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承载四分之一人类幸福的荷兰海岸近岸岛屿

如果早几年,这个章节的标题还应当是“大不列颠和爱尔兰”。后来人们对大自然的作品进行了些调整,将一个地理单位拆分成了两个独立主体[1]。恭顺的执笔人所能做的,就是顺应变化,为这两个国家各写一章。任何其他做法都可能造成深远的复杂影响,再说我也不想看到爱尔兰海军沿哈得孙河[2]而上,来为这个“Saorstat Eireann(爱尔兰自由邦)的民族自豪感决不容忍的冒犯”要求道歉。

恐龙不画地图,但岩石留下了它们的故事。它们全都在,在火成岩里,那是火山喷发物在临近地面处冷却凝结的石头;在花岗岩里,那是高压的产物;在沉积岩里,在湖底或海底缓慢沉积而成;在变质岩里,比如板岩和大理石,它们本质上就是石灰岩和黏土,却在地底深处经历了微妙的化学变化而身价倍增。

它们全都在,横七竖八地散在地上,到处都是,就像台风过后屋子里的家具。它们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培养珍稀爱好的地理实验室。这或许正好能说明,为什么英国能培育这么多世界一流的地质学家,尽管这个国家对打兔子的兴趣和热情总是比研究科学真相更高。事情也可以换个方式看:正因为有这么多出色的地质学家,我们对于英国地质的了解才会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但后者的可能性很低。毕竟,善水者总是出现在有水的地方,而绝少走进卡拉哈里沙漠深处。

那么,有了地质条件,有了地理学家,关于英国这片生养之地的起源,他们又会做出怎样的交流探讨呢?

大西洋、爱尔兰、英格兰和欧洲

试着忘掉你熟悉的欧洲地图。想象一个刚刚升上海平面的世界,这个世界还因为造物运动而摇晃着。在脑海中绘制一幅巨大的大陆图画,荒凉的陆地高耸在水面之上,被火山运动撕裂成一块一块,火山喷发碾碎了岩石,就像纽约城里的人工爆破炸碎街道路面一样。与此同时,大自然实验室的力量还在继续它们耐心的工作。风不停地从海面吹向陆地,携带着数以亿万吨计的水汽由西而东,浸湿土地,润泽空气,为大地披上草与蕨编织的巨大地毯,为灌木与树木的生长做好了准备。一年又一年,不知疲倦的海浪日日夜夜地冲刷、拍打、撞击、研磨、雕琢,直到沿海的陆地渐渐崩蚀、萎缩,仿如在坚持不懈的阳光下消融的雪。然后,突然之间,冰——动作迟缓而残酷的死亡之墙——低吼着从最高的山脉崩离,滑过最陡峭的山壁,隆隆作响着,笨拙地碾过宽阔谷地的山坡,卷着自荒芜山头上犁下的碎石,和着冰冷的水,填满深深的峡谷和狭窄的山涧。

阳光照耀,雨水洒落,冰川吱嘎开裂、滑行,海浪啃噬,季节更替,当人类终于出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一道被海水淹没的峡谷横贯北冰洋和比斯开湾,从大陆的世界上切出一条狭长地带,另一片高地从波浪中升起,与狭长土地间隔着窄窄一条不规则的汹涌海域,几块孤零零的岩石兀立在海面上,与其说是人居之地,倒不如说是为海鸥准备的。

英国的形成过程是如此、如此的含混不明。现在,让我们打开现代地图,看看它会告诉我们什么。

从设得兰群岛到兰兹角的距离,与哈得孙湾中部或阿拉斯加南部到美国北部边境的距离一样,或者,换个大部分欧洲人更容易明白的说法,相当于从挪威的奥斯陆到波希米亚的布拉格之间的距离。这就意味着,作为世界人口密度最高的国家之一,英国连同它的4500万人口都与堪察加半岛(阿拉斯加对面)处于同一纬度,都介于北纬50°到60°之间,而堪察加只有不到7000人,堪堪免于饥馑,鱼类是他们唯一的食物。

北海横亘在英格兰的东面,它原本什么也不是,只是一片洼地,被慢慢注满了水。再看一眼地图吧,这比长篇大论的描述更清楚。右边(东侧)是法国。紧跟着,我们就看到了英吉利海峡和北海,像是横过马路的沟渠一般。接下来是广阔的英国中部大平原,岛上最低的地方,伦敦就在这里。紧挨着它的是威尔士的高山。然后是另一片低洼地,爱尔兰海、爱尔兰的中部大平原,至于爱尔兰山区,只是远在最西端的几块孤单岩礁,从浅海里探出头来。最后是圣基尔达岛(就在一年前还无人居住,因为交通太困难了),再之后,我们突然一脚踩空,跌落下去,一直下坠,下坠,因为真正的海洋到了,广袤的欧亚大陆到了尽头,无论探出水面的还是在水面下的,统统到了尽头。

