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里,我独自一人走在黑暗的森林里,发现自己已经迷路。[3]我走在一条黑暗的车道上,在黑暗中踉踉跄跄地向前走。最终,我来到一片寂静黑暗的沼泽地,一座古老的小城堡坐落在沼泽地中间。我想自己最好在这里借宿一晚,我上前敲门,等了很久,外面开始下雨了,我只能再次敲门。于是,我听到有人走过来:打开门。这是一位穿着旧式外套的老仆人,他问我需要什么,我问他能否借宿一晚,接着他带我进入黑暗的前厅。随后,他带着我踏上一个老旧的楼梯。我来到顶部一个类似大厅且更加宽敞和高大的空间中,四周是白色的墙,沿墙摆放着黑色的箱柜。

我被带到一间接待室。这是一个朴素的房间,内有古旧的家具。一盏旧式的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芒,显得房间非常萧条。仆人轻叩一侧的房门,然后轻轻打开。我迅速扫了一眼:这是一间学者的书房,四周都是书架,还有一张大的写字台,一位老人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袍坐在前面。他示意我走近一些,房间中的空气很凝重,老人看起来很忧心忡忡。他很威严,看起来就像那些最具威严的人。他看起来就像一位完全沉浸在知识海洋中的老学究,表情谦虚又令人生畏。我认为他是一位真正的/学者,在无限的知识面前学会谦虚,也让他不知疲倦地沉浸在科学和研究的材料中,急切而公正地评估,仿佛他个人的研究就代表科学的真理。

他尴尬地向我打招呼,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带着防御。我并不感到奇怪,因为我看着像一个普通人。只有在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才将目光从书桌上移开。我将自己想借宿一晚的想法又讲了一遍,他沉默许久之后说,“好,如果你想在这里休息,请自便。”我看到他很心不在焉,因此我请求仆人将我带到房间。他说,“你的要求太多,稍等,我不能立即停下这一切!”他再次回到自己的书中,我耐心地等待着。一段时间之后,他惊讶地抬起头:“你在这里干什么?噢,抱歉,我完全忘记你是在这里等候,我现在就把仆人叫来。”仆人走进来,把我带到同一层楼的一个小房间中,白色的墙,房间内放着一张大床。仆人跟我道完晚安后就离开了。

我非常累,因此,我吹灭蜡烛之后,便立即脱下衣服躺在床上了。床单非常粗糙,枕头非常硬。我顺着错误的道路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一座古老的小城堡,它的学究主人很明显整夜都孤独地沉浸在自己的书中。除了住在塔楼里的仆人外,再没有其他人住在这里。我想,老人与书相伴的生活虽然很孤独,但却很理想。我的思想在这里停留很久,直到我注意到自己被另外一个思想占据——老人已经把自己美丽的女儿藏起来了,这是小说中淫秽的想法,是一种枯燥乏味的旧主题,但房间充满浪漫,这是一个小说式的想法,森林的城堡中,孤独的夜晚,一位沉浸在书中僵化的老人,保护着一个无价之宝,并嫉妒地将它藏起来,远离整个世界,我的这个想法该有多么荒谬啊!这就是我在彷徨时做此类儿童般的梦必须设计的地狱或炼狱吗?但我感到自己无法把自己的思想变得更加强大或美好,我猜测自己必须让这些思想出现。把它们驱走会有什么好处,因为它们还会卷土重来,吞下这个苦果胜过把它含在口中。那么,这位单调乏味的女英雄会是什么样子呢?肯定是金黄的头发,白皮肤,苍白的脸,蓝眼睛,急切渴望每一位迷途的彷徨者将她从父亲的监狱中拯救出来,啊,我知道这又是老一套的胡扯,我还是睡觉吧,我为什么会有这么空洞的幻想使自己染上魔鬼的瘟疫?

