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坐7点半的快车从伯尔尼赶回来,然后在卡塞尔纳街听别人向我报告了事情的经过。这是第三起作案手段相同的儿童谋杀案。两年前,有人在施维茨州用刮胡刀杀害了一个女孩;五年前,在圣高卢也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可是一直找不到罪犯的任何线索。我让人把小贩带过来。他四十八岁,个子不高,满脸油光,看起来不太健康,平时可能夸夸其谈,行为放肆,但现在却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他的说法开始挺清楚的。他当时躺在树林边上,脱了鞋子,货筐放在草丛里。他本来打算去麦根村卖刷子、裤子背带、剃须刀片、鞋带等小商品,可是半路上却听邮递员说韦格米勒在休假,里森在替班。他犹豫着还要不要去麦根村,然后就在草丛里躺下了。他知道我们的年轻警察总是充满干劲,他了解这帮人。他打了会儿盹。树林的阴影笼罩着小山谷,有条公路从山谷中间穿过。在离他不太远的地方,有家农民正在田里干活,一条狗在他们身边跑来跑去。他刚刚在费伦村的大熊饭店吃了午饭,饭菜实在太丰盛了,有伯尔尼肉盘和特万名菜。他喜欢一次吃个够,也有钱吃,虽然他外表寒酸,不刮胡子,不修边幅,邋里邋遢,在乡下到处游荡,十足一副穷光蛋的模样,其实他挣了点儿银子,也有些积蓄。饭后他又喝了不少啤酒,躺在草丛里时还吃了两板瑞士莲巧克力。大雨将至,阵阵热风吹得他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一声尖叫把他惊醒了,那是一个小女孩尖厉的喊叫声,昏昏沉沉中他往山谷那边看了一眼,感觉在田里干活的人家也在惊讶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但随即又弯下腰继续劳作,那只狗围着他们撒着欢儿。刚才准是小鸟在叫,他脑袋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又或许是只小猫头鹰,他也只能这样推测了。这么一想,他又恢复了平静。他接着打瞌睡,然而四周突然而来的死寂使他心里蓦地一惊,他这才发觉快要变天了。他穿上鞋,拿起筐,心里充满郁闷和不解,因为他又想起了刚才那声神秘的鸟叫。他决定不去麦根村了,最好别招惹里森,无论如何不去麦根村了。反正那是个挣不到钱的地儿。他随之打算回城里,抄了树林里那条近道径直往火车站赶,于是就看到了被害女孩的尸体。他一溜烟似的跑到麦根村的小鹿酒馆,打电话向马泰依报案。他什么都没有跟村里的人说,他害怕他们怀疑他。
这就是他的陈词。我让人把他带走,但不许他离开。这样做可能不完全合适。检察官没有下令羁押他,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拘泥于这些小节了。我觉得他的讲述虽然听起来真实可信,但还要再仔细核查,毕竟封·贡腾有过前科。我心情糟透了。这个案件令人匪夷所思,一切反正都不对劲,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是隐隐有这样的感觉。我躲到我所的“密室”里,一个总是烟雾缭绕、就在我办公室旁边的房间里。我让人在希尔桥附近的餐馆要了瓶教皇新堡红酒,喝了几杯。我也不想隐瞒,这房间一直都乱七八糟的,书籍和文件放得到处都是。我当然坚持我的原则,因为在我看来,在这个一切都井然有序的国家里,每个人都有权利建立一个无序的小岛,哪怕只是暗地里也罢。我让人把照片送过来。那些照片惨不忍睹。接着,我开始研究地图。没有比这更隐蔽的作案现场了。理论上来说,无法推断凶手是从麦根村来的,还是从周围的村庄或城里来的,也无法断定他是走来的,还是坐火车来的。一切皆有可能。
马泰依进来了。
“你在我们这儿工作的最后一天还要处理一个如此让人难过的案件,我真是深表遗憾。”我对他说。
“我们的职业就是如此,局长先生。”
“我刚才看了女孩被害的照片,凶手真该下地狱。”我说着,把照片放到信封里。
我非常恼火,也可能是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感情。马泰依是我最好的探长——你看,我喜欢这个并不恰当、但让人觉得亲切的等级称呼——,他的调职目前对我来说非常不利。
他好像猜出了我的心思。
“我认为你最好把这个案子交给亨齐吧。”他说。
我拿不定主意。如果不是强奸杀人案,我可能会听取他的建议。但是这个案子比其他任何一个都难办。在别的案件侦查中,我们只需找出凶手的作案动机,缺钱、嫉妒,如此一来,嫌疑人的排查范围就会缩小。可是这方法对强奸杀人案没有用。一个出公差的人看到了一个女孩或男孩,他下了车——没有目击证人,没有人留意他,晚上他又待在家里了,他家可能在洛桑或者在巴塞尔,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而我们站在事发现场,找不到任何线索。我不是小看亨齐,他是一个能干的警官,不过我觉得他经验不足。
马泰依对我的顾虑不以为然。
“他已经在我手下干了三年,”他说,“跟着我学会了办案,我想不出有谁能比他更好地接手我的工作。他会像我一样调查这个案件。况且,我明天还在呢。”他又补充道。
我把亨齐叫来,命令他与特罗勒中士成立一个办案小组。他喜出望外,这是他第一次“独立办案”。
“你要谢谢马泰依。”我小声说,接着问他警队的士气如何。我们什么都确定不了,既没有线索也没有结果。但决不能让这帮警员们感觉到我们心里并没有把握。
“他们认为我们已经找到了杀人犯。”亨齐说。
“那个小贩?”
“对他的怀疑不是没有根据的。毕竟封·贡腾因为猥亵罪被判过刑。”
“那是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马泰依插嘴道,“那是另一回事。”
“我们应该对他严加审问。”亨齐建议道。
“我们还有时间,”我坚定地说,“我认为这人与谋杀案没有关系。他只是不招人待见,这样的人容易引起别人怀疑。可这只是主观推断,先生们,不是刑事犯罪的证据,我们不能被直觉牵着鼻子走。”
说完,我跟警员们告辞,心情仍然没有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