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巴赫的生平,他的儿子写了这样一份简历:
1685年3月23日在埃森纳赫出生(一个位于德国西南部的城市)。
1.曾在魏玛约翰·恩斯特担任大公宫廷乐师一职。
2.1704年,成为阿恩斯塔德(一个位于德国中部城市)新教堂的管风琴师。
3.1707年,到缪德赫森·圣卜勒休斯大教堂,继续担任管风琴师。
4.1708年,作为魏玛的一名室内和宫廷乐师。
5.1714年,为魏玛宫廷乐队担当音乐指导。
6.1717年,往安哈尔特—科森王宫出任管弦乐指挥和室内乐指挥。
7.1723年,来到莱比锡,在圣托马斯教堂指挥合唱队。
8.1750年7月28日,与世长辞。
一、巴赫世家
1685年,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他的家人一般直接称他为塞巴斯蒂安)在一个德国中部城市的音乐世家出生。现在,人们往往把巴赫视为音乐家的同义词,因为在过去的两百多年时间里,这个辉煌的家族培养了许多知名的音乐家。约翰·安卜洛休斯·巴赫,小巴赫的父亲将家从爱尔福迁往埃森纳赫,而小巴赫就在这里出生了。
在德国历史上,这个图林根小镇还曾有过不可忽视的功绩。这里是匈牙利圣伊丽莎白的家乡,著名的马丁·路德也出生在这里。马丁可谓“产自德国”的实至名归的革命家,他曾在此地建立躲避教会迫害的避难所,并于1521年,完成了《圣经》德语版的翻译。早年他曾落难走避,以要饭过活,科塔家族发现和接济了他,并为他后来的事业发展提供了很多的帮助支持。另外,在中世纪之初举行过著名的歌咏比赛、受到许多行吟歌手喜爱追捧的瓦特堡,也离此地不远。
塞巴斯蒂安的父亲安卜洛休斯,有一个名叫克利斯托夫的双胞胎哥哥,这位哥哥在阿恩斯塔担任乐师。两人的长相如此接近,以至于他们的妻子也难以分辨;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两人作曲或用小提琴演奏都十分相近而难以区分。这对双胞胎和许多其他巴赫,分散在16、17世纪的德国中部地区,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音乐行业,而且多为乡镇的乐师。这些巴赫,据说都是福伊德·巴赫的后人。
福伊德·巴赫,根据现在的研究,这个坚强的男人被公认为巴赫世家能找到的最早的起源。我们已经无从知晓这位老人一生的经历,但根据他著名的曾曾孙留下的只言片语可以得知,这是一位性情倔强的老人。这位老人的无数出色的后人把巴赫世家动人的音乐和高超的技巧广泛流传,从威悉河一直到奥德河,从中德山脉一直到波罗的海的海滨,巴赫家族的音乐传遍了整个欧洲平原。
福伊德·巴赫在图林根出生,图林根地处火山区,因此分布了许多有益养生的矿泉。这里的山区景色优美,有的山峰高达三千英尺。山峰周围最是心旷神怡、促发灵感的创作环境,这里气候适宜,只要站在山边,耳边仿佛就响起了大自然天然的优美旋律。图林根城堡,9世纪时查理大帝所建,设计的本意在于防御野蛮的斯拉夫部落可能的东侵,但是它实际上成了孕育音乐和诗歌的摇篮。到了今天,它仍然被诗人和音乐家所热爱,带给我们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和启发。
福伊德·巴赫具体出生时间不详,在1550年至1560年之间,在1619年去世。他在年轻时离开家乡东赴匈牙利。当时匈牙利正是土耳其人与基督徒交战的前线地带,战火纷飞。贵族之间矛盾重重,哈布斯堡皇族与匈牙利贵族关于宗教问题总是意见不一,所以这一地区很长时间都未能夺回。在一代传奇人物西亚第之后,才慢慢有一些来自西部的外来人进入这个平原。福伊德紧跟着这一移民潮流,一到匈牙利就受到了周围民众的欢迎,原因就在于他机灵能干,拥有各种技艺。在匈牙利,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磨坊并且兼营面包,业余时间则会用吉他演奏美妙旋律—甚至吉他都是他自制的。
福伊德忠实于路德派,但这并不是因为路德来自于他的老家图林根。巴赫的家族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在虔诚地感谢上帝、信仰基督的同时,坚定维护自己的尊严不妥协。费迪南德一世和马克西米利安二世并不干预新教徒的信仰,而鲁道夫二世的统治却混乱不堪,被一帮唯唯诺诺的蠢人把持。这位君主公然袒护占星师和通灵者,而反宗教改革的势力活跃起来,一些耶稣会会员竟然企图强迫异教徒的“皈依”,夺回教会失去的势力。福伊德马上察觉到形势不利,返回了老家,躲过了极权主义肆虐的危险。他成功地卖掉了磨坊和面包店,而且带着财产离开。福伊德这个名字就是从他的保护者圣维塔斯转化来的。
我们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的画面,一辆敞篷马车载着聪明的磨坊主兼面包师傅以及他的家人,缓缓经过波希米亚最终到达路德教的圣地—萨克森公爵的领地。这位敦厚的老人闲时制作的小吉他无疑是他所有财物中最有特点的。这把小吉他的用途是在磨子工作时福伊德可以弹弹小曲取乐。
我们不能确定地说福伊德是巴赫家族拥有音乐才能的第一人,可能在他之前有不为我们所知的优秀作品被创作出来。但是巴赫家族确立了在北欧音乐的统治地位之后,人们总认为“音乐大师”的鼻祖就是福伊德。也许是浓厚的家族观念让后来人小心翼翼地坚持与家族历史的紧密联系。
稍微留心就可以发现,巴赫家族按照《旧约》为孩子命名。在巴赫家谱中总能见到诸如汉斯、约翰、克里斯蒂安、迈克、瓦伦丁、克利斯托夫等名字。这个大家族代代繁衍,到了1685年3月21日,一颗最耀眼的明星诞生了,这就是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
塞巴斯蒂安这个名字来源于附近格特城乐师塞巴斯蒂安·纳戈尔,他是巴赫的两位教父之一,因为当地的习俗要求孩子起教父的名字。我们习惯称他为约翰·塞巴斯蒂安,但是他的孩子称他为“老古董”,类似老顽固的意思。这个称呼虽然略显不敬,但却让人觉得亲切。巴赫的孩子们毕竟生活在一个新的时代,与巴赫所处的时代有很大差异,他们似乎对父亲的伟大成就不以为然,他们对刚时兴的和声感兴趣,而厌烦父亲刻苦钻研的复调艺术。他们认为巴赫已经被时代淘汰了,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他们甚至略带蔑视地把父亲看成是迂腐的老头,或者不错的对位好手(确实难以超越),或者仅仅是一个很有技巧、追求完美的古钢琴、钢琴弹奏者。不过巴赫也确实敦厚老实,十分善良,认真工作,希望让家人过上幸福体面的生活,孩子们得到比较好的教育和获得有社会地位的职业,并为此奋斗了一生。令人欣慰的是,他的孩子们也的确非常有出息,他们各有成就,有的在柏林、汉堡、米兰和伦敦等地巡演歌剧,得到大家的喜爱和追捧;有的独树一帜,以独特的钢琴演奏手法成为颇有名气的独奏家或指挥家。我似乎记得,卡尔·菲利浦·克里斯蒂安·伊曼纽尔(巴赫的三儿子)和约翰·克里斯蒂安·巴赫(巴赫最小的儿子)甚至得到了莫扎特和贝多芬的赞许和感激。孩子们可谓名声在外,一个做了大教堂的乐长,一个甚至成为英国地主。这样反倒衬得他们的父亲默默无闻。这个单纯和善良的老人已经落伍,他只不过在大公之间教授音乐,仅仅在教会学校为了一群不用心唱诗的男孩头疼。
其实,巴赫很清楚,朋友和儿子们对自己礼节性的友善,根本掩盖不了他们对自己的傲慢和轻蔑;但是,他仍然矢志不渝地坚持自己的事业,并不为浮躁喧闹的世风所困扰。他坚持高雅平静的生活轨迹,沉浸在旧式的创作方式中,执着地创作自己的音乐。
上帝当然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长生不老,但是他会赐予某个虔诚的信徒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让人们对他心存感激、永久怀念。巴赫恰恰就是那个幸运的人!
