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半岛:何时属于亚洲,何时不属于

从我们常规的地图和地理学手册看,阿拉伯是亚洲的一部分。若是有个火星来客,压根不知道我们星球的历史,或许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认为内志[1]这片著名的阿拉伯沙漠根本就是撒哈拉沙漠的延伸,只是被印度洋上一道非常狭窄而且无关紧要的海湾隔开了,这道海湾名叫红海。

红海的长度足足是宽度的6倍,遍布礁石。平均深度约为300英寻,但在它与亚丁湾(那才真正是印度洋的一部分)连接的地方,水深仅2至16英寻不等。很有可能,在波斯诸峡形成以前,这个布满火山小岛的红海最初只是个内陆湖,并不到海洋的等级,就像在英吉利海峡形成之前北海也不算海一样。

至于阿拉伯人自己,看上去他们既不想当非洲人,也不想当亚洲人,因为他们称自己的国家为“阿拉伯人之岛”,就区区一片6个德国大小的疆域来说,口气不可谓不大。这个国家的居民人口不会比伦敦大区更多,与国土面积完全不成正比。但这700万现代阿拉伯人最初的祖先必定拥有非凡的体魄与智慧,才能不依靠哪怕一丝一毫大自然的帮助,以一种极不寻常的方式令全世界记住他们。

首先,他们居住在一个气候完全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国家。这片撒哈拉沙漠的延伸地上不但连一条河都没有,还是地球上最炎热的地方之一,只有最南端和最东侧不同,可那里的海岸却又实在太潮湿,事实上也不适合欧洲人居住。而在半岛中央和西南部拔起至6000英尺海拔的山区,急剧的气温变化也让无论人类还是野兽都无法忍受,只要天一黑,温度计上的数字就会在不到半小时内从27度直坠到-7度[2]。

要不是还有地下水,内陆地区根本无法生存。至于海岸地带,除了紧邻英殖民地亚丁北端的部分,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商业角度说,整个神佑半岛还比不上曼哈顿岛的中南部。但曼哈顿岛如果有心要在对世界文化发展进程的综合影响上争取与之相提并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说来也怪,阿拉伯半岛从来没能成为一个像法国或瑞典那样的国家。世界大战中协约国急需外援,于是不分青红皂白许下了一堆不负责任的诺言,结果就是,13个所谓的独立国家挤在波斯湾到亚喀巴湾之间,甚至远到外约旦,后者位于巴勒斯坦和叙利亚沙漠之间,由一位受命于耶路撒冷的埃米尔[3]统治。但这些国家大多数徒有其名,诸如波斯湾沿岸的阿尔阿萨、阿曼,南部的哈得拉姆特,红海海岸的也门、阿西尔,只有南面的汉志大概算是有些分量的。因为汉志不但有自己的铁路(巴格达铁路的最后一段现在已经通到了麦地那,最终会连接麦加),而且还拥有穆斯林世界的两大圣城:麦加,穆罕默德出生的地方,穆斯林世界的伯利恒;麦地那,他长眠的地方。

这两个绿洲城市在早期都不起眼,直到公元7世纪时成为这些重大事件的发生地。穆罕默德成就了它们的声望。在父亲过世7个月以后,穆罕默德于公元567年或569年来到人世。不久后,母亲也去世了,他被交给贫穷的祖父抚养。早早成了一名赶驼人,跟着雇用他的驼队走遍了阿拉伯半岛,甚至可能穿越过红海,还有可能到过阿比西尼亚[4],后者后来试图将阿拉伯半岛变成非洲的殖民地(曾经有过不错的机会,因为沙漠部族间的仇怨太深,很难拧成一股绳共同御敌)。

不确定具体是多少岁的时候,他迎娶了一名寡妇。她的财产让他告别四处游荡的生活,开了一家自己的小店,经营粮食和骆驼饲料。和许多遭受癫痫阵发折磨的人一样,半昏迷时他也会有奇怪的幻觉。同样,和其他许多备受这恼人小病困扰的人一样,他告诉邻居,自己进入恍惚的状态是为了取得与神的联系,以此自我安慰。在成为伟大思想的开创者之前,他并没有发现,建立一种属于自己的、明确的全新宗教体系并不难。他只是含含糊糊地谈论着重建亚伯拉罕和以实玛利的古老信仰。有一个时期里,他看起来甚至打算将基督教信仰改造一番,以满足他的野蛮邻居们的需要,这些人从来不接受任何劝导他们要温和,要在挨打后将另一边脸转向敌人之类的话。最后,他的麦加邻居们对于一个蔬菜贩子想要变身先知的事大肆嘲笑,甚至在他认真起来后直接威胁他的生活,迫于压力,他移居麦地那,在那里郑重开始了传道者的事业。

有关他的教义我无法一一详述。如果有兴趣,你可以买本《可兰经》试着读一读,虽说你多半会感到有些吃力。现在,我们只要说说下面这一点就足够了:在穆罕默德的努力下,阿拉伯大沙漠里的各个闪米特部落突然间有了共同的目标。不到一个世纪,他们就占领了整个小亚细亚以及叙利亚和巴勒斯坦,外加整个非洲北海岸与西班牙。直至18世纪末,他们始终是欧洲安全的心腹大患。

没错,一个能够在短短数年间做到这一切的人必定拥有超凡的头脑与体魄。依照所有曾与他们打过交道的人(包括拿破仑,他不懂女人,却能一眼看出士兵的好坏)的说法,阿拉伯人都是了不起的战士;而诸多历史悠久的大学正是其智力天分和科学兴趣的确凿证据。为什么到头来他们曾得到的声望会折损这么多?我不知道。沉溺于一些类似地理环境影响人类性格的高谈阔论,进而得出结论说沙漠部族全都是伟大的世界征服者,这很容易。可还有同样多的沙漠居民一事无成。也还有同样多的山地民族做出了各种各样了不起的事。再回过头来说,也有山地人始终都是醉醺醺、粗枝大叶的懒汉,从来没有长进。不,很抱歉,可我从来无法仅凭任何一个国家的成功与否就得出某条简单且可放诸四海的道德经验。

只是,事情总难免一再重演。18世纪中期的改良运动清除了伊斯兰教中所有形式的盲目崇拜,类似清教的瓦哈比教派得以崛起,他们崇尚节俭、简单的生活方式,这可能导致阿拉伯人再次走向战争。如果欧洲继续将精力浪费在内战上,很可能再次陷入十二个世纪以前的危险之中。这个半岛是巨大的人才储备库,从不缺强悍坚毅的人,他们很少微笑,很少玩耍,总是保持庄重严肃,永远不会被物质财富的美好景象侵蚀,因为他们的需求如此简单,从来不觉得缺乏了什么。

这样的国家永远都是动荡之源。特别是当他们有了一个正当理由认为自己受到了伤害时。在关乎阿拉伯的事情上,白人的良知并不像我们可能期望的那样干净,一如他们对待亚洲、非洲、美洲和澳大利亚时的模样。

[1]今沙特阿拉伯中心地区,这里指代沙特阿拉伯本身。历史上,自1824年内志酋长国建立,到1932年沙特阿拉伯建立,其间各政权均以“内志”为国名。

[2]原文为华氏度,折算为摄氏度取约数。下文同

[3]通常指酋长或统治者,现代相当于“王子”,广泛使用于阿拉伯国家。

[4]埃塞俄比亚的旧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