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兹·李斯特与帕格尼尼生于同一时代,并且比帕格尼尼年轻,他是一位伟大的钢琴家。帕格尼尼去世时,他才29岁。对于帕格尼尼那层出不穷的“花招”,弗朗兹·李斯特也不敢苟同。不过,帕格尼尼那魔鬼般的演奏技艺,的确使他受益匪浅。他从那些高超绝妙的小提琴演奏技法中得到了不少启发,并产生了将一架钢琴变成“由几十人组成的管弦乐队”的雄心。第一次听到帕格尼尼的演奏时,20岁的李斯特顿时茅塞顿开,并决意要在事业上像帕格尼尼一样,成为钢琴界的“魔鬼”。这个青年人最终如愿以偿,甚至获得了远胜于帕格尼尼的声名。

除了帕格尼尼之外,还有一个人对李斯特的音乐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他就是柏辽兹。正是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和《哈罗德在意大利》,给了李斯特创作交响诗的灵感,不然我们今天就欣赏不到李斯特的交响诗了。李斯特的交响诗以一个故事作为管弦乐曲的主题,体裁新颖、风格独特,令人耳目一新。

帕格尼尼对小提琴演奏技艺的发展,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而李斯特对钢琴演奏技艺的发展,也做出了高于前人的决定性贡献。他创作了很多钢琴作品,其中不乏精品。这位大师在音乐界,不但获得了尊敬,还获得了一份深厚谢意。这份深厚的谢意,来自他为维护艺术家的尊严而进行的不懈斗争,这是别的大师未必能够享受得到的。他气质高贵、正义凛然、了解并尊重同辈、对艺术充满了激情,并努力精进钢琴演奏技艺。因此,他作为音乐演奏家的地位得到了提升。

在他之前的一些艺术家,也是人们心目中的体面绅士,至少不会受到歧视。有些艺术家却相反。比如贝多芬,他对贵族的倨傲态度就让很多人张目结舌。而有些与国王交好的画家、戏剧家、音乐家,虽然他们是国王的上宾,但他们地位是非常不稳定的。他们在古罗马宫廷里,可能只被看成招摇撞骗之徒。在苏丹的王宫里,他们被戏谑地称为“小丑”。人们在面对他们时,总是扬起下巴,吊着嗓门地这样叫着:“嘿!给我翻个筋斗唱唱歌,要不就说句笑话、变变纸牌魔术!什么?这不就是你干的!我出钱养你为了什么?就是要你给我解闷儿!”

在当时,艺术家们普遍处于这种悲惨的境遇中。没有人会对他们的社会地位和艺术状况表示同情。谁要是敢对他们以礼相待,反而会招来世人的白眼和讥笑。虽然艺术不分贵贱,但艺术家们被分成了三六九等。像行吟诗人这样的艺术家,一般都是统治阶级出身,被人称为绅士。还有就是琉特琴琴师或小提琴琴师,他们一般是靠给行吟诗人伴奏混饭吃的伴奏人员,身份和仆人一样低微。这些伴奏人员,只有在演出时才会享受到片刻的辉煌;一旦到了台下,他们就黯然失色,甚至连随意出入大门的权利都没有,而只能走厨房的小门。至于巴赫这位伟大的音乐家,他的境遇也一样。他吃着平常的馅饼,受着路德教傲慢管事的管教,而且不得不言听计从!再说伦勃朗,虽然他在当时已经是个有名的大画家,但他为了维持生计,也不得不像一个鱼贩子似的捏着欠条向奥兰治亲王讨债。这些事情,真是不堪一提!