二、青年时代
1685年3月21日,在爱森纳赫,塞巴斯蒂安·巴赫出生了。也许他在出生两天后受洗,或者在三天之后,但是这些仅仅是细枝末节,让我们在接下来的介绍中慢慢了解巴赫对于音乐的重大意义吧。
巴赫敬爱的母亲伊丽莎白·拉莫赫特在他九岁时离开了人世。尽管他父亲在七个月后开始了第二段婚姻,但也仅仅活到了第二年的二月份。正当小巴赫与兄弟失去双亲无依无靠之时,他们的长兄约翰·克利斯托夫及时出现了。巴赫与兄弟就这样一起到了哥哥担任管风琴师的小村庄。
面对失去双亲的幼年弟弟,抚养的重任落在了这个奥德拉村管风琴师的肩上。但是,一年仅45个金币和少量其他福利(比如几捆柴火或几袋面粉),是无法给小巴赫创造出比较好的教育环境的。不过,即使是在这样的困境中,克利斯托夫还是坚持把小哥俩送进了本村的学校。或许也有缓解经济压力的打算,长兄在闲暇时教小巴赫演奏拨弦古钢琴、管风琴和小提琴。而巴赫也在这样的条件下学会了拉提琴。这里要提一件在这个小村子里发生的著名的事,这件事表明了小巴赫对音乐的坚持,也许能够激励同样有志于音乐的孩子们。
年少的巴赫其实对于未来并不清楚,他并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干什么,会干什么。但是他早早地表现出对音乐的强烈喜爱,不但钻研小提琴的演奏,对当时的竖琴名家的作品有很大兴趣,也总是兴致勃勃地向兄长提出各种问题。他知道兄长收藏了很多这些乐谱的手抄本,其中他特别喜欢费罗贝格和帕赫尔贝尔的作品。但是小巴赫也知道,如果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研究这些乐谱上,就会怠于练习小提琴,就不能尽早以此谋生,从而加重家庭的经济负担,所以他的长兄绝对不会允许他碰这些乐谱。小巴赫在一个上了锁的橱柜里发现了长兄收起来的这些乐谱,尽管没有钥匙,但巴赫可以把他纤细的手指伸进一扇没有玻璃的格子门拿出里面的东西。由于不敢公开违抗长兄,偷拿乐谱往往在黑夜进行。幸好月色遂人愿,小巴赫利用月光抄写乐谱直到月光淡去。就这样过了6个月,小巴赫天天兴头十足,几乎快要将所有的乐谱都抄完了,却被他的哥哥发现了偷抄乐谱的秘密,一顿猛打之后,小巴赫日思夜想的乐谱也被拿走了。
这些乐谱可以说是小巴赫最珍贵的财富和梦想,乐谱被拿走对小巴赫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也许作为一个路德信徒,他认为不问自取是不可原谅的,所以他并没有因此过于灰心沮丧。也许,马丁·路德在图林根小镇乞讨的事迹深深地震撼了巴赫幼小的心灵,他志向远大,逐渐成长为一个坚定的路德信徒,并为自己在这个“上帝旨意无处不在”的圣地生长而感到骄傲。如果一个人相信音乐是上帝的声音,他就不会认为献身音乐是世俗庸碌的,而是侍奉上帝。上帝创造音乐,也因为音乐对于宗教信仰而言有着重大的意义。
巴赫15岁时,约翰·克利斯托夫实在缺米短柴,以至于无法承担抚养巴赫的重担了,毕竟他自己也有两个小孩。懂事的巴赫明白兄长的困难,当他听说伦伯格城需要一些男童担任歌手时,就跟另外一个名叫乔治·埃德曼的孩子结伴走了两百多英里,希望寻得个工作以糊口。车到山前必有路,他留在了伦伯格圣迈学校,还有少量的收入。终于,小巴赫能够不再靠别人养活而能自食其力,开始了新的生活,可以说成长为了一个成年人。
此时巴赫岁数已经不小了,虽然他的嗓子很快就不能再唱了,但是凭着从小学会的管风琴和小提琴他没有丢掉饭碗,继续在圣迈学校待了下来。幸运的是,圣迈这所老修道院的丰富藏书,倒是成了巴赫汲取知识的宝库,他不但阅读了大量复调音乐大家的书籍,还积极向邻近的音乐老师请教。这时,一名叫约翰·以丹·勒伊肯的荷兰管风琴名家成为了巴赫的伯乐,而巴赫也十分喜爱管风琴的奇妙音色,敬佩勒伊肯向世界推广管风琴的精神。巴赫发现管风琴世界是那么的五彩斑斓,奇妙无穷。它可以奏出让天堂焕然一新的轻快乐曲,也可以描绘美好和新奇的通往福地的光辉道路。另外,它还可以演奏出轰轰雷声、鸟儿欢鸣等各种声音。
见识了如此奇妙多姿的音乐世界,巴赫再也无法安于现状继续待在修道院了,对更广阔的音乐世界的向往促使他要从这个地方走出去。他离开伦伯格,前往塞勒弄,希望一展身手,但未能如愿。之后他又到了巴赫家族每年相聚的安斯塔特,正好当地教堂刚弄到一台管风琴,他们正想听听这琴演奏起来怎么样,在知道巴赫曾跟勒伊肯学习之后,热情地邀请他表演一段。巴赫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他的演奏震撼了安斯塔特的所有人,他们一齐恳求巴赫留下来,觉得这架新琴就是为巴赫量身打造的。巴赫听了当然十分高兴,但是他知道可怜的前任琴师会因此丢掉饭碗,巴赫的处世原则使他拒绝了这个盛情的邀请。人们既不能勉强巴赫,但又不想他就这样离去,所以私自筹集了一笔钱把前任琴师供养起来,以便将巴赫留下来演奏管风琴。
在这样的安排下,巴赫决定留下。但是事情远非这样简单,人们对巴赫提出许多要求,他不仅要演奏各种优美的形式多样的管风琴乐曲,还要承担学校的教学训练任务,更过分的是,连清理教堂、照看锅炉的活都落在了巴赫身上。巴赫终于发现,四处奔波并没有改变他做管风琴教师的命运。巴赫并不埋怨安斯塔特人对他做的这些,他只是在思考继续待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管风琴师德特利赫·波克斯特霍德准备举行音乐晚会的消息,传到了巴赫这里,这位老人使律历克成为北欧的音乐发源地,却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巴赫出于对音乐的热爱,立即动身,又一次徒步行走两百多英里,准备用一个月的假期向这位音乐名家好好请教。
不幸的是,返回安斯塔特的巴赫发现自己马上就要失去这份管风琴师的工作。而他唯一的希望是与前任乐师的女儿结婚以求留下。这整整比他大十岁的女子向他求婚时,巴赫却毅然拒绝了,他没有选择委曲求全。巴赫放弃工作,坚定地与命运抗争的原因,在于他心爱的人—他的堂妹,年轻的玛丽亚·芭芭拉。玛丽亚的父亲是哥勒亨的一位管风琴师,名叫约翰·迈克·巴赫,离伊尔尼诺不远。老人去世后,在安斯塔特的亲戚们接济了剩余的家人。年轻的巴赫和玛丽亚在此坠入爱河,相知相恋,并订了婚,这段时光是多么的幸福、美好。
上帝似乎还要考验这对恋人。默默无名、孤芳自赏的巴赫犯下了大错,他离开了四个月,却仅获准了30天的假期,更要命的是,他对雇主们居然连一声招呼都没打。无怪乎安斯塔特的长老们要暴怒。他们深感自尊受到了伤害,强烈的报复心使他们试图阻挠巴赫的婚姻,并且要严厉地处罚他,让他明白离开音乐便衣食无着的音乐家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衣食父母。1706年1月,声讨塞巴斯蒂安·巴赫“罪行”的宗教会议召开了。巴赫面临的是冗长甚至是莫须有的指控,包括:超期离职、不积极训练唱诗班、陶醉于他那糟糕的合唱前奏、胡乱地向管风琴赞美诗中添加不得体的变奏等。
时至今日,你仍然可以找到当年宗教法庭对巴赫的指控和他的回答。如果你看到了具体内容,一定会十分气愤,这些无知、狂妄的长老的狠毒,让人不禁心寒。如果你对艺术家与公众间斗争史感兴趣倒可以看一看。前面的指责也就罢了,他们竟使出更毒辣的一招,他们怒气冲冲地质问巴赫,为什么唱诗班混进了一位陌生的少女?这些恶毒的地方恶霸显然是知道这个女人是谁的,他们试图以此事令巴赫罪加一等。因为根据《圣经》,唱诗班只能由男子参加,因而一直为男性独霸。但这个混进唱诗班的女子恰恰是玛丽亚—巴赫的未婚妻子。
责难层出不穷,巴赫只能选择逃走。1706年12月,穆尔高森市圣布拉西乌斯教堂的管风琴师约翰·乔治·埃尔遭遇意外,巴赫觉得不妨去碰碰运气。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这个地方更懂得何为尊重,而且巴赫在此地颇有名气,人们认为他是管风琴和拨弦古钢琴高手,以及一名别具风格的作曲家。于是,巴赫决定在穆尔高森露一手,举行一场免费音乐会并取得了成功。接下来巴赫终于在这里立足,成为圣布拉西乌斯的管风琴师。这里的待遇显然十分优厚,除了每年得到八十五金币之外,还有木材、十二蒲式耳的粮食和三磅鱼,甚至还报销了他从安斯塔特到穆尔高森的旅费。
巴赫已经习惯贫苦的日子了,如何庆祝获得新工作这个莫大的惊喜呢?年轻的巴赫兴致昂扬,决定就势结婚。1707年10月17日,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和玛丽亚·芭芭拉·巴赫在安斯塔特附近的老多恩海姆教堂结为夫妻,开始了一段崭新的生活。我们终于可以称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为“乐师”了,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学徒,而可以独立开始自己的音乐事业了。根据老行规,乐师必须有自己的家庭,现在巴赫不但结了婚,而且很幸福,他已经为迎接新的人生做好了准备。
这一切难道还不能令这对新婚夫妇满足吗?家庭幸福和睦、收入优厚、名声日增,夫复何求?然而世事难料,穆尔高森随后的一场神学纷争,波及了人生得意的巴赫。首先我必须指出:不管你生活在什么社会,信仰的教义总是周期性地面临种种争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加尔文教派和路德教派的新教徒泾渭分明,虽然陈词滥调的争论毫无意义,但总要周期上演,虽然最后的结果总是不了了之,但许多人因此心力交瘁。
当时“正统路德派”和“虔信派”最是争得不可开交。所谓正统派是路德教派的死忠,他们认为1563年接受海德堡宗教问答小册子之后,终结了一切的信仰问题,这一点也许没什么争议。但虔信派不这么认为,这些草根阶层的观点是,宗教应该不断地补充发展,最初苟延残喘的庸碌之辈成了基督信徒,而他们自认为是这批人的后代。他们似乎认为一切都有罪:奢华的生活、眼花缭乱的戏剧舞蹈,以及其他任何形式的娱乐。因为这些庸俗不堪的俗物根本与庄严的灵魂永生和圣洁的事业格格不入。热爱音乐只是从异教徒那里延续下来,而普通的民众甚至厌恶音乐。但是虔信派的敌对阵营—正统派却强力支持音乐。他们不但支持演唱赞美诗(显然不仅限于大卫王的《诗篇》),而且还支持管风琴表演,而讽刺的是,这些系出名门的绅士总与他们奢华、高傲的夫人们彼此为邀请到世界上的最有名的管风琴家而竞争。但令人惊奇的是,一位乐师不会以花样百出、炮制各种奇怪声音和混乱的装饰音来邀宠,因为这种做法不能使人接近上帝、与上帝沟通,而诱惑人们热衷世俗享乐,这是基督徒不应为之的罪行。
巴赫在这种争斗中持什么态度呢?他是个音乐家而不是个神学家,他认为口舌争辩纯粹浪费时间,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兴趣。这次他的选择是再度离开,另寻职位。当然我们要注意,此时巴赫已经很有名气了,魏玛十分赏识他,尽管他总被看成是外国来的不速之客。不久之后巴赫就来到了其祖父曾经落脚的魏玛,并被委以重任。除了担任宫廷管风琴师,还兼任宫廷独奏乐师与乐队首席的位置。得到了这样的保证,巴赫在1708年6月25日致信穆尔高森,向那些“最高贵的庇护者”请辞。这些所谓“高贵、高尚、博闻、令人敬佩的绅士”们十分可笑地要求这个“最卑微的仆人”只有在完成布拉斯乌教堂管风琴的修理工作之后才能离开。巴赫欣然应允,双方“十分友好”地各走各路了。
巴赫习惯在每一首自己创作的乐谱前面加上“J·J”,意思是“上帝帮助我”,这可谓是巴赫的虔诚祷告与人生观的结晶。在上帝面前,他也显得如此卑微,而无所不能的上帝希望与人类用音乐交流时,其无法言语的爱和仁慈就会展现在世人面前。通过巴赫优雅、庄严的演奏,音乐不再是枯燥的语言,而是上帝流入每一个孩子心里的深沉的爱,每一个人似乎都听见了上帝发自灵魂深处的声音。毋庸置疑,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通过自己的演奏,使这种无声的言语变成了拨动每个人心弦的动人音乐。
三、探索时期
很多时候,人们会在无意识中只从一个角度去观察人,这就难免会产生对这个人比较片面的印象。同样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也不例外。巴赫那头蓬松的假发下,总是一张板着的脸,神情也非常严肃,这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一些。所以,在大部分人看来,巴赫好像从没有展现过自己洋溢着青春的模样。要知道,那些复杂的四部和声整天在他的脑袋里打转,他从来没时间去考虑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过,正是他的不拘小节让他受到了人们的尊敬和钦佩。这一情况倒是和其他地方的音乐老师很相似。
其实,简单纯粹的性格一直伴随着巴赫直到他的生命尽头。巴赫刚结婚时,家庭境况也算得上小康水平。随后,不断出生的孩子,让他们的富裕生活一去不返。七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使巴赫的生活陷入了经济紧张的窘迫之中。当时,他的收入勉强达到现在贫困标准的六成。按理说,这样沉重的经济负担能让人窒息,使人完全垮掉。但是,巴赫不是这样。也许是他简单直接的性格,也许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自尊,让他似乎没有感到因生活贫困所带来的压力。
