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矛盾与反差的大陆

和澳大利亚类似,非洲也是一片大陆的遗存,只是古老得多,它的大部分陆地早在许多许多百万年前就消失在了海浪之下。就在不算太久远之前,它与欧洲大陆还是相连的。阿拉伯半岛在地理上应当属于撒哈拉沙漠的延伸,马达加斯加汇集了非洲、亚洲和澳大利亚的动植物种类,由此看来,至少在我们这颗星球上开始出现生命时,三片大陆间应当还是有陆地连通的。

这个问题太复杂,在开口说“事情就是这样这样,不是那样”之前,我们还必须找到更多资料。在此期间,先聊聊这些理论倒也不是个坏主意。它们能告诉我们,这颗星球的地表处在不断变化中——今天没有什么会和昨天一模一样,一百万年后,我们的后人会面对我们如今的地图(如果他们还对我们有趣的小小星球感兴趣的话,那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早就学会了怎样飞向更大的星球)露出无法掩饰的惊诧,如果有一张第三纪或志留纪的地图,我们也会是一样的反应,忍不住自言自语:“从前竟然是这样的?”

整片古老土地最终留存下来的,也是从所谓“有史以来”便不曾改变的,只有两个部分:赤道以北的一大片方形土地,赤道以南略小些的三角形土地。但无论方形土地还是三角形土地,都有个同样的地理缺陷。它们的外缘都比内陆高,以至于看起来就像个巨大的茶碟。正如我们讨论澳大利亚时已经看到的,这样的情形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再糟糕不过的了。“茶碟”高耸的边缘挡住了吹向内陆的海风,于是内陆往往容易变成沙漠,更有甚者,它们还令内陆地区失去了连接海洋的天然通道。因此,非洲的河流不得不在整片土地上兜兜转转,不断转向、改道,穿过一连串山岭,才能最终抵达海洋。这意味着,最不需要水源的地方反倒饱受瀑布和洪水之苦。也就是说,必须等待人造港口完工,等到铁路绕过瀑布修通,贸易才有可能开展。一言以蔽之,这样的地形意味着与世隔绝。

对大多数人来说,非洲只是“黑大陆”,我们总是将它同热带丛林和黑人联系起来。事实上,在这片总面积达1130万平方英里的土地(是欧洲的3倍)上,1/3是沙漠,毫无价值可言。1.4亿人口分为三个群体,一个是尼格罗人,也就是黑人,另两个是含米特人和闪米特人[1],肤色深浅不一,介于巧克力色和象牙白之间。

不管怎么说,黑人比他们略浅肤色的邻居更引人注目,这是自然的。不仅是因为我们会在第一眼看到他们时就产生古怪难忘的感觉,还因为我们祖先在错误的经济观念之下将他们当成一种廉价、温驯的劳动力拉到了全世界,想起这可耻的观念错误总让人不那么舒服。黑奴成了最不幸的代名词,令两个种族都不堪重负,黑人白人全都一样。稍后我们会回到这个问题,但首先,我们要谈的是黑奴被“发明”以前的非洲。希腊人熟悉埃及和居住在尼罗河流域的含米特人。含米特人很早就占据了北非,将最初的深色皮肤居民向南驱赶,大致去往苏丹方向,同时独占地中海北岸为己所用。“含米特”是个相当含糊的概念。并不存在典型的含米特人,就像典型的瑞典人或中国人那样。含米特人是雅利安人和闪米特人的混合体,此外还加入了几分黑人和若干古老种族的血统,后者早在东方入侵者第一次到来前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了。

含米特人抵达非洲时,很可能还处于正在发展中的游牧阶段,因此才会最终散布在整个尼罗河流域,并向南深入阿比西尼亚(埃塞俄比亚),向东行至大西洋海岸。居住在阿特拉斯山脉的柏柏尔人是纯粹的含米特人——或者说,含米特人能有多纯粹,他们就有多纯粹——在撒哈拉沙漠里流动的几个部落也出自含米特。另一边,阿比西尼亚人如今已完全和闪米特人融合,失去了大多数含米特人的特征。此外,尼罗河流域的小个子农夫法拉人也有含米特血统,只是经过上千年来与其他种族的通婚,同样已面目全非。

通常说来,语言文字是区分不同种族的最有力依据。但在北非,语言几乎帮不上忙。那里有只会说含米特语的闪米特部落,有只说阿拉伯语的含米特部落,而古老的埃及基督教徒科普特人是唯一还保留着相关古含米特语知识的人群。在这方面,希腊人和罗马人似乎跟我们一样茫然。他们的解决方法是,将所有出自那一地区的人称为“埃塞俄比亚人”或“黑面孔”。他们面对金字塔和斯芬克斯那黑人般的嘴唇(或者,是含米特式的嘴唇?问问专家吧!)惊讶不已,赞叹这些坚忍的乡下人的耐心,钦佩他们数学家的智慧和内科医生的传说,却从来不曾费心问一问,这些人从何而来。谈起这些人时,他们只说,“埃塞俄比亚人”。

特别提醒!如果你有机会去到北非,要小心,别只是看到他们皮肤黝黑就管当地人叫“黑鬼”(Nigger)。他们应该很憎恨这个名字,更别说其中有一些还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战士。他们继承了埃及战士的血脉,后者当年曾征服整个西亚。他们甚至可能是那些属于闪米特种族的迦太基人后裔,这些人差一点就把罗马人赶出了地中海。他们也可能是那些不算太久前才席卷过整个欧洲南部的阿拉伯人的曾孙。或者那些当法国人试图征服阿尔及利亚,当意大利人试图踏足突尼斯时奋勇抗击的阿尔及利亚酋长的孩子。甚至,如果他们的头发再打点儿卷,你就要小心了,要记住1896年致命的那一天,就在那天,卷曲头发的埃塞俄比亚人将白皮肤的意大利人赶进了红海[2]。

非洲

关于含米特人就说到这里了,他们是欧洲人扬帆穿越地中海后首先见到的人群。对于闪米特人则毋庸赘述,与他们的接触是欧洲人的一大伤痛,曾经,汉尼拔将他训练有素的大象带进了波河平原。只是,自迦太基王国被摧毁的那一刻起,通往非洲的道路就打通了。奇怪的是,竟然绝少欧洲人愿意抓住机会去探查,在那被罗马人起名为努米底亚[3]的漫漫黄沙下埋藏着怎样珍贵的宝藏。

在众多君王中,尼禄是真正有心探索非洲的第一人。他的探险队显然已经走到了法绍达村[4],就在大约30年前,英法两国还险些在那里爆发一场战争。只是尼禄的尼罗河探险队似乎并没有抵达白人在多年前就已经触及的最南方。现在看来,迦太基人倒是在好几个世纪以前就已经穿越撒哈拉,造访了几内亚湾。然而,迦太基王国毁灭了,所有关于非洲中部的记录显然也都丢失了。撒哈拉是一道屏障,能够令哪怕最强大的探险者也望而却步。当然,他们也可能是沿着海岸过去的。但沿途完全没有港口可以停泊,淡水补给成了几乎无法克服的难题。非洲的海岸线仅16,000英里长,欧洲不过它的1/3大小,却拥有20,000英里的海岸线。结果就是,任何想要登陆的航海者都不得不在离岸数英里外就抛锚停船,然后换小艇登岸,这样太麻烦,也太危险,很少有人愿意尝试。

所以,我们不得不等到19世纪才能获得一点有关非洲地理的确切信息。即便在那个时候,这些信息的得来也纯属偶然。葡萄牙人是最早抵达非洲西海岸的探险者,当时他们只是打算前往印度地区,对那些赤身露体的黑人所生活的土地压根没什么兴趣。可若是不绕过南方的大障碍就没法到达印度和中国,因此他们沿着非洲海岸小心翼翼地航行,就像试图摸出黑屋子的盲人一样。并未刻意寻找,他们偶然发现了好几处岛屿,包括亚速尔群岛、加那利群岛和佛得角群岛。终于,他们在1471年到达了赤道。随后,巴塞洛缪·迪亚斯[5]在1488年发现了风暴角,也就是如今的好望角,或者直接简称海角。1498年,瓦斯科·达·迦马绕过好望角,确定了从欧洲到印度群岛的最短航线。

当这一切完成后,非洲再一次被抛到一边。它只是航海半途的一个障碍。那里太热太干,要不就太热太潮湿。那里的人都是奴隶。16至17世纪的船长们只在不同的岛屿稍事停留便继续前往东方,亚速岛、阿森松岛、圣赫勒拿岛,船员中高发的坏血病和高死亡率迫使他们停下来购买一些新鲜蔬菜。对他们而言,非洲不是好地方。离它远点儿。要不是头一个受命前往新世界[6]的传教士的一片好心,那片广阔土地上的可怜异教徒或许至今还平静地生活着。

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7]是哥伦布首次美洲航行时一名同伴的儿子。他受命出任墨西哥恰帕斯州的主教,作为提供服务的报酬,他得到了一块土地,附带土地上的印第安人。换句话说,他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奴隶主。那时候,每个生活在新世界的西班牙人都拥有一些为他们工作的印第安人。这是个糟糕的体系,然而就像许多坏的体系一样,它被接受了,因为事关每个人,就与每个人都无关了。纯属碰巧,才会刚好是拉斯卡萨斯在某一天突然清醒地意识到这套系统有多糟糕,对这片土地原本的主人有多不公平。这些人现在被迫在矿场劳作,承担一切粗重工作,那是他们在享有自由时从未接触过的。

去海岸的奴隶

他起程前往西班牙,希望对此做些事情。伊萨贝拉女王的告解神父、全能的西蒙尼斯红衣主教[8]认为他是对的,于是任命他为“印第安人的保护者”,并派他回到美洲去完成一份报告。拉斯卡萨斯回到墨西哥,却发现他的顶头上司对这件事毫无兴趣。印第安人被标上价格卖给基督徒,仿佛他们是地上的动物、空中的鸟和海里的鱼一样(见《圣经·创世记》1:28[9])。为什么要自找麻烦,去打乱整个新世界的经济结构,甚至严重损害现有利益呢?