当然,有些艺术家的情况还是比较好的。比如莫里哀,他就曾被路易十四礼遇,甚至万分荣幸地坐在了国王的御驾前。这件事其实并不重大,却被宫中人津津乐道了五十年!难免令人在惊愕之余生成几分感慨。

我想,当年的那些音乐家们,就像美国南方的黑人奴隶一样地位卑微、处境悲惨。说到奴隶主,有些当然是仁慈而厚道的,他们对待奴隶,甚至可以像对待家人一样;但是,其中也不乏残忍、刻薄之人,这种奴隶主,可以毫无理由地命人把老黑奴绑在树上,再叫人狠狠地抽打五十鞭子,丝毫没有怜悯之心。不过,即使是那些仁慈、厚道的奴隶主,也难免会迁怒于下人。总之,奴隶主拥有对奴隶生杀予夺的大权,奴隶们只能处于一种终日不安的状态。由此联想到当年的可怜音乐家,他们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如果他们遇到了厄斯泰尔哈奇家族这类主顾,那他们就算是碰上了天大的好运;可是,如果谁不小心被萨尔茨堡大主教碰上,那他就只有求上帝保佑了。还有天才莫扎特,他的遭遇也同样可怜。和他遭受同样境遇的音乐家,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

好在李斯特出现了。他好像就是为了改善音乐家的地位而诞生的。李斯特能够以一己之力改善音乐家的待遇,靠的绝对不是一日之功,更不是几句话。他依靠的,就是他那高明的待人艺术,这一点我们必须记住。因为,当时很少有人能做得像他一样好。不然的话,音乐家们的悲惨遭遇,可能早就得到改善了。

他之所以能做得这么好,可能跟他的身世有关。李斯特出生在匈牙利一个叫赖丁的小村庄里,他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厄斯泰尔哈奇家族的管家。李斯特从管家父亲那里知道了什么叫谦恭勤谨、不卑不亢,并在雇主提供的良好氛围中逐渐成长。厄斯泰尔哈奇家族在音乐史上备受称誉,是音乐界的一大功臣!李斯特的父亲是匈牙利人,母亲是日耳曼人。按照混血生育的习俗,李斯特的母语应该是日耳曼语,不然的话,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就不是弗朗兹,而是佛伦兹了。也正因为如此,李斯特自认是日耳曼人,而不是匈牙利人。不过,他的身体里,毕竟也流淌着匈牙利人的血。在匈牙利人看来,他就是他们伟大祖国的象征。因此,李斯特对匈牙利也是有感情的。不过,直到晚年,他才学会了用匈牙利文进行创作。

人们并不能轻易地确定李斯特属于哪个国家,这事儿说来有点儿奇怪,却是个事实。李斯特出生于匈牙利,成长在条顿族的环境中,这些事实都是无法改变的。但是,他一向都认为自己是一个欧洲人,而不是单纯地属于匈牙利。也许正因为如此,他的胸怀才比一般人宽广。他愿意为任何一个天资聪慧却时运不佳的人提供帮助。此外,他还提携和帮助那些和他同时代的晚辈们。

在李斯特年轻的时候,许多人都已经淡忘了贝多芬和韦伯,他们的音乐也没有多少人感兴趣。但是,李斯特为了唤醒人们对古典音乐的热情,却大胆地演奏起他们的优秀作品来。此外,他还对理查德·瓦格纳极力称赞,坚定地支持着瓦格纳。在李斯特眼里,这些人都是优秀的;尽管他们的风格和喜好都不同,表现音乐的手法也各异,却值得他为他们这么做。因此,李斯特在音乐界的威望逐渐升高,如同东升的太阳一样光芒万丈。在他担任魏玛大公乐长的时期里,他以个人魅力使这个德国小城变成了青年音乐家们心中的圣地。各地的青年音乐家们,为了能从李斯特那里得到真诚有力的帮助,都云集在魏玛小城。于是,一个以李斯特为中心的欧洲音乐生活中心,就这样建立了。

在一般人看来,李斯特的人生是不协调的。但是,李斯特绝对不是一般人,因此,他的行为自然也就比一般人多了一些异彩,他的感情生活就是一个例证。1835年,李斯特疯狂地迷上了一个比自己年长六岁的女人,她就是漂亮的达柯尔特伯爵夫人。他们是在沙龙中认识的,李斯特认为自己不能没有她。所以,他就带着她去了别的地方。他们的这种行为,在一般人看来就是伤风败俗的“私奔”。但是,特立独行的艺术家们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反而说这是合乎人性的行为,而且非常浪漫!就这样,年轻的音乐家带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过着四处巡回演出的旅行生活。他们所到之处,追随者无数,他经常会被那些他喜欢的女人们团团围住。这样浪漫而又壮观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十几年。

