邪恶,灵魂的腐败将它们和自己的危险分离。它们可以把腐败称颂为美德,事实上也可以因为美德去这么做。但这正是基督所做的,因此是在效法基督。因为基督只有一个,人只能像他那样违反律法。在他的道路上,人不可能再有更高的违背,要完成来到你面前的任务。打破你身上的基督,这样你才能够找到自己,并最终找到你的动物性,而动物依然在自己的群体中表现得行为端正,不愿意违背自己的律法。你没有效法基督就足以成为一种罪,因此你就从基督教那里退后一步,并向前一步。基督通过熟练带来拯救,而生疏将会拯救你。

你有没有数过祭主尊重的死者有多少?你有没有问过他们为谁而死?你有没有进入他们思想的美好和意图的纯净中?“他们要出去,观看那些悖逆我的人的尸体;因为他们的虫是不死的,他们的火是不灭的;他们必成为所有人恨恶的东西。”[16]

进行苦修吧,想一想什么会为基督教而死,把它置于你的面前又强迫自己接受它。因为死者需要拯救。未被拯救的死者在数量上已经超越活着的基督徒,因此我们接受死者的时候到了。[17]

不要让自己站在既成事实的对立面,不要被激怒或醉心于摧毁。你会把什么放到这里?难道你不知道如果你成功地将既成事实摧毁,你也会使摧毁性的意志与你相对立?但任何一个把摧毁变成自己目标的人都将通过自我摧毁而死亡。请多尊重既成事实,因为敬畏也是恩赐。

然后转向死者,[18]聆听他们的哀叹,用爱接受他们。不要做他们盲目的发言人,[19]/有的先知最后对自己用石刑。但我们寻求拯救,因此我们需要崇敬既成事实,并接受死者,因为他们在空气中飞舞,像蝙蝠一样自古就栖息在我们的屋顶下面。新的建在旧的之上,既成事实的意义也将变得多元。你的贫困成就了现在的你,所以会变成你将来的财富。

[Image105][20]

使你远离基督教和其神圣规则之爱的是那些死者,他们在上主那里得不到安息,因为他们没有完成的工作在跟着他们。新的拯救永远是恢复以前失去的内容。基督自己不是恢复血腥的人祭,而较好的习俗却在古时候就已经被排除在神圣的修炼之外吗?他自己恢复的不是吃下人祭的神圣修炼吗?在你神圣的修炼中,要再次使用早期遭到谴责的律法。

但是,就像基督带回人祭并吃下祭物一样,所有发生在基督身上的事情都不会发生在他的兄弟身上,因为基督把它置于最高的爱的律法之上,因此没有兄弟再会受到伤害,所有人都为这个恢复感到高兴。古代也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但现在它是在爱的律法之下。[21]因此如果你不对既成事实心存敬意,你将破坏爱的律法。[22]那么你要做什么?你将被迫恢复以前的东西,也就是暴力、谋杀、犯罪和蔑视自己的兄弟。人们相互疏离,混乱将重新掌权。

因此,你要对既成事实心存敬意,因此爱的律法便能够通过恢复较低和过去的东西变成救赎,而非对死者的无限控制带来的毁灭。但那些早亡之人的精神将会存活,为了我们现在的不完整,他们的精神在我们房屋的椽上形成黑暗的部落,带着急切的哀叹环绕在我们的耳朵周围,直到我们通过恢复古代在爱的律法下存在的东西给予他们救赎之后,他们才会离开。

我们称为诱惑的东西是死者的要求,而因为对善和律法的罪疚,死者过早地且在不完整中去世。因为没有善是如此的完整且不做不公的事情,不打破不应该打破的律法。

我们是盲目的物种。我们只生活在表面上,只活在当下,只为明天着想。我们粗暴地对待过去,不接受死者。我们只为可以看到的成功努力,最重要的是我们想要得到回报。我们会认为做自己无法看到的、隐藏着的工作是精神失常的表现。毫无疑问,生活的需要迫使我们只关注最终可以尝到的成果。但受死者诱惑和误导的人与完全迷失在世界表面的人相比,哪一类更痛苦呢?