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

关于那些围绕着英国的不同海洋、海湾和海峡,我最好还是再讲得详细一些。我尽力避免在这本书里提到太多不必要的名字,否则你们一翻到下一页肯定就会把它们全都忘了。但在这里,我们要回归传统,因为在至少四个世纪的时间里,这个奇特的小岛都影响着我们星球每一个角落里所有男女老幼的生活。然而,那并不完全是运气或人种优越性的问题。真正无疑的,是英国适时发挥了它拥有的一切。此外,大自然赋予了它一个无与伦比的优势,将它迷人的岛屿端端正正安放在东半球诸多陆地的正中。如果你想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妨先想一想可怜的澳大利亚,迷失在茫茫水域之中,一切都得自力更生,没有邻居,没机会了解外界的任何新想法,然后再对比一下澳大利亚与英国的位置,后者就像一只伏在网中央的蜘蛛,到世界四个角落的距离都一样,可与蜘蛛不同的是,注满咸水的“护城河”天然生成,保护它安居于其他人类的觊觎之外。

当然,只要地中海依旧是世界文明的中心,这独特的地理位置就毫无意义。直至15世纪末,英国还只是又一个孤悬海外的偏僻岛屿,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只相当于今天的冰岛。“你去过冰岛吗?”“不,但我有个姑妈去过一次。是个有意思的地方——有趣的岛——但太远了——要在海上颠簸整整五天。”

在公元伊始的前十个世纪里,这就是英国在人们心目中的真切写照:得忍受三四天晕船的煎熬。要知道,罗马大帆船的舒适度甚至还比不上往返利思和雷克雅未克之间的700吨蒸汽轮船。

无论如何,人们对这些文明边缘地带的认识还是渐渐增加了。那些用颜料涂抹脸颊身体、住圆形小屋、在地上掘井、修筑低矮土围墙的野蛮人被罗马人驯服了。通过他们的语言,罗马人判定这些人必定与高卢北部的凯尔特人系出同源,同时也发现了,他们总体来说是驯良的,乐于进贡却不索取太多“权利”。至于他们对脚下这块土地是否拥有任何“权利”,倒也是个值得怀疑的问题,因为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也是后来者,从一个更加古老的外来部族手里夺取了这块土地,而在东、西方许多人迹罕至的区域间,那个古老入侵种族留下的痕迹不时可见。

粗粗算来,罗马对英国的统治持续了四个世纪,几乎和白种人成为美洲主流人种的时间一样长。突然间,几乎毫无征兆的,一切结束了。罗马人将饥渴的条顿部族挡在欧洲大门外将近五百年,孰料糟糕的防御工事一朝溃堤,蛮族如洪水般卷过欧洲南部与东部。罗马召回了它的海外军队。当然,从没有哪个帝国会承认自己战败,除非它已经灭亡多年。几个军团被留在英国,守卫高耸的土墙,防备居住在苏格兰山区里的野蛮人入侵不列颠的平原,那些山脉本就几乎无法通行。另有一些堡垒护卫在威尔士边境。

然而,某一天,日常补给船没能越过海面到来。那意味着,高卢人被打败了。从那一刻起,留在英国的罗马人与祖国的联系被切断了,再也没能恢复。稍晚一些时候,从海岸市镇传来的消息说,有人看到外国船出现在了亨伯河和泰晤士河的河口,达勒姆、约克、诺福克、萨福克诸郡的村庄遭到了袭击和抢劫。罗马人从未想过要加强东侧边境的防御,因为这完全没有必要。可现在,某种神秘的压力(也许是饥饿,也许是流浪的癖好,也许是有人在身后追赶,我们大概是永远不会知道了)逼迫着撒克逊海盗的先头部队从丹麦和荷尔斯泰因来到了不列颠的海岸,同样是这种压力,曾驱使条顿人的先锋渡过多瑙河,翻越巴尔干山脉和阿尔卑斯山脉的高山隘口。

那些迷人的别墅里必定曾经居住过罗马的高官显爵、罗马的驻军、罗马的女人和孩子,如今只留下一处又一处断壁残垣不时闪过我们眼前。别墅的主人消失了,就像弗吉尼亚和缅因州海岸线上最初的白人定居者一样,神秘地消失了,无声无息。他们凭空消失。有的被自己的仆人杀死。女人们被好心的本地人娶回家——对于骄傲的征服者种族来说,算是奇怪的命运,但这样一个好心人足以胜过扔下最后一班船不顾的“殖民地人”。

之后,混乱开始了,苏格兰和加勒多尼亚[3]的野蛮人成群结队,挥舞着斧头,不知疲倦地忙着杀死他们的凯尔特邻居,后者在罗马人纵横国内国外扮演警察角色的数个世纪里已经变得软弱。在这样令人烦恼的环境下,一个常见的错误出现了——要知道,聪明的点子总会招致最后的灾难——“我们从其他地方招募点些强壮的人吧,雇佣他们为我们打仗。”强壮的人从易北河和艾德河之间的沼泽与平原来了。他们来自一个名叫撒克逊的部族,这并不能说明他们的来历,因为德国北部到处都是撒克逊人。