人们非常喜爱李斯特。有人曾说:“他可以在键盘上来回驰骋,这是其他人做不到的。人们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会非常兴奋。”对于他与伯爵夫人的风流韵事,女人们是毫不在意的。李斯特在演奏前脱下天鹅绒手套的小动作,都可以让她们激动得晕厥过去。在她们看来,那些在盛大演出前给他端水洗手的女人,是令人极其妒忌和羡慕的。虽然她们清楚地知道他的风流韵事,但她们还是深深地爱着他,把他的鼻烟壶、手绢都当成了心爱之物。

李斯特不但拥有甜蜜的爱情,还拥有成功的事业,并且广受众人爱慕。就这样,他过着四处旅行的快乐生活,并自信自己可以用钢琴传达出世间的所有绝妙音乐。因此,他精选了贝多芬、莫扎特、柏辽兹等大师的一些作品,将其中的著名交响曲、歌剧主题序曲、奏鸣曲等,都改编成了钢琴曲,并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他是第一个面对三千以上听众演奏的大众艺术家。在演奏的现场,他就像魅力十足的天神一样。当时,许多人为了取悦观众,得卖力地演奏三小时;而光彩照人的李斯特却不用这么做。人们光是看李斯特的眼神、微笑和手势,就能兴奋得晕倒,直到他纤长的手指轻触琴键,让天鹅绒般高贵优雅的音乐将他们唤醒。人们听着他的演奏,重新沉浸在称心如意却又意犹未尽的眩晕之中。

可是,李斯特对此并不满足,而是继续驰骋在音乐的崇山峻岭中,成了一位名副其实的音乐大师。1837年,深藏在李斯特内心的灵感开始喷发,他创作出了大量优秀的音乐。它们从他的内心里汩汩地流淌出来,汇成了一条带有强烈的“标题音乐”色彩的新音乐之河。它们就是包括《思想家》和《但丁读后感》在内的《旅行第二年》,其中融入了拉斐尔的绘画、米开朗琪罗的雕像、彼得拉克的十四行诗,以及但丁的优秀作品,从而使得这些不朽之作得以重见天日。

拥护者如云的李斯特,也同样有对手,那就是来自瑞士的钢琴大师塔贝格。他们两个人各自都有自己的拥护者,形成了两个不同的派别,而且长期势不两立,两个人最终展开了一场一决高下的比赛。1837年,当李斯特打开内心深藏的音乐时,他们就在焦约索公主于巴黎举行的沙龙上,展开了一场“罗马与迦太基之战”。不久之后,沃克作了这样的评价:“李斯特首创了现代的钢琴独奏会,是第一个脱谱演奏整首曲目的人,以前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像他一样弹奏从巴赫到肖邦的整套键盘曲目。此外,他在整个演奏过程中,始终都把钢琴放置在台上的正确角度,从而使得打开的琴盖把声音反射到了整个听众席上,这是其他人都没有做到过的。”这样看来,胜负自然是不言而喻了。虽然沃克是李斯特最主要的崇拜者和拥护者,但他的言论却没有丝毫的夸大或隐瞒,而是道出了众人皆知的事实,所以很公正。这个结果,就连塔贝格也不得不心悦诚服地接受。

李斯特在沃克的评论中,无疑变成了一位魔术师。事实上,他的确是一位魔术师。因为,无论是音乐还是女人,只要有了他的触摸,都会倍添光彩。当然,他的记忆力是超强的,但记忆力只能使他背大量的乐谱。李斯特所拥有的,绝不仅仅是超强的记忆力,因为他并不是一个背谱机器,而是一位真正拥有才华的艺术家。