我没有睡意,辗转反侧,依然没有睡意,我最终也不能拥有自己没有获得拯救的灵魂吗?是它导致我无法入睡吗?我没有这样一种小说式的灵魂吗?这些都是我需要的,但却出奇地荒谬。所有酒的苦涩都没有尽头吗?现在肯定是午夜了,但我依然没有睡意。那么,万千世界中是什么让我无法入睡呢?与这个房间有关?这张床被施魔法了吗?这太可怕了,失眠会把人驱赶到最荒谬和最迷信的理论中。周围似乎很冷,我在发抖,或许这就是我无法入睡的原因吧,这里真的很怪异,天知道这里怎么了,刚才不是有脚步声吗?不,肯定是在外面,我翻过身,紧闭双眼,我必须赶紧入睡。刚才是门在响?天啊,有人站在门口!我没看错吧?一位苗条的女孩,死一般的苍白,正站在门口?天啊,发生了什么?她在向我走来!

“你最终还是来了?”她轻声问道。不可能,这绝对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小说想变成现实,它要变成那些可笑的鬼故事吗?我被什么鬼话诅咒了?这是我灵魂中小说式的才华吗?这些情节一定会在我身上发生吗?我肯定是在地狱,这是死亡之后最可怕的唤醒,并在一座图书馆中复活。我是如此蔑视这个时代的人和他们的品位,以至于自己必须活在地狱中并写出自己一直唾弃的小说?品位低于平均水平的人是否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如果没有在地狱中赎罪/,也不能讲他们的坏话?

她说,“噢,你也认为我是普通人?你也是被那些拙劣的妄想所欺骗,认为我是小说中的人物?我本以为你已经摆脱现象看到事物的本质,你也被欺骗了?”

我:“请原谅我,但你是真实的人吗?这和那些小说中荒谬老套的场景惊人地相似,因此我没有简单地把你视为我不眠的头脑中所产生的某些不幸的产物。我的怀疑被眼前的浪漫情感完全证实了吗?”

她:“不幸的人啊,你怎么能够怀疑我不是真实的人呢?”

她跪在我的床前,双手捂着脸不断抽泣。天啊,原来她真的是真实的人,我却没有公平地对待她?我开始怜悯她。

我:“天啊,你告诉我:我必须发自内心地把你视为真实的人吗?”

她一直在哭,没有作答。

我:“那么,你是谁?”

她:“我是那位老人的女儿,他把我囚禁在令人难以忍受的城堡中,但不是因为嫉妒或恨,而是因为爱,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孩子和我早逝母亲的意象。”

我挠挠头:这不就是可恶的陈词滥调吗?一字不差地出自图书馆中小说的内容!神啊,你把我带到哪里了?美丽又伟大的神啊,让人笑,让人哭,变成美丽的受难者,一个心碎的人,已经相当难了,遑论变成猴子?对你而言,陈腐又永恒的荒谬,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陈词滥调和空话,永远不会成为高举的虔诚之手的礼物。

她仍然跪在那里哭泣,然而如果她是真实的人呢?那么,她就值得怜悯,人人都会同情他。如果她是一位正派的女孩,她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进入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间!还要克服自己的羞耻感?

我:“亲爱的孩子,不管怎样,我都相信你是真实的。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她:“终于,终于有人说我是真实的了。”

她站了起来,面容发亮,是一位美女,表情带有一种深深的纯粹。她的灵魂既美丽又超然脱俗,是一个想要进入现实生命、值得一切现实同情、洗刷污垢和生命之泉的人。多美的灵魂啊!看它来到阴间的现实中,多么壮观啊!

她:“你能为我做什么?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当你不在我们之间说陈词滥调的时候,你就说出解救的咒语。你要知道:我被陈词滥调施了魔法。”

我:“唔,你现在变得非常具有童话色彩。”

她:“亲爱的朋友,理性一点,不要受传说的羁绊,因为童话就是小说的大母神,比你这个时代最热门的小说都具有普遍效力。你要知道,千百年来被人们一直不断地口口相传的内容也是来自人类的终极真理。因此,不要让传说出现在我们之间。”[4]

我:“你很聪明,似乎没有遗传你父亲的智慧。但是,请告诉我,你怎么看待神性和那些所谓的终极真理?我发现从陈词滥调中寻找它们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根据它们的本质,它们肯定不寻常。只要想一下我们那些伟大的哲学家即可。”

她:“这些至高的真理越不寻常,就越不会向你讲人类本质上和自身所关注的那些有价值又有意义的东西。而只有被人类称为陈词滥调的东西才/包含你要寻找的智慧。传说没有否定我,反而是在支持我,证明我是一位多么普通的人,我多么需要救赎,应该得到救赎。因为我也可以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甚至比其他女性生活得更好。”

我:“奇怪的女孩,你在迷惑我,当我看到你父亲的时候,我希望他能够邀请我进行一场学术交流。而他没有,我对此感到愤愤不平,他对我的视而不见伤害了我的自尊。但和你在一起,我的感觉就好多了。你给我很多可以深入思考的东西,你很不寻常。”

她:“你错了,我非常普通。”

我:“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灵魂在你的眼神中显得如此美丽又令人景仰。让你获得自由的男人必定很开心,令人艳羡。”

她:“你爱我吗?”