和他那些平庸无能、徒有其表的同行不同。即便他无法出席在维也纳和在凡尔赛宫举行的音乐会,或是不曾在奥地利和法国皇室面前表演,巴赫也会泰然处之,不会有丝毫的遗憾。我们知道,“技艺高手”的荣誉并没有让他停止对音乐的追求。相反,巴赫执着地追求着更高的目标。
整整九年时间,巴赫都在魏玛的职位上工作。在此期间,巴赫不仅提高了管风琴演奏水平,而且开始了对许多音乐领域的探索和研究,这让他觉得受益良多。他的收入不多,但维持基本的生活还是没有问题的,最主要的是能将钱及时领到手,这比当时的其他音乐家已经好过不知多少倍了。他的工资是逐渐增长的,这样有两个好处:一是能够维持基本的温饱问题;二是他可以保证新降生的孩子都能够得到上学的机会和基督教的关爱。其实,他根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斤斤计较薪水的问题上,所以薪水只要能够维持他的温饱就可以了,至于是多是少一点都不重要。但这也给他的七个小巴赫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没有足够的衣服穿。或许这对他们有好处,可以让他们懂得挣钱是多么的不容易,从而使他们掌握正确的金钱观念。
巴赫时常要去其他城市演奏,以演奏拨弦古钢琴或管风琴为主,按照当时德国的经济状况,他只能徒步或搭便车前往。巴赫生活在17世纪战后的德国,一个遭受三十年战争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的国度,一个尚未摆脱贫穷的国度。那场可怕的宗教战争使得三分之二的德国人命丧黄泉,大片领土被瑞典、巴伐利亚、法国等国家占领。尽管大片的废墟仍然存在,但有些地方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与帕罗蒂纳德的惨状相比,图林根简直要谢天谢地了。帕罗蒂纳德在短短的二十年间遭到了三十二次侵略,大屠杀的幸存者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马上又得面对战争和瘟疫所带来的危害了。我们在巴赫家族的家谱上可以看到,某个人正是死于某种瘟疫或疾病。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美洲的发现使得德国南部的繁荣景象受到了影响。在中世纪后期,德国南部因为处于海陆交通要道而成为德国大陆最富庶的地区之一。罗马帝国的衰落,成全了一大批人的发财梦。他们一下子变成了百万富翁,聚集了大量的财富,还创办了富格尔银行和阿奇斯托银矿。人们发现了新的贸易通道,从而使地中海失去了以往交通枢纽的地位。此后,通过好望角就能到达印度,到美洲的捷径也被发现了。我们从历史书上可以知道,妄自尊大的西班牙拒绝接受政治经济最基本的原则,使得它日渐衰微下去,很多国家通过把印度和美洲的货物运到欧洲贩卖而逐渐富裕起来。比萨、热那亚、威尼斯、佛罗伦萨已经日薄西山,只有一些象征性的毫无生气的博物馆还在死撑门面。这些地方或许是流浪汉的天堂。阿尔卑斯山陡峭的小路,已经失去运有大量丝绸和香料的骡马商队的身影。奥格斯堡、茵斯布鲁克和纽伦堡也只能坐吃山空了。这些事实都证明了传统商业形式已经成为昨日远去的背影。德国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随后三十年,战争爆发了,往日繁荣的景象变成了美丽的梦境,德国就这样衰落了。
此时,真正主宰德国的是农民和小乡绅,以往威风凛凛的君主已经失去了权威,只剩下虚荣的称号聊以自慰,他们的风度沦落到了拜罗伊特伯爵的水准。据说拜罗伊特伯爵在一次吃饭时看上了一个盘子,为了顺利将盘子带走,他就往盘子里吐了一口唾沫。
世界格局也出现了变化,很多人想通过开辟殖民地大捞一笔,但他们缺乏冒险精神,只有具备这种精神的英国和荷兰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德国殖民者的足迹也曾到过非洲西海岸和委内瑞拉,但由于耐心不足、资金匮乏等原因,他们最终一无所获。两百年来,节俭一直被德国人民信奉为至高无上的美德,他们认为只有靠不断地劳作,生命才能得到延续。这种社会和经济模式,颇似美国最初的新英格兰模式。但德国此时并非无所作为,尽管物质匮乏、百姓生活困苦,但德国还是在莱布尼兹出生到歌德去世的这段历史进程中,为人类文明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在政治方面,那个时代的人是十分不幸的。但是,那些与巴赫同时代的人,或许不会赞同这个观点,他们会这样反驳:“我们为这个世界创造了很多东西,我们曾与奥丁神进行过殊死搏斗,也曾用生命赞颂比瓦尔特举止粗暴的主人,以及他在西奈山更高贵的对手,我们是英勇无畏的。”
理查德·瓦格纳的魅力早已深入人心,他那悠扬的旋律和多变的节奏能把人们带入美妙的梦境,给人们带来无尽的喜悦;巴赫的风格则是另一种类型,他的音乐里没有战争的气息,却能让人从容面对“甜蜜的死亡”。
供职魏玛时期,巴赫把视线转移到了意大利作曲家的音乐上,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意大利拥有很多声名显赫的大师,商业的繁荣使得他们更加受到关注。他们继续享受着往日繁荣的商业和贸易所带来的财富。艺术总是与美味的晚餐密不可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欧洲各地的音乐家对意大利趋之若鹜的原因也就在此。由明媚的阳光、低廉的葡萄酒、落落大方的少女,还有尚未传播到欧洲各地的优雅的社交生活所组成的画面,具有多么强大的摄人心魄的力量啊!这些美好的事物随着时光的流逝,或许已经变成了明日黄花。但是,现在我们手里有钞票了,可以大方地给一般的小提琴手一大笔钱作为报酬。或许五十年后,一个全新的音乐流派将被我们铭记,受到我们疯狂地追捧,它取得的成就,连中世纪的荷兰乐派和17世纪的意大利乐派也难以望其项背。这也许不难实现,但必须以三四百年前意大利人建立的传统为前提。德国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们尽管有保守的一面,但仍然很好地借鉴了意大利人的创新,因此交响乐才得以问世。但是目前种种迹象表明,意大利与那个智慧卓越的民族好像已经扯不上关系了,那些伟大的歌剧、协奏曲、奏鸣曲和管弦乐组曲更不像是意大利的杰作了。
九年间,巴赫探索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止过。从阿尔卑斯山的另一侧传来的各种新颖音乐的表现形式,他都能够熟练地掌握了。然而,他做的不只是简单的了解、接受,他还会对这些形式进行加工改进,使它们发生巨大变化,从而变成享誉世界的作品。这或许会让意大利大吃一惊的。以奏鸣曲为例,音乐词典将它划入“用乐器演奏的音响作品”一类,不同于“清唱套曲”,那么它经过巴赫之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意大利人生活在温和的地中海气候中,他们嗓音清亮,可以用清唱套曲恰如其分地表现自己,可以非常随意地唱歌或用提琴及其他乐器演奏。只要你愿意唱,哪里都是你的舞台。北方人生活在潮湿的气候中,他们大多数时间蜗居于室内,享受不到意大利人那种唱歌所带来的乐趣,他们更加偏爱乐器。也许对他们来说,一种乐器比一首歌曲更有价值。
多种多样的乐器组合让巴赫沉迷不已,他也很享受这种乐趣。相比之下,他当时尝试的条件要远胜过今天的我们,因为历史悠久且声名显赫的维奥尔家族早就消失了,而在巴赫的时代,这个家族的很多成员还都在。这个家族有很多乐器:小提琴、低音提琴、大提琴和低音维奥尔。细分下去还有臂上提琴、多弦维奥尔和其他维奥尔。在其中的大多数都已经被放进博物馆的时候,只有中提琴或高音维奥尔依然被使用。从生物学角度看,这个家族还有一些“变种”存在,像微型小提琴和中音小提琴,其余一些大胆创造出来的东西,也曾红极一时,但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在巴赫的年代,很多管乐器和长笛曾盛行一时,但现在人们基本上看不到它们了。巴赫就是利用它们进行大胆的尝试,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奏鸣曲的历史曾经极为简单。用一把或两把小提琴加一把大提琴就可以创作出奏鸣曲作品,配乐时只需要加一个管风琴或拨弦古钢琴或数字低音。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数字低音”与低音提琴毫无瓜葛,它只是过去的一种音乐速记法则。当时的人们认为每个乐手都应该熟练地掌握演奏技艺,这样就避免了在演奏之前把所有的细节都标注得很仔细的麻烦,使得乐手在演奏时能够轻松自如。
巴赫用各种各样的小提琴、拨弦古钢琴和管乐器开始了他的尝试。对意大利音乐的深刻领悟启发了巴赫,他向朋友们演示把意大利古老的奏鸣曲翻新之后的成果,他的朋友们都感到很震惊。后面一段时间,巴赫创作了著名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在这首作品中,巴赫运用了多种乐器作为配器,有圆号、小号、弦乐、双簧管、臂上提琴、拨弦古钢琴和低音维奥尔等。巴赫很兴奋,把这组乐曲恭敬地献给了勃兰登堡侯爵,结果,枯燥乏味的侯爵在有生之年根本就没让人演奏过这些协奏曲。侯爵死后不久,这些乐曲都被卖进了无人问津的音乐图书馆,价格自然十分低廉。这些作品直到一个多世纪以后才重见天日,并吸引了大量听众。但是,指挥家们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因为只有技艺高超的乐手才能够熟练地掌握第二声部调皮的F调圆号。因为找不到这种技艺高超的乐手,所以也就只得找一些普通的圆号手来滥竽充数了。
也许有人不太明白清唱套曲的含义,其实清唱套曲主要就是由人声来演唱的宗教音乐,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可以使用在教堂中地位尊贵的管风琴。在这里管风琴就是巴赫化腐朽为神奇的工具。他的作品以半音和持续低音为主,在作品中,我们能感觉到时间和精神的永恒与不朽。巴赫作品中的人文主义精神和人道主义精神在很大程度上超过了教堂,触及很多文化领域。在阅读《圣经》时,巴赫特地作了一条批注:“主的仁慈充斥在虔诚的音乐中。”这条批注成了支撑他音乐的一种信仰。
这位享誉世界的大师是靠什么走向成功的呢?《圣经》的启发、路德新教的影响这些自然毋庸赘言。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物给他带去了力量。巴赫小时候借着月光抄谱的事为我们所熟知,这样不停地抄写对他帮助很大。他在抄写的过程之中接触到了很多德国、法国、奥地利和意大利的伟大作品,包括一些年代久远、不为人知的作品。但这样的工作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危害,使得他本来就不好的视力进一步下降;而另一方面,却又给他带来了乐趣和灵感。抄别人曲谱这件事不止巴赫会做,他远在英格兰的同胞亨德尔也深谙此道,只是方式不同罢了。亨德尔的方法是,在需要时,将别人的句子符号原封不动地搬到自己的作品之中。抄完之后,他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抄乐谱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只有猪才不知道去抄乐谱。”对巴赫来说,抄乐谱与创作毫无关系,他的作品全是自己的音符。他那一成不变的乡巴佬似的长发就是他冥顽不化的最好写照。与猪相比,他要老实多了,所以他受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亨德尔不一样,他得到荣誉和钱财是理所当然。
巴赫生活的时代也是我们不能忽略的重要因素。这样的时代对他有着巨大的影响。这个时代出现了很多的大师,还有更多的大师因此得到了滋养,法国的莫里哀、笛卡尔,德国的路德、开普勒、莱布尼兹,英国的牛顿、培根、弥尔顿,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意大利的伽利略,荷兰的伦勃朗、鲁本斯、斯宾诺莎……这些大师如夜空中闪耀的群星,为需要养料的人提供了足够多的资源。如果我们意识到了这一点,必然会抓住这个大好时机,让自己充分地吸收养料。
