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我才约见了马泰依,见面地点不是“密室”,而是我的办公室。从这里也能清楚地看到希尔盖伊的街景。墙上悬挂着盖伯勒、摩根塔勒、亨泽克等瑞士知名画家的画像。马泰依捅的娄子让我大为恼火。政治部某位坚持只说法语的先生因此事打来电话;约旦使馆已经提出抗议;联邦委员会则要求我们作出解释。对此我却无可奉告,因为我搞不懂这位老部下为什么这样做。

“请坐,马泰依先生。”我生硬的语气难免会让他有些郁闷。我们坐下来。我没有抽烟,也没有要抽的意思。这使他有些不安。“瑞士联邦,”我接着说,“与约旦签订了一个关于借调一名警察专家的协议。马泰依博士,你也与约旦签了协议。你没去约旦就是违约。你我都是学法者,我没必要再多作解释吧。”

“不用了。”马泰依说。

“所以请你尽快赶往约旦。”我向他建议道。

“我不会去的。”马泰依说。

“为什么?”

“杀害小格里特丽·莫泽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你认为小贩是无罪的?”

“是的。”

“不管怎样,我们有他的供词。”

“他肯定是失控了。长时间的审讯、绝望、被遗弃的感觉。对此我也有责任,”他接着说,“小贩曾向我求救,我没有帮他。那时我只想着去约旦。”

当时的情形很怪异。就在前一天,我们的交往还毫无隔阂。而现在,我们穿着星期天便服,正襟危坐,身子挺得笔直。

“我请求你把这个案子再交给我来办,局长。”马泰依说。

“我不能这样做,”我说,“绝对不能。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马泰依博士。”

探长诧异地瞪着我。

“我被解雇了?”

“你已经从州警察局离职了,因为你要在约旦任职。”我心平气和地解释道,“你违约是你自己的事。可是如果我们现在接着聘用你,就意味着我们支持你违约。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确实如此,”马泰依回答说,“我明白了。”

“很遗憾,木已成舟。”我断然地说。

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我去机场时绕路去了麦根村,村里有不少孩子。”

“你想说什么?”

“出殡的队伍里有不少孩子。”

“这很正常。”

“机场附近也有孩子,整整一个班学生。”

“那又怎么样?”我惊诧地看着马泰依。

“假如我说得对,假如杀害格里特丽·莫泽的凶手还活着,那其他孩子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吗?”马泰依反问道。

“当然。”我冷静地说。

“如果存在这种潜在的危险,”马泰依恳切地说,“警察就有义务保护孩子,防止犯罪行为再次发生。”

“所以你没有飞往约旦,”我不紧不慢地问道,“为了保护孩子们?”

“的确如此。”马泰依镇静自若地回答。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现在更加看清了这案子,并开始理解马泰依的做法。我然后说,必须接受孩子们正面临危险的可能。假如马泰依的推测是对的,也只能寄希望于真正的凶手有朝一日会暴露自己,或者,最糟的是,他下次作案时会留下蛛丝马迹。我的话听起来有玩世不恭的味道,但其实并非如此。只是好可怕。警察的力量是有限的,也必定有限。虽然一切皆有可能,哪怕是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我们必须从可能出发。我们不能说封·贡腾肯定有罪,我们永远不能这么说。然而我们可以说,他可能有罪。如果我们不愿意揪出一个子虚乌有的人出来,小贩就是唯一的嫌疑犯。他犯过猥亵罪,又随身带着剃须刀和巧克力,衣服上还有血迹。另外,他也在施维茨和圣加伦卖过东西,而这两个地方发生过其他两起谋杀案。其次,他对他的罪行供认不讳,并且自杀了:现在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罪,实在是外行了。健全的理智告诉我们,封·贡腾就是杀人犯。诚然,我们要承担风险,因为我们只是凡人,我们的判断也会出错。况且,很遗憾,格里特丽·莫泽谋杀案并不是我们要侦破的唯一案件。紧急行动小组刚被派往施力恩,昨天夜里那里发生了四起严重的入室抢劫案,而且我们也无力承担再次调查过程中技术层面所需的花费。我们只能尽力而为,而我们也正在这样做。不只是现在,孩子们一直都有危险。仅仅在一个州每年就发生两百多起性侵犯案件。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告诫父母,也可以警告孩子,这些我们都已经做了,但是法网恢恢,也有漏网之鱼。犯罪行为屡禁不止,不是因为警察太少,而恰恰是因为有警察的存在。如果我们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也就没有犯罪行为了。我们必须清楚这一点。我们必须履行我们的义务。在这一点上,马泰依是对的。可话说回来,我们首要的任务则是把执法的权力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内,否则我们只能建立一个警察国家。”

说完这段话,我又沉默不语了。

外面响起教堂的钟声。

“我能理解你个人的处境变得很棘手。你现在是进退两难。”我客气地结束了我的话。

“谢谢你,博士先生,”马泰依说,“我会先以我个人的名义调查格里特丽·莫泽谋杀案。”

“我劝你最好放弃这个案子。”我建议道。

“我不会放弃的。”他回答道。

我掩饰着内心的不满。

“我能请你不要因为此案再给我们添麻烦吗?”我站起身来,问道。

“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马泰依说,我们连手都没握,他就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