为什么他们的名头前永远要挂上一个“盎格鲁”,这或许又是一个永远的不解之谜。自从第一次在英国的土地上亮相,“盎格鲁-撒克逊”这个名词已经使用了若干个世纪。如今,盎格鲁-撒克逊变成了激励人们战斗的口号,比如,盎格鲁-撒克逊血统、盎格鲁-撒克逊传统。好吧,传说全都一样美好,既然它能让人们高兴地自我感觉比其他人更优秀,又有何不可呢?但历史学家却不得不遗憾地宣布,作为一个人种,盎格鲁是以色列“失落的部族”[4](他们常常出现在无从证实的历史记载中,但从来没有人能找到他们的去向和踪迹)的小兄弟们。至于撒克逊人,大体可以等同于群居出没的北欧游牧种族,后者可以在三十年前的远洋轮船统舱里找到。但他们很强壮。他们工作、战斗、玩耍、抢劫,全都那么热情。他们有五个世纪的时间来整理土地,在那里,如今他们是世代相传的主人;当他们能够强行将自己的语言推广给可怜的凯尔特土著时,凯尔特人便迅速忘掉了在尊贵的罗马女士厨房里工作时学会的寥寥几个拉丁词语。再然后,待到条顿人的游牧民族如潮水般袭来,就轮到他们自己被扔出家园,流离失所了。

1066年,英国成为诺曼人的属地[5],不列颠群岛第三次被迫承认来自大洋彼岸的君王。然而,事情很快就颠倒了本末。事实证明,不列颠殖民地比法国本土那摇曳不定的“祖国”更值得投资,诺曼人离开大陆,从此在英国定居下来。

对于英国来说,在法国的最后失败与丢失的财富却是乔装改扮的天赐幸运。他们不再只顾眺望大陆,转而开始留意到大西洋的存在。即便如此,英国也未必会开启如它后来那样的航海事业,要不是亨利八世爱上了一位名叫安妮·博林[6]的女士,要不是这位女士令他意识到通往她心里的道路上横着一座明晃晃的教堂。也就是说,皇帝陛下必须和他的合法配偶——“血腥玛丽”的母亲——离婚,这一行为挑衅了教皇在基督教世界至高无上的权威,引发了英国和罗马的彻底决裂。由于西班牙站在了教皇这边,英国必须学会航海来保护自己,否则就再也无法保持独立的国家地位,必将沦为西班牙的一个省。就这样,以一种古怪、迂回的方式,一桩离婚案成了引导英国人学习如何成为航海专家的真正起因。一旦掌握了新技能,余下的就是他们祖国绝佳的地理位置掌控范围内的事了。

然而,若不经历艰难的国内斗争,改变不会自然而然发生。没有人能理直气壮地要求一个社会阶层为其他阶层的利益而自我灭亡,那么,自诺曼底人征服英国以来就高高在上的封建统治者们意图竭力保全这个国家的农业传统不被世界性的商业行为取代,也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永远是一对不共戴天的死敌。中世纪骑士看不起商业,认为它完全配不上自由人的身份。在他们眼里,商人和走私者也差不多。你需要利用他们,但永远不会允许他们从大门走进你的家。因此,商业贸易的活计基本上都留给了外国人(多半是德国人),还有穿越北海与波罗的海而来的那些著名的“东方人”,正是他们让英国第一次对于拥有明确的绝对价值的硬币有了概念,那是“东方人的钱币”,也是今天的英镑。犹太人遭到驱逐,被严厉地隔绝在国境之外,以至于就连莎士比亚也只能根据传闻来设想他的夏洛克[7]。海岸城镇有一点渔业,但数个世纪以来,这个国家的主要产业一直是农业。在这一点上,大自然对这片土地颇为偏爱,尤以畜牧业为最,因为那些土壤里往往石头太多,没法长出粮食,却刚好能为奶牛和绵羊提供丰富的口粮。

那里全年2/3的时间都刮着西风(一直不停),雨水如影随形。任何不得不在冬天到过伦敦的人都明白这一点。就像我在北欧诸国部分谈到过的,如今的农业再也不像一千甚至一百年前那样依赖大自然。诚然,我们还无法制造降雨,但化学工程师们已经教会我们,如何克服许多在乔叟[8]或伊丽莎白一世的时代里令人束手无策而只能听天由命的难题。需要再一次强调的是,这座岛屿的地理构造令东部的土地所有者获利极丰。通过不列颠群岛的横截面图可以看到,群岛就像一个汤盘,西部高耸,比东部陡峭得多。我们之前说过,这是必然的结果:英国是一片远古大陆的组成部分,最古老的大山曾经耸立在东部的土地上,早已因风侵水蚀而彻底消失了,年轻些的岩石造物还矗立在西部,不到再一个1000万或1500万年过去是不会消失的。这些年轻山脉占据的土地名叫“威尔士”(古凯尔特语家族坚守的最后阵地之一),它仿佛屏障一般,拦住大西洋上的暴风雨,不让它们触碰到东部低地。高山如此出色地履行着它的职责,令东部大平原得以享受堪称最适宜种植作物、放牧牛羊的理想气候。