在这方面,巴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有很多事情总纠缠着他,让他忙碌起来没完没了。但是,当他走进毕生追求的音乐之中,那些琐事就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改善协奏曲成了他的一个心愿。他钻研了意大利传统,又找来不同种类的小提琴,再配上拨弦古钢琴和一些小号、圆号、双簧管和低音维奥尔等管乐器,使得作品更趋于完美。在魏玛的这段时间,总的来说,巴赫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在此期间,巴赫的一次莱比锡游历给我们带来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当时,待在莱比锡的法国人路易·莫尔沙听说巴赫要来,就到处说巴赫的坏话,公开嘲讽巴赫。然而巴赫根本没把这位先生的无耻行径放在心上,尽管他对这位先生的作品了如指掌,但仍然采取友好的态度对待他。很多有道义的人士觉得这对巴赫不公平,于是就建议他俩进行一场公开的比赛。巴赫很守规矩,按时到了比赛场地,但那位法国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件事使得巴赫在莱比锡大受欢迎。但是,他真正在这个城市生活,却还得等六年之后—巴赫在这里度过了他的晚年时光。当时,巴赫是住在莱比锡附近的科登,在那里一住就是六年。当然,在这段时间里,巴赫曾经回到过魏玛,而且有过一次牢狱之灾。老实的巴赫会被关进监狱,这一定会让我们大吃一惊,就像开明如恩斯特王子般的主子,会因为几句口角把巴赫关进监狱一样让我们吃惊。当然,他们的行为与他们平时的表现实在相差太远了。
在巴赫还在魏玛逗留之际(当然,这是他在魏玛的最后时光),宫廷举行了一个为期一个多月的盛大庆典,以庆祝宗教改革运动二百周年,具体时间是1717年的10月31日到11月2日。为了这次盛会,当时著名的诗人沙洛姆·弗兰克专门写了一首清唱套曲。我们不知道巴赫是否参与了这次盛会,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这次盛会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相当成功的。大公还为此特意建立了一笔基金,以彰显他的仁慈,所有的宫廷大师每年都能从这笔基金的利息中获得一定的奖赏。当然,巴赫的名字也被列入其中,他作为宫廷管风琴师和教堂乐师,得到了三个金币。
魏玛即将从巴赫的生命中离开。在此之前,让我们把他在这段时间里的创作情况作一个总结。《勃兰登堡协奏曲》是一首我们无法忽略的大作,尽管巴赫从来没有听过,尽管勃兰登堡侯爵对此不感兴趣,尽管在当时一直受到冷遇,但是今天,它已经成为经典之作。此外,还要提及很多小提琴器乐曲、键盘乐。在这些作品中,我们能够发现巴赫涉及宗教音乐以外的东西,但那又是什么呢?是纯粹的世俗音乐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从他的创作中可以看出十分复杂的根源,像那种隐秘的理性的与上帝接近的方式,还有那些点、线、面之间的复杂平衡关系,所有的一切,绝对不是用“世俗音乐”四个字就能轻易概括的。他的各种美好的品质,如单纯、平静、真实、与世无争,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流露出一种神性,他的各种体裁的音乐的精髓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四、第二次婚姻
巴赫的新主人变成了科登的利奥波德亲王。他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总是以宽大为怀,给予所有臣民彻底的信仰自由。在个人生活上,他是一个崇尚享受的人,十分羡慕世俗生活,他把豪华舒适的物质生活看作是上帝赐给人类的最慷慨、最无私的礼物。利奥波德亲王对初到科登的巴赫十分大方与仁慈,他承诺,每年给巴赫四百金币的薪俸,同时,他还给了巴赫很大的自由,那就是在教堂的音乐演奏任由巴赫自己做主。
对于巴赫来说,再也没有必要把音乐当成一种任务了,他可以大胆地追逐做一个自由音乐家的梦想了,因为他有了足够的砝码。既然从利奥波德亲王那里可以领到那么高的薪水,既然不用再为生活而四处奔走了,那多生几个孩子又何妨。
此时,巴赫带着一支由六个乐队组成的庞大队伍,时刻伴随着利奥波德亲王。他们跟着利奥波德亲王,像一个豪华的亲王旅行团一样四处游历,享受着无尽的欢乐。
1720年的夏天,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当巴赫随着亲王游历返回科登时,他最心爱的妻子、善良的表妹玛丽亚·芭芭拉在三周前辞世的噩耗,如晴天霹雳一般地震惊了巴赫。对于巴赫来说,这样的打击实在是过于沉重了,他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只能慨叹命运的残酷与不公。这是他一生之中最亲最爱的人啊!伤心难过之余,他写了很多动听的曲子,用以表达对妻子的怀念之情。除此以外,他还创作了一部《古钢琴曲集》献给大儿子威尔哈姆·福里得曼·巴赫。
巴赫与妻子结婚才13年,年仅36岁的玛丽亚·芭芭拉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位漂亮恬静的夫人很值得我们钦佩,是她在巴赫最困难的时期不离不弃,给予巴赫莫大的安慰与支持;也是她给予了巴赫无私的关怀和强大的精神力量。她不辞辛苦地劳作,用微薄的薪水补贴家用,她还为巴赫生了七个孩子。但不幸的是,这七个孩子只有四个活了下来。在活下来的四个孩子之中,老大威尔哈姆·福里得曼·巴赫是最有天分、最像巴赫的一个,巴赫对他的期望值也很高,还特意为他做了《古钢琴曲集》。
但极为不幸的是,威尔哈姆·福里得曼·巴赫因为嗜酒如命而沦落为沿街乞讨的乞丐。如果他不嗜酒如命的话,凭借他天才的头脑和伟大的父亲,成为当时最有成就的管风琴师恐怕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能够让他感兴趣的,除了酒之外别无他物。他偶尔也会演奏,有时在乡村的小教堂代替正式的管风琴师,有时在郊区的啤酒花园里弹舞曲,但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赚几两银子以换取美酒佳酿。正所谓积习难改,他的恶习一直到晚年也没有改掉。要不是他父亲的传记作者约翰·尼古拉斯·福尔格出于道义经常接济他的话,他恐怕早就活不成了。即便是在他行将就木的时候,仍然偶尔会迸发出天才的灵光,也就是这样,才更加让人感到遗憾。他在七十四岁那年离开了人世。在这一点上,他要感谢他的家族,正是因为他继承了家庭的强健体魄才能够活得如此之久。卡尔·菲利浦·爱姆纽艾尔是芭芭拉的另一个存活下来且取得一定成就的孩子。他像他的大哥一样活到74岁,但人生经历与他的大哥完全不同。他是一位著名的作曲家和管风琴师,创作了很多优秀的作品,有210首钢琴作品、52首有乐队伴奏的协奏曲,还有22首受难曲和无数小曲,这其中的很多作品因为过于优秀而被人误认为是巴赫的作品。
玛丽亚·芭芭拉的辞世,给巴赫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也使巴赫的音乐轨迹发生了变化。他不再追求轻松的管弦乐和器乐形式,而是向戒律森严的管风琴和宗教音乐的方向发展。科登舒适安逸的环境让他无法抹去心中那份丧妻之痛,所以他离开了那里,去找一个不断忙碌的地方,借以麻痹自己,减轻心中的痛楚。他又谋求了一份教堂唱诗班乐师的工作,再次过上了单调乏味的生活。不仅如此,他还做上了教学工作。尽管不符合他的胃口,一点用处也没有,但只要能够让他忘却心中的伤痛,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巴赫对妻子的思念之情,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减轻,反而愈来愈强烈,把他折磨得痛苦不已。因此,巴赫离开了科登,到新环境里去拯救自己。汉堡的圣雅各布教堂的管风琴师于不久前逝世,巴赫听到消息后就去了汉堡,打算得到这个职位。但这一热门职位的候选人很多,候选结果也极其复杂,巴赫有些不耐烦,他觉得这个职位非他莫属,长时间的选拔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有了这个想法,他就直接去找考试委员会中最重要的成员之一、圣凯瑟琳教堂管的风琴师简·雷恩可。这位97岁高龄但仍然对女性兴致很高的老人亲切地接待了他,并让他展示一下技艺。巴赫用《在巴比伦河畔》合唱曲的旋律即兴演奏,他全身心地投入音乐的世界中,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和极大的悲情,这使得他忘却了这个世界的存在。一曲终了,老人被深深地打动了,激动不已,对巴赫的演奏技艺由衷地钦佩。
巴赫本以为得到这个职位一点问题都没有,然而结果令他大失所望。这件事情的原因是这样的,雷恩可老头确实给巴赫出了力,但是有别的求职者通过向圣雅各布教堂交纳“所需的四千马克”取得了这个职位。巴赫失望之余只能再次回到科登。后来这件无耻的行贿事件传开了,很多人对此表示强烈的不满。教区委员会为了压制舆论,堂而皇之地解释了一下他们的“责任”:“由很多事实可知,买卖管风琴师这样的职位不应该成为惯例。管风琴师是为上帝服务的职业,所以理应采取自由选择的方式。候选人的能力是最重要的,交钱多少根本就与这件事没有关系。但如果在选拔结果出来之后,被选中的人自愿表达他的感谢,那教会也是十分欢迎的,也会对他的行为给予赞扬。”
这段措辞让我感觉到,我们1942年的人所采取的受贿伎俩,还比不上1721年的前辈。不过,这种巧妙的伎俩并没能蒙骗汉堡那些正直的人们,他们对此怒发冲冠,当时最具权威的音乐家之一—汉堡大教堂的乐长约翰·马休斯表现得更为明显。他用犀利辛辣的文字痛斥了这一桩肮脏的交易,他的主要观点是从一位当地牧师的布道当中提炼而来的。这位牧师在布道结束之前用尖锐的词句抨击了整个事件:“如果这样的事情成为本城竞相模仿的榜样,那么下次选拔管风琴师的时候,恐怕就是一位从天堂来的天使,即使他才能突出,技艺高超,能演奏出美妙的音乐,也会因没钱打点而离去。”
巴赫不是天使,所以连天使都办不到的事情他更是无能为力,只有回科登一条路可走了。尽管心痛不已,但一大堆事务还等着他去处理,四个年幼的孩子还等着他去照顾,他们可都是未来音乐家的好苗子啊!然而,他一个鳏夫,要应付这么多事情确实太困难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再婚。就这样,巴赫在1721年,娶了出色的年轻歌手安娜·玛柯特琳娜·魏恩可为妻。
也许有人会担心他们的年龄差距会影响到婚姻。不过,事实证明,这样的担心纯属多余。相反,巴赫的第二段婚姻也是幸福美妙的,并让他从中获得很多支持和帮助。安娜出色的音乐听觉和理解力,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了巴赫。从此,巴赫多了一个得力助手,为新作试唱的任务就交给了她。为此,巴赫还特意教她拨弦古钢琴演奏技法。著名的《平均律钢琴曲集》《古钢琴曲集》也就是由此而来。这两本书名气很大,被尊奉为“一切钢琴家的《旧约全书》的音乐宝典”。所谓“平均律”是一种律制,也就是把八度分成十二个音程相等的半音,让它们能够在所有的大小调之间自由地转调。巴赫写这部《平均律钢琴曲集》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安娜学习,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就是他把这种直到18世纪才提出来的律制提前用于实践了;而另外一本《古钢琴曲集》,则主要是一本小品曲集,既能够帮助年轻的音乐家学习,又能够让那些通过娱乐活动已经对此有所掌握的人有所收益。
《古钢琴曲集》成书于1722年,书中流露着浓浓的幸福感与甜蜜感,这是巴赫与安娜幸福生活的绝佳表现。科登是加尔文教派的大本营,深受加尔文教的清教徒主义影响,整个城市变得压抑沉闷。巴赫把美丽的安娜带到科登的情形,很像那位18世纪的英国殖民军官在无奈之下请求来自英国宫廷的新娘和他一起去波士顿。各种痛苦的搅扰总会不断地向巴赫袭去,令他烦恼不已,但他明白,加尔文教的教义对艺术、音乐和生活乐趣起不到丝毫的作用。《古钢琴曲集》是在他新婚不久后为新娘精心选编的,他为此羞涩地解释说:“亲爱的,事实证明这里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他说得没错,在这部作品中,法国式的快乐情绪贯穿始终,并没有留下任何加尔文教教义的影响。
1725年,巴赫又完成了《古钢琴曲集》的续篇,他的全家都已经搬到了莱比锡。巴赫为此绞尽了脑汁,他将妻子感兴趣的各式小曲子尽可能地收录其中,安娜·玛柯特琳娜名字的缩写字母A·M·B赫然印在曲集的封面上。安娜为这部小曲集也出力不少,曲集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由她抄写而成的。她很擅长抄乐谱,她不仅把日常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给巴赫生了一大群可爱的孩子,还尽力地帮助巴赫抄写了很多作品。他们夫妻二人亲密无间的关系在曲谱抄写中体现得很好,当然,这得是对笔迹学很有研究的人才能够发现。开始时,哪些是巴赫写的,哪些是安娜抄写的,人们还能够很容易地分辨出来。但在后来的抄写中,人们就再也无法分辨出来了,这或许是他们削鹅毛笔和拿笔的方式很像的缘故吧!