即使是他的反对者,也不否认他拥有超群绝伦的才华。汉斯立克只要一有机会,就会猛烈地攻击李斯特,但他从未否认过李斯特的出色才华。汉斯立克认为,李斯特拆除了社会立在艺术家面前的壁垒,提高了表演艺术家的社会地位。

此前的艺术家,一直在以不同的方式反抗着社会,希望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但他们的最终结果,不是敛起嘶哑的呐喊屈从,就是无声地反抗。就连海顿和莫扎特,也只能从后门悄悄地进入金碧辉煌的演奏大厅;而贝多芬则显出粗鲁而又高傲的态度,希望以这种方式迫使人们认可他。只有李斯特使用了正确的抗击方法,他既没有海顿、莫扎特的谦卑,也没有贝多芬的傲慢,而是谦恭而不卑不亢、高傲而温文尔雅。他在脱帽之前,总能不动声色地让对方先脱帽;此外,他还能轻易地化解别人的仇恨和防备之心。因此,人们由衷地尊敬他。他的威望,无论是在公众、同辈,还是名流贵族之间,都是非常显赫的。他把这些无形的荣誉巧妙地运用起来,从而解决了社会对艺术家们长达几个世纪的歧视问题。为此,他得到了人们的竭力赞颂。在沃克看来,李斯特是上帝的使者,给人间带来了天堂的火种,点亮了人间。

李斯特即使在遭到汉斯立克的不屑讥讽时,也能诙谐地予以回应。他说:“如今,维也纳的大街小巷都传唱着《它一定奇妙无比》,甚至连汉斯立克太太也在愉快地歌唱。”就这样,李斯特未动一兵一卒,就轻易地封住了汉斯立克的嘴巴,令他只好鸣金收兵。这就是李斯特,他聪明且有才干,即使在面对争斗时,也能保持绅士风度,然而再用艺术的方式来攻占对方的阵地。所有的纷争到了他那里,都会被他的才华轻易化解,最终化干戈为玉帛。所以,李斯特会获得那么多的荣誉,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李斯特在处理感情时,也同样悠然从容。李斯特比达柯尔特伯爵夫人小六岁。两人深知他们可能最终会因此而分手,但沉浸在爱情中的两个人,根本不愿意去想后果会怎么样。好在他们最终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很多年,还生了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也是一位出名的音乐家,她在随后七十年的音乐史中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她就是柯西玛。

柯西玛像她母亲一样聪明,却丝毫不像她父亲那样优雅,生来就是个泼妇,破坏性极大。1857年,柯西玛嫁给了父亲的得意门生汉斯·冯·毕洛,开始了她短如昙花一现的婚姻生活。汉斯·冯·毕洛原本是学钢琴的,最终却因为指挥才能而获得了名誉,被人们誉为“继贝多芬之后的最好指挥家”。他和理查德·瓦格纳交情深厚,并在瓦格纳成名之前,多次一心一意地担任瓦格纳的指挥。对瓦格纳来说,这无疑是最有价值的提携与帮助,所以他特别感激毕洛。不过,瓦格纳表达感激的方式极其出人意料。他居然泰然自若地用一句“你走吧”,把毕洛从柯西玛身边赶走,取代他成为李斯特的女婿!毕洛为人忠厚,他虽然不求瓦格纳的回报,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这件事引起了当时人们的广泛议论,瓦格纳也因此而受到了很多非议。但事已至此,议论也没有什么用,只会徒增烦恼。

李斯特本人,也拥有一段被人交头接耳地再三议论的情史。尊贵的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柯西玛一样,也非常不安分。1840年,她和李斯特的关系破裂。这两位曾经不顾清规戒律,疯狂地做出令人目瞪口呆的“私奔”之举的有情人,就这样永远地分开了。此后不久,不甘沉寂的伯爵夫人就杜撰了一个辛酸情史故事,以攻击李斯特这个在舞台上永远光彩夺目的大音乐家。可惜的是,这本书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兴趣。希望落空之后,她加入了激进派,成了巴黎一个革命沙龙的领头人。此后,他们的次女布兰丹,嫁给了埃弥尔·奥利弗。关于埃弥尔·奥利弗,熟悉历史的人都不会陌生,他是拿破仑三世的大臣,也是个声名狼藉的战争贩子,是他挑起了普法战争。