大不列颠是灯塔之国

自从轮船发明,我们就可以从阿根廷或芝加哥订购粮食;自从冷藏技术被引入,冷冻肉就能够从世界一头被送到另一头。只要支付得起,再也没有哪个国家需要依靠自己的农场和田地来养活本土居民。可是,就在一百年前,手握粮食者还是世界的主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们决定锁上粮仓大门,就会有数以百万计的人因饥饿而慢慢死去。南面的英吉利海峡、西面的塞文河(它将英格兰与威尔士隔开,并注入英吉利海峡)、北面的亨伯河与墨西河、东面的北海合力围出了一片宽阔的平原,无疑,这就是古老的英格兰最重要的区域,因为它是最丰产的粮食产区。

工厂征服了农场

当然,当我说到“平原”时,指的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平原”。英国中部的大平原并不像美国堪萨斯州那样是个扁平的煎饼,而是由起伏不平的地面组成。泰晤士河(几乎和我们美国的哈得孙河一样,都很长,前者215英里,后者315英里)流经它的中心腹地。泰晤士河发源于柯兹沃尔德丘陵,这一地区因绵羊和巴斯古城而闻名,从罗马时代开始到现在,英国烹饪术的受害者们都聚集在这里,泡着含钙和钠的温泉,吃下半生不熟的牛肉和水塌塌的蔬菜,以期强身健体。

接下来,泰晤士河自奇尔顿山和白马丘陵之间穿过,为牛津大学提供了天然的划艇运动场,最后抵达低处的泰晤士河谷,那是东盎格鲁山脉和北部丘陵山峦之间的土地,要不是勤勤恳恳忙着连接北海与大西洋的多佛尔海峡截断了它那在柔软白垩岩土地上蔓延的河道,泰晤士河多半会一直流到法国去。

这条河边矗立着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同罗马以及大多数久远蒙昧时代的城市一样,伦敦不是偶然生成,也不是某位君王异想天开的结果。它会坐落在如今这个位置,纯粹是出于经济需要。人人都知道,在英格兰南部和北部之间往来的摆渡者是一群穷凶极恶、臭名昭著的家伙,要想摆脱对他们的依赖就必须建一座桥。伦敦不偏不倚崛起于河流无法继续通航的地方,这里的河面不至于太宽,二十个世纪以前的工程师也完全有能力在上面建点什么,让往来的人与货物能够妥妥当当地从一侧河岸抵达另一侧,不沾一滴水。

罗马人离开后,不列颠群岛上的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但伦敦却不为所动。如今,拥有800万人口的它依旧比纽约多出整整100万人。它的面积是古巴比伦(远古时代最大的城市)的5倍,巴黎的4倍。这是因为伦敦城里都是低矮的建筑。英国人注重隐私,坚持保有个人空间,拒绝住在蜂巢一般的屋子里,结果就是,伦敦以水平方向平铺开来,美国的城市刚好相反,全都向高处发展。

被称为“市区”的伦敦中心如今只是个工作场所。1800年时,市区内还有13万居民,此后却一直收缩到了不到14,000人。然而,每天都有将近50万人涌进城区,经营数以亿万计的资金,那是英国巨大的贸易顺差所带来的财富,又被投资在海外企业中。他们还监管着来自殖民地的商品流向,这些货物数量惊人,堆在从塔桥向伦敦桥[9]方向绵延达20英里的河岸仓库里。

鉴于泰晤士河必须随时开放通航,控制船运的唯一办法就是在两岸修建码头和仓库了。想要真正了解什么是国际贸易的人应当去看看伦敦的这些码头。相形之下,纽约仍然只是个乡下村子,还远远称不上是具备任何重要性的商贸要道,这话可能会让美国人不太舒服。或许将来会有所不同。看起来,商业中心正在西移。然而伦敦依旧是国际贸易技巧与知识领域的权威,至于纽约,才刚开始学习入门课程。

说得太远了,我们还是先回到1500年的英国平原吧。它的整个南部边界高山环绕。最西端是康沃尔半岛,也就是布列塔尼半岛在地理上的延伸,只是中间隔了个英吉利海峡。康沃尔是片奇特的土地,凯尔特语在这里一直存活到两个世纪以前,而无论怎么样看都和布列塔尼的奇怪石柱一样为如下理论提供了证据:两个地区必定曾居住着来自同一种族的居民。顺带说一句,当来自地中海的水手们发现不列颠群岛时,康沃尔是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地方。渴求铅、锌、铜的腓尼基人(别忘了,金属时代的开端正是他们的全盛时期)过去常常向北远行至锡利群岛。在那里,他们与来自多雾大陆的野蛮人见面,做着以物易物的交易。