有一个必要但隐藏着的奇怪工作,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为了死者,你必须秘密地去做。人类无法得到自己的田地和葡萄园,因为这些已经掌握在死者的手中,而死者要人类赎罪。在没有完成这项任务之前,人类不能到外面的世界工作,因为没有得到死者的允许。人类要寻找自己的灵魂,安静地根据死者的命令行动,完成神秘的任务,这样死者才会放过他。不要过多地向前看,而是向后和向内看,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听到死者的声音。

这是属于基督的道路,基督只带着一些活人升天,而大部分是死者。他的工作是拯救被歧视和迷失的人,为了他们,基督和两个罪犯一起被钉到十字架上。

我在两个疯子之间受苦。如果我能够升天,我便进入真理。要习惯和死者单独呆在一起。这很难,但正是这样,你才能够发现活着的同伴的价值。

这就是古人为死者所做的事情!你似乎相信自己能免于对死者的照顾,免于去做他们强烈要求的事情,因为死者属于过去。你以自己不相信灵魂的不朽为借口。因为你已经设计出不朽的不可能性,所以你就认为死者就不存在吗?你相信自己言语的偶像。死者能够产生影响,这就足够了。在内在的世界中,解释不起作用,就像你在外在世界中不能使用解释让大海消失一样。你最终必须明白解释最终的目的,也即是寻求保护。[23]

我接受混乱,在第二天夜里,我的灵魂向我走来。/

[Image107]

[1] Nox secunda。

[2] 1914年1月17日。

[3] “他们总是在一切所要做的事上仰赖神。谋事在乎人,但成事却在乎神。人生的道路,并非由于人。”(《效法基督》,第1部,19章,54页)

[4] 《黑书4》中被替换为:“那么,亨利·柏格森,我想你是正确的,这正是真正且正确的直觉方法。”(9页)。1914年3月20日,阿道夫·科勒在苏黎世心理分析协会做了一次名为“柏格森与力比多理论”的演讲。在之后的讨论中,荣格说:“柏格森应该在很久以前就讨论过这些内容,他讲过所有我们没有说过的内容”(苏黎世精神分析协会会议纪要,第1卷,57页)。1914年7月24日,荣格在伦敦的一次演讲中提到他的“建构方法”与柏格森的“直觉方法”相同(‘论心理理解’,《分析心理学论文集》,康斯坦斯·龙编[伦敦:贝勒,廷德尔和考克斯出版社,1917],399页)。荣格所读的作品是《创造进化论》(巴黎:阿尔坎出版社,1907)。荣格所藏的是1912年的德文译本。

[5] 卡莉·拜恩斯的抄本中写的是“柏格森的”。

[6] 《草稿》中,说话的人是“怪异的人”。

[7] 《圣经》中的以西结是一位生活在公元前6世纪的先知。荣格在自己的幻象中看到大量以西结的历史意义,以西结将曼陀罗和四位一体相结合,象征耶和华的人性化和分化。尽管以西结的幻象通常都是病理性的,而荣格将它们定义为正常的幻象,他认为这些幻象都是自然的现象,只有它们呈现出病态的内容时,才能够被归为病理性的幻象(“答约伯书”,1952,《荣格全集第11卷》,§§665、667、686)。再洗礼派是16世纪新教改革中的激进派,他们试图恢复早期的教会精神。16世纪20年代,再洗礼派因反对茨温利和路德不愿意彻底改革教会而在苏黎世兴起,他们拒不为婴儿洗礼,推崇成人洗礼(再洗礼派运动的第一场发生在措利孔,离荣格所生活的库斯纳赫特不远)。再洗礼派教徒强调人与神之间的直接对话,而他们也是宗教机构的关键人物。这场运动受到残酷的镇压,数万人罹难。见丹尼尔·利希蒂编,《早期再洗礼派教徒的精神作品选》(纽约:保禄出版社,1994)。

[8] 荣格在1918年指出基督教压抑了人的动物性(“论无意识”,《荣格全集第10卷》,§31)。1923年,他在康沃尔的珀尔泽斯所做的讲座中详细论述了这一主题。荣格在1939年指出基督所犯下的“心理罪”是“他没有活出自己身上的动物一面”(《现代心理学》4,230页)。