李斯特的作品,至今仍被广泛流传,只是它们所招致的批评却越来越多。这些批评,包括太过平淡、没有深度等。不过,评论家们在挑剔这些作品的同时,却也在极力地为李斯特开脱,甚至不惜去寻找各种理由。这种矛盾,正好说明人们对李斯特充满了强烈的喜爱与尊敬之情。为了替李斯特的作品“没有深度”进行辩护,他们找到了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他们说李斯特一生都在忙碌着,他不停地在各个城市进行演出、创作,还要参加各种宴会和招待会。此外,仁慈的他还经常举办慈善演出,并认真阅读和回答那些热心听众的信,总是把他的收入慷慨地送给自己的穷学生……总之,他忙得根本无暇去注意作品的深度。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是人们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

李斯特就这样逐渐征服了很多人。他拥有无穷的精力,因而能够畅游于音乐的海洋中。如果一般人以他的那种生活节奏生活,可能早就累垮了。可是,李斯特一直精神劲儿十足地活到75岁。他在感情上,好像也比别人活跃。他在和达柯尔特伯爵夫人分手八年之后,又一次坠入了爱河,爱上了莎茵·维特根斯坦。莎茵·维特根斯坦是俄国亲王王妃,她天性强悍,喜欢发号施令。李斯特似乎特别喜欢过着“有伤风化”的情感生活。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私奔”,而是悄悄地和王妃在魏玛小城安了家,两个人平静地在一起生活了13年。

在保守的小市民看来,他们的结合无疑是惊世骇俗的。魏玛小城的官员原本是想教训一下李斯特的,却又顾忌李斯特的名声和威望,最后只好怏怏不乐地作罢。事实上,他们更害怕那些经常在李斯特家里出入的皇室成员,这才没有对李斯特动手。俄国宫廷因为亲王王妃被李斯特夺走,也曾气愤地扬言要找李斯特算账,以雪夺妻之耻。不过,当他们听说只要李斯特提笔写一封信,就可以让魏玛大公动员全部军队向俄国宣战时,他们就没有再提起此事。李斯特和王妃,就这样优哉游哉地生活在魏玛小城里。

魏玛大公非常欣赏李斯特的这一行为,并把它看作一件了不起的壮举,因而高兴地任命李斯特为乐长。李斯特在与王妃如胶似漆的同时,也不忘精进自己的技艺,兢兢业业地做了十年的乐长。在他担任乐长的这十年里,原本没有什么名气的魏玛小城,迅速变成了欧洲的音乐中心,就因为李斯特的个人威望。当时,欧洲各地的音乐家纷纷慕名赶往魏玛小城,希望从李斯特那里得到帮助和提携。李斯特尽力帮助了许多人,后来一提起这件事情,他就说这是他一生最优秀的“指挥”作品。

李斯特在1848年,先后得到了王妃、当上了乐长、创作了《前奏曲》。李斯特总共创作了13首交响诗,其中最著名的一首就是这首《前奏曲》,另外两首是他在这之后创作的《塔索》和《玛捷帕》。李斯特这些优美得像诗一样的作品的创作灵感,来自于雨果、歌德和席勒等作家的诗作。这些文学大师的作品,给了李斯特深刻的启发,让他获得了新鲜的灵感和活泼的创造力。比如,《玛捷帕》的创作灵感,来自于法国诗人拉马丁的《沉思者》,其中饱含了作者对生命和生活的深刻探索。作曲家追问,生活到底是什么?在他看来,生活的第一个庄严音符就是死亡。