整片地区最重要的城市是普利茅斯,一个少有船只出入的军港,只是偶尔能见到大西洋上开来的轮船。康沃尔群岛的另一侧静卧着布里斯托尔湾,17世纪地图上的“假海峡”,因为从美洲返航的船长常常把它误认为英吉利海峡,结果在这个可能掀起40英尺高浪头的危险水域里折戟沉舟。

布里斯托尔湾北面是威尔士的群山。那是一片没有人在意的无足轻重之地,直到人们发现了它的煤田、铁矿以及不远处安格尔西岛上的铜矿,后者更是摇身一变,从荒野乡村变成了整个王国里最富裕的工业地区。加的夫是罗马人的古老要塞,如今则是全世界最重要的煤炭中心之一。一条钻过塞文河底的铁路将它与伦敦连接起来。在工程界,这条隧道与连接威尔士、安格尔西岛及霍利黑德岛的大桥齐名。轮船由霍利黑德出发,开往爱尔兰都柏林的金斯顿港口。

英格兰地处各大陆块中心,占尽地利

在英国这片古老的四方形区域里,每一座城市、每一个村庄都是那样古老,在漫长的时光里饱经风霜,以至于我几乎不敢提起它们的名字,唯恐忍不住将这本世界地理书写成英国地理。直到今天,英国仍然是地主阶层的主力军大本营。在法国,大片土地归于一人的情况虽然不是绝对没有,但也十分罕见,土地所有者的数量是英国的十倍。在丹麦,该项人口比例的差距甚至更大。地主乡绅阶层早已不复昔日的重要,除了告诉别人如何穿着马裤式高尔夫球服,如何打猎杀死他们口中时不时挂着的“我们的小可怜儿”来消磨时光,如今也就只是一个还存在着的社会群体罢了。导致这一切的,并非他们自身有什么缺失,而是詹姆斯·瓦特在蒸汽机这一实用、高效机械上的发明所带来的社会经济生活的剧变。当格拉斯哥大学里这位擅长数学的机械工匠开始摆弄他祖母的茶壶时,蒸汽机还只是被试着用在一两台笨重水泵上的小玩意儿,效率很低。到他去世时,蒸汽机已经征服了世界,土地不再是财富之源。

北海

此后,在19世纪的头40年里,经济重心的大本营开始北移。自古以来,经济中心地区都在南部,如今却转移到了兰开夏郡、约克郡和所谓的“黑乡”[10]。兰开夏的水蒸气令曼彻斯特的棉纺厂高速运转起来;在约克郡,蒸汽机将利兹和布拉德福德变成了全球毛纺织品中心;而在黑乡,“马力”将伯明翰拉扯成了数以百万吨计的钢板与钢梁的生产地,所有钢材都是造船需要的,而不列颠群岛的一切产品都得靠这些轮船运送到世界各个角落。

蒸汽动力取代人力是人类经历过的最大变革,也是社会剧变的原因。当然,发动机不能思考,它们需要一定数量的人类侍从来喂饱它们,照料它们,告诉它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什么时候停下来。作为这类无比简单的服务工作的回报,务农者得到了好似丰厚财富的许诺。乡下的人们听从了城市的召唤。城市飞快成长起来。房产开发商富裕起来。在短得惊人的时间里,整个国家80%的人口流入了城市。就是在那个时期,英国积累了巨大的富余财富,足以确保它在其他财产耗尽后还能继续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眼下许多人都在暗自思量,这个节点究竟是否已经到来。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这里所说的时间,意味着下一个十年或二十年。不过,能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一定是非常有趣的。大英帝国走到今天,是一连串机缘巧合的结果。在这一点上,它和罗马帝国很相似。罗马帝国是地中海文明的中心,它征服四邻是为了保证自身的独立。从成为大西洋文明中心的那一刻起,英国就不得不遵从同样的原则。终于,全球大探险时代看来已经走到了终点。商业与文明开始向大洋彼岸转移。就在荷兰海岸线不远处,短短数年前还是一个巨大帝国中心的地方,如今飞快变成了一个人口过剩的岛屿。