拉斯卡萨斯对待他的神授之职很认真,他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印第安人宁死也不愿被囚禁,这一点是已经被证实了的——不到15年的时间里,海地的原住民已经从100万跌落到60万。但非洲的黑人似乎并不介意当奴隶。1516年(那是新世界史上的悲剧日),拉斯卡萨斯发布了他著名的人道主义方案细节,旨在彻底解放印第安人。每个生活在新西班牙[10]的西班牙人都能带来12个非洲黑人,印第安人则可以返回他们自己曾经的家园,但仅限于移民者将好地方挑走之后剩下的部分。

可怜的拉斯卡萨斯活得够长,长到足以看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他羞愧难当(因为他是个诚实的人),隐居在海地的一所修道院里。不过后来又重出江湖,再次为不幸的异教徒而战。但已经没有人肯听他说话,就在1556年他过世时,新的计划已经展开,只为将印第安人更紧地捆绑在土地上,与此同时,非洲奴隶贸易也正蓬勃高涨。

持续300年的奴隶贸易对非洲意味着什么,我们只能透过流传下来的极少数可信数据加以推测。实际动手抓捕奴隶的不是白人。阿拉伯人独揽了这份勾当,当时非洲北部已经一点点被伊斯兰教纳入麾下,他们可以随意出入整个地区。自1434年以来,他们就开始时不时地卖一船黑人给葡萄牙人,但直到1517年之前,事情还远远没有发展到后来的规模。这生意能赚大钱。查理五世(出自著名的哈布斯堡家族)[11]将特权授予他的一位佛兰德斯朋友,允许他每年运送4000名非洲奴隶到海地、古巴和波多黎各。这位佛兰德斯人立刻以25,000达克特[12]的价格将他的皇家特许权卖给了一位热那亚投机商。热那亚人转手将它卖给了一群葡萄牙人,这些葡萄牙人到了非洲,联系上阿拉伯贩子,接着,阿拉伯贩子袭击了若干苏丹村庄,直到抓到大约10,000名奴隶才停手(他们得考虑运输途中的高损耗),这些奴隶被塞进散发着恶臭的大型帆船里,打包漂洋过海。

有关这个致富新捷径的消息远远传开了。由于教皇诏令已经将世界分成了两半,一半归西班牙,一半归葡萄牙,西班牙人便不可能亲自前往“奴隶海岸”。因此,真正操持买卖,运输这种黑色“商品”的,是葡萄牙人。一旦葡萄牙人的势力被英国人和荷兰人打败,奴隶贸易就被这两个基督教国家接手并垄断了。他们继续向全世界提供他们的“黑色象牙”(布里斯托尔和伦敦商人这般戏称),直至1811年,议会最终通过一项法案,对参与奴隶贸易者处以罚款和流放的严厉惩罚。然而,从1517年到1811年已经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更别说走私犯子还绕开英国战船,将奴隶贸易的时间又拖长了整整30年。事实上,直到19世纪60年代初,所有欧洲和美洲国家明确废除奴隶制以后,这项贸易才彻底终止(阿根廷于1813年废除奴隶制,墨西哥于1829年废除,美国1863年,巴西1888年)。

尼罗河三角洲

这项贸易在欧洲统治者和政治家眼中究竟有多重要,只要看看他们为垄断奴隶交易、独揽收益而如何不遗余力就知道了。只因为西班牙拒绝续签一份奴隶协议,而长期以来奴隶交易都掌控在几个英国商人手里,便引发了一场英国和西班牙之间的战争。著名的《乌特勒支和平条约》里有条款将西印度的奴隶专卖权从荷兰人手里转给了英国人。早在1620年就将第一批非洲奴隶带到弗吉尼亚的荷兰人不甘示弱,抓紧时间赶在威廉和玛丽的任期内通过了一项法律,将殖民地的奴隶贸易向全球各国开放。事实上,在因为丢脸的漠视而失去了新阿姆斯特丹之后,荷兰西印度公司全靠奴隶贸易的暴利才免于破产。[13]

关于这个课题,我们几乎没有确切数据,因为通常来说,奴隶并不是那种会让人有兴趣加以系统研究的人。但只是现有的数字已经足以令人震惊了。法国红衣主教拉维热里耶是迦太基的大主教,也是著名的白衣传教会(这些传教士在北非行了许多善事)的创始人,因此他完全了解有关非洲的事,据他估算,由于奴隶贸易,非洲每年至少损失200万人口,包括因恶劣的航海条件而死在半途的被掳者,因为太小没价值而被留给野兽之“仁慈”的小孩,以及最终抵达异国海岸的奴隶。

利文斯通医生是另一位有发言权的裁判者,他给出了具体的数字:每年被带离家园的奴隶(还不算留下来却因为失去依靠而死亡的人)约为35万人,其中只有7万人能够踏上大洋彼岸的土地。

在1700年至1786年间,活着被带到牙买加的奴隶不少于60万人,同样的时间内,两家规模较小的英国奴隶公司就将超过200万名奴隶从非洲送到了西印度。到18世纪末,利物浦、伦敦和布里斯托尔一共拥有200艘奴隶船,可装载47,000名奴隶,这些船定期往返于新几内亚湾和新世界之间。1791年,当贵格会和反奴隶制阵营开始全面掀起反对这种暴行的行动时,一项对贝宁湾奴隶站的调查显示,该地区共有14个英国站点、15个荷兰站点、4个葡萄牙站点、4个丹麦站点和3个法国站点。英国装备最好,掌控了一半的贸易,余下部分由其他四个国家瓜分。

沙漠水源

对于发生在那片大陆上的可怕的事,我们所知极少。直到很晚期,英国人为了彻底将这种贸易斩草除根而上岸搜捕更多违法者,人们才发现,当地的土著酋长已经成了违法主力,他们毫不在意地出售自己的族人,就像18世纪的德国统治者将他们的新兵团卖给英国人去镇压弗吉尼亚和马萨诸塞的小叛乱一样。但主要的贸易体系始终都掌握在阿拉伯人手里。这真是咄咄怪事。《可兰经》极力反对这样的事情,伊斯兰教律对待奴隶通常比基督教法令宽容得多。根据白人的法律,女奴与主人生下的孩子依旧是奴隶,而依据《可兰经》,孩子的身份必须跟从父亲,因此同样情形下的孩子会被认为是自由人。

邪恶透顶的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14]打开了刚果大门,廉价劳动力的需求促使国王陛下发出特许令,于是,在安哥拉的葡萄牙殖民地和刚果盆地中部之间,奴隶贸易短暂复苏了。幸运的是,这个卑鄙的老家伙(坐在现代民主国家王座上,骨子里却是个中世纪恶棍)死时,刚果自由邦已经被比利时政府接管,通过买卖人类谋利的最后一次尝试就此被扑灭。

白人与黑人的关系以不可能更糟的方式开启。可接下来的发展也同样糟糕。在这里,我必须尽可能简单地提一提导致这种不幸状态的原因。

在亚洲,白人面对的是同等文明甚至文明程度更高的种族。也就是说,对方有能力反击,白人必须谨慎从事,否则就要自食其果。

19世纪50年代的印度佣兵大起义,再往前20年几乎将荷兰人赶出爪哇的第博尼哥罗[15]大暴动,日本对所有外国人的驱逐,仅仅数年前中国的义和团运动,眼下印度的动荡和日本在中国东北问题上对欧洲和美国态度的公然漠视,都是不容白人忽视的教训。

在澳大利亚,白人遇到的是还活在石器时代早期的野蛮人,身无长物,可以随心所欲地杀人而几乎不知良心的折磨为何物,就像杀死吃掉他的山羊的澳大利亚野狗一样。

当白人到达美洲时,大部分地方其实并没有人居住。中美洲生机勃勃的高原和安第斯山脉的西北部(墨西哥和秘鲁)的确人烟繁盛,但其他地方差不多是空的。寥寥无几的游牧部族很容易就被赶开,接下来自有疾病和自然衰亡完成余下的事。

可非洲的情形完全不同。不管是奴隶制、疾病、劣质的烈酒,还是糟糕的医疗水平,都无法灭绝非洲人种。无论白人摧毁了什么,一夜过去就能恢复。于是白人不断夺走黑人的财产。结果堪比世间罕见的血腥大屠杀,而且至今还没有落幕。这是一场竞争,由白人的枪炮对垒黑人的热带繁育力。

还是打开地图,让我们勾勒一下这片土地上此刻的大致情形吧。

大略说来,非洲可以分为七个部分,接下来我将一一介绍。我们先从地图左上角开始,西北部是臭名昭著的巴巴里海岸,每当有船需要从北欧开往意大利和黎凡特地区[16],我们的祖先会吓得浑身发抖。因为这是可怕的巴巴里海盗的地盘,要是被他们抓住,就得当上若干年的奴隶,直到家人凑够换取自由的赎金。