李斯特独创了交响诗,这也是他在音乐上的主要贡献。交响诗是一种标题音乐。它由各种深沉思想通过不同的方式自由组合而成,力图通过一个自成一体的单乐章来说明一个故事,或是阐明一件事实,并通过“标题”将其内容概括出来。这种交响诗是一种全新的音乐形式,但在当时还尚显幼稚,直到数十年之后,才由理查德·施特劳斯将其推向了至臻化境。当然了,交响诗的奠基人是李斯特,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李斯特虽然发明了交响诗,但他最擅长的仍然是创作演奏用的钢琴曲。1849年,他写下了《降E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这是一支流芳千古的管弦乐曲。这支曲子包括四章,但其中仍然有交响诗的痕迹。所以,在人们眼里,它更是一部像交响诗一样的“单乐章作品”。

由于李斯特具有极其强大的创作力,并有足够长的音乐生涯,所以其创作的优秀作品也不少。他在1846—1885年间,创作了一部总名为《匈牙利狂想曲》的钢琴组曲。这部作品一共有十九首,是李斯特最负盛名的作品。也正是这部作品,在匈牙利引起了持续多年的争论,焦点是其中的吉卜赛风格是否与匈牙利的传统相冲突。原因是,这部作品突破了正统吉卜赛旋律的限制,匠心独运地融入了李斯特自己的一些大胆而富有新意的见解。可是,那些“爱国者”们对此却很不满。他们批判这种风格多样的音乐不分国界,而这只能说明他们是极其无聊而可笑的。

不过,李斯特可不会轻易地就被人改变。他继续精力充沛地创作着,写出了许多至今仍然广受欢迎的钢琴作品。比如,无论是《b小调钢琴奏鸣曲》《彼得拉克的十四行诗》《巡礼》《即兴圆舞曲》《随想圆舞曲》《帕格尼尼练习曲》《梅菲斯特圆舞曲》,还是《超艺练习曲》等作品,都洋溢着作者独具匠心的才艺和技巧。李斯特还发明了一种音乐符号,圣·桑对他的这一发明满怀感激。圣·桑说,感谢他标新立异地重新排列这些音符,给听众带来变幻莫测的视觉和听觉享受,让人们体验一种全新的奇妙感觉。此外,李斯特还设法将各段的特性,以及它们的正确演奏方式都指了出来,从而使后人能够学会并掌握这些方法。如果远在天国的李斯特看到人们娴熟地运用他的这些技巧时,一定会欣慰地笑起来的。除此之外,李斯特极富新意地将管弦乐的效果和音响融入钢琴演奏中,也是他值得今人欣赏和感谢的地方。

所以,李斯特的声名主要是靠演奏得来的。他的精妙无双的演奏,使他成了票房大师。他不但是一位伟大的钢琴演奏家,还集作曲家、指挥家和乐曲改编者这三种身份于一身,是个严肃而认真的成功者。他慷慨而热情地提携其他的音乐家,他们因而也非常感激他。他在人们的心目中,是一位真正的英雄;他在群众中的声誉,并不会因为他的那些风流韵事而受到丝毫的影响。因为,自古以来,英雄就难过美人关,李斯特也不例外。李斯特的超凡入圣的演奏技巧,是他功成名就的源泉。但是,即使他没有这种演奏技巧,他也可以发射出万丈光芒,这就是李斯特!

李斯特几乎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用“天下闻名”来概括他的声誉,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比如,他备受皇帝和教皇的尊崇,并被授予种种高等头衔。在世人眼里,这些头衔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可是,李斯特对此却漠不关心。他的护照上,甚至被清楚地标上了这么一句话:“持证者名满天下,其详细情况无须赘述。”这种荣耀何等光彩!如果是其他人,也许早就因此而得意忘形、目空一切了。可李斯特不一样,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绅士,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能神情自若,态度谦和、淡定、超然、平静。召开匈牙利战胜土耳其的抗战胜利一周年纪念会时,在国宴开始前,这位始终自称是日耳曼人的老人还待在自己的船上,亲切和蔼地跟下等人共进晚餐,丝毫没有高居尊位的倨傲。此后,他开始用匈牙利文进行创作,并为自己流着匈牙利人的血而骄傲。在匈牙利,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皇室贵族,都认为他是匈牙利人,而且是匈牙利的英雄!

