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看来,“印象主义”是一个绘画流派的名称。这个名称的得来极为偶然,甚至还可以认为是滑稽的:莫奈画了一幅画,一位艺术评论家理解不了其中的内涵,于是便用“印象”二字来形容它。这在当时,还带了几分贬义之意在内。
如今,通常认为真正的印象派正式出现在19世纪70年代。当时,艺术界是一个新旧交替的年代,有一大批青年艺术家希望摆脱古老的流派,于是他们开始寻求一种能和新时代相吻合的形式。后来,他们发现,在画布上用光包围所要表现的物体,也就是用“光的效果”来表现画面的内容,这种方式非常合适。
在印象派画家的观念里,需要表现的东西太多了。比如画一棵树,或一幢房子,或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都需要用环境来衬托,而不能只局限在要表现的内容上。因此,怎样勾勒揭示那棵树、那幢房子和那个女人特征的环境,便成了他们要达到的另一种目标。
对只用简单语言来思考的人来说,黑暗就是黑暗,光亮就是光亮,是两种泾渭分明的色彩,绝不可能融合,所以,他们不能接受印象主义的观点。一直到过了二三十年,印象主义才开始被人们接受,紧接着出现了莫奈、雷诺阿、西斯莱、摩里索、马奈等印象主义画家。
然而,真正的艺术家一般都要经历一番拓荒之苦。当这些独辟蹊径的艺术家要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寻找出路的时候,他们很可能变成杳无音讯的失踪者。又过了很多年,有人发现了他走过的那条路,并在他的白骨旁发现了他的作品。很难想象,在他最孤独的最后时刻,他需要怎样的毅力才能将这些作品完成。接着,这些画便成了世间珍宝,你争我夺,最后被人转售给博物馆,或被人收藏起来。
你也许不知道,与此同时进行斗争的还有另外一群青年,他们躲在巴黎的阁楼里,大胆地进行着尝试,他们正在创作一种所谓的“未来音乐”。这些年轻人中有些是幸运的,成了流芳百世的大家,这个名单有:1858年出生的普契尼、1860年出生的沃尔夫和马勒,1862年出生的德彪西、1864年出生的理查德·施特劳斯、1866年出生的布索尼、1869年出生的普莫茨纳、1873年出生的雷格尔、1874年出生的勋伯格等。
从19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世间出现了一种新式音乐。这种音乐追求用音符制造特别的音乐效果,这对已经习惯了和声的听众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他们认为,这种新式音乐太刺耳,难以被大众接受。那时,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是人们所喜欢的,如果有人放德彪西的《水漫教堂》,就会遭到大家无情的耻笑,认为喜欢这首曲子的人的品位极低。
我就是在那个年代降生的人,因此对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比较了解。
德彪西非常清楚人们对他的作品的态度,不过他并不介意。他过着隐士一般的生活,即使年轻的他获得了罗马大奖,人们也不知道。就连他那生活在巴黎导师们也看不起他的作品,对他的荣誉不看重。这些导师都属于保守派,认为新生事物不值一提。德彪西曾为罗塞蒂的《玛丽亚的少女时代》谱写过一部清唱套曲[1],可一直没有演出的机会,直到十二年后,才在巴黎上演。
不被认可的德彪西决定到俄国碰碰运气,因为当时的俄国走在世界的前列,敢于突破陈规,能够接纳那些标新立异的“怪人”。
德彪西多年都生活在音乐的泥淖中,一直到40岁。终于,巴黎歌剧院接纳了德彪西,愿意公开演出他的作品《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当时的巴黎,音乐世界三分天下,这三人分别是文森特·丹第、夏布里埃和加布里埃尔·福莱。《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能在著名的巴黎歌剧院上演,德彪西是幸运的,音乐界是幸运的。
这次公演成就了德彪西。与此同时也引来了一些敌人,这些人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更年青一代,他们一面为德彪西打败保守派而高兴,一面又立志成为更反判的一代,而且还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们不把德彪西放在眼里,试图用更为刺耳的“噪声”挑战德彪西。他们认为自己创造的才是“真正的”新音乐,他们要向传统宣战,打倒德彪西。当然,那些刺耳的噪声肯定不是真正的音乐,对于像德彪西这样真正的音乐家是起不到任何威胁的。
不过,德彪西对那个时代已经失望了,他明智地退出了乐坛,潜心自己的创作。一战爆发了,他也与世长辞了。
有时,我会这么认为,德彪西确实很幸运,因为他生活的年代毕竟还是一个文明鼎盛的时代。几年后,人类的文明彻底崩溃。他既然不能看到这些,自然也就不用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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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唱套曲,是一种多乐章的大型声乐套曲。包括独唱、重唱及合唱,由管弦乐队伴奏,各乐章极具连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