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苦为走廊的国家,如今有了自己的走廊
波兰备受两大天然劣势困扰。地理位置是它最大的不幸,距离最近的邻居是它的俄罗斯斯拉夫兄弟。据说真正的兄弟手足之情无比美妙,但两个拥有相似种族人群的国家则不然。
我们不知道波兰人最初来自哪里。和爱尔兰人一样——这两个民族在许多地方都颇为相似——波兰人非常爱国,永远准备着为他们的祖国献出生命,但却很少期望好好活着,为它工作。这个国家最出色的历史学家整理了有关他们祖先英勇事迹的记录,将最初的波兰英雄变成了挪亚方舟上的偷渡者。但当波兰人第一次出现在可靠的历史文书里时,查理曼大帝和他的勇士们已经在墓穴里躺了几乎整整两个世纪了。然而,就在黑斯廷斯战役[1]之后大约五十年,“波兰”这个字眼开始有了意义,不再仅仅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地域名称,指代某个大概位于远东某片荒野的国家。
就我们目前所知,波兰人最初生活在多瑙河口附近,却遭到来自东方的袭击,被迫向西迁徙,一直走到了喀尔巴阡山脉。很快,他们被其他强大的斯拉夫部族(俄罗斯)驱赶着穿越这一地区,最终在原始森林和沼泽地之间找到了安全的避难所,那些沼泽正是欧洲大平原的一部分,位于奥得河与维斯瓦河之间。
北极
再没有比这个位置更糟的选择了。就算有人搬把椅子坐在中央车站大门正中央,他所得到的安宁和私密空间也不会比这个国家的任何一名农夫少。这个区域事实上就是欧洲前门口的唯一通道,无论是东方部族想要向西占据北海沿岸欧洲土地,还是西方力量打算向东到俄罗斯劫掠一番,谁都可以任意来去。在这里,永远要做好同时与两侧来敌作战的准备,年深日久,波兰每一个拥有土地的人都变成了训练有素的战士,每一座城堡都成了军事要塞。就这样,战争的压力延及生活的方方面面。商业从来无法在一个以战争为生活常态的国家里占据重要地位。
波兰也有几个城市,无一不在国境中央的维斯瓦河岸边。克拉科夫,位于南部,喀尔巴阡山脉在这里汇入了加利西亚平原。华沙,坐落在波兰平原中部。但泽,靠近河口,商贸经济依赖于海外商人。再往内陆去就几乎没有人烟了,因为除了一条通往第聂伯河及维尔纽斯的河流之外,那里没有任何水路,可第聂伯河在俄罗斯境内,维尔纽斯是立陶宛古老的首都,从来没能超越小小王室住地的身份。
生活必需品的买卖都牢牢掌握在犹太人手中,他们是在十字军热衷于大肆屠戮莱茵河流域若干知名犹太人社区的居民时逃到欧洲边缘的。强悍的斯堪的纳维亚人能够为这个国家带来数不尽的好处,人数不需要太多,就像在俄罗斯境内那样。但他们从没踏足过世界的这个区域。为什么要来呢?这里没有沟通南北或东西的便捷商路,长路另一头没有君士坦丁堡那样的城市来补偿旅途辛劳。
就这样,波兰人落在了德国人、俄罗斯人和土耳其人手里。德国人憎恨他们,因为虽说同样信奉罗马天主教,他们却始终是斯拉夫人;俄罗斯人瞧不起他们,因为尽管同出斯拉夫一源,他们却不是东正教徒;土耳其人厌恶他们,因为他们既是基督徒又是斯拉夫人。
如果兴旺的立陶宛王朝还存在,情形也会比现在好得多,中世纪时它就曾多方照应这个国家。可惜加格罗林王朝在1572年覆灭了。多年的边境战事让这些贵族变得富有,在他们辽阔却与世隔绝的领地里享受着近乎专制的特权,随着最后一位国王死去,贵族们成功将国家变成了选举君主制[2]。那个选举制的君主国从1527年延续到了1791年,早在最终崩溃之前很久,它就已经成了一个浸透了痛苦的笑话。
因为波兰的王冠成了待价而沽的货品,价高者得,不问其余。法国人、匈牙利人和瑞典人轮番坐庄,尽管除了可能提供一点不义之财和税收之外,这个国家对他们毫无意义。然而这些君主忘了拿出一点截获的战利品分给他的追随者,于是波兰贵族们做了他们的爱尔兰朋友早在一千年前就尝试过的事。他们请求邻居来帮忙“拿回权利”。邻居们兴高采烈地来了,有普鲁士人、俄罗斯人和奥地利人,从此,波兰失去了独立。
此后波兰三度被大规模瓜分,到了1795年的最后一次,俄罗斯得到了180,000平方英里的土地和6,000,000人口,奥地利得到45,000平方英里土地和3,700,000人口,普鲁士分得57,000平方英里和2,500,000人口。直到125年之后,这一致命的错误才得以弥补。之后,出于对俄罗斯的畏惧,协约国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们给予新的波兰共和国远超其应得的土地,更有甚者,为了给波兰一个直接的出海口,他们划定了所谓的“波兰走廊”,那是一道狭长地带,从过去的波兹南省直通波罗的海,将普鲁士切割成了从此再无直接联系的两部分。
对于这条不幸走廊未来的命运,无须太渊博的地理或历史知识就能做出判断。它仍将夹在德国与波兰之间,承载着怨恨与怀疑,直到一方强大到足以摧毁另一方,而在那以后,可怜的波兰将再一次回归它一直以来的角色,成为俄罗斯和欧洲之间的缓冲带。
在最初的胜利辉映之下,这成就看似辉煌。然而,在领土之间修筑不怀好意的樊篱并不会有助于解决我们这个时代的经济和社会问题。
[1]1066年爆发于诺曼底公国与英格兰之间的战争,英格兰战败,诺曼底公爵威廉加冕英格兰国王,为威廉一世。
[2]一种君主制政体,以选举而非世袭方式产生君主。这里指的是当时的波兰-立陶宛公国,也称波立联盟或最尊贵的波兰共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