这整个地区都是高山,非常高的山。为什么这个国家会走这样一种发展道路,又是为什么它至今还没有真正被白种人征服,这些高山便是答案。山区危机四伏,处处可以设伏,遍地都是深涧,抢劫团伙随时可能出手,并在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飞机和长枪大炮在这里发挥不了作用。就在几年前,西班牙人还在里夫人[17]手里吃了好几场大败仗。我们的祖先明白这一点,因此他们宁愿每年向掌管欧洲海岸这一地区的苏丹送礼进贡,也不想拿自己的船队和名誉冒险,闯进从来没有白人能够进入的海港探险。他们在阿尔及尔和突尼斯留有特派执行官员,处理被俘者的赎金交授事宜,还资助了几个宗教组织,不图别的,只需要他们为不幸落入摩尔人手中的水手祈祷。

从政治层面说,非洲大陆这个东北角如今被分成了四个部分,全都听命于巴黎。逐步渗透和占领的进程从1830年就开始了,引发战争的直接原因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苍蝇拍,但真正的理由是地中海西北部长久以来人尽皆知的恶行,海盗。

维也纳会议[18]上,欧洲势力决定,“必须采取行动”打击地中海海盗。不过,各方势力当然无法达成统一,决定由谁来执行这项任务,因为这位英雄将有权获得海盗的部分领地,这样对其他势力不公平——这也算是所有外交会议的保留剧目了。

就在此时,两位阿尔及利亚犹太人(数世纪以来,北非所有事务都掌握在犹太人手里)向法国政府提出要求,索取法国政府在拿破仑当政前欠下的一笔粮食款——新世界和旧世界的大臣案头永远不乏此类索偿要求,近两个世纪以来,它们常常是许多误会的源头,而这只是其中之一。如果国家能像个人那样好好支付账单,我们所有人都一定会快乐得多,当然也安全得多。

在协商这笔小小粮食款的过程中,阿尔及尔总督有一天发脾气用他的苍蝇拍打了法国领事。随之而来的就是,城市被封锁,枪炮开了火(可能是个意外,当战舰环伺时,这样的意外总难免发生),一支远征队横渡地中海,1830年7月,法国人攻入阿尔及尔,总督被捕并遭流放,战争全面爆发。

山地人民推选出一位领袖,某位阿卜杜·卡德尔,一位虔诚的伊斯兰教徒,一个大智大勇的人,他率部抗击入侵者长达15年,直到1847年才投降。此前他得到承诺,可以留在自己的国家。然而承诺被打破,他被押到了法国。不过拿破仑三世还是释放了他,条件是他永远不得扰乱他祖国的平静。阿卜杜·卡德尔回到大马士革隐居,余生专注于冥想修行,直至1883年在当地逝世。

早在他去世之前很久,阿尔及利亚最后的反抗也被扑灭了。如今,它只是法国的又一个省[19]。它的人民有权推选自己的代表,在巴黎的法国国会里捍卫自身利益。它的年轻人有资格加入法国军队服役,不过那不完全是自愿选择的问题。就经济而言,法国已经做了许多非常出色的工作来改善它的新臣民的生活条件。

阿特拉斯山脉和海洋之间的平原名叫泰勒,是粮食产区。谢特高原的名字来源于许多小盐湖,这里是牧区,越来越多的山坡种上了葡萄,大型灌溉工程正在修建,准备帮助人们种出热带水果来卖给欧洲市场。铁矿和铜矿都出现了,铁路将它们与阿尔及尔(首府)、奥兰和比塞大连接起来,这是地中海的三个重要港口。

突尼斯紧贴阿尔及尔地区的东侧,名义上依然是个独立国家,有自己的国王。但事实上,从1881年开始,它就置身于法国的保护之下了。但法国没有那么多富余人口,结果,移民者反倒大多是意大利人。移民者经历了一段艰难时光,不得不跟数个世纪之前就已经来到这片土地的犹太人竞争。当时这里还是土耳其人的领地,对于犹太人来说,在这里生活比在基督教掌权的地方更好。

尼罗河

紧邻首都突尼斯城的斯法克斯是最重要的城市。两千年前,突尼斯这片土地比今天更加重要,因为它是“新城”——也就是罗马人所说的“迦太基”[20]——的一部分。如今依然可以看到它那拥有220艘船舶容量的港口。除此之外就少有古迹存世了,因为罗马人真正想做什么的时候总是做得很彻底,他们憎恨迦太基(很显然是出于恐惧和嫉妒),因此,当终于在公元前146年夺下这座城市时,他们没有留下哪怕一间还能够立在地面上的房屋。这座城市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曾拥有近百万居民的城市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如今深埋在地面以下16英尺处。

非洲西北角如今的正式身份是独立的苏丹王国摩洛哥。它依然拥有一位苏丹国王,只是从1912年起就沦为了法国的傀儡。这并不是说他之前就有多么重要。居住在小阿特拉斯山区的卡比尔人太忙于自保,无暇关心那位遥远的陛下,而后者为了安全,不断在他的两个首都之间搬来搬去,一个是南面的摩洛哥城[21],一个是北面的圣城非斯。这些近在咫尺的高山如此虎视眈眈,以至于谷地居民从来无法安心耕种他们的田地。反正不管怎样,收成总是会被抢走。

人们可以就非洲这些地区对抗法国统治的话题高谈阔论,但一涉及公共道路的安全便只能瞠目结舌。他们将中央政府搬到了拉巴特,那是大西洋海岸边的一座城市,只为必要时法国海军可以伸出援手。拉巴特位于阿加迪尔以北好几百英里外,后者是大西洋海岸的另一座港口城市,在世界大战爆发的四年前意外成为世界注目的焦点,当时德国人派出一艘炮艇,专程前去提醒法国人,摩洛哥绝不可以变成下一个阿尔及尔,这一事件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1914年那场灾难性冲突的最终爆发。

摩洛哥境内正对直布罗陀海峡的一个小角落是西班牙殖民地。它是法国在占领摩洛哥后作为和平礼物送给西班牙的。休达和梅利利亚两座城市近期出现在报纸上的频率最高,故事背景常常是不甘不愿的西班牙军队败给了当地土著,也就是所谓的里夫-卡比尔人。

非洲

丹吉尔位于里夫山区以西,是一座国际化的城市,18、19世纪期间,欧洲各国派来谒见摩洛哥苏丹的使臣大多住在这里。苏丹不希望他们太靠近自己的朝廷,于是丹吉尔得以选中。

这个山区三角带的未来已无须怀疑。再过50年,整个地区都将是法国的,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非洲第二个自然地带也一样,那是烈日暴晒、广袤无边的沙漠,阿拉伯人称之为“大沙漠”,现代地图上标为“撒哈拉”。

撒哈拉大沙漠几乎和整个欧洲大陆一样大,从大西洋一直绵延至红海,跨过红海后,还以阿拉伯半岛之名继续延伸。除开摩洛哥、阿尔及尔和突尼斯的阿特拉斯三角地带,撒哈拉的北面就是地中海,南侧毗邻苏丹王国。它是个高原,但并不太高,大部分地方的海拔不过区区1200英尺。古老山脊的残骸不时在这里那里冒出来,早已历尽风沙侵蚀。沙漠中有不少绿洲,靠着地下水,能够供养不太多的阿拉伯人欣欣向荣地生存。每平方英里0.04人的人口密度意味着,撒哈拉事实上等于没有人烟。在行踪不定的诸多沙漠部落中,最有名的是图阿雷格人[22],他们是一流的战士。其他的撒哈拉居民还包括闪米特人(或者说阿拉伯人)、含米特人(或者说埃及人)以及苏丹黑人。

法国外籍兵团负责保护往来行者的安全,做得相当不错。这些法国外籍士兵(顺便说一句,他们永远都不能踏足法国本土)有时可能有些粗暴,但他们承担的是艰难的任务。要靠一小群人维护一个欧洲大小地区的安宁,不是圣人能完成的工作。因此也极少有圣人热血激昂地入伍参军——如果众所周知的传言可信的话。古老的马车道渐渐失去了它们的重要性。带轮子的牵引车头取代了臭烘烘的骆驼。在长距离运输中,前者省钱得多,也可靠得多。不再有成千上万头骆驼云集通布图为撒哈拉西部的人们运盐,过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直到1911年之前,撒哈拉沙漠毗邻地中海的部分都在一位帕夏的独立统治之下,他奉土耳其苏丹为君主。就在这一年,意大利人得知法国人打算尽可能迅速地拿下摩洛哥,不愿挑起与德国的战争,于是突然想起,利比亚(的黎波里的拉丁名[23])一度是个非常繁荣的罗马殖民地。他们横渡地中海,占据了40万平方英里的非洲土地,在上面升起意大利的旗帜,随后彬彬有礼地询问全世界,对这片土地有什么打算。没人对的黎波里特别感兴趣(遍地黄沙,没有铁矿也没有石油),因此恺撒的子孙便安心保住了他们的新殖民地,如今他们正忙着修路,并尝试在这里种些棉花,好送到伦巴第的纺织工厂。