1721年时,巴赫打算离开科登,而此时另一桩婚礼的举行又促使他不得不尽早行动。幸福的婚姻为他带去的甜蜜生活时,也让他觉得继续留在科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准备放弃轻松悠闲的管弦器乐形式,而把目光重新转移到戒律森严的管风琴和宗教音乐。也许是他厌烦了世俗音乐,这是他的主顾利奥波德推崇的东西;也许他需要寻求解脱,即借助庄严而圣洁的充满着神性意味的宗教音乐。与此同时,他的音乐又受到了利奥波德亲王新娶的公主新娘的严重蔑视,这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他的离去。这位公主新娘只有十九岁,她童年时代是在压抑的环境下度过的。所以当她摆脱了那种压抑的环境,必然要做一些事情去弥补童年时代失去的欢乐,于是她就尽可能地享受各种时髦东西。以前在清教徒的父亲家里,娱乐对她来说简直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她只是看过或者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过这些娱乐;如今这些让人心动不已的娱乐就鲜活地摆在她的面前,她又怎么能够轻易地放过呢?但令人感到可惜的是,她在两年后便香消玉殒了。当然,巴赫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只是觉得他的音乐在小宫廷里没有受到重视,所以就只好离开了。很快,他的身影出现在莱比锡这座城市,在这里他又把精力全部放在使用管风琴、为歌颂全能的上帝而创作这些作为他毕生事业的音乐表现形式上了。
五、莱比锡时期
来到莱比锡后,巴赫很容易就得到了圣托马斯教堂乐师的职位。当然他要感谢泰勒曼。因为处于事业巅峰的泰勒曼,没有接受莱比锡圣托马斯教堂乐师一职,巴赫才得到这个机会。像泰勒曼这种具有很高造诣的音乐家,或许已经洞察了巴赫的才能,尽管当时巴赫还没有展露—正如今天我们认识的他那样—伟大成就的特质,但泰勒曼应该比普通人对此更有预感吧。恐怕是他害怕感到某些人会对他无可动摇的光辉地位造成威胁,所以才没有向世人说出他的发现。也许我们不该太苛责他,因为即便是今天的音乐家,也无法完全研究清楚巴赫。所以,就是当时泰勒曼没有发现巴赫的过人之处也不足为怪。再说了,我们还是应该感谢泰勒曼,要不是他的拒绝,巴赫又怎么能够顺利地得到这个职位呢?
莱比锡是德国整个北部和东部的教育中心,现在正全力向音乐中心的道路上发展。看着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巴赫把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光交付给这个德国小镇,是相当明智和有意义的。这是何其伟大的一片土地啊!莱布尼茨也已经诞生,在莱比锡大学已经走出或将要走出谢林、费希特、克鲁斯特可、让·保尔·里格托,伟大的瓦格纳和门德尔松也即将出现。在这里,巴赫很高兴地接受了圣托马斯教堂乐师的职位,他人生的最后二十七年全都是在这里度过的。由于莱比锡这个地方出了很多名人,下面就让我们看一下这个地方1723年至1750年间的音乐生活吧。
在中世纪初就已经有三所学校出现在这里,所以这个地方成了整个德国东部和北部的教育中心。在这个时候,莱比锡在其他方面也表现不俗,它拥有三万人口,一大批股份制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了出来,年度交易会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这一切为莱比锡成为一个音乐中心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这里当然也存在着一些问题。人们的观念没能跟上时代的潮流,他们的生活哲学还停留在古老时代的水平,富有的商人对乐师也不够尊重,他们把乐师看成可以任意差遣的奴仆,总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待他们。
圣托马斯堂是莱比锡最大的教堂,建造的时间是美洲被发现后的第四年,而建于1229年到1240年之间的保林教堂是最古老的教堂,莱比锡教堂则在宗教改革初期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城西南角有一座古老的普林顿堡,1519年7月这里出现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争论双方是路德和教皇代表约翰·埃克森,这场争论没有达成共识,从而导致了教皇和反叛的奥古斯汀教团之间的分歧进一步加剧。接着,萨克森王为了坐上波兰国王的宝座,重新皈依了天主教,而莱比锡依然是路德教的大本营,仅仅圣托马斯教堂学校就提供了五十五个奖学金名额,以帮助那些学习圣乐的青年人。莱比锡为德国音乐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至少在正规的音乐学院成立之前,这里仍然是整个基督教德国的音乐人才培养之所,在这里可以学到作曲和管风琴演奏的一些基本知识,因此,这里成了所有青年才俊的集中营。
这时,巴赫的人生已经走过了三十八年的历程,他的身体仍然很健壮,只是有些视力障碍。他已经坐上了宗教音乐领域里的头把交椅,并为圣托马斯教堂乐师这一光荣的头衔而自豪不已。也许不只是自豪,还有一些骄傲,那是因为他觉得祖传的乐艺之声终于可以发扬光大了。但有一点他一直很清楚,那就是维持家庭生活离不开世俗的金钱和物质,他也无法靠这些乐艺而出名,更无法获取永久的神性。因此,他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变得越来越接近宗教无所不在的无所不包的神性以及不朽了。
我们今天的人们觉得除了上帝,再没有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巴赫的伟大了。然而,在巴赫和音乐史上那些凭借着空前绝后的神性而名垂千古的音乐家看来,当一个人的声音可以代替上帝的声音,那他已经摆脱了神和不朽的束缚,达到了与之相反的境界。巴赫能够清醒地认识到,只有无形的上帝才会享受不朽的特权,世俗的人们祈求不朽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皈依基督。即使是对神性与不朽有一丝怀疑,都是对圣洁神灵的大不敬;同样,那些希望死后被世人奉若神明的想法都是愚昧透顶的,更是对上帝尊严的一种亵渎。
这时,神性与不朽占据了巴赫的整个心灵,正是这种潜移默化的宗教情结把巴赫从世俗欲望拉回到宗教音乐的正确道路上,他也有了为之奋斗不息的目标。
巴赫的身体很健壮,总是不知疲倦地做着日常的创作、管理、教学、指挥演出等各项工作,他有时会化身为一个仆人,维修教堂的管风琴;有时会化身为一个利欲熏心的俗人,去参加各种婚礼或葬礼。他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多赚一些钱,使自己的家人生活得更好一些,也使自己更心安理得一些。但他那样大名鼎鼎的人,沦落到如此境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是一所免费的学校,获得的收入比在科登时少多了,为了履行他一家之主的责任和义务,他必须要赚一些外快。他在写给朋友的一封信中曾抱怨说:“今年夏天葬礼不多,我的收入也大不如前。”我们应该能够从中读到些许无奈的滋味吧!