我:“神灵在上,我爱你,但很不幸,我已经结婚了。”

她:“你看,甚至陈腐的现实也是一位拯救者。谢谢你,亲爱的朋友,我代莎乐美向你问好。”

说完这些话,她便消失在黑暗中。朦胧的月光照到房间中。她刚才站的地方出现一片阴影,原来是一堆玫瑰花。[5]

[2][6]如果你没有进行外在的冒险,你也不会有内在的冒险。你从魔鬼那里获得的东西,也就是快乐,带领你进行冒险。这样,你会发现你的下限就是自己的上限,了解自己的局限是非常必要的。如果你不了解自己的局限,你将进入自己的想象和同胞的期待为你人为设置的障碍中,但你的生命不会甘心被困在别人设置的障碍中。你的生命想要直接跳出这种障碍,那么你就与自己产生冲突。这些障碍不是真实的界限,而是随机出现的界限,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伤害。因此,要尝试找到你真实的界限。没有人能够提前知道它们在何处,只有接触到它们的时候,才可以看到和理解它们,而且只有在你取得平衡的时候,这种情况才会出现。没有平衡,你将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冲破自己的界限。你会获得平衡,但只有在你培养自己的对立之时。这是你内心深处最为反感的,因为它不是英雄式的行为。

我的精神对一切罕见和不寻常的事物进行思考,它窥探不为人知的可能性,走向通往隐秘世界的道路,向着夜晚闪耀着的光前行。当我的精神在这样做的时候,我却对自身身上所有普通的东西遭受的伤害浑然不知,它又开始留恋生命,因为我没有活出自己的生命,而开始这种冒险。为了能够找到前行的道路,有时候一定要往后退。[7]

我经历的冒险是我在神秘中目睹到的内容,我在那里遇到的莎乐美和以利亚变成生活中的老学者和他面容苍白且被囚禁起来的女儿。我生活的是被扭曲的神秘表象。顺着这条浪漫的道路,我接触到生命的呆板和平庸,我在这里穷尽自己的思想,几乎忘记自己。我现在必须把自己以前所爱的事物体验为无用和多余的东西,必须充满强烈和无法控制的渴望去艳羡我以前所嘲笑的东西。我接受了这次冒险的荒谬,在我接受的那一刻,我就看到少女的转化和她代表的自主性意义。深入探索荒谬的渴望,足以让人改变。

男性特质是什么呢?你知道男人需要多少女性特质才能完整吗?你知道女人需要多少男性特质才能完整吗?你在女人身上寻找女性特质,在男人身上寻找男性特质,因此世界上便只有男人和女人。但是人在哪里呢?男人不要在女人身上寻找女性特质,要在自己身上找到并认识它,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拥有它。但是,它让你喜欢玩弄男子气概,因为它走的是一条平凡的道路。女人不要在男人身上寻找男性特质,而是认定自己身上存在男性特质,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拥有它,但它会取悦你,让你轻松地玩弄女性特质,因此男人会鄙视你,因为他鄙视自己身上的女性特质。但人类同时拥有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它们并非男人和女人特有。你无法说出自己灵魂的性别。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你将发现最具有男人特质的男人拥有的是一个具有女性特质的灵魂,最具女性特质的女人拥有的是一个具有男性特质的灵魂。你越男性化,离真正的女性就越远,因为你身上的女性特质与你相悖,被你蔑视。[8]