看上去很糟糕。但这就是我们这颗星球的行事之道。

SCOTLAND

苏格兰

罗马人知道苏格兰的存在,但了解程度不比居住在大西洋海滨的美国先民对五族联盟[11]的了解更多。在北边某个地方,帝国最后一道碉堡和诺森伯兰[12]小屋组成的边境线之外,有一片荒凉的高山,其中住着野蛮的部落,除了牧羊人就是羊群主人。他们住得十分简陋,几乎无法想象;血脉传承跟随母亲,而不像世界其他地方那样以父系血统为准;除了几条陡峭得连马都爬不上去的小径之外,没有道路可以通行;他们暴烈地抗拒一切文明教化,以至于似乎最好的办法就是任其自生自灭。可他们同时还是令人胆寒的偷牛贼,会突然从山上冲下来偷走切维厄特丘陵的羊和坎伯兰[13]的牛,于是人们认为,筑起一道从泰恩河直到索尔韦湾的高墙,以刀剑酷刑威吓其不可逾越,才是保护这些地区的最好办法。

人们是这样做的。在罗马统治英格兰的四个世纪里,除了少数几次惩戒性质的探险,苏格兰人很少暴露在文明光辉的笼罩下。他们延续着同爱尔兰岛上凯尔特兄弟的古老贸易关系,几乎没什么需求,也绝少与其他世界发生联系。古罗马人的高墙已经消失,但即便在今天,苏格兰人依旧自顾自过着非常“苏格兰”的生活,他们已经可以发展出专属于自己的文化了。

苏格兰是这样一片贫瘠至极的土地,这一现实或许反倒帮助他们保住了自己的独立性。他们的大半土地都是高山。在人类诞生前很久,这些山也曾和阿尔卑斯一样高。风雨渐渐将它们磨平,地壳变化完成了余下的工作。随后到来的是冰川,同样的冰川曾经覆盖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山谷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点泥土被它一扫而空。这也就难怪只有10%的苏格兰人能够在苏格兰高地生存了。其他90%的人口都挤在低地,那是一条狭长地带,宽度常常不超过50英里,西起克莱德湾,东至福斯湾。在这段河谷里,火山活动铸就了两道山脉(苏格兰的大部分城堡都建在死火山的山口上),一道宽大的裂隙横过两山之间,其中坐落着苏格兰的两座大城市:古都爱丁堡和现代城市格拉斯哥,后者以钢铁、煤炭、造船和制造业著称。一条运河连接其间。另一条运河连接林尼湖和马里湾,小型轮船可以经由它直接往来大西洋和北海,而不必被迫穿行约翰奥格罗茨、奥克尼群岛和设得兰群岛之间的危险水域,那都是古老大陆留存至今的残迹,从爱尔兰一路向挪威北角延伸。

然而,能够令格拉斯哥繁荣的,未必能令整个国家富庶,大多数苏格兰农民日夜劳作,收成却不过刚够免于饿死,从来无法让他们真正尝到生活的滋味。这或许会让他们对每一分钱都不免太过斤斤计较,毕竟赚钱不易,但同时也教会了他们,无论这个世界上其他人会说什么,都要努力自力更生,善用自己的智慧与勇气。

历史充满了机缘巧合,伊丽莎白女王的去世让英国王冠落在了她的苏格兰远亲——斯图尔特王朝的詹姆士国王——头上,于是,苏格兰成了英国的一部分。从此以后,苏格兰人可以随意出入英格兰,若是觉得本岛太小,容不下他们的勃勃雄心,还可以随心所欲地走遍帝国下辖的每一个角落。他们节俭、智慧,通常都冷静自制,正是担任偏远地区领导者的最佳人选。

THE FREE STATE OF IRELAND

爱尔兰自由邦

现在,轮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了,那是诸多无法解释的人类命运悲剧故事之一。在这个故事里,一个在精神世界拥有无限可能的民族却扔下了手头的工作,把精力都消耗在注定要失败的无用功上;与此同时,附近一座岛屿上的死敌却永远保持着警惕,下定了决心,要冷酷无情地羞辱和奴役那些没能领悟文明的利己主义乃首要生存法则的人。

能怪谁呢?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怪地理环境?很难。爱尔兰同样是史前北极大陆的残骸碎片,若是在板块变化的时代里它的中心没有这般深陷山区,情形应当会好很多。这片土地沿海多山脉,使得整个国家的地形就像一个汤盘,仅有的几条河若是不拐上无数个弯是无法抵达海洋的,因此,它们事实上根本就无法通航。

怪气候?不。因为它的气候和英国并没有太大差别,只是有可能再稍稍潮湿一点,雾再多一点。

地理位置?答案同样是否定的。因为美洲大陆发现以后,爱尔兰就是欧洲所有国家中距离新大陆最近,最方便开展商贸往来的地方。

如果英吉利海峡干涸了

那究竟是什么呢?我恐怕答案要再一次归结到人的身上,就像无数类似的例证一样,人为因素颠覆了预言,将一切天然优势变成残疾,将预订的胜利导向失败,抛弃勇气,认命地接受死气沉沉的不幸命运。