在东面,意大利人这一与众不同的殖民艺术到埃及边境就截止了。这个国家的繁荣得益于它堪比岛屿的地势——西临利比亚沙漠,南有努比亚沙漠的保护,红海和地中海守护着它的北线与东线边境。埃及是漫漫历史中的埃及,古老的法老之地,古文明世界的艺术、学识与科技知识的博大仓库,然而现实中却只是一片沿河的狭长地带,这条河与密西西比河差不多长。不算沙漠的话,埃及其实比荷兰王国还要小一点。荷兰有700万人口,然而尼罗河流域是那样肥沃,足够养活两倍的人口。等到大型灌溉工程——最初是英国人开始建造的——完成时,将会更有余力。但法拉人(耕种土地的农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是伊斯兰教徒)也将被牢牢拴在他们的农场里,毕竟,对于一个既没有煤矿又缺乏水力资源的国家来说,发展工业化并不容易。

自从18世纪伊斯兰教大获全胜以来,埃及就归了土耳其所有,由一名埃及总督——或者说是它自己的国王——出面管理。1882年,英国出兵占领埃及,理由是它的财政状况太糟糕,无法抵御强大的欧洲势力。但世界大战后,令埃及归于埃及人的呼声日益高涨,英国人不得不放弃他们的索求,埃及再次被认可为独立王国,除商贸协定需首先呈交英国外,有权自行决定与外国势力的其他一切协约。英国军队将全面撤出埃及各城市,只留下塞得港驻军。随着位于尼罗河三角洲的达米埃塔和拉希德渐渐衰落,亚历山大港已经成为地中海海岸最重要的商业港口,英国最终必定能在这里保住一个海军基地。

非洲

这是个宽厚而且非常安全的协议,因为此时英国已经占据了东苏丹地区,尼罗河恰好流经那里。英国人坚信,只要握住1200万埃及人赖以生存的水源,遥远的开罗多多少少会顾及他们的意愿。

任何了解近东政治局势的人都很难责怪英国试图强力控制这一地区的企图。苏伊士运河是连接印度的捷径,贯穿埃及全境,如果任由别人掌控这条海水灌注的商业动脉,对英国来说无异于自杀。

当然,运河并不是英国建造的。事实上,从一开始英国政府就曾千方百计阻止德·雷塞布[24]开挖运河。英国反对修造这条运河有两大理由。首先,尽管拿破仑三世反复重申,这条法国出资法国修建的运河纯属商业投资,但英国完全不信。维多利亚女王或许很爱杜伊勒里宫[25]里她那位亲爱的兄弟,毕竟在女王心爱的臣民为了面包几乎发动暴乱时,他曾担任过伦敦的特别治安官,但普通英国人对他没什么感觉,这个名字能唤起的记忆并不比一个50年前的午夜噩梦更多。其次,英国人担心这样一条直通印度、中国和日本的捷径会严重影响好望角的繁荣,而后者刚好是他们自己的地盘。

然而,运河还是建成了,威尔第为庆祝这一盛事创作了宏大的歌剧《阿依达》,埃及国王自掏腰包为所有外国访客提供免费食宿和《阿依达》的门票,从塞得港出发前往苏伊士野餐的观光客至少塞满了69艘船,那里正是运河抵达红海的终点站。

随后,英国人改变了策略。当时的英国首相本杰明·迪斯雷利出生于一个从来不乏商业才干的家族,他设法从埃及国王手里拿到了运河的大部分股权。接下来,拿破仑失势,运河证明了自己是亚欧商贸的天赐之福,能够带来每年4000万美元的收入(1930年运河货运量为2800万吨,几乎相当于我们的苏圣玛丽运河[26]1/3的载运量),英国政府也就不再抱怨了。

顺便提一句,大名鼎鼎的埃及遗迹遍布整片国土。你会发现,金字塔就在开罗附近,那里曾是孟菲斯城的所在地。埃及的古都底比斯反倒位于河流上游的数百英里外。可惜阿斯旺地区规模庞大的灌溉工程将菲莱岛的神庙切成了许多小岛,浑浊的尼罗河水彻底包围了它,看来早晚要将它冲毁。图坦卡蒙王死于公元前14世纪,他的墓也在埃及的这一地区被找到了,和许多国王一样,他们曾经拥有的珍宝财富和他们的木乃伊都汇聚到了开罗博物馆,这座博物馆正飞快地变成墓地,堪称世界上最有趣的古董收藏之一。

非洲的第三部分是苏丹,从地理角度说,它与其他几个部分都不一样。苏丹几乎和撒哈拉沙漠并行,却没有向东走出那么远,因为兀然耸起的阿比西尼亚(埃塞俄比亚)高原截断了它的去路,将它与红海隔开。

现在,一场国际桥牌大赛开始了,冠军奖励是非洲,当一个国家叫“三张黑桃”时,其他国家就会立刻回以“四张方块”。19世纪初,英国从荷兰手里拿到了好望角。然而,作为最初的移民者,荷兰人不会轻易屈服,他们收拾好行李,装上篷车,套上公牛,开始向北跋涉(这些说法如今已经是非常漂亮的英文字眼了。自最近一次布尔战争之后,你可以在任何一本可靠的字典里找到它们)。英国人现在玩的把戏与俄罗斯人在16世纪征服西伯利亚时玩的如出一辙。你应该还记得那是怎么回事。每当有足够多的俄罗斯流放者在西伯利亚某片新区域定居下来,沙皇的军队就尾随而至,通知他们:既然他们本就是俄罗斯的臣民,那么这些刚刚占有的土地自然也就是俄罗斯的财产,莫斯科会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征税。

英国人一直尾随布尔人向北,试图扩展疆域。却遭遇了好几场严重不利的冲突,因为布尔农夫不肯束手就缚,他们大半辈子都在野外,论起开枪放炮来比伦敦军队更厉害。1881年马尤巴山战役之后(格莱斯顿在这一事件上表现得格外诚实,彼时彼刻,他展现了所有政治家都应当效仿的自制典范:“没理由只因为我们昨夜吃了败仗,我们的骄傲受到了伤害,就一意孤行要流更多血!”)[27],布尔人得到喘息之机,赢得了独立。

然而,对于这场英帝国与一小群农夫之间的争斗,全世界都知道结局会是怎样。英国的地产公司从本地酋长手中得到了大片的土地,一点点向北推进。与此同时,英国军队为了在埃及全境建立秩序,正沿着尼罗河两岸缓慢地稳步南下。一位著名英国传教士[28]正在探索非洲中部地区,成绩斐然。很显然,英国人正在为自己打造一条贯通黑大陆腹地的通道。他们在开罗和好望角同时运作(这是修建隧道的常见方式)。两头的工程迟早会在大湖地区会合,那是尼罗河和刚果河的发源地。届时,英国就能让它的火车从亚历山大港一直开到桌湾(这个名字来源于桌山,一座形状古怪的台地,是开普敦的天然背景),中途完全不必换车。

英国在南北纵贯线上的野心一目了然,如今法国也打算在东西线上做同样的事,连通大西洋和红海,或者,不如说连通塞内加尔的达喀尔与法属索马里兰的吉布提[29],后者也是整个阿比西尼亚的进口港,甚至有铁路直通它的首都亚的斯亚贝巴。

苏伊士运河

这样浩大的工程需要时间,但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长。尽管我们看地图时更愿意相信它必定耗时漫长、困难重重,愿意设想它得攻克多少难题才可能抵达那样遥不可及的地方,比如乍得湖,就在尼日利亚北面——事实上,从那里开始才是最困难的部分,因为东苏丹(现在的英埃苏丹[30])是个如撒哈拉般荒凉的地区。

然而,当一个精力旺盛的现代势力手握资金,而且已经看到了每一块美金都可能赚取100美分的机会时,资金便足以跨越时空,轻松开道,往往就像坦克碾过鹅群般无情。法兰西第三共和国试图赢回第二帝国失落的荣耀,它充满活力,畜牧业和法国农夫神秘的老雪茄盒也已积攒下必要的资本。东西线与南北线的先行权之争丝毫不容轻忽,法国自17世纪初便开始同英国及荷兰争夺塞内加尔与冈比亚河之间的土地,此刻更是将这片领域作为政治开瓶器,意欲借此撬开罐头,得到整个苏丹这块肉。

法国究竟用了多少经营运作、多少阴谋诡计、多少外交手段、商务手段、欺骗与谎言、讨价还价与花言巧语才能够宣称将西苏丹的广阔地域纳入自己的非洲帝国麾下,对此我无法一一尽述。甚至到了今天,他们还打着“暂时代管”诸多受保护国和托管地的招牌,只是人人都已渐渐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手握纽约牛奶专卖权的黑帮也可以称他们杀人如麻的社团为“牛奶商人保护协会”。欧洲诸国很快从我们的小路匪身上得到启发,创造出“托管地”这样一个名词。但结果并无不同。

从地理角度考虑,法国做了个明智的选择。苏丹大部分地区都非常肥沃,因此,苏丹人远比非洲其他黑人部族都更勤劳聪明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这里的部分土壤和中国北部的黄土地同属一类,加上塞内冈比亚(只是塞内加尔的另一个说法)未曾被高山隔断与海洋的联系,其内陆地区降水充足,人们得以畜养牛群,种植玉米。顺便说说,非洲黑人的主食不是稻米,而是玉米。他们吃的玉米算是我们美国玉米粥的某种远房亲戚,只是烹制上少花了些工夫。此外,他们还是了不起的艺术家,那些奇特的雕塑和陶器碎片出现在我们的博物馆里时永远不会吸引不到人们的目光,因为,放眼全球,它们完全就像是我们自己的未来主义大师最新的作品。

