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拉夫：又一个《凡尔赛和约》的产物[1]
这个国家的官方全名叫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王国。在三个种族（说“部落”听起来太像非洲土著了，可能冒犯他们）中，塞尔维亚人分量最重，他们住在萨瓦河东岸，靠近多瑙河交汇口处，首都贝尔格莱德就建在那里。克罗地亚人占据了从多瑙河的另一条支流德劳河到亚得里亚海之间的中心地区。斯洛文尼亚人则安居于德劳河、伊斯特拉半岛和克罗地亚围出的小三角地带里。然而，现代塞尔维亚还包括好几个其他种族。比如黑山，一个风景如画的山地国家，以抗衡土耳其人足足四百年而闻名，自从随着《风流寡妇》[2]的华尔兹翩然起舞的那一刻起，这个名字便在我们的记忆中留下了色彩。此外还有个大名鼎鼎的古老奥地利帝国的遗属，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最初是塞尔维亚的领地，后来被奥地利人从土耳其手中夺了过去，塞尔维亚和奥地利之间从此就有了嫌隙。宿怨最终完结于1914年的萨拉热窝刺杀，这一事件正是导致世界大战爆发的直接原因（但绝非真正的原因）。
塞尔维亚（老习惯根深蒂固，下文写到塞尔维亚时，我指的就是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王国）本质上是个巴尔干国家，它的历史其实就是一个承受五百年穆斯林奴役的故事。战后，它拥有了一个亚得里亚海岸的滨海地区，只是与本土之间仍然隔着迪纳拉山脉。就算它可以修一条穿过迪纳拉山脉的铁路（然而耗资巨大），也还是没有便捷的港口——或许拉古萨（现在叫杜布罗夫尼克了）算是个例外，那曾是中世纪最大的殖民地商品集散地之一。在直通美洲和印度的航线发现以后，它是地中海唯一不肯接受失败的城市，仍坚持将它远近闻名的“阿尔哥西”（即“来自拉古萨的船队”）送往印度的卡利卡特和古巴，直到愚蠢地参与了无敌舰队倒霉的探险，将它最后的船只也折损殆尽。
不幸的是，杜布罗夫尼克没有适用于现代船舶的设施。阜姆（里耶卡）和的里雅斯特本该是塞尔维亚的天然港口，只是老凡尔赛人将一个送给了意大利，另一个留给了自己，尽管它其实并不需要这些港口，因为它们的竞争对手只不过是威尼斯，后者一直渴望夺回自己作为亚得里亚海女主人的古老荣耀地位。结果，如今的里雅斯特和阜姆的船坞里长满了草，而塞尔维亚依旧和从前一样，只能在以下三条路线中选择一条来输出它的农产品。其一，它可以顺多瑙河而下将货物送到黑海，其可行性就好比纽约想要通过伊利湖和圣劳伦斯河将商品送往伦敦。其二，逆多瑙河而上至奥地利维也纳，从那里选择一条山道前往德国的不来梅、汉堡或荷兰的鹿特丹，这条路同样花费高昂。第三条，通过铁路将货物运到阜姆，当然，意大利人一定会守在那里准备尽全力摧毁他们的斯拉夫竞争者。
因此，就这一点看来，战前战后并没有什么不同，尽管从前的塞尔维亚在奥地利帝国的唆使下始终保持着纯内陆国家的状态。想到那场可怕灾难的主要源头竟然是猪，这多少有点悲哀。塞尔维亚唯一可供大规模出口的商品就是猪，那么，只要针对猪征收其难以承受的高额关税，奥匈帝国就能彻底摧毁塞尔维亚赖以获利的唯一贸易。死去的奥地利大公只是煽动欧洲所有武装力量的借口。事实上，巴尔干半岛这个东北角落的所有敌意都源自猪的关税。
冷
说到猪，它们靠吃橡子长得膘肥体壮。这就是亚得里亚海、多瑙河和马其顿群山之间的三角地带如此盛产猪肉的原因，因为那里生长着密密的橡树林。要不是罗马人和威尼斯人毫不负责地一窝蜂砍光山上的树木来造船的话，现在本该有更多森林。
除了猪，这个国家还有什么资源可以用来供给它的1200万居民吃穿呢？它有些煤炭铁矿，可看起来这个世界上的煤炭和铁矿已经太多了，何况全程靠铁路运往德国某个港口的费用也太高了，就像我之前提到过的，塞尔维亚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合适港口。
战争结束后，塞尔维亚得到了匈牙利大草原的一块土地，也就是所谓的“伏伊伏丁那”，那是一片上好的农田。德劳河谷和萨韦河谷会培育出足够本国需要的谷物和玉米，以此证明自己的价值。摩拉瓦山谷与瓦尔达尔河相连，正是连接北欧与爱琴海塞萨洛尼基的不错的商路。事实上，它是一条支路，主干线连接尼什（君士坦丁大帝的出生地，腓特烈一世在征伐圣地途中得到著名的塞尔维亚王子斯蒂芬短暂接待之处）、君士坦丁堡和小亚细亚。
但总体说来，塞尔维亚作为工业国家的前景并不美妙。就像保加利亚，必定始终都是个斯拉夫农民群体相当兴旺的国家。若是将斯科普里和米特罗维察那些身高六英尺的农民与来自曼彻斯特或设菲尔德的伦敦腔工人稍加对比，任何人都会疑心，命运是否真的如此不公。贝尔格莱德可以永远都是一个友善亲切的乡间城镇，就像奥斯陆和伯尔尼，它是否真的希望在规模上同伯明翰或芝加哥一较高下呢？也许是真的。现代精神是个奇怪的东西，塞尔维亚农民古老正派的价值观因好莱坞先知们虚设的文化理想而产生了动摇，可他们绝不是第一个如此的人。
[1]南斯拉夫已于1992年解体，经过一系列演变后分为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斯洛文尼亚、黑山、马其顿共和国以及科索沃等数个国家和地区。1918年南斯拉夫建立，前11年里称 “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王国”，1929年改为南斯拉夫王国；1945年成立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1992年解体后，黑山和塞尔维亚组成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2003年改名塞尔维亚和黑山，2006年黑山独立。
[2]轻歌剧，奥匈帝国作曲家弗朗兹·莱哈尔（Franz Lehr，1870—1948）的代表作，自1905年在维也纳首演后便立刻风靡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