是跟风气之类的有关吗?我们都听说过爱尔兰人有多么喜爱他们的童话故事。每一出爱尔兰戏剧、每一个爱尔兰民间传说里都会提到小精灵、狼人、小妖精、矮妖,可说实话,即便在这样乏味的日子里,我们也难免有时会厌倦这些家养小精灵、恶作剧的小妖怪以及它们的那些亲戚。

爱尔兰

又跑题了,你会说,对不起,可这些跟地理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你说的是那种一一列举山川河流、城市乡村以及人口统计与煤炭出口、羊毛进口关联动态的地理,没有关系。然而人类并不只是一副为觅食而生的肠胃。它还有头脑,还拥有天赋的想象力。然而,在这个名叫爱尔兰的国家里,总有什么不太对劲。当你远远看着其他国家时,你会对自己说:“那边有一片陆地。看起来很高,或者很平坦,是棕黄的黑的或绿的。有人在那里,也许正在吃喝,有美有丑,有人高兴有人悲伤,他们生活然后死去,在神职人员的照料下或是就这样直接被埋葬。”

但爱尔兰不一样。爱尔兰透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事实上,是非人世的气息。一种弥漫在空气中的离世索居的气息。孤独感几乎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无论昔日真相如何,如今全都迷蒙不清。只有几个小时之前的情形是简单清晰的,然后在某个瞬间就突然变得错杂起来。岛屿西面是静谧海洋的深渊。可要论神秘,它也比不上人们脚下的土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爱尔兰人都被视为低人一等的种族。想到他们不愉快的过去和曾经遭遇的可怕命运,爱尔兰人总是怪罪每一个人、每一件事。但在他们自己的心灵世界里一定存在某种特质,一种微妙的感知力缺失,能够允许堪称独一无二的情形一年又一年无休止地继续下去。就我所知,这样的弱点根源于土地,就是在这样的土地上,人们准备好了随时赴死,却很少为生存打算。

征服了英格兰的诺曼人刚刚把到手的新家整饬得略微有序,就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爱尔兰海对岸。和北海一样,爱尔兰海事实上也是一个被海水淹没的深谷,并不属于真正的海洋。环境助长了他们投放在这个富饶岛屿上的野心。土著首领之间永远内讧不休。所有试图将整个岛归于一个君主的努力都失败了。在同时代的征服者威廉[14]眼里,爱尔兰是一片“颤抖的草地”。瞪大了双眼的神职人员蜂拥而至,渴望着将基督的赐福带给全世界的异教徒,可是,这个国家没有道路,没有桥梁,没有任何形式的交通设施与工具。这些都是小节,但若想令平凡的日常生活再舒适一点、和谐融洽一点,却全都非常重要。然而,从来没有人关注它们。岛屿中央部分比边缘低得多,从过去到现在始终是个沼泽。因为沼泽有个不幸的习惯,它拒绝排干自己,至于人类,当灵魂中满溢诗情时,双手就会忘记还有盘子要洗。

英法两国的统治者都是强大的君王,那时本与掌控整个世界的力量相处和谐。要是教皇英诺森三世没有急于援助他心爱的孩子约翰,宣布《大宪章》“无效”[15],诅咒胆敢逼迫国王签署下这种出格文件的贵族们堕入地狱,事情又会怎样呢?当一位好战的爱尔兰酋长求助于亨利二世以对抗他势如破竹的对手们(我已经不记得当时究竟有多少部落参战了),看不见的线便握在了罗马手中,教皇阿德里安四世热心地签署了一份羊皮纸文件,允许他的英国陛下世代享有对爱尔兰的统治权。一支由两百骑兵和不到一千其他兵士组成的诺曼底军队随即占领了爱尔兰,强迫生活在部落时代的人民接受封建体系,他们原本还享受着早已被世界其他民族抛弃的简单美德与快乐。一场争端就此开启。严格说来,这场争端直到几年前还没有结束,甚至在今天也仍然可能随时爆发,冲上新闻头条,就像火山喷发一样剧烈而突然。

同爱尔兰人的精神一样,爱尔兰的地形注定它本身就是谋杀与偷袭的理想战场,高尚的理想和低劣的背叛行为互为矛盾,却无望地纠缠在一起,以至于似乎唯有彻底灭绝原生土著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唉,这可不是一句空话。征服者们好几次寻找机会发起灭绝式的大屠杀、大驱逐,以国王及其追随者之名没收爱尔兰人的一切财产。比方说,克伦威尔在1650年镇压起义之后对爱尔兰人所做的[16],爱尔兰人有着不可思议的非现实感和在错误时间做错误事情的了不起的天赋直觉,他们选择了不值得支持的查尔斯国王。若干个世纪过去了,当初大屠杀的邪恶罪行却仍然留在许多人的脑海里。这种试图一劳永逸地解决爱尔兰问题的行径带来的结果就是:岛上人口减少到了80万,饿死率(生存率从来都不太高)飙升到如此高,以至于无论是偷是借还是乞讨,只要能凑到够一趟短途航海的钱,人们就立刻离开,去往其他国家。落在后面的只好怀着怨气,修整着他们的墓地,以土豆维生,靠希望支撑,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带来最终的解脱。