乞力马扎罗雪山

尽管如此,在白人看来,苏丹人却有一个巨大的缺陷。他们是穆罕默德的热诚追随者,这位先知的传教者走遍并且改变了整个北非。在苏丹,有一个种族长久以来都是法国当局的心腹大患,那就是富拉人,或者称法拉人,他们混合了黑人和柏柏尔人血统,遍布塞内加尔河南岸及东段,更是当地社会的主要群体。可是,铁路、公路、飞机、坦克和履带牵引车比所有头巾和《可兰经》里的诗句加起来都更加有力。法拉人开始学习驾驶小汽车。骑士传奇飞快地让位给了加油站。

在法、英、德三国进入苏丹以前,这片疆域的大部分地区都属于那些迷人的土著王公,他们相互抢夺对方部落的成员卖为奴隶,渐渐富有起来。其中有的王公恶名累累,即便放在过去那些最特别最残忍的暴君之中也毫不逊色。达荷美[31]国王和他灵活凶悍的亚马孙女战士军团在许多人的记忆里仍然鲜活,孩提时,他们曾在我们国家的集市上见到过这支部队最后的亮相。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当欧洲战船现身时,本地土著几乎未加抵抗。无论新的白人主子有多么贪婪,只要能将黑人暴君赶下台,就是一大进步。

沿几内亚湾海岸线绵延的高山将南苏丹的大部分地区与大海隔绝。这使得像尼日尔这样的河流无法在内陆发展中扮演真正重要的角色。同刚果河一样,尼日尔河也不得不绕大圈避开群山的主体部分。之后,就在即将抵达海岸前,它还必须从岩石间掘出一条通道,结果就是,无数瀑布出现在了它们最不被需要的地方(也就是说,在海边),上游河段倒是足以通航,只是那里杳无人烟,无人需要通航。

事实上,尼日尔河就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它更像是一连串长条形的湖泊和小水塘,而不是常规的河流,就像蒙戈·帕克[32]在1805年发现的那样,那时他正不顾一切地寻找这条河,从他还是个生活在苏格兰的小男孩时就一心向往着它。或许正因为缺少水路条件,苏丹人才能在陆路商贸通道上取得那样的成功,尼日尔河上游左岸的通布图才能成为如此重要的商贸中心,汇聚四面来客商谈贸易,堪称非洲的大诺夫哥罗德。

通布图的名气很大部分来自它古怪的名字,听起来像是某个非洲神秘巫医的魔法咒语。早在1353年,伊本·拔都他[33]——这位阿拉伯世界的马可·波罗——就已造访过此地。二十年后,它作为重要的黄金和盐市场出现在西班牙的地图上——中世纪时,这两种物资价值大致相当。当英国少校戈登·莱恩从的黎波里出发,穿过撒哈拉沙漠,在1826年抵达时,那里早已被图阿雷格人和法拉人反复洗劫过,只剩一片废墟。就在前往海岸的半途中,莱恩少校遇到塞内冈比亚的法拉人,被杀身亡。不过,从那时起,通布图就不再是另一个神秘的麦加或希瓦或西藏了,变成了法国势力在西苏丹推进途中一个平凡普通的“目标”。

1893年,它被一支法国“军队”占领,所谓军队,不过是1名法国海军少尉、6名白人,外加12名塞内加尔人。然而,沙漠部落的力量并未被捣毁,因为很快他们就杀死了大部分白人入侵者,并且几乎令一支200人的救援队伍全军覆没,这队援兵从海岸开来,原本是要替海军小分队报仇的。

然而,整个西苏丹落入法国人手中显然只是时间问题。苏丹中部的乍得湖周边地区也是一样,因为有了贝努埃河,这里更便于出入。贝努埃河是尼日尔河的支流,正东正西流向,比尼日尔河本身更加适合通航。

乍得湖位于海拔700英尺处,是个非常浅的湖泊,极少有水深超过20英尺的地方。与绝大多数注满咸水的内陆海不同,它是淡水湖。但它一直在缩小,再过一个世纪,它很可能就只剩一片小小的沼地了。一条名叫沙里的河汇入湖中,它与莱茵河一般长短,却只是一条地地道道的内陆河,源头和终点距离海洋都有上千英里之遥。要体现中非之大,我想不出比它更好的参照物了。

瓦达伊山区位于乍得湖以东,是尼罗河、刚果河和乍得湖区之间的大分水岭。从政治角度说,它归法国所有,位于法属刚果境内。同时,它也标志着法国影响力的边界,因为再往东就属于东苏丹了,如今那里名叫英埃苏丹,古人称之为白尼罗州。

当英国人开始勘探他们由好望角通往开罗的道路,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个极具价值的战略要地以免旁落时,东苏丹还是一片荒漠,平坦、单调、奇幻。尼罗河是绝对无法通航的,也没有道路可达。人们饱受不远处的沙漠之苦,贫苦可怜得令人难以置信。从地理上看,它毫无价值,但就政治而言却拥有无穷的可能性。因此,英国在1876年说服埃及国王,将数十万平方英里“名义上属于埃及”的土地交托给中国章节里提到过的那位戈登将军代管——当时他曾协助北京政府镇压太平天国起义。戈登在苏丹待了两年,在一位极富智谋的意大利助手罗莫洛·盖西[34]的协助下完成了一件最迫在眉睫的事:瓦解最后的奴隶区,射杀了当地首领,令上万男女重获自由,并允许他们回归家园。

刚果河和尼日尔河

然而,这位坚定的清教徒刚一转身离开苏丹,过去那可怕的无政府和奴役状态便回来了。最后干脆爆发了一场要求完全独立的运动,类似于“我们要苏丹人的苏丹,我们要完全的奴隶贸易”。这场起义的领导者是某位穆罕默德·艾哈迈德,他自称为一名马赫迪[35],也就是首领,以表示这是通往穆斯林真理的正确道路。这位马赫迪成功了。1883年,他攻占了科尔多凡的欧拜伊德(如今那里有铁路连接开罗),随后,在同一年里又打败了希克斯帕夏指挥的万人埃及军队。希克斯帕夏是埃及总督属下的英国上校。几乎就是前后脚的事情,英国在1882年擅自将埃及纳为被保护国。现在,那位马赫迪面对的敌人更加危险了。

沙漠

但在殖民这件事上,英国人的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他们太了解贸然远征将面临怎样的困难。于是劝说埃及政府暂且从南苏丹撤军。戈登将军再次受命,被派往喀土穆安排剩余埃及驻军的撤退事宜。他刚到喀土穆,马赫迪便挥师北进,将戈登及其随从困在了喀土穆城中。戈登发出了紧急求援信。但他是清教徒,当时的英政府首脑人物格莱斯顿是英国国教圣公会的教徒。这两位教徒一个守在泰晤士河畔的伦敦,一个困在尼罗河畔的喀土穆,相互都看不顺眼。既然互无好感,也就没有默契合作的可能了。

格莱斯顿派出了一支援军,但太迟了。援军还离着好几日路程时,马赫迪便攻破了喀土穆城,戈登被杀。那是1885年1月的事。同年6月,马赫迪身亡。他的继任者成了苏丹的统治者,直至1898年,基奇纳[36]指挥一支英埃联军在沙漠中将他的追随者赶尽杀绝,重新夺回了南至乌干达的整片疆域。要知道,乌干达已经在赤道上了。

在改善本地人生活条件方面,英国人做了许多好事,包括修建公路、铁路,提供安全设施,控制各种可怕且无谓的疾疫,都是些白人常常会为黑人做的事,这些事本应得到黑人的一声感激——如果白人会抱着那么愚蠢的期望的话——然而事实却是,黑人一有机会就冲着白人开枪。对于这一点,已拥有两百年殖民经验的白人非常清楚。

自亚历山大港和开罗出发南行的铁路如今已经连接了西面的欧拜伊德和东面红海岸边的苏丹港。如果有一天苏伊士运河突然被敌人破坏,英国还可以借助这条铁路将它的军队从东送到西,铁路穿行在埃及的谷地间,随后再次越过努比亚沙漠。

但现在,我们还得先返回数年前,看看马赫迪的反抗是如何在非洲发展史上产生深远影响的,虽说这并非他本人所愿,也并非出于他想要成为祖辈土地上独立统治者的勃勃野心。

在马赫迪起事之初,埃及军队就远远南撤,躲到了中非某个至今还不为人知的藏身地。斯皮克[37]早在1858年就穿越过非洲中部,同年又发现了维多利亚湖,这么说吧,那是尼罗河的母亲湖。但艾伯特湖和维多利亚湖之间的大部分地区依旧是未知之地。这支埃及军队由一名德国医生统领,他名叫爱德华·施尼策尔,更为人所知的是他的土耳其头衔,艾敏帕夏[38]。喀土穆陷落后,这支队伍也失去了踪迹,整个世界都满怀好奇,想知道在它的首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寻找他的工作被委托给一位美国记者斯坦利。斯坦利本名罗兰兹,是个从救济院逃出来的可怜英国男孩,因为刚到美国时遇到了一位对他很好的新奥尔良商人,于是改了名字。他此时已是著名的非洲探险家,曾在1871年出发寻找利文斯通医生。从那时起,英国就开始意识到坚持在非洲分一杯羹的重要性,伦敦《每日电讯报》联合纽约《先驱报》出资赞助了这趟旅行。这次探险由东向西推进,耗费三年时光,终于确认:利文斯通曾怀疑卢瓦拉巴河属于刚果河,事实上,它正是后者的源头。这也同时体现了迂回奔向海洋的刚果河流域究竟有多么广阔。这趟探险将无数土著部落的新奇故事带到了欧洲,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设想过他们的存在。