[9] 《效法基督》第一卷,第13章的开篇写道:“我们在世上活一天,就一天不能免掉忧患与试探,《约伯记》里说过:人在世上的生活,就是受试探的生活。因此,每一个人都当谨慎防备,儆醒祷告,否则魔鬼就要乘隙诱惑,因为魔鬼从不睡觉,却‘遍地游行,寻找可吃的人’。没有人是完全圣洁,但却时常遇到试探。我们也不能完全免掉。”(46页)。他接着强调试探带来的好处,因为在试探中人会变得“谦卑、圣洁,而且在知识上有长进”。

[10] 这句话来自西塞罗的《论老年》(老加图论老年)。这是一部颂扬老年的作品,荣格引用的句子出自这段话:“Omnino,ut mihi quidem videtur, rerum omnium satietas vitae facit satietatem. Sunt pueritiae studia certa; num igitur ea des ide rant adulescentes? Sunt ineuntis adulescentiae: num ea cons tans iam requirit aetas quae media dicitur? Sunt etiam eius aetatis; ne ea quidem quaeruntur in senectute. Sunt extrema quaedam studia senectutis: ergo, ut superiorum aetatum studia occidunt, sic occidunt etiam senectutis; quod cum evenit, satietas vitae tempus maturum mortis qffert" (Tullii Ciceronis, Cato Maior de Senectttte, ed. Julius Sommerbrodt[ 柏林:维德曼采书局,1873])。译文:“我认为,对一切事情的厌倦必然导致对人生的厌倦,这是一条普遍真理。有些事情适合于童年,难道年轻人还会留恋那些事情吗?有些事情则适合于青年,到了所谓‘中年’那个时期,难道还会要求去做那些事情吗?另外有些事情则适合于中年,到了老年就不会想去做了。最好,还有些事情则属于老年。因此,正像早年的快乐和事业有消逝的时候一样,老年的快乐和事业也有消逝的时候。到了那个时候,人也就活够了,可以毫无遗憾地谢世了。”(西塞罗,《论老年 论友谊 论责任》[ 伦敦:威廉·海涅曼出版社,1927],86 ~ 88 页,译文有删减)

[11] 《黑书4》中写的是:“早发性痴呆的妄想形式”(16页)。

[12] 《草稿》中在这里出现一段话,意译如下:由于我是一位思想家,因此我的情感处在最低处,最古老,且最少得到发展。在我利用自己的思维应对无法进行思维的事物和用我思想的力量解决遥不可及的问题时,我只能被迫前行。但由于我过于依赖一方,那么另一方将沉的更深。过于依赖不是成长,而是我们的需要。(376页)

[13] 荣格在《花体字抄本》的页边上写上:“1919年1月26日”。指的是这一部分被誊抄到《花体字》抄本上的时间。

[14] 1930年,荣格在一次讲座中讲道:“我们对动物是有偏见的,当我告诉人们他们需要熟悉自己的动物性或吸收自己的动物性时,他们无法理解。他们总是认为动物就是跳墙和让地狱凌驾于城镇之上。但本质上动物是行为端正的公民。动物很虔诚,遵守规律,不奢侈浪费。只有人才奢侈浪费。因此,如果你能够吸收动物的特征,那么你会变成特别遵纪守法的公民,你缓慢前行,你会对自己的道路非常理性,因为你有这个能力。”(《幻象讲座集》,第1卷,168页)

[15] 《手写的草稿》页边空白处写有:“《罗马书》8章19节”(863页),接着写是《罗马书》8章19~22节的内容。

[16] 《以赛亚书》66章24节。

[17] 《草稿》中继续写道:“先知带领着我们,他由于接近神而精神失常。他在布道的时候盲目地反对基督教,而他是死者的首领,死者选他作为他们的发言人,并对他大肆鼓吹。他的喊声震耳欲聋,所以很多人都能够听到,他的语言产生的力量将那些不愿意死去的人烧死。他鼓吹反对基督教的战斗,这也很好。”(387页)。这里是的是尼采。