从地理的角度看,爱尔兰始终属于北欧范畴。从精神上说,直到最近之前,爱尔兰都置身于地中海中心的某个地方。即便到了今天,这座岛屿已经跻身主权国家之列,享受着和加拿大、澳大利亚或南非同样宽泛的自治权利,却仍然游离于世界之外。人们不再为赢得一个完整的祖国而努力,而是分成了两个部分,各自独立,却又相互敌对。南部的天主教区域容纳了岛上75%的人口,享受着“自由邦”的状态,仍旧以都柏林为首都。北部的一半通常被称为阿尔斯特[17],包括六个郡,居民几乎无一例外都是当年新教徒移民的后裔,它依旧是英国的一部分,远在伦敦的英国议会里总有它的代表席位。

这就是本书付印时爱尔兰的情形。一年或十年后究竟会怎样,没人能知道。但是,一千多年来,爱尔兰的命运第一次被掌握在爱尔兰人手里。他们可以自由地修建自己的海港,将科克、利默里克和戈尔韦变成真正的港口城市。他们可以尝试已在丹麦大获成功的农业协作体系。他们的奶制品能够与世界任何地方的产品在同一标准线上竞争。作为自由、独立之民,他们终于可以扮演与世界其他国家平起平坐的角色。

只是,他们是否能真正放下过去,为未来做好明智的准备呢?

[1]爱尔兰于1916年发起自治运动,南部26郡成为自由邦,1918年爆发爱尔兰独立战争,1921年结束,英、爱双方达成休战协议。次年爱尔兰岛南部诸邦脱离英国独立,东北部6郡组成的北爱尔兰至今仍为英国的一部分。

[2]纽约东部河流。

[3]罗马人对于今苏格兰地区的称呼。

[4]《圣经》记载以色列共有十二个分支部族,后因不尊神谕,大约于公元前722年被亚述帝国打败,其中十个分支部族被驱逐出境,就此消失,即为“失落的部族”。

[5]即英国历史上的诺曼王朝。王朝领土包括今英格兰和法国诺曼底地区,君王是来自法国的“诺曼底的威廉二世”,1066年加冕为“英王威廉一世”。

[6]安妮·博林(Anne Boleyn,约1501—1536),英王亨利八世的第二任妻子,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1533—1603)的母亲。

[7]莎士比亚剧作《威尼斯商人》中的犹太高利贷者。

[8]乔叟(Chaucer,约1343—1400)被誉为“英国文学之父”,中世纪最伟大的英国诗人,代表作包括《坎特伯雷故事集》等。

[9]这两座桥常常被混淆。塔桥是伦敦地标之一,建成于1894年,在泰晤士河两岸各有一座塔楼。伦敦桥位于塔桥上游不到1公里处,最初建成于1209年,1831年时一座新的伦敦桥取代了服役600年的老桥,而如今的伦敦桥于1971年建成开通。

[10]英国中部的工业密集区,位于伯明翰以西。

[11]又名易洛魁联盟,最初的创立可追溯至12世纪由美洲原住民易洛魁族的莫霍克人、奥内达、奥农达加、卡尤加人和塞内卡人五个部落组成。1722年后塔斯卡洛拉部落加入,遂成为“六国联盟”。

[12]中世纪的盎格鲁王国,位于今英格兰北部和苏格兰西南部。

[13]12—20世纪的英国西北部郡,1974年并入坎布里亚郡。

[14]即英格兰国王威廉一世(William I,William the Conqueror,约1028—1087),出生于诺曼底,1035年即位诺曼底公爵,1066年加冕。又称“征服者威廉”或“杂种威廉”。

[15]英诺森三世(1161—1216),罗马天主教教皇,坚持神权高于君权,强化教皇的权利,积极介入欧洲各国事务,曾迫使英格兰的约翰王(又称“无地王约翰”,1166—1216)臣服于教会并缴纳高额岁贡。约翰王是亨利二世的第五子,出生于诺曼底,登基后因战争不力且征收高额税赋与贵族阶层产生冲突,后被迫签署《大宪章》(又称《自由大宪章》),其中对君权做出了限制,是后来英国宪法的基础。

[16]这一时期的爱尔兰起义始自1641年,次年英国内战爆发,反对英国国王查尔斯一世的议会党人和保皇党人之间陆续爆发三次战争,1648年查尔斯一世以叛国罪被捕后,克伦威尔于1649年率军镇压爱尔兰起义,在德罗赫达围困战后屠杀包括保皇派军人及平民等在内的3500人,此举被认为是此后三个世纪爱尔兰与英国、新教与天主教冲突的源头。

[17]过去的爱尔兰北部省份,包括今爱尔兰共和国的阿尔斯特省三郡和北爱尔兰六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