如果你从魔鬼那里得到一点快乐,并带着它开始冒险,那么你就接受了自己的快乐。但是快乐立即会把你的欲望吸引过来,那么你必须决定是让快乐破坏你还是提升你。如果与魔鬼为伍,你将在多样性之后到盲目的欲望中摸索,它将把你带入歧途。但如果你仍然孤身一人,就像一个独立的人,不与魔鬼为伍,那么你的心中会有人性。你将不会把女人当作男人对待,而是当作一个人,也就是说,你好像也和她性别一样,你将唤回自己的女性特质。你看起来似乎没有了男子气概,也就是说有点愚蠢和女子气。但你必须接受荒谬,否则你将遭受痛苦,当有一天你变得不再善于观察时,它将突然出现在你周围,让你变得荒谬。让最具男性特质的男人接受自己的女性特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对他来说这很荒谬、无力且庸俗。

是的,这样你似乎已经失去所有美德,好像已经堕落了一样。接受自己男性特质的女人也是如此。[9]是的,这就像对你的奴役,你变成自己灵魂需要的奴隶。最具男性特质的男人需要女人,因此会成为女人的奴隶。自己成为女人,[10]可以使自己摆脱女人的奴役。只要你不能避开对你所有男性特质的愚弄,你就会被女人无情地抛弃。你最好立即穿上女人的衣服:人们会嘲笑你,但变成女人能够让你摆脱女人和她们的残暴。接受女性特质带来的是完整,对于女人而言,接受自己男性特质的过程也是如此。

男人身上的女性特质和魔鬼捆绑在一起,我发现它在欲望的路上。女人身上的男性特质也和魔鬼捆绑在一起。因此人们都不愿意接受自己身上的另一半。但只要你接受它,与它相连接的就是男人必须跨越的完善:也就是说,一旦你变成自己所愚弄的人,白色的灵魂之鸟便能够飞翔。它很遥远,但你遭受的屈辱能够吸引它。[11]神秘向你靠近,奇迹在你身边发生。金光闪耀,因为太阳刚从坟墓中升起。作为一个男人,你没有灵魂,因为你的灵魂在女人那里;作为一个女人,你也没有灵魂,因为你的灵魂在男人那里。如果你变成一个人,你的灵魂就会回到你的身上。

如果你仍然留在随机和人为创造的边界中,你将会在两道高墙之间来回行走:你看不到世界的浩瀚。但是如果你将妨碍你视线的高墙推倒,如果世界的浩瀚和它无尽的不确定激起你的恐惧,你身上那个古老的沉睡者就会觉醒,而白鸟是他的信使。然后,你需要驯服混乱的驯练师给你信息。混乱的漩涡中有永恒的彷徨,你的世界开始变得精彩。人类不仅属于有序的世界,而且活在灵魂的彷徨世界中。因此,你必须把你有序的世界变得糟糕,这样你才不至于过度脱离自己。

你的灵魂正面临巨大的困难,因为它的世界正遭遇干旱。如果你向外看,你看到的是远处的森林和群山,在它们之上是星空。如果你向内看,你又会把近看成遥远和无边无际,因为内在世界像外在世界一样无边无际。就像你通过自己的身体成为外在世界多维本质的一部分一样,那么你也通过自己的灵魂成为内在世界多维本质的一部分。内在世界无边无际,一点都不比外在世界贫瘠。人类生活在两个世界中,愚蠢的人才生活在其中一个世界中,但永远不伦不类。

[12]或许你会认为将生命专注到研究上的人会在更大程度上使自己/过上精神和灵魂的生活。但是这样的生活也是外在的生活,就像一个追寻外在事物之人的生活一样。诚然,这样的学者不是在为外在事物而活,但是在为外在的思想,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他的研究对象而活。如果你说一个人是一位完全迷失且过度把光阴浪费在外在事物中的人,那么你的说法也适用于这位老人。他完全沉浸在别人的书和思想中,将自己抛弃。因此,他的灵魂正在面临巨大的困难,灵魂自己一定会蒙羞,进入到每一个陌生人的房间,乞求他未给予她的认可。

因此,你会看到这些老学者用一种荒谬且有失尊严的方式追求认可。如果他们的名字没有被提及,他们就会被激怒;如果别人在同一个地方比他们讲得好,他们就会沮丧;哪怕别人稍微改动一下他们的观点,他们就会与人势不两立。到学者的会议上,你就能看到他们,这些可悲的老人带着自己巨大的优势和他们饥饿的灵魂急切地寻求认可,他们永远不会满足。灵魂需要的是你的愚蠢,而非你的智慧。