李斯特的演奏技巧,随着年纪的增长已经达到了游刃有余的程度,他此时也早已闻名天下。但是,他好像突然对女人失去了兴致。究其原因,可能与莎茵·维特根斯坦这位俄国王妃有关。她与李斯特在魏玛小城平静地生活了十三年,但她与李斯特的感情却没有随着岁月的累积而日渐笃厚。她摆出王妃派头,强悍地横加干涉李斯特的生活。一个整天喋喋不休且指东画西的女人,没有几个人能够受得了,宽容、谦和的李斯特也一样受不了。更何况,在李斯特五十岁那年,这个女人还不知趣地命令他注意各种生活习惯,比如雨天得穿雨靴、饭后只能喝两杯葡萄酒等。即使这样,她还觉得不满意,总是对他颐指气使。因此,李斯特决定逃开她。而且,当时的王妃可以下嫁平民,这样他就不用因为抛弃她而自责了。

李斯特最终选择了当神父,他摆脱了感情的羁绊,再也不用受男女之情的干扰了。李斯特成为神父一事,是由当初坚决反对他和王妃结婚的红衣主教霍亨罗莱办理的,他妥当地安排了一切相关事宜。就这样,性情平稳的李斯特悄无声息地成了一名谦恭的神职人员,从此远离世俗诱惑,过上了符合他自身个性的生活。助人为乐向来是谦逊有礼的神职人员的责任,这一点,乐善好施的李斯特当然也做到了,直到他十七年后离开人世。他虽然摆脱了王妃,却和她做了好朋友,两个人在精神上相互鼓励。在此后的十七年里,李斯特始终身穿黑色道袍,以一位仪表堂堂的长者身份出现。他不停地在罗马、魏玛和布达佩斯之间奔波,分文不取地给那些被他看好的人讲课。因为,这是他的爱好,值得他以此为己任,更何况他也不重视钱财。在人们眼里,这位黑衣老者是天国来的使者。因为,他那颗圣洁的心和那满脸祥和的微笑,总是闪烁着来自天国的光芒。

李斯特和他的音乐,在经过了岁月的积淀之后,光芒更加璀璨夺目。他无愧于那些显赫的声名和众多的荣誉。我想,李斯特给音乐家带来的恩惠,是现代的音乐家们应该铭记在心的。他运用个人的威望,巧妙地改变了艺术家自古以来就备受歧视的现状。如果不是他的话,可能今天的艺术家们还在过着以前的生活,继续在社会底层饱受摧残和欺凌。像贝多芬一样用傲慢赢得尊重的人,没有几个;而用平和赢得威望的人,除了李斯特之外还能有谁?!

贝多芬在路遇国王时,就傲慢地以不脱帽这种近乎粗鲁的方法来维护自己的尊严,甚至还高傲地说自己也是国王。不过,他不但没有因此而受到惩罚,反而更受人尊重了。因为,贝多芬毕竟是个百年不遇的奇才,人们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李斯特虽然从来没有像贝多芬那样傲慢,但他获得的尊崇和赞誉,却比贝多芬多得多,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诚然,他的才能无疑比贝多芬稍逊一筹,但他有温文尔雅、不卑不亢、谦逊内敛的长处,待人接物也非常有教养。这就是李斯特!和李斯特相比,贝多芬是个激进的革命派,他总喜欢无所顾忌地大吼:“喂!睁开你的眼睛,好好地看看我!我是最棒的,再也没有比我更强的人啦。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李斯特就不同了,他总是含威不露地轻声说话,叫人们别紧张,还说问题总会解决的……最后,他总能不动声色地轻易解除对方的武器。这是李斯特独有的一种才能,它是贝多芬永远也无法拥有的。

李斯特就这样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声名和威望。1866年,他安详地离开了人世。他为人稳重谦和,一生都散发着光彩夺目的光芒。在他之前,从来没有人获得他那样的声名和威望。如果在他之后,世上还有第二个像他一样的人,该多么令人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