我们一定不会忘记德国当时的历史,遭遇三十年战争的危害后,这个国家变得颓败不堪,乞丐和流浪者遍布街头。于是莱比锡教堂被从各地送来的已经饿得濒临死亡的小男孩挤得满满的,这些孩子生活困苦不堪,在最艰苦的日子里,每天只靠一顿菜汤度日,如此微薄的食物怎么能满足青春期孩子的需要呢?他们只有一条裤子,那还是好心的贵妇人捐赠给他们的。即便如此,他们为了遥不可及的前途,还必须得绞尽脑汁地为教堂的乐师挤出几个小费,很多孩子因此被饿死或被疾病折磨致死。这一幕幕惨剧对崇奉上帝的巴赫来说简直就是猛烈的打击。我们不能够记清这种种苦难,但通过这些我们能够窥测到,在那个时代,享受免费的音乐教育是多么的不容易。在那些行将就木的人们眼里,被送到教堂的孩子简直就是上帝的宠儿,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还能够获得莱比锡优秀的教堂乐师的指导。现在很多人,经常胡乱地把巴赫领导的唱诗班与维也纳男童合唱团的巡回演唱联系到一块去。其实,我们今天看到的这种团体里的孩子才是真正值得羡慕的,他们在饮食起居各方面都得到了精心的照料,有一位善良而博学的老师陪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位资深医生定期为他们做体检。与那些孩子相比,巴赫时代圣托马斯教堂里的孩子们的处境简直惨不忍睹,他们连温饱问题都无法得到解决,能保住小命就得谢天谢地了,上面讲到的那些悉心照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由于这些孩子们一直处于悲惨的境地之中,所以他们一旦有机会改变命运,一定会拼尽全力。因此,当意大利歌剧被整个西欧和北欧的音乐领域主宰的时候,他们的命运有了很大的改观。之前欧洲的一流乐手都没有充分发挥他们才能的地方,只得屈身于教堂乐队或爱好音乐的王公,领到很少的薪水;如今歌剧走红,很多歌剧院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现,给他们提供了很多更好的职位,这不得不说是一种伟大的进步。尽管有一些思想保守的同行给他们冠以“弄爵士乐的”之类的带有讥讽性质的恶名,但他们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因为他们有钱了,他们可以恣意玩乐,这对那些不可一世的同行们来说无疑是一种有力的回击。无论何时,那些俗人总是对“为艺术而艺术”这一口号更感兴趣。然而凭什么去责怪这些职业的笛手或提琴手呢?当然,在社会地位方面,音乐家像股票经纪人一样享有特权,因为练琴是他们的工作,而那架琴也许被某位演奏高手刚刚用了六个月。虽然这样的工作看着挺体面的,衣服和手指都不会被弄脏,但其实他们每天都在进行高强度的劳作,简直与汽车厂装配线上的工人没什么区别。
13世纪初期,在音乐道路上的探索者迎来了属于他们的荣耀,这应该归功于神圣的阿波神的几个宠儿在各地进行的巡回演出。自弗朗兹·李斯特以及尼科罗·帕格尼尼之后,随便一个钢琴师,即使他是一个无名小卒,只要有在波罗的海海滨浴场开音乐会的经历,就会表现出一副大师的风范,一如弗朗兹·李斯特,并且还幻想着满怀崇敬的乡村美女将他看成狂妄的李斯特本人。而毕业于法国或意大利名不见经传的音乐学院的任何一个年轻人,总是故作高深,即便是在去小饭馆的时候,也一定会披上帕格尼尼式斗篷作为装饰,还会迈着特别的四方步。也许现代的经纪人和音乐会主办人早就对他们附庸风雅的荒唐举动习以为常了,因为在这样一个崇尚魅力的世界,这种怪异的行为无外乎一个目的—吸引别人的眼球。但有一点必须指出,像帕格尼尼那样,为防止被骗去哪怕是一枚硬币,也要不顾身份地去亲自监督音乐会门票销售情况的音乐家是绝无仅有的。不要担心这样会对他的光辉形象造成什么损失,他完全能够掌握好荣誉和利益二者之间的平衡,并且不会放过每一个有可能给他带来最大利益的细节。或许他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就,成为世代景仰的一代大师全靠他那超凡的谋略,以及对市场的全方位把握。
然而,巴赫面对的那些穷孩子们可不像李斯特和帕格尼尼,他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前途也很渺茫。这些机灵的孩子们在歌剧院的巨大诱惑面前(在教堂唱诗班不辞辛劳工作几个星期,远远比不上在歌剧院几小时挣的钱多),都做出了他们自己认为的最佳选择。于是,每一个孩子都梦想着赶紧离开教堂,在外面宽广的世界中成长为闻名遐迩的歌剧明星。老师们应该怎样处理这种脱离常规的行为呢?通知警察把他们关进监狱?当然,那样做就会使丑闻的影响范围进一步扩大,可没有人希望看到那种情况,另外,这些孩子们的歌剧理想一定会得到这个城市大多数市民的支持的。这个时候到处流行歌剧咏叹调,哪怕是在咖啡馆,只要喜欢的歌手出场,只要他希望大家给他伴唱,那里就一定会歌声满天。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莱比锡城最有地位的有钱人才是这种即兴演唱参与者的主体。而在学校里,只有那些技艺低下的孩子留了下来。孩子们的离开,使得学校里的那些老师十分为难,因为在重大的宗教节日里,那些复杂的清唱套曲让他们难以应付。
面对各种各样的困难,令人敬佩的巴赫始终恪尽职守,并且一直坚守着他对音乐的真正理解。他的执着与坚定得到了回报,尽管学校陷入了窘境,但当地市民依然满怀敬意地对待圣托马斯学校的校长。他从市民的支持中得到了很大的信心,这种信心使得他能够克服工作中的各种困难,一直致力于自己的事业。
不过,有多种现实因素充斥着音乐这一艺术圣殿,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明显的例子之一就是宗教权威人士和雇员签订的合同。就以巴赫的合同为例,戒酒问题就是合同中的一大条款。在当时,酗酒现象普遍存在于教师和教士之中,于是宗教会议做出决定,坚决让教堂乐师巴赫做出书面承诺,远离酒精以保持作为一名教堂乐师所应具备的体面和节制。同时还要求他必须恪尽职守,其中包括教学生器乐、声乐和拉丁文,不用粗暴的方式对待学生;对宗教委员会保持一贯的尊重态度;创作的音乐不能过于戏剧化,间奏也不能过大;不能在唱诗班里使用不称职的歌手。除此之外,还有更加苛刻的要求,那就是在没有得到市长命令的情况下不得离职,想要接受别的大学的聘请也得经过委员会的允许才行。当然,协议正式签订以后,还有别的事情等待着巴赫—他要通过一个当地牧师团的考核。那些权威人士只有在认可了每一个细节之后,才会以庄重的口吻宣布巴赫正式上任的消息。
再来谈一下巴赫伟大的创作。莱比锡时期对巴赫的创作生涯有着重要的意义,那是他创作生涯的一个重要阶段,一批最优秀的作品就是在此期间诞生的。此时的巴赫,在生活和事业两方面都十分顺心,他有一个和睦的家庭,生活没有什么可忧虑的,无与伦比的创作能力和高超的管风琴技艺,为他赢得了很好的名声。当然,也会有一些事情让他感到烦恼。顶头上司鼠目寸光、心胸狭隘,就凭他的鼎鼎大名,离开这个职位到别处高就,根本就不是问题。但家庭责任感使得他不愿意再让家人们四处奔波。而作为一个孜孜不倦地追求音乐至高境界的艺术家,只有潜心创作才是治疗他苦闷的良药。
受难曲是他最受世人关注的作品。它是为耶稣受难所谱的曲,与清唱套曲一样,由中世纪的神秘剧而来。神秘剧因为具有让信徒看到或听到故事的功能,所以就成了文盲时代必不可少的东西。此外,这本书只有拉丁文本,就是把它翻译成当地语言,仍然会有很大一部分人搞不明白。到了文艺复兴时期,欧洲迎回了早期的音乐,意大利这个对戏剧形式极为敏感的民族,很自然地就把古老悠久的故事引入了清唱剧,不过,这种最伟大悲剧的宗教成分被那些更为严肃的北欧人进一步挖掘出来,许多具有特殊音乐个性的音乐因此横空出世。
敏感的巴赫自然没有将这种古老而单纯的受难曲轻易放过,这一时期正是他音乐激情澎湃的时期,人们对他的音乐创作赞叹不已。亨德尔是与巴赫同一时代的作曲家,他在创作受难曲时将完整的《圣经》词句运用其中。巴赫的创新精神更是值得称赞,他不仅将《圣经》经文呈现在我们面前,而且还把戏剧合唱也加了进去,许多抒情咏叹调穿插其间。完备的乐队伴奏也出现了,如此一来,受难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一下子变成为了精美绝伦、神圣高贵的戏剧表演。巴赫一共创作了三部受难曲,只有1723年创作的《约翰受难曲》和1729年的《马太受难曲》得以完整保存到现在。此外,他还创作过三部清唱剧,分别是1736年的《复活节清唱剧》《耶稣升天日清唱剧》和1737年的《圣诞清唱剧》。另外,还有很多弥撒曲也是他的伟大成果。
在那个时候,巴赫有着创作受难曲的最合适的心态,因为他对受难并不陌生,他能够感觉到受难,而且他还发现,万能的耶稣也在继续受难。于是,他创作了《约翰受难曲》(1723年)、《马克受难曲》《马太受难曲》(1729年)等几部作品。
巴赫一生共创作了五部受难曲,在这五部作品当中,《马太受难曲》是最完美、最有名的一部。这部作品的首演时间是1729年4月,当时配备了编制相当完备的乐队,其中包括独唱者、一个童声合唱队、两个乐队、两个合唱队、两台管风琴。它的歌词是从《马太福音书》第二十六至二十七章引用而来的,讲的是耶稣受难前几天的事。这首曲子由七十个分曲组成,分前后两大部分。开场大合唱揭开了第一部分的序幕,然后完整表达这一部分内容的三个场景。第一个场景是最后的晚餐,第二个场景是克希玛尼的祷告,第三个场景是耶稣被捕,其中最出名的是女高音咏叹调《亲爱的主流出鲜血》和浑厚的女中音咏叹调《悔恨交加》。后面是表现十二门徒提问耶稣的合唱,以及《是的,我被处罚了》(赞歌合唱)、《这是我的鲜血,请你们喝吧》(叙述调),还有《我愿把心献给你》(女高音咏叹调)、《我们要和耶稣同时警醒》(男高音咏叹调),然后是组成的男低音、数字低音和小提琴组成的“三重唱”,再后面是用双簧管和长笛演奏的《我们亲爱的耶稣被捕了》(悲剧性主题曲),最后是《啊,人们》(赞歌合唱)。
耶稣受到审判、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以及被埋葬,是第二部分的主要内容。一开场是女中音咏叹调《啊,亲爱的耶稣被带走了》,后面是具有文艺复兴风情的牧歌式的《你的朋友去哪儿了》(四声部赋格)、《忍耐再忍耐,哪怕是被谎言刺伤》(男高音咏叹调)、由小提琴伴奏的《神啊,看在我流泪的份上,请怜悯我》(女中音咏叹调),然后是《我的救世主为爱牺牲》(女高音咏叹调),接着就是令人兴奋的高潮唱段,然后又忽然转到了曲调舒缓而又静谧的《啊,被诅咒的各各它》,最后是《我们落泪、下跪》(合唱),安静祥和的气氛继续下去,灵魂在舒缓的乐声中渐渐归于平静。
“我们一边念着你的名字,一边流泪、跪拜,祈愿你平静地安睡!筋疲力尽的圣体,你平静地安睡吧!你的墓穴与墓碑是灵魂的安息地,我们能够在那里得到无比的满足,然后安静地睡去。”听着这样的曲子,圣洁之感油然而生。也只有这样的曲子,才能够流传千古,那高高在上的永恒的神灵,那光辉灿烂的神性与不朽,在这些如同世界本源的启示面前,“创造与继承并存,表象与抽象相互融合,主观和客观交织在一起,甚至连节奏和旋律、定位与和声、作曲和演绎、主调和复调、应景实用和绝佳创意、整体结构和细节处理,都得到了完美的统一”。所有这一切是多么完美啊,不过,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它的创作者—巴赫是不朽的,是最重要的,当然也可以说成最不重要。想想看,当我们听到这样向上帝最虔诚最热烈的真情的献祭时,我们也许能够感觉到巴赫是怀着多么纯洁的心灵面对神明,我们也很可能会把它看成是巴赫与神的完美结合。
对巴赫来说,他的创作世界是一个完全开放的宗教世界,他除了创作受难曲之外,还写了大量的弥撒曲和三首清唱剧。巴赫对上帝的崇敬之情,我们不难从中看出,我们可以把他创作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看成他呼吁上帝来人间拯救一切罪恶和苦难的“血书”。翻开《A大调弥撒》《G大调弥撒》《g小调弥撒》《b小调弥撒》、1737年至1740年间创作的《F大调弥撒》,除了高声赞美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哪一部更重要,哪一部更优秀,我们根本无从判断,因为巴赫留给人类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十分难得的,人们将永远倍加珍惜。
除了数量庞大的宗教音乐之外,巴赫在莱比锡期间还创作了几首小提琴或钢琴曲,《法国组曲》《英国组曲》《哥德堡变奏曲》以及《意大利协奏曲》。
有一些音乐巴赫没有涉足过,比如歌剧,那是由于他太忙了。那时,他的孩子越生越多,他不得不把大多数时间花在创作一些能够赚到钱的音乐上面。所以,巴赫还没有把他的足迹留在任何一个大城市,也许他生平去过的第一大城市就是柏林,因为那里的普鲁士国王弗雷德里克十分欣赏他。情况到底怎么样呢?有一件事让他感到欣慰,那就是他的儿子埃曼艾尔当上了经纪人或者中间人,于是,他终于得到了远足的机会,他的儿子安排他在1747年去了柏林。波茨坦是巴赫柏林之行的第一站,逍遥宫是他柏林之行的首场音乐会的举办地,在那里,他尽情地展示着他的音乐才华,他忘我地演出,甚至连稀疏的门牙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在这里,音乐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巴赫也没有找到知音,在逍遥宫里,女人们的位置都被狗取代了。巴赫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而弗雷德里克却平静地回答说:“在主人欣赏音乐的时候,任何懂事的狗都应该乖乖地去睡觉。”