赞比西瀑布

正是斯坦利的这第二次探险将全世界的目光吸引到了刚果的商业潜力上,也正因为这样,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才有可能建立他的刚果自由邦。

当艾敏帕夏的命运最终成为全世界关注的话题时,斯坦利自然也就是寻找他的最佳人选了。后者于1887年开始寻人之旅,次年便在艾伯特湖以北的韦德莱找到了艾敏。斯坦利尝试劝说这位看起来在本地土著中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德国人为比利时国王服务,那意味着非洲湖区的广阔土地也会成为刚果殖民地的一部分。但艾敏似乎另有打算(事实上,他压根不希望“得救”)。一到桑给巴尔,他就和德国当局取得联系,德国当局最终决定提供人力财力,派他返回维多利亚、艾伯特和坦噶尼喀三大湖之间的高原上,尝试建立一个德国保护区。自1885年开始,德属东非洲公司便已在桑给巴尔沿岸获取了丰厚的收益。如果能够再将湖区纳入,德国就能摧毁英国的计划——此刻后者正努力尝试打通从埃及到好望角的宽阔英属地带,好将整个非洲一分为二。但1892年,艾敏在刚果河上的斯坦利瀑布附近被阿拉伯奴隶贩子杀害,他们为复仇而来,因为刻板的德国人早年间曾绞死他们的同伴。就这样,艾敏在坦噶尼喀高原的新德国梦烟消云散。可无论如何,是他的失踪让中非被明确地标在了地图上。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进入非洲的第五个自然区域了,那是东部的高山地带。

绵绵高山北起阿比西尼亚,南至赞比西河,再往下便是南非的范畴了。这一区域的北部居住着含米特人,阿比西尼亚人和索马里人虽然都长着一头卷发,却不是黑人。南部则混居着黑人和大量欧洲人。

阿比西尼亚人是非常古老的基督徒,早在公元4世纪就已经皈依,比中欧最早的纯基督教社区早了差不多400年。然而,他们的基督教立场并没有保护他们远离与周边邻国无休止的战争。公元525年,他们甚至越过红海,征服了阿拉伯南部的“阿拉伯福地”(与内陆的“阿拉伯荒漠”相对)。正是这场远征让年轻的穆罕默德认识到应当建立强大、统一的阿拉伯祖国,进而促使他开启了创建宗教与全球化帝国的大业。

他的追随者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埃塞俄比亚人赶出红海沿岸,摧毁他们与锡兰(斯里兰卡)、印度和遥远的君士坦丁堡(伊斯坦布尔)之间的商贸联系。这次失败之后,埃塞俄比亚变得像日本一样,对外部世界毫无兴趣,直至19世纪中叶,另一批欧洲势力开始将目光投向索马里半岛的方向,那并非因为索马里兰本身有任何价值,而是因为它位于红海边,而后者很快就会变成苏伊士运河的外围水域。法国第一个到,占下了吉布提港口。英国在一场针对阿比西尼亚国王特沃德罗斯[39]的远征后——这位非凡的君主宁愿自杀也不愿落入敌人手中——得到了英属索马里兰,它与亚丁隔海相望,英国人因此得以控制了亚丁湾。意大利人在法国和英国人的土地以北得到了一小条土地,意图利用滨海地带建立补给基地,借此开启对阿比西尼亚的辉煌征伐。

1896年,辉煌的征伐开启了,意大利人损失了4500名白人士兵和2000名本地士兵,其中少部分被俘。从那以后,意大利人就放弃了他们的阿比西尼亚邻居——尽管如今他们已经成为另一部分索马里兰的主人,那片土地就在英殖民地的南面。

当然,归根结底,阿比西尼亚还是会走上乌干达和桑给巴尔的道路。但交通的困难并非一条从吉布提到亚的斯亚贝巴的铁路就能克服的,整个阿比西尼亚高原支离破碎的地貌为其提供了天然的障碍,加上人们已经了解,当地黑人能够借助地理环境展开强力反抗,这个古老的王国才能长期逃脱成为某个欧洲邻国附属地的命运。

在阿比西尼亚以南、刚果以东,坐落着三座非洲大湖。其中,尼亚萨湖[40]分出一支汇入了赞比西河,维多利亚湖负责为尼罗河供水,坦噶尼喀湖连通刚果河,由此可以推断,这一地区必定是非洲最高处。近50年来的勘探完全证实了这一点。维多利亚湖西南侧的乞力马扎罗雪山海拔19,000英尺,鲁文佐里山(托勒密所认定的月亮山脉[41],时隔两千年后,斯坦利再次发现了它)海拔16,700英尺,肯尼亚山(17,000英尺)和埃尔贡火山(14,000英尺)紧随其左右。

这个地区最初完全是火山带,只是非洲的火山已经许多个世纪没有活动过了。从政治层面说来,它被细分成了若干区域,而这些区域全都处于英国统治之下。

乌干达,一个出产棉花的国家,在1899年成了受保护国。

如今的肯尼亚殖民地便是从前英属东非公司占有的土地,在1920年成了英帝国的一部分。此外,德国从前的东非洲殖民地在1918年成为英国托管地,如今是英属坦噶尼喀[42]的组成部分。

在这段海岸线上,最重要的城市就是桑给巴尔,它是一个从事奴隶贩卖的古老苏丹王国的首都,此后,英国人于1890年在这里建立了一个保护国。对于遍布印度洋的阿拉伯商人而言,这座城市是个非常重要的中心。或许正是这些阿拉伯人将斯瓦希里语带到了各地,如今,这种艰涩的桑给巴尔土语已经在非洲东海岸得到了广泛应用,就像马来语成为荷属东印度的“通用语”一样。眼下,对于有心前往印度洋那三千英里海岸线和数百万平方英里内陆地区经商的人来说,懂一点斯瓦希里语堪称无价之宝。如果他愿意再费心学一点班图语(南非黑人的通用语言),再加上几个葡萄牙语单词、些许洋泾浜阿拉伯语和一两句南非荷兰语,就完全可以走遍整片非洲大陆都衣食无忧了。

到这里,关于非洲北半部的内容就要结束了,只差位于大西洋与苏丹山区及喀麦隆群山之间窄窄的一段海岸地带了。近400年来,这块长条形土地以上几内亚和下几内亚之名为人们所知。我已经在讨论黑奴问题的时候提到了几内亚,因为它是那些“黑色象牙”被装船运往世界各地之前最后的集散地。今天,这段海岸分属若干国家,但除了少数集邮爱好者之外,没人会对这些殖民地有任何兴趣。

塞拉利昂是个古老的英国殖民地,和它西侧的近邻利比里亚一样,都被指定为得到解放的奴隶安家的地方。无论塞拉利昂还是利比里亚,乃至后者的首都蒙罗维亚(它的名字来自美国总统门罗[43]),全都一无所成,只是让好心正直的先生女士们伤心失望,他们慷慨地捐钱出力,将黑人送回祖辈出生的地方,原本是期望有些好结果的。

象牙海岸是法国的,阿克拉终究会成为法属苏丹帝国的一个港口。尼日利亚是英国的,首都在拉各斯[44]。达荷美共和国在1893年被法国占领之前一直是个独立的土著国家。

世界大战前的喀麦隆属于德国。如今则是法国的保护国。多哥始终都是法国保护国。余下部分属于法属刚果。由此,在地球的这个区域,法国人建立起了一个巨大的法属赤道帝国,虽然还有少许土地留在外国势力手中,但早晚也会被法国人纳入帐下,要么花钱购买,要么用其他势力在其他地区感兴趣的东西换取。

为了缩短从巴达维亚(雅加达)到阿姆斯特丹的行程,荷兰东印度公司一直保有一条自己的陆路线,沿途经过波斯、叙利亚和亚历山大。可一旦两位美索不达米亚君主之间发生争执,他们的信件和大篷车就必定无可救药地被阻在半路上,因此,许多商品依旧走好望角航线。

为确保没有什么能干扰它的印度商品源源不断地稳定输出,荷兰占领了几个几内亚海岸的港口,除此之外,它们还可以被用作奴隶港或前往圣赫勒拿岛的出发港,也可以用来加强好望角的防卫。

荷兰人和所有优秀商人一样,都喜欢把事情写下来(还记得那出用价值24美元的小玩意儿“买下”曼哈顿的荒谬喜剧吧!)。1671年,他们从霍屯督人手中买下了开普敦要塞周围的土地。失去土地,便意味着霍屯督人的末日。他们被迫北迁,进入奥兰治河和瓦尔河流域,然而后者正是他们世世代代的宿敌布须曼人的地盘。看起来就像是上天的报应,荷兰农民曾异常残暴地对待霍屯督人和布须曼人,孰料自己很快就遭遇了类似的命运。因为开普敦在1795年落到了英国人手中,这一次,轮到布尔人北迁了。这样的事情一再重复发生,直至1902年,他们最后的两个独立共和国,德兰士瓦和奥兰治自由邦,也都确认成了英国的附属领地。

无论如何,开普敦始终是整个三角洲最重要的港口。但比起富得流油的内陆来,沿海地带就算不上什么了。那片内陆是个高原,点缀着些低矮的山丘——都是某种台地,在当地被称为“孤山”。高原西面,科摩斯高地阻隔了大西洋。东面,马托波山地拦住了印度洋;南面,德拉肯斯山脉隔绝了开普敦地区。