因此,由于我已经超越性别上的男性特质,却没有超越人性,因此我身上的女性特质不屑于把自己转化成一个有意义的存在。最难处理的部分是超越性别的同时又保留人性。如果你在一般性原则的帮助下超越性别,那么你会变得像原则一样,逾越了人性。那么你将变得枯燥、顽固和没有人性。

你可能会出于人性的原因超越性别,但永远不要因为在大多数情境中都适用的一般性原则去超越,没有什么可以一劳永逸地适用于每一种独特的情境。如果你根据人性采取行动,你会根据特定的情境采取行动,而非根据一般性原则,那么你会使自己的行为只符合当下的情境。因此,你必须审时度势,但可能要牺牲一般性原则。你就不会感到很痛苦,因为你不是原则。还有些东西很人性,有些东西太人性了,任何止于人性的人都擅长铭记一般性原则。[13]一般性原则也有意义,而不是用来娱乐的,它为人类的精神做出大量值得尊重的贡献。人们不能够利用一般性原则超越性别,只有想象才能够让人们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他们已经变成自己的想象和随心所欲,变成对自己的伤害。他们需要把性别放在心中,这样才能够从梦中醒来进入现实。

完成此时此刻的超越就像不眠之夜一样令人痛苦,换句话说,就是超越你自己的对立面。它就像发烧,像毒雾一样悄然靠近。当你的感官被刺激到极限的时候,魔鬼就会以枯燥和无味的形式出现,平淡没有生气,它会让你难受。这时候,你非常乐意阻止情感到达你对立的一面。你感到惊恐和厌恶,渴望自己现实世界中非凡的美丽能够回来。你痛斥和诅咒存在于自己美好世界之外的一切,因为你知道这就是人类这种动物厌恶和拒绝的东西、糟粕,他们将自己置于黑暗之地,顺着墙爬行,嗅遍每一个角落,从襁褓到坟墓,只喜欢鹦鹉学舌,拾人牙慧。

但你不会在这里停下来,不要把自己厌恶的东西放在你的当下和未来之间。通往未来的路带领你进入地狱,事实上,完全是你自己特有的地狱,底部堆满齐膝的瓦砾,空气中弥漫的是成千上万人精疲力竭的气息,火焰像侏儒一般的激情,魔鬼是幻想的路标。

在你自己特有的地狱中,一切都令人厌恶。但还有其他的可能吗?其他的地狱至少还值得一看或充满乐趣。但你的地狱不是如此,你的地狱是由所有你一直拒绝的东西构成,你使用诅咒或脚踢的方式将这些东西驱逐出自己的圣殿。在你进入到自己的地狱之时,绝对想不到你像一位痛苦的美女或骄傲的难民一样来到这里,但你像一个愚蠢且好奇的傻瓜一样来到这里,好奇地盯着从桌子上掉落的碎片。[14]/

你真的很想发怒,但同时你也看到,愤怒多么适合你。你邪恶的荒谬绵延数公里。诅咒的话对你有利!你将发现亵渎神明的话能够拯救生命。因此,如果你进入地狱,你要记得,无论什么挡住你的道路,都要对他们给予足够的重视。冷静地观察激起你鄙视或愤怒的一切,那么你就完成我在面对那位面容苍白的少女时所经历的奇迹。你把自己的灵魂给予没有灵魂的人,因此恐怖的虚无便有东西出现,你便能够救回他者的生命。你价值观想使你脱离当下的状态,超越自己,但你的存在又像铅块一样把你往底部拉。你不能同时活在两种状态中,因为这两种状态相互排斥。但是,在路上你就可以同时活出两者,因此这条路能够拯救你。你不能既在山上又在山谷中,但你的道路会带领你从山上到山谷,再从山谷到山上。开始很有趣,之后渐入黑暗。地狱有不同的层级。[15]