这时,一台在当时很有名西尔伯曼牌钢琴已经被摆放在宫廷里了,这一点也不奇怪,但令我们感到万分惊喜的是,这台钢琴因为第一次发出了不同凡响的声音而被写进人类音乐史!巴赫在钢琴前正襟危坐,他从国王那里得到一个主题,然后就开始了展示他音乐才华的即兴演奏。音乐响起,他置身于音乐的世界当中,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优雅地摆动着,双目微闭。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他年轻时落下的眼疾逐渐恶化了,以致转变成了白内障,所以此时他的视力已经不行了。整个晚上,美妙动听的音乐一直漂浮在宫廷雄伟辉煌的建筑物的上空。
音乐会结束后,巴赫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奇妙的即兴演奏会,他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让他苦思冥想、仔细揣摩,然后再进一步加工和润色。《赋格的艺术》和《音乐的奉献》这两部伟大的作品就是这样诞生的。在这两首乐曲的创作中,巴赫像来自天国的工程师一样,把德国传统中对于完美无瑕的对位法的不断探索发挥到了极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赋格的艺术》这部作品。它由十八首风格极为严格的赋格和卡农构成,紧紧围绕一个主题(或者是它的一个变体),在按部就班的过程中,一步一步地精心解析和巧妙化解那些最深奥难懂的对位手法。正因为此,这部书被世人尊为典范之作。事实上,对巴赫类似《赋格的艺术》一类的音乐,人们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或表达。
“它们具有相当严谨而又一致的结构,以及和谐的内在,并有深远的意义,从中能够发现无可比拟的秩序和均衡之美,甚至达到了对宇宙本体的终极认知的高度……音乐的可能性被巴赫发挥到了极致,在《二声部创意曲》《三声部辛孚尼亚》和《赋格的艺术》三部作品之中,极为洒脱地宣泄挣脱了最为严格的格律束缚,对神秘世界的深刻洞察也被表现了出来,最翔实合理的解决办法展示在世人面前,总之,巴赫表达了音乐所能表达的一切。”
也许应该这样说,巴赫将音乐的空间大大地拓宽了。事实上,对巴赫及其开创的世界来说,有很多事情都只是镜花水月。与巴赫同处一个时代的评论家沙伊贝,曾这样说过:“巴赫的作品,以他自己的手指作为判断标准尚且难以进行演奏,而那些歌手和器乐表演者根本就无法演奏。巴赫要求他在键盘上所能弹奏的一切,他们必须有能力用他们的嗓子、乐器做到。”或许这样的评价是一语中的,但巴赫毫不在意,依然执拗地做他的事业,给后人出了一道道无解的问题。虽然现在的他行将就木,而且已经失明,但他仍然坚持着,他靠着最后一点精力继续着他的梦想。
六、奔腾的大河
巴赫已经走过了六十七年的人生历程,回首他的一生,除了敬佩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表达我们的心情呢?这位辛勤劳作的老人,他的工作量之大要远远超过十几个普通的乐师。有人计算这个精力充沛的伟大艺术家的作品,需要多少人用多少小时、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才能抄完。他不是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巴赫名字的本意为小溪,而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甚至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我们能够从这样的对比中轻易地看出巴赫与其他人的差别,和他巨大的创作能量相比,其他任何人都会自惭形秽。事实上,巴赫创作的作品不仅数量庞大,而且质量特别高,直到今天仍旧魅力不减。虽然18世纪也有许多其他的作曲家,创作了一部部歌剧、交响曲、奏鸣曲和清唱套曲,但到了今天那些作品都失去了生命,被世人放在图书馆的地下室与灰尘和蛀虫为伍。它们就算哪一天被大火付之一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也没有人会为它们而叹息、遗憾。但巴赫的作品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不但没有被遗弃,反而愈加璀璨夺目,也必将不朽。
巴赫的作品总是超出常规的,不管是悲哀的葬礼弥撒,还是轻松明快的歌剧,都体现着巴赫与众不同的独创性。巴赫的一生尝尽了人间苦难,生活并不总是顺心,但有一种欢快的情绪始终贯穿在他的作品之中,即使是庄严肃穆的旋律也不例外。那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对生命的感激,因为拥有生命本身就是绝无仅有的特权和无法比拟的幸福;同时,创作幽默歌曲时,他总是以一颗圣洁的心去衡量,从而避免了跌入庸俗的渊薮。然而,所谓的“轻音乐”领域在我的日常生活中总是无法摆脱庸俗的。
然而,这样一个伟大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这不得不让我们叹息不已。这个善良、单纯、诚实、率直的人,走过了他饱经忧患的一生,即将完成他人生的旅程进入另一个世界。我们应该不会忘记小巴赫摸黑抄乐谱的事吧,这件事为他的视力问题埋下了隐患;而祖辈遗传给他的易患白内障的倾向,以及长期的辛苦劳作,则彻底把他推向了黑暗的深渊,他是作为一个盲人告别这个世界的。
那个时候,德国北部很多人都得了眼病,为眼科医生提供了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英国眼科医生约翰·泰勒凭借着高明的医术而声名大噪,巴赫得到这个消息后,前去找他治疗自己的眼疾。当时麻醉剂尚未普遍使用,接受这样的手术势必要忍受很大的痛苦,尽管如此,巴赫仍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当时有一位作家描述巴赫的举动时说:“巴赫是在心智清醒身体健康的状态下做出接受手术的决定的,他这样做是要为不朽的上帝和他的邻人服务。”
尽管英国专家医术高明,但巴赫的眼疾拖得太久了,所以最终没有恢复光明。面对折磨人的病魔,巴赫远没有他的强劲对手那般幸运,他没能逃脱病魔的纠缠,手术后健康状况开始恶化,而且越来越严重。逐渐垮下去的身体告诉巴赫,他已经越来越接近死亡了,也许几周也许几个月,他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这位病入膏肓的伟大艺术家是如何度过他人生旅途中最后一程的呢?尽管只能安稳地躺在床上,面对着无边的黑暗与病痛的折磨,但他依然用不朽的精神支撑着自己,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热情。这时,他的学生约翰·克利斯托夫·阿特纳柯来到他的身边,给予了他很大的帮助。这个年轻人刚刚和巴赫的女儿伊丽莎白·乔丽安娜·福里德利克完婚。巴赫靠着这位女婿秘书的帮助,开始改编他的几首最伟大的赞歌合唱幻想曲。在工作进程中,他的眼睛竟然意外地看见了东西,这让他激动不已。他心里感到很欣慰,但他不知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1750年7月28日晚上八点三刻,令人心痛的时刻还是来了,67岁的巴赫因中风而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弥留之际,他口述了一首名为《主啊,我们非常需要你》的清唱套曲。他坚定的信念并没有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有所动摇,既然至高无上的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那就是最值得赞颂的。他的得意门生阿尔伯特·施威特曾经说过:“他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扰攘纷争和他没有关系了!”或许他的所有弟子都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并从中获得前进的动力。是啊,老乐师见上帝的时刻来临了!在过去的工作和创作中,他总是崇奉上帝,并在精神层面上与上帝达成一致,而如今他即将站在上帝面前。在他耗尽生命的最后能量所创作的一首赞美诗中,这样的风格依然延续下来。也许他觉得请呈式的标题“上帝啊,我来到了你的宝座前”不够恭顺,于是便用颤抖的手将其改为“主啊,我恭敬地站在您的宝座前”。
伟大的巴赫先生,于三天后按照基督教的习俗入土为安了。他曾经为波兰国王、选帝侯和萨克森国王作过曲,还担任过安哈尔特—科登亲王教堂及莱比锡城圣托马斯学校的乐师,这些都是难得的荣耀。这位原本卑微的唱诗班指挥,现在却荣耀等身,从而使他墓地附近的一座教堂也变得有名起来。到了19世纪早期,世人已经淡忘了这位唱诗班指挥。这时,他却再次被迁移了,因为人们要在教堂前面修一条有用的路。于是,巴赫的墓地就被他们挪到了一座公墓里。据说,他的墓从此就没有再动过。不过,后来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1894年,他的棺材再次被人发现,接着就被迁出了公墓,埋在了圣约翰教堂的祭坛下面。总之,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根本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重要的是,他的不朽之作流传下来了,音乐殿堂因此而增添了异彩。
那么,他在同事和同时代的人心目中是怎样的呢?好像只有一句话:“他是德国最伟大的管风琴家。”此后不久,米兹勒音乐图书馆公布了一份名录,上面列举了德国最受人欢迎的作曲家的名单,巴赫排在第八位。排在他前面的人物,先后有哈斯、亨德尔、泰莱曼、约翰、哥特里普、格劳恩、斯图尔特。由此可见,这个纷繁芜杂的世界,明显没有深入地了解巴赫有多伟大!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吧。事实上,就算是今天的音乐家,也不容易洞察巴赫。在巴赫逝世一周年时,为圣托马斯教堂委任一名乐师一事,再次被莱比锡市政委员会提起。他们考虑的主要问题,我想一定是避免重犯二十七年前的错误。因为,巴赫无疑是一位伟大的音乐家,却不适合做校长。不过,尽管他们意识到了这个错误,但也只是给巴赫先生的遗孀安娜·玛柯特琳娜支付了半年薪水,以后就再也没有过问她的情况。此后不久,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无以糊口了,只好靠申请救济金苦挨了十年。1760年2月27日,她凄然地死在一家济贫院里。
这样的结局,不免令人有些悲哀。可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巴赫没有留下任何遗嘱,他的子女们瓜分了他的财产。他的财产有:几件乐器、几身亚麻衬衫、其他琐碎物品,还有大量乐谱。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些曲谱即使拿到拍卖会上,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于是,他们就聪明地借用父亲的杰作来激发自己的“灵感”。这就是巴赫的孩子们!他们根本不关心父亲,只关心怎么分配父亲的财产,一拿到财产就匆忙地往自己家里赶,根本没有想到母亲将来要怎么过活,也没有想着去照顾他们同父异母的年幼的弟弟妹妹。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无从考证。不过,十五岁的约翰·克里斯还是比较走运的,他被哥哥曼纽艾尔带到了柏林,并完成了学业;而他的三个妹妹,却只能留在穷困的家里,跟母亲一起过着艰苦的生活。1809年,他们的小妹妹吉娜·苏珊娜去世。她最后几年的生活,是靠《音乐报》为她募集的捐赠维持的。1839年,约翰·克里斯在伦敦去世,这位天主教徒居然留下了五千英镑的债务,可见其有非凡的名望和影响力。巴赫的其他孩子,也都生活得不富裕。他们不停地为生计奔忙,并为18世纪下半叶的音乐界做出了一定的贡献。虽然他们远远比不上他们伟大的父亲,但他们能够取得那样的成就,确实也非常难得。
值得我们深思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为什么巴赫之后的两代人都对他不以为然,甚至轻视他呢?难道巴赫的伟大与灵感,在其死后的一百年里也仍然得不到肯定吗?难道那个时代真的完全排斥巴赫的独创性吗?