这些高山上全都没有冰川。因此,整片区域的河流都只能依靠降水来补充水量。结果就是,冬季里所有河流都激流奔涌,到夏天就统统露出了空荡干涸的河床。此外,它们在抵达海洋前都得转道翻山越岭(除了纳塔尔境内的河流,后者也因此成为南非联邦诸国中最富裕的一个),因此绝无可能作为连接内陆的商业通道。

为了连通内陆和海洋,人们修建了若干条铁路。世界大战前,最重要的一条连接着比勒陀利亚和葡属东非德拉瓜湾的洛伦索马贵斯。战后,连接斯瓦科普蒙德和吕德里茨[45]的道路已经贯通;人们如今可以乘火车一路北行,到坦噶尼喀湖后乘船过湖,再换一趟火车前往桑给巴尔。

为了去到那么远的北方,人们不得不在卡拉哈里沙漠里熬过难受的一天,当沙漠被抛在身后,又立刻进入罗德西亚[46]的丘陵地带——这一地区得名自塞西尔·罗兹,英国南非特许公司的创始人,英控南非联邦的最早倡议者之一。这个梦想部分成真了。1910年,南非联邦宣布建立,各种特许公司、从前布尔人的各个共和国、卡菲尔人和祖鲁人的国家如今都成了它的一员。但当约翰内斯堡周边发现黄金,金伯利附近找到钻石,原本根植于乡村地带的布尔力量渐渐赶上主要依附于城市的英国势力,两大竞争对手间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只为确定究竟哪一方掌握决定权。作为折中方案,开普敦被定为联邦议会的会议所在地,曾经的德兰士瓦共和国首都比勒陀利亚则被提升为政府驻地。

至于西侧的安哥拉和东侧的莫桑比克,这古老葡萄牙帝国的两个超大遗址仍然横亘在南非联邦与大西洋和印度洋之间。但它们的管理实在太混乱,早晚会被某个强邻接管。眼下,由于农作物价格比以往都低,畜牧业也完全中止,南非并不打算寻找新鲜的牧场与耕地。当一切恢复正常,这些葡萄牙殖民地也必将被纳入版图,不需花费一兵一卒。因为南非正在发展为一个新的种族,不是荷兰人,不是英国人,只是南非人。它拥有如此丰富的铜、煤、铁等矿藏,拥有如此肥沃的土地,完全有可能变成一个小号的美国。

莫桑比克海峡的另一面坐落着马达加斯加,面积23万平方英里,比它所从属的法国还要稍大一点。人口约400万。这是个多山之岛,暴露在信风下的东部盛产优质木材,塔马塔夫是木材出口港,与首都塔那那利佛[47]有铁路相连。

马达加斯加岛上的居民不像黑人,倒更像是马来人。不过它必定是在地质史的很早期就从非洲大陆分开了,因为岛上没有发现任何非洲常见的动物。

再往东有两座小岛,在印度贸易还取道好望角航线时曾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它们就是毛里求斯和留尼汪。毛里求斯从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蔬菜淡水补给站,如今属于英国。留尼汪属于法国。

至于其他从地理上看应当属于非洲的岛屿,我已经谈到过圣赫勒拿岛,而大西洋更北部的阿森松岛也是燃料补给站和电缆中继站。佛得角群岛属于葡萄牙,位于毛里塔尼亚海岸以西仅几百英里外。毛里塔尼亚现在被纳入了不起眼的西班牙殖民地西撒哈拉。加纳利群岛是西班牙的,马德拉群岛和亚速尔群岛是葡萄牙的,特内里费连同它著名的火山也归西班牙所有。

传说中的圣布兰登岛也在这一带。17至18世纪,所有可敬的船长都相信它的存在,就像我们坚信乘法口诀表一样。只是从没有人找到过。因为一有船只靠近,它就会沉到海底,只有当来访者远去,才会再次浮出水面。在我看来,作为非洲的岛屿,这倒是相当合情合理的,毕竟,这是它能够逃脱外国势力掌控的唯一方式。

大部分大陆都能简化成几幅简单的图画。我们说“欧洲”,眼前便浮现出圣彼得堡大教堂的圆顶、莱茵河畔废弃的城堡和挪威寂静的峡湾,耳边便回响起俄罗斯三驾马车的铃声。亚洲唤出的,是佛塔的影像,是小个子棕皮肤的人成群地在宽阔河面上沐浴,是上万英尺高空上奇特的庙宇和古老富士山沉静的对称之美。美洲,意味着摩天大厦、工厂的烟囱,以及骑着矮马漫无目的游荡的老印第安人。就连遥远的澳大利亚也有它的符号,那是南十字星座,是温和的袋鼠睁大了聪明又好奇的眼睛。

可是非洲,我们该怎样将这片充满矛盾和极端的土地简化成一个简单的符号啊!

南极的发现

那是一片没有河流的酷热土地!然而尼罗河几乎和密西西比河一样长,刚果河只比亚马孙河短一点,尼日尔河刚好与黄河等长。那是一片骤雨倾盆、潮湿难耐的土地!然而仅仅撒哈拉这么一个所有沙漠里最干旱的沙漠就比澳大利亚更大,卡拉哈里沙漠也堪比不列颠群岛。

那里的人软弱无助,黑人甚至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然而世界上组织最完备的战争机器就出自祖鲁人,沙漠里的贝都因人和其他北方部族成功抗击装备长枪短炮的欧洲军队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非洲没有类似波罗的海或美洲五大湖区那样实用的内陆海!诚然,但维多利亚湖足有苏必利尔湖那么大,坦噶尼喀湖的面积等同于贝加尔湖,尼亚萨湖更是安大略湖的两倍。

非洲没有高山!但乞力马扎罗比美国最高峰惠特尼峰高5000英尺,赤道北侧的鲁文佐里也比勃朗峰更高。

那么,这片大陆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什么都有,但什么都不在地方,不能为任何人所用。布局全错了。除了尼罗河,所有的河流、高山、湖泊和沙漠都没有用。就连尼罗河,虽说至少因为汇入海洋而在商业上举足轻重,却也有太多的障碍阻隔。至于刚果河和尼日尔河,两者都没有合适的入海口。若是赞比西河的起点变成奥兰治河的终点,奥兰治河的终点变成赞比西河的起点,那才对了。

现代科学或许终有一天能够令沙漠里结出果实,令沼泽排干积水。现代科学或许能找到办法治愈痢疾和昏睡病,就像现代科学解救我们于黄热病和疟疾一样,不再让它们肆虐苏丹和刚果河流域,将村庄整个整个地覆灭。现代科学或许能将中部高地和南部高原变成又一个法国普罗旺斯或意大利里维埃拉。可是丛林强悍幽深,暗藏着百万年时光积攒下的力量。倘若现代科学稍稍松一口气,丛林和它所有的残酷就将抵在白人的喉头,令他窒息,它会将有毒的呼吸吹进他的鼻孔,直至他死去,被土狼和蚂蚁分食干净。

或许,正是昏暗的热带丛林在整个非洲的文明史上盖上了致命的印章。沙漠固然吓人,幽光闪烁的黑暗森林更是可怖。它是如此生机盎然,以至于了无生气。生存之战必须悄悄进行,免得捕猎者成了被猎者。就这样,日以继夜,夜以继日,在无精打采的树叶拼就的高高屋顶下,生命不断自我吞噬。看似最无害的昆虫有着最致命的刺针。最美丽的花朵藏着最不为人知的毒液。每一支角、一只蹄、一张喙、一口牙都是另一支角、一只蹄、一张喙、一口牙的敌手。生存的脉动始终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轧响和柔软棕色皮肤撕裂的碎片。

我尝试与非洲人探讨这一切,却遭到嘲笑。这就是生活。生活既是极度的贫困,也是泛滥的丰盛。没有中庸之道。或者冰冻,或者烤熟。或者在摩加多尔[48]和阿拉伯商人一起从金杯里啜饮黑咖啡,或者朝着年迈的霍屯督妇人胡乱放枪,反正她没有用了。反正这片冲突的土地似乎总在对人们做着致命的事。它扭曲了他们看到的。它扼杀了他们对于生活美好一面的感受力。草原与丛林里从来不曾断绝的屠戮深深渗进了他们的血液。就算是刚刚离开体面沉静的比利时村庄的胆小鬼,在这里也会变成恶魔,他可以将女人鞭打致死,只因为她们没能再多割一磅橡胶,也可以平静地吸着他餐后的雪茄,眼看昆虫啃食某个可怜的黑人,他的肢体已经残缺,只因为晚交了象牙。

我非常努力地避免不公正。其他大陆也在人类史上添加过残忍、怨毒的笔墨。但优雅同时穿行于田园山野。耶稣传教,孔子授徒,佛陀化缘,穆罕默德坚定地阐明他严厉的美德。只有非洲,不曾为我们带来先知。其他大陆也有贪婪自私,但精神也常常战胜肉体,他们已经走上了各自伟大的朝圣之路,终点藏在天堂大门背后,那是更加辽远的地方。

在非洲,唯一的行进脚步声来自阿拉伯人,他们越过沙漠,穿过低矮的树丛,睁大了眼睛搜寻他们的人类猎物,搜寻达荷美的亚马孙女战士,时刻准备着扑向沉睡的村庄,抢走他们邻居的孩子,将他们卖去异国为奴。在世界其他地方,女人自古都愿意努力成为自己男人眼中更有魅力的人,这样就能吸引他们,赢得他们的喜爱。只有在非洲,女人要刻意让自己变得丑陋可怕,好吓退一切无意中见到她们的人。