[1] 1913年12月28日。

[2] 《手写的草稿》中写的是:“第二次冒险”(383页)。

[3] 但丁的《地狱》以一位诗人迷失在黑暗的森林中开篇。荣格所藏的这本书中在此页夹有一张纸。

[4] 在“童话中愿望的满足和象征”(1908)中,荣格的同事弗朗茨·里克林认为童话一般是原始人类灵魂自发的创造和愿望满足的倾向(W.A.怀特译,《精神分析评论》[1913],95页)。在《力比多的转化和象征》中,荣格把童话和神话视为原始意象的象征。在他的后期作品中,他将它们视为原型的表现,如“论集体无意识的原型”(《荣格全集第9卷》Ⅰ,§6)。荣格的弟子玛丽-路易斯·冯·法兰兹把童话的心理学诠释应用到自己的一系列作品中。见她的《诠释童话》(波士顿:香巴拉出版社,1996)。

[5] 在《科莱女神的心理学》(1951)中,荣格对这一段经历的描述如下:“在森林中一座孤零零的房子里,住着一位老学者。他的女儿像幽灵一样突然出现,抱怨人们总是把她视为幻想中的人物。”(《荣格全集第9卷》Ⅰ,§361)。荣格评论说(在他对与以利亚和莎乐美有关的评论之后,见注212,177页)。“第三个梦象征相同的主题,但在一个更加童话般的水平上。在这里,幽灵般的存在是阿尼玛的特征”(同上,§373)。

[6] 《草稿》中继续写道:“我的朋友啊,你对我外在可以看得到的生活一无所知。你只听说过我的内在生活,也即是与我的外在生活相对应的部分。因此,如果你认为我内在生活是我唯一的生活,那么就你大错特错了。你要知道,如果你将外在生活排除在外,你的内在生活不会变得更加丰富,而是变的更加贫瘠。如果你抛弃外在生活,你的内在生活不会变的丰富,反而会有更多的痛苦。这对你不利,魔鬼便开始出现。同样,如果你抛弃内在生活,你的外在生活也不会变的更加丰富和美丽,只能变的越发贫瘠。平衡才是出路。”(190页)

[7] 《草稿》中继续写道:“我回到自己浪漫的中年,从这里开始冒险。”(190页)

[8] 1921年,荣格在《心理类型》中写道:“一个非常具有女性特质的女人拥有的是具有男性特质的灵魂,而非常具有男性特质的男人拥有的是具有女性特质的灵魂。这种悖反源于现实,例如男性不完全只有男性特质,通常也会拥有一定的女性特质,他的外在态度越具有男性特质,就越想消除女性特质,而女性特质便出现在无意识中。”(《荣格全集第6卷》,§804)。他把男人身上具有女性特质的灵魂定义为阿尼玛,女人身上具有男性特质的灵魂定义为阿尼姆斯,并描述个体如何把他们灵魂的意象投射到相反性别的个体身上(§805)。

[9] 对荣格而言,男性对阿尼玛的整合和女性对阿尼姆斯的整合对人格的发展非常重要。荣格在1928年描述了这个过程,它要求回收对异性的投射,对它们进行区分,并逐渐意识到它们。“自我与无意识的关系”,第2部分,第2章,《荣格全集第7卷》,§296ff,见《移涌》,《荣格全集第9卷》Ⅱ,§20ff)。

[10] 《修改的草稿》中将这一段替换为:“如果男人接受自己身上的女性特质,就可以使自己摆脱被女人的奴役。”(178页)

[11] 阿尔布雷希特·迪特里希写道:“人们普遍相信灵魂最初是一只鸟。”(《阿布拉克萨斯:古代末期的宗教研究》[莱比锡,1891],184页)

[12] 《草稿》和《修改的草稿》中都写的是:“由于我是这位老人,沉浸在书和乏味的科学中,精确和批判地阅读,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淘沙,我[自己]所谓的灵魂,即我内在的原我,痛苦不堪。”(180页)

[13] 《人性的,太人性的》是尼采一部作品的名字,从1878年开始,分三部分陆续出版。他把心理学的观察视为在思考“人性的,太人性的”(R.J.赫林达勒译[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1996],31页)。

[14] 1916年10月,荣格在心理学俱乐部的报告《个体化和集体化》中指出,通过个体化,“个体现在肯定能够借助将自己与神性分离和变成完整的自己使自己得到巩固。因此,他同时也将自己与社会分离。外在,他进入孤独;内在,他进入地狱,远离神”(《荣格全集第18卷》,§1103)。

[15] 在但丁的《地狱》中,地狱有九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