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老探长在早饭后阅读着一份当地的报纸,时间正好七点半,胡格托贝尔今天比平日更早地来到病房,他发觉探长有些不同寻常,以往探长早饭后会继续闭目小憩,或至少双手交叉枕在脑后打盹。不仅如此,他还发觉探长似乎比平日更加精神,他的双眸中闪烁着昔日活力的光芒。

感觉怎么样?胡格托贝尔问候他的病人。

病人答道,他正在呼吸着清晨的空气,这样的回答令人捉摸不透。

“我今天来你病房比平时早,也并非是例行公事来探视,”胡格托贝尔说着走到老人床边,“我只是给你送来一摞医学期刊:比如《瑞士医学周刊》,一份法语期刊,还有很多——因为你还懂英语——旧《柳叶刀》杂志,这可是顶级的英语类医学杂志。”

“你这个人的确够意思,惦记着我也许会对类似东西感兴趣,”贝尔拉赫回应道,但目光并未从他的当地报纸上移开,“但我不确定,这些期刊是否真正适合我阅读。对于医学,我真算不上喜欢,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胡格托贝尔调侃道:“我们给予帮助的这个人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不是嘛,”贝尔拉赫笑着说,“但不能因此就强人所难嘛。”

“那么,这人究竟在当地报纸里看到了什么呢?”胡格托贝尔好奇地问道。

“邮票特惠海报。”老探长回应。

医生摇摇头:“但无论如何,你都要认真读一读这些期刊,即使我们医生并不招你喜欢。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它能够证明我们昨天的谈话内容是多么的滑稽和愚蠢,汉斯。你是犯罪侦查学家,我相信凭你的实力能够凭空将有嫌疑的杀人医生和他的同伙一网打尽。我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忘掉这一切。提供埃门贝格尔在圣地亚哥的证据并不难。他曾在那里向众多医学专业期刊投稿并发表,包括英国和美国的期刊,主要围绕着内分泌课题,并因此而声名大振。早在学生时代,他就显示出了文学才能,能够把批判性的评论文章写得幽默又有文采。你瞧,他曾是一个才华出众又十分严谨的科学家。令人惋惜的是,他后来变得喜欢追随时髦,如果我这么讲准确的话。因为他当时所从事的,在现在看来实在缺乏远见,反反复复就是现代医学。他最后一篇论文发表在《柳叶刀》上,发表时间是1945年1月,早在他回到瑞士前几个月。这可以算作一个证据,证明我们将嫌疑指向他是多么的愚蠢吧。我在你面前发誓,今后绝不再试图充当刑事警察了。照片上的人不可能是埃门贝格尔,或者这照片是伪造的。”

“这可以算作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贝尔拉赫边说边将看完的当地报纸折起来,“你可以把这些期刊放在这里。”

上午十点,当胡格托贝尔真正例行公事前来探视病人时,老探长正躺在床上,用心研读着那些期刊。

看来他对医学的兴趣还是能够一下子被激发的嘛,医生有些吃惊地说着,一边摸着老探长的脉搏。

胡格托贝尔说得没错,老探长说,这些论文看起来的确来自智利。

胡格托贝尔有些得意,也感到如释重负。“你瞧!我们可是把埃门贝格尔当成杀人魔王了。”

“人类如今在艺术领域的成就真是令人吃惊,”贝尔拉赫干巴巴地回应道,“注意时间,我的朋友,注意时间。这些英文期刊我不需要了,但是这些瑞士的期刊你给我留着。”

“埃门贝格尔发表在《柳叶刀》上的论文显然更有影响力啊,汉斯!”胡格托贝尔反驳道。他已经深信,这位探长朋友开始喜欢上了医学。“那些论文你必须读读。”

“但埃门贝格尔发表在医学周刊上的文章是用德语写的。”贝尔拉赫回答道,语气略带嘲讽。

“那又怎样?”医生追问,显然他并未理解探长的意思。

“塞缪尔,我认为,我该研究研究他的文风,这个医生曾经文采出众,但这里的文字却拙劣蹩脚。”老探长谨慎地说。

那又怎样呢,胡格托贝尔一边问,一边研究着挂在床上方的病历表,依然不知探长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此轻而易举就能提供不在案发现场证明?真没这么简单!”探长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医生惊呼着追问,“你还没有放弃对他的怀疑?”

贝尔拉赫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位不知所措的医生朋友的脸,望着这位布满皱纹的高尚的长者的脸。在毕生的行医生涯中,他对待病人从不马虎,只是对于江湖险恶却一直知之甚少。老探长接着说:“你不是还继续吸你的‘苏门答腊小玫瑰’嘛,塞缪尔?如果你现在愿意给我一支,那该多好啊。我想象着,在喝完无聊的燕麦粥后,能点燃一支这样的香烟,那该多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