也许,上述疑问本身就是非常荒谬的。因为,即便是在我们这个时代,也经常会发生这样愚昧无知的事情。也许昨天,说不定就是现在,就有一位未知的伟人被我们送进了坟墓,而我们还浑然不知。对此,我们当然也可以不以为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毁灭或忽略自己真正恩人的事,总是在重复上演。而且,在有些人看来,这是天经地义的。
不过,为了表示我对巴赫和跟他同时代的人是一视同仁的,这里还要再提一件事,那就是当时的现实条件。在巴赫所处的那个时代,乐谱的出版才刚刚起步,还需要用铜板来刻谱,印刷成本极其高昂。因此,巴赫的作品极少能够在他健在时出版,大部分都只能作为私人珍藏品,无法流传于世。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在他死了很久之后,也没有太大改观。如今,巴赫的很多作品都已经出版了。光是巴赫协会,就收集到了六十大本之多,而其中只有六本是巴赫在世时出版的。我们要想透彻地鉴赏一位作曲家,首先得熟悉其作品,这一点大家都非常清楚。不过,由于技术的限制,巴赫的大多数作品,都根本到不了跟巴赫同时代以及其后的作家的手上,所以也难怪他们会对巴赫持冷淡或不理解的态度。
另外,巴赫当时能具有较高声望,主要是因为他是优秀的管风琴家和拨弦古钢琴高手。相比之下,他的创作和其他才能反倒没有备受瞩目。由此来看,他死后不久就被世人遗忘,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乔治·弗雷德里希·亨德尔跟巴赫同岁,虽然人们喜欢把他和巴赫相比,但他的际遇和巴赫完全不同。他原籍德国,他不但是个很有才华的一流音乐家,而且社交能力强,很会表现自己。他很会见风使舵,因而抓住了许多机会,很快就获得了声名,被人们尊称为“亨德尔老爷”;有时候,甚至连王公贵族都得听他的调遣。总之,他一生享尽了荣耀。而我们善良诚实的巴赫先生却不同了,他一直运气不好,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唱诗班指挥,自然不像亨德尔那样受人瞩目,更别说过上奢侈豪华的生活了。
在人们眼里,亨德尔比巴赫生活得有趣多了。他家的大门,总是随时为有地位有名望的女士们和先生们敞开着,他会陪他们一起享受味道醇美的牛奶和品位高雅的音乐。而巴赫的待客之道却刚好相反,他以正式的礼节来对待每一位来访者,没有丝毫的随意和散漫。去他那因家具稀少而显得极其宽敞的房间里拜访的,都是一些举止高贵而又富有教养的客人。这时的巴赫,往往都会穿上他那身最好的黑呢西装,并且把假发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巴赫每一次演奏之前,都会朝客人们礼貌地鞠上一躬,然后才坐到管风琴前。他一动手指,音乐就会缓缓地从他的指尖流出。音乐一开始,人们仿佛听到了一条小溪穿过一座孤独雪山的声音。忽然,涓涓细流变成了湍急的激流,小溪最终流入宽广的大河,缓缓地流向远处……
七、后 记
1821年发生了两件载入史册的大事。一是拿破仑凄苦地死在了偏远的圣赫勒拿岛峭壁上。二是年轻的门德尔松从柏林皇家图书馆的一大堆旧卷宗里,发现了难得的《马太受难曲》。
《马太受难曲》的意外发现,让门德尔松惊喜极了。从此以后,这个年轻人就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研究跟巴赫有关的问题上,以引起人们对巴赫这位伟大乐师的再次关注,并努力让巴赫的那些被埋没的作品重见天日。不幸的是,这位极具慧眼的热心人却英年早逝(1847年)。所幸他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他的努力和死亡,唤醒了人们对巴赫的记忆,让他们再次关注起伟大的巴赫及其音乐来。
不过,前面的道路仍然很艰难,因为人们对巴赫仍然不感兴趣。也许因为巴赫的神奇与伟大没有人能够探知,所以这位大师的作品,也没有人敢贸然投资出版。有人以为教会对此也许感兴趣,就想尽办法来促成这件事,却仍然没有收到成效。19世纪的路德派,对巴赫更是持抵制态度。因为,他们坚持认为教堂是庄严、肃穆而又圣洁的敬神场所。如果让人们在教堂里演奏巴赫的音乐,无疑有损教堂的圣洁形象。他们还进一步强调说,他的音乐不够虔诚,不能直接深入基督徒的灵魂,无力承担让上帝和教徒沟通的重担。在英国,偶尔还有一些人爱好巴赫的音乐。但德国的情况不太好,尽管有人努力推广巴赫的音乐,形势仍然不容乐观。比如,舒曼就曾在《新音乐》杂志上详细介绍过巴赫,尽力让德国民众了解这位伟大的作曲家,却仍然不见成效。几经努力,这位莱比锡乐师都无法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自然也就谈不上深入了解他了。
我一直认为,写有关巴赫的事迹是最有趣的。既可以仅用三页纸来概括他,又能用三本书来详细记述他。你瞧吧,巴赫的乐谱,光是巴赫协会的收藏就有六十大本之多。巴赫协会是1843年创立的。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1843年,英国为纪念生于德国的英籍作曲家亨德尔,成立了亨德尔协会;于是,德国在民族自豪感的驱使下,几经考虑,最终成立了一个与亨德尔协会类似的巴赫协会,收藏了大量的塞巴斯蒂安·巴赫的遗作。这件事情的确是音乐界的一大幸事,也就是说,在巴赫逝世一个世纪之后,其作品被多数人淡忘时,这个协会才成立。但是,当时的音乐出版界并没有错。19世纪初,布赖特考普与成立于1540年、印行音乐图书仅半个世纪的哈德尔公司,合作编印了一部《巴赫乐谱集》,但销路很差。1837年,浪漫主义作曲家罗伯特·舒曼公开了贝多芬的两封信,信中就谈到了贝多芬与另一德国出版商计划出版巴赫的乐谱一事。不过,这一计划最终并没能付诸实施。幸运的是,在菲利克斯·门德尔松的带领下,巴赫的爱好者们创办了巴赫协会。这样,这位音乐大师的作品才能够被好好地保存起来。
不过,收集巴赫的全部作品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因为,有的作品已经销售出去,有的则被当成礼物送了出去,要不就是被盗或者遗失。巴赫在1721年创作的《勃兰登堡协奏曲》,总共有六首乐队协奏曲,它的曲谱在勃兰登堡侯死后,一份竟然只卖了六便士的超低价。不过,巴赫的大量作品,最终还是被人们从各个被遗忘的角落里发掘出来了。其中包括各种音乐作品,唯独缺少了富有现代意义的歌剧作品。
巴赫虽然历经坎坷,但他从事音乐创作的条件还是理想的。现在的一些作曲家们,只有躲到太平洋岛屿那荒无人烟的山头上才能创作乐曲。这么看来,他们倒要羡慕巴赫能拥有那么静谧的环境了。
虽然巴赫一生穷苦,但他一直执着地追求着音乐,直到生命结束。他的《赋格的艺术》,是一部无与伦比的佳作,是他在童年时期写的,并在他生前出版了,却只卖出了三十份,仅够按制铜板的原价收回成本。即便如此,他仍旧脚踏实地地工作着,没有丝毫怨言。
他悉心指导初学音乐的年轻人,细致入微地关怀他们;即使是面对敌人,他也从未怒目相向。他永远是那么宽厚,那么仁慈。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曾经借着月光偷偷抄写帕黑尔贝尔的乐谱;长大之后,他成了一名乐队队员,过着简单而淳朴的生活。事实上,他一辈子都过着早年那种简单而又淳朴的生活。是的,他可以不挑剔生活,也可以毫无怨言地辛勤劳作。
但是,他对音乐却孜孜以求,永不止步。当时,他不但是被世人认可的高明小提琴手和中提琴手,还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管风琴演奏家。他的作品风格独特,所有的乐谱都带着鲜明的巴赫色彩。如果有人要伪造巴赫的清唱套曲,他就会发现这是非常困难的,其难度与伪造伦勃朗的铜版蚀刻画的难度相当。他不但写了大量的声乐乐谱,还写了各式的器乐合奏乐谱,作品多得不计其数,以致当人们面对一部署名“巴赫”的陌生作品时,总会怀疑它是不是出自他人之手。
无论如何,我们最终都得和这位大师道别。这位大师给我的启发,比任何一位用文字揭示人生哲理的哲学家给我的启发还多。每每想到这里,我都忍不住想多写点儿什么。
人生是多么变化无常啊,生活动荡而又无法预知未来。一度繁荣的欧洲北部,吸引了南方最出色的画家和音乐家的目光,使得向往北部生活的他们一有机会就向北流动。所以说,或许动荡才是生活的本质吧。17世纪之后的德意志,萧索而颓废,而巴赫就是在这时出生的。德意志在经历了那场战争之后,又经过了整整两个世纪才恢复元气。然而,巴赫和他的音乐界同仁们,却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为人们创造了一个风光无限的美丽新世界,真是太难为他们了。他们艰苦地生活在偏僻、荒凉的乡村,有时甚至不被人们认同和赏识。但是,他们坚持着自己的理想,为世人创造了一个任何富国都无法创造的奇迹。然而,德国国内同时也出现了一批堕落分子。他们为了追求外面的浮华,背弃祖国,跑到了伦敦或巴黎去谋求高位和钱财。比如,亨德尔和巴赫的儿子约翰·克里斯多夫,就是这样的堕落分子。只有像巴赫这样可敬的人,才会心甘情愿地尽职尽责,并且终生不放弃自己的音乐追求。
1750年7月28日,巴赫去世,永远地离开了他的家人、工作,以及他挚爱的音乐。他在去世不久前,还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意识清醒地向他的女婿秘书口述了一支合唱曲。这是一支由管风琴伴奏的合唱曲,先是被他命名为《上帝啊,我来到了你的宝座前》,然后又被他用颤抖的手重新命名为《主啊,我恭敬地站在您的宝座前》。巴赫最终站到了上帝的宝座前。这位老人的一生,平凡而又充满了传奇色彩。他所创作的作品数量,恐怕是历史上无人能比的。这位伟大的宫廷乐队指挥、莱比锡圣托马斯大教堂合唱队的指挥长、伟大的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是最值得上帝怜惜的音乐家。