[18] 《草稿》中继续写道:“你是他们的首领”(388页)。

[19] 《草稿》中继续写道:“就像那个狂乱的先知一样,他不知道自己正在鼓吹的是谁的主张,而是相信是在为自己发声,认为自己就是摧毁性的意志。”(388页)。这里指的是尼采。

[20] 1930年,荣格在“《黄金之花的秘密》的评论”中以匿名的形式复制了一位男性病人在治疗过程中所画的曼陀罗。他的描述如下:“中央的白光在苍穹中闪耀,第一圈是原生质的生命种子,第二圈包含四种最基本颜色的宇宙在旋转,第三和第四圈是创造性的能量向内外运转。基点是阴性和阴性的灵魂,都被分割为光明和黑暗。”(《荣格全集第13卷》,A6)。1952年,他在“曼陀罗的象征”中再次复制了这幅曼陀罗,并写道:“由一位中年男性所画,中央是一颗星,蓝色的天空中飘着金色的云。我们在四个基点都能看到人的形象:顶端是一位沉思状的老人;底部是洛基或赫菲斯托斯,有着火红的头发,手中托着一座神庙。右侧和左侧分别是一明一暗的女性形象。四个形象分别表示人格的四个方面,或者可以说是四个原型人物,处在原我的四周。可以很容易地看出来,两名女性代表的是阿尼玛的两个方面。老人相当于意义或精神的原型,而黑暗的地府人物则是智慧老人的对立面,也即是魔法的(有时候是毁灭性的)路西弗元素。在炼金术中,这是赫尔墨斯·特里斯梅季塔斯与墨丘利的相对立,墨丘利是狡猾的‘小丑’。闭合的圆形天空含有结构或组织,像是原生动物。圆圈外用四种颜色画的16个球体最初来源于一个眼睛的主题,因此象征有观察力和有辨别力的意识。同样,下一圈所画的内容都向内展开,更像是向中心吹气的通道。[注:在炼金术中也有类似的概念,出现在《瑞普利卷轴》和它的变体中(《心理学与炼金术》,Image 257),星神向重生之浴吹气。]而周围的装饰又顺着边缘向外打开,像是在接收外面的东西。也即是,在个体化的过程中,最初投射出去的气流‘向内’流动,并再次被整合进人格中。与Image 25相反,这里是‘上’与‘下’的整合,男性和女性的整合,就像炼金术中的雌雄同体一样。”(《荣格全集第9卷》I,§682)。1950年3月21日,荣格在写给雷蒙德·派珀的信中提到相同的意象:“另一张图是由一位年龄在40岁左右并受过良好教育的男性所画,他画这幅画也是为恢复情绪状态的秩序做的第一次无意识的尝试,无意识内容的入侵导致他情绪状态的失常。”(《荣格通信集》第1卷,550页)

[21] 《草稿》中继续写道:“没有一条基督教的律法被废除,反而我们在增加新的内容:接受死者的抱怨。“(390页)

[22] 《草稿》中继续写道:“只要你不知道它是死者的要求,它一般就是邪恶的欲望,日常的诱惑。但只要你开始了解死者,你就能理解自己的诱惑。只要它还是邪恶的欲望,那你能对它做什么呢?诅咒它,惋惜它,产生更新,这只会再次阻碍、愚弄和厌恶你自己,但绝不会轻视和怜悯自己。但如果你知道死者想要什么,诱惑将变成你最好工作的泉源,而你的工作就是拯救。在基督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升天的时候,他将那些早亡的和在严酷的律法、离间和残暴中早逝的人带上天堂。那时候,空气中充满死者的哀叹,他们巨大的痛苦甚至都令活着的人感到哀伤,令活着的人厌倦和嫌弃生命,愿意为这个世界献上有生命力的身躯。因此,你是通过自己拯救带领死者达成他们的完整。”(390~391页)

[23] 《草稿》中继续写道:“你使用古老语言的魔法保护自己,由于你还是一个原始森林中无力的孩子,所以你很迷信。但我们能够看透你的语言魔法,它非常脆弱,没有什么能保护你免受混乱之扰,只有接受。”(39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