我可以一直说下去,列举出诸如此类的种种与众不同。但这本书已经写得太长了,所以大家最好还是试着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当人们第一次凝望埃及金字塔那无益的宏伟,满怀疑惑地看向那最终消失在远方茫茫黄沙中的道路,同样的难题就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只是至今无人能给出明智的解答。

[1]根据《圣经·创世记》,传说含米特人的祖先是诺亚的次子含,闪米特人的祖先是诺亚第三子闪。通常认为两者均为高加索人种。其中,含米特人又分东、西两个支系,西系包括柏柏尔人、摩尔人等,东系包括古埃及人、古埃塞俄比亚人、努比亚人等。

[2]即1896年埃塞俄比亚抗意战争,意大利大败,无条件承认前者独立。

[3]北非古国,今大部分位于阿尔及利亚境内,少部分位于突尼斯和利比亚。

[4]今科多克,位于南苏丹共和国北部。1898年英法两国在东非地区发生殖民地领土争端,称法绍达事件或法绍达冲突。

[5]巴塞洛缪·迪亚斯(Bartolomeu Dias,约1450—1500),葡萄牙探险家,出身贵族家庭,是第一个发现好望角的欧洲人。

[6]即美洲大陆。

[7]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Bartolome de las Casas,1474或1484—1566),西班牙历史学家、社会改革者和道明会修士,恰帕斯州第一任常驻主教。著有《西印度毁灭述略》。下文提到拉斯卡萨斯死于1556年,应为笔误。

[8]即西蒙尼斯·西斯内斯尼主教(Francisco Jimenez de Cisneros,1436—1517),西班牙红衣主教、政治家、今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创始人。

[9]此处《圣经》原文为: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

[10]新西班牙为西班牙王国在美洲大陆的殖民地,1521年征服阿兹特克王国后建立,1535年设总督,位于巴拿马地峡以北,包括今天的墨西哥、中美洲、美国西南部和中部地区。

[11]查理五世(Charles V,1500—1558),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班牙国王。

[12]中世纪后期至20世纪欧洲通行的贸易货币,为金币或银币。

[13]16世纪下半叶西班牙与英国在奴隶交易、殖民地贸易及王室宗教信仰等方面多有冲突,1585年英西战争爆发,至1604年,双方未正式宣战,却断续发生了一系列冲突。《乌特勒支和平条约》由一系列独立条约组成,于1713年在荷兰的乌特勒支由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1701—1714)的交战双方签署。威廉和玛丽即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国王威廉三世(William III,1650—1702)及与其联合执政的皇后玛丽二世(Mary II,1662—1694)。新阿姆斯特丹为从前荷兰在巴西的殖民地。

[14]即利奥波德二世(Leopold II of Belgium,1835—1909),比利时第二任国王,1865年登基,在位44年,以建立“刚果自由邦”(1885—1908)并私下通过非政府机构谋利而闻名。

[15]第博尼哥罗(Dipo Negoro,1785—1855),印尼民族英雄,时为爪哇日惹亲王,领导了1825年至1830年抗击荷兰的爪哇战争。

[16]巴巴里海岸是北非海岸中部至西部,泛指伊斯兰教诸国海岸,包括今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和利比亚等国。黎凡特地区是历史上一个宽泛的地理名词,广义上包括地中海东部及诸岛,狭义指古叙利亚地区。

[17]里夫为摩洛哥北部山区,里夫人为当地土著部落。

[18]1814年11月—1815年6月在维也纳召开的欧洲诸国大使会议,由奥地利召集并主持,旨在解决法国独立战争和拿破仑战争以来出现的问题,通过划分势力范围形成制约,谋求欧洲的和平。

[19]后于1962年独立,建立阿尔及利亚人民民主共和国。

[20]新城(Kart-hadshat)与迦太基(Carthage)发音近似。

[21]即马拉喀什。马拉喀什(Marrakech)与摩洛哥(Morocco)在波斯语、乌尔都语等多种语言中相同,20世纪早期,外国旅行者习惯于直接以“摩洛哥城”指代马拉喀什。

[22]属于柏柏尔人。

[23]这里指代的黎波里,与今天的利比亚国不同。

[24]斐迪南·德·雷塞布(Ferdinand de Lesseps,1805—1894),法国外交官,苏伊士运河工程的主持者。

[25]亨利四世至拿破仑三世期间均为法国王宫,位于巴黎塞纳河右岸,1871年遭焚毁。原址现为公园。

[26]加拿大运河,1987年以前一直是大西洋到苏必利尔湖航路的组成部分,现为加拿大国家历史遗址。

[27]1881年2月的马尤巴山战役是第一次布尔战争中最后一次决定性的战役,以布尔人大胜英国人而告终。格莱斯顿(William Ewart Gladstone,1809—1898)为当时的英国首相。“布尔”出自荷兰语,意思是“农夫”,18世纪时特指定居南非好望角东部海岸、使用荷兰语的定居者及其后裔。

[28]英国著名传教士、医生戴维·利文斯通(David Livingstone,1813—1873)曾多次至非洲南部及中部探险并传教,后因病死于赞比亚。利文斯通曾一度与外界失联长达6年,《纽约先驱报》遂于1869年派记者亨利·莫顿·斯坦利前往寻找,1871年,两人在坦噶尼喀湖畔相遇,斯坦利的招呼“利文斯通医生,我猜?”由此广为流传。斯坦利曾绘制出详细的中非河流、湖泊地图,并考察了刚果河。

[29]吉布提于1977年独立为吉布提共和国,首都同名。法属索马里兰(1883—1967)为法国在非洲之角的领地,1946年前为殖民地,之后为海外领地。

[30]今分属埃及、利比亚、南苏丹和苏丹。

[31]今贝宁。阿加扎国王(Agaja,约1673—1740)于1729年组建亚马孙女战士部队(与希腊神话中的亚马孙女武士部落不同),开始只是为了增加声势,后因女战士均十分骁勇,遂成固定编制,至格佐国王(Ghezo,在位1818年至1858年)时期,更下令所有家庭均需选送最适合的女儿参军。

[32]蒙戈·帕克(Mungo Park,1771—1806),苏格兰探险家,已知最早探索尼日尔河中段流域的欧洲人。

[33]伊本·拔都他(Ibn Battuta,1304—1369),摩洛哥学者,游历甚广,曾花费30年时间游遍中世纪的伊斯兰世界和许多非伊斯兰国家,包括北非、非洲之角、西非、中东、南亚、中亚、东南亚和中国,著有《行记》(全名A Gift to Those Who Contemplate the Wonders of Cities and the Marvels of Travelling)。

[34]罗莫洛·盖西(Romolo Gessi,1831—1881),又称盖西帕夏,意大利军人、探险家,主要探访过非洲东北部,尤其是苏丹和尼罗河流域。

[35]意为“救世主”。

[36]赫伯特·基奇纳(Herbert Kitchener,1850—1916),英国高级军官,在第二次布尔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都扮演了重要角色。这里的1898年战役为当年2月发生的恩图曼战役,马赫迪继任者阿卜杜拉的势力于次年被彻底摧毁。

[37]约翰·汉宁·斯皮克(John Hanning Speke,1827—1864),英国探险家、英属印度部队军队,曾三次探访非洲并寻找尼罗河源头,是第一个抵达维多利亚湖的欧洲人。

[38]艾敏帕夏(Emin Pasha,Eduard Schnitzer,1840—1892),医生、博物学者,出生于德国犹太人的中产阶级家庭,后供职奥斯曼帝国,从而得到“帕夏”称号,曾出任乔治·戈登军队首席医官,于1890年获瑞典人类学与地理学学会颁发的织女星奖章(Vega Medal)。

[39]即埃塞俄比亚国王特沃德罗斯二世(Tewodros II,约1818—1868),他因故扣押了英国来使,引发英国于1868年出动远征军征讨,并在马格达拉战役失利后自杀身亡。

[40]即马拉维湖。尼亚萨为坦桑尼亚和莫桑比克境内的名称。

[41]月亮山脉(Mountains of the Moon)在古代欧洲特指尼罗河的发源山脉。包括古希腊地理学家在内的许多古人一直希望找到尼罗河的源头,直到一位名叫第欧根尼的商人声称发现了尼罗河源头,说由于山顶覆雪,当地人称之为月亮山脉,因而得名。此后希腊裔古罗马天文学家、数学家托勒密(Ptolemy,约100—约170)认可了这一说法并传诸后世。

[42]今坦桑尼亚的一部分。1916年至1961年间为英国管理下的坦噶尼喀版图,此后三年为独立君主国坦噶尼喀,为英联邦成员,1964年与桑给巴尔合并为坦桑尼亚。

[43]即美国第五任总统詹姆斯·门罗(James Monroe,1758—1831),他曾大力推动利比亚的殖民地化,主张将获得自由的黑奴送归非洲。

[44]象牙海岸即今西非的科特迪瓦共和国。阿克拉为今加纳共和国首都。尼日利亚首都今为阿布贾。

[45]比勒陀利亚位于今南非。德拉瓜湾即今马普托湾,位于莫桑比克海岸。洛伦索马贵斯即今马普托市。斯瓦科普蒙德和吕德里茨均位于今纳米比亚海岸。

[46]罗德西亚(Rhodesia)为非洲历史地区名,由英国南非公司划定,大致包括今津巴布韦和赞比亚。

[47]文中均为法语惯用名,塔马塔夫为马达加斯加东部港口城市,官方名为图阿马西纳(Toamasina);首都塔那那利佛官方名称为安塔那那利佛(Antananarivo)。

[48]今摩洛哥西部海岸的索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