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赫尔向我报告了这次谈话。他的字还是那么小,像镌刻的德语字体一样难以辨认。我叫亨齐来办公室,他也是研究了半天才看懂了这个材料。他认为医生自己也说是些无根无据的假设。我没有如此确信,觉得医生为自己的勇气感到害怕。我开始对案件起疑。毕竟我们手上没有小贩详细的供词,因为他的说法太模糊,所以无法去证实。况且,凶器也没有找到,篮子里的剃须刀上没有血迹。这件事我也感到可疑。虽然这并不能在封·贡腾死后证明他无罪,他的嫌疑因素仍然存在,不过我还是感到不安。不得不承认,马泰依的调查给了我一些启发。我甚至派人到麦根村附近的树林里又彻底搜查了一遍,这让检察官大为恼火,最后的调查结果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找到作案凶器。亨齐认为,凶器被扔到山涧里去了。
“现在,”他边说边从烟盒里拿出一支散发着香气的令人讨厌的香烟,“我们真的不能再盯着这个案子不放了。不然的话,要么是马泰依疯了,要么是我们疯了。我们必须当机立断。”
我指了指那些让人拿过来的照片。三个被害的女孩样子很相像。
“这再次说明的确有刺猬巨人存在。”
“为什么?”亨齐冷冷地问。“这些小姑娘也是小贩想找的类型。”说完他笑了,“我只是搞不懂马泰依到底想干什么。我可不想跟他同流合污。”
“你不要低估他,”我压低了声音说,“他的本事大着呢。”
“他甚至会找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谋杀犯,是吗,局长先生?”
“有可能。”我回答说,并把三张照片放到案宗里。
“我只知道,马泰依是不会放弃的。”
我说的没错。会议结束后,市警察局局长带来了关于马泰依的第一条消息。我们当时先处理了职权移交的事,而这个家伙等到要走时,才开始向我汇报马泰依的情况。没准儿他就是想气气我吧。我得知马泰依经常在动物园里来回溜达,他在艾舍吕斯广场的一个车库附近买了一辆老纳什车。没过多久,又有人跟我汇报马泰依的近况。这次我被彻底搞糊涂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周六,地点是皇冠餐厅。我周围坐的都是苏黎世有头有脸的美食家,服务员忙碌地穿梭在客人之间,从街上传来车水马龙声。我坐在米罗那幅画下面,喝着肝泥丸子汤,心里也没想什么烦心事,直到一家规模很大的发动机燃料公司的商业代理人过来跟我搭讪。他一屁股坐到我的桌子旁边。他喝得醉醺醺的,举止轻佻,要了一杯马克酒,嬉皮笑脸地对我说,我曾经的中尉换了工作,现在在库尔附近格劳宾登的加油站做事。而公司本来已经打算放弃这个根本不盈利的加油站了。
一开始,我压根儿不相信他的话,这也未免太荒唐,太愚蠢,毫无意义。
代理人坚持他的说法。他对马泰依赞不绝口,这位前探长在新岗位上干得很出色。加油站的生意非常好,很多顾客都是冲着马泰依去的。他们以前大都跟他打过交道,只不过打交道的方式不同而已。马泰依的事肯定已经传开了。大家都说“死心眼的马泰依”现在“晋升”为加油站职工了,于是那些“老熟人”纷纷开着各式各样的车子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既有老古董车,也有昂贵的梅赛德斯。马泰依的加油站一跃成为东瑞士底层人的朝圣地。汽油销量直线上升。公司刚给他装了第二个高级加油机。他们还说要把他住的旧房子给拆了,建一个新式的房子。不过马泰依谢绝了他们的好意,也拒绝雇用助手。汽车和摩托车经常要在加油站门口排长队,可是并没有人不耐烦。显然,能享受到州警察局前中尉服务是件光荣的事。
我不知如何作答。代理人起身告辞。当服务员推着热气腾腾的小推车走过来时,我已经没了胃口,我吃了点儿东西,又要了啤酒。过了一会儿,亨齐一如既往地来了,身边是他的贵太太。他板着脸,因为这次投票表决的结果并不合他的心意。听到马泰依的近况后,他觉得马泰依已经丧失理智,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突然来了兴致,吃了两个牛排,而他的贵太太则喋喋不休地讲着剧院的事情。她有几个熟人在剧院里工作。
几天后,我正在开会,在座的还是市警察局的人。开会期间,电话铃响了,是一家孤儿院院长打来的。这个老女人激动地告诉我,马泰依去她的孤儿院了,他穿一身正式的黑衣服,显然是为了给别人留一个严肃的印象。他问能不能从她看护的孩子中领养一个女孩,他只考虑由他来挑选,她就是这样说的。他说他一直都想要个孩子,现在他在格劳宾登管理一个加油站,具备领养的资格了。当然她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她客气地告诉他,孤儿院有自己的规章制度。然而,我的前部下给她留下了非同寻常的印象,所以她觉得有义务向我报告这件事。说完,她挂了电话。当然,事情发展到现在实在令人不解。我大口地抽着我的巴西阿诺斯雪茄,也想不出该怎么办。另外,还有一件丑闻令我们凯塞尔纳街的人觉得马泰依的行为简直是闻所未闻。当时我们传唤了一个行为可疑的人。他公开的身份是女士专用理发师,私底下是个拉皮条的,他住在湖中村一座豪华的大别墅里,很多诗人对这村子赞不绝口。不管怎么说,去村子里的出租车和私家车一直都络绎不绝。我还没开始审讯,他就开始嘚瑟。因为能亲口告诉我们马泰依的消息,他高兴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他说马泰依在他的加油站跟一个叫海勒的女人同居了。我马上给楚尔的警察局打电话,继而联系了负责加油站的派出所。这个消息准确无误。我惊愕得说不出话。理发师趾高气扬地坐在我的办公桌前,嘴里嚼着口香糖。我投降了,下令以上帝的名义放走老油条。他刚才出了一张王牌,我们奈何不了他。
这事惊动了不少人。我的反应是惊讶,亨齐感到气愤,检察官感到憎恶,州政府也对马泰依的事有所耳闻,他们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那个叫海勒的女人曾经是我们凯塞尔纳街的常客。她的一个姐妹——也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被杀害了,我们曾怀疑是海勒干的,我们对案件的了解远远超过她透露的内幕。后来她直接被驱逐出了苏黎世州。尽管除了她干的行当之外,她并没有做什么违法的事。不过,管理部门总有那么一拨心存偏见的人。我决定开车去找马泰依,我不能坐视不管。我隐隐觉得马泰依的行为与格里特丽·莫泽有关,却说不清道不明。我对真相一无所知,这让我感到愤怒,也让我感到不安,同时也吊起了我破案的好奇心。我一向重